遮住脸的男孩
文/腾云驾雾的怪人
图片来源网络
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盘圆月，看不见明星，新建的屋舍周围传来阵阵呱鸣，大门前的泥路上有细碎的脚步声，想来是村东头的老邓头刚从茶馆赌博回来，从这里路过。脚步声渐行渐远，顷刻便湮灭不闻了。此刻已经是深夜，他却没有半点睡意，倚靠在窗沿，望着皎洁的明月，想象着它和自己一样，孤独可怜。
三岁那年，他家因为火灾而被烧毁。同时烧毁的还有他的容貌以及自尊心。虽然距离火灾已经过去四年，但是他仍旧不能从阴影中挣脱出来。
他的父母了解他的心情，也一直在尽力帮他回归正常的生活。他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给他买各种稀奇好玩的玩具。然而不论他们如何付出，对他来说，都是无济于事。因为那伤害是毁灭性的。被老师嫌弃，被邻居笑话，被同学说成怪物。
很多时候，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怪物，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新的学期开始，他成为了四年级学生，因为他的怪异，所以四十一个人的教室，只有他没有同桌，并且坐在最后一排。初始，他对于这种分排也会不满，但一想到自己的容貌，他便没有底气去抗议。
上学的第二天，他一如既往望着窗外发呆。班主任突然领着一个打扮奢华的女孩走进了教室。当时正在上课，班主任抱歉的对着任课老师笑了笑，随即朝班里四处张望，当发现整个教室只有男孩旁边还剩一个座位时，脸瞬间阴沉下来。不过碍于不是他的课，也不好临时调整座位。无奈之下便安排女孩坐在了他的身边。出教室时，班主任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像是无声的警告。
自从读小学以来，女孩是他的第一个同桌。他本来要高兴的手舞足蹈，但是藏在纱布后面的眼睛在看见女孩以后。他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容貌。心中许久不曾有的激动喜悦瞬间被自卑抹除。
女孩家境富裕，父母忙于事业，对她基本上是一种放养的形式。一年只有几天时间陪伴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很奇怪。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蒙的密不透风呢？于是便问道：“同学，你好，我叫杨雪。”
“我，我，我叫李海。”他吞吞吐吐的回答，头快要埋到了桌底。
“你为什么把脸蒙住啊？”
男孩听了以后身体僵硬的不知所措，半天只是嗯，额的支吾着。
“你脸是不是受伤了啊？” 纱布下，那双没有睫毛的双眼猛然睁开，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身体也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我不会嘲笑你的。能让我看看吗？”女孩接着问道。
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的滑落下来，他不顾老师惊愕的目光，站起身跑出了教室。
她先是一愣，随即感到羞愧，她认为是自己的话伤害了他，于是便和老师说了些话，追了出去。
男孩躲在操场旁边的一棵树下，大声的哭泣。为自己丑陋的外貌哭泣，也因感动而哭泣。
正哭着，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赶忙朝后观看，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流泪，包括疼爱他的父母。这是他仅剩的坚强了。
“对不起，是我的话伤害到了你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虽然他还在抽噎，但是已经不在流泪了。他低着头回答道：“不，不是。”
“你没事吧？”
“没事。”
“那我们一起回教室吧。”
说完她便伸出右手。男孩诧异的望着她，隔了半天，方才小心翼翼拉住她的手，一起回到了教室，继续上课。
课间十分钟，班主任便匆匆的跑进了教室。把刚准备出去打闹的学生滞留在了原地。
“各位同学，我们班新来了一位女同学。所以，我想利用这课间十分钟将同学们的座位重新调整一下。你们都坐好。”
小学，老师说的话是不敢反驳的。不论对错，老师说什么，他们就乖乖的做什么。
班主任从讲台上走到她的身边，弯着腰，笑眯眯的问她：“小雪啊，你想坐哪个位置。你跟我说，我给你安排最好的。”
“听老师安排。”
班主任闻声立刻将她的位置换到了离讲台最近的地方，亲手帮他摞桌搬凳。一切弄好以后，上课铃声便响了，临走时对着她说：“小雪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老师们说，老师一定会满足你的。”
男孩看着她坐去了第一排，心情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他想：至少不用担心她会看到我的丑陋了。可是，在放学的时候，女孩主动找到了他。
“李海，我们能交个朋友吗？以后一起玩。”
他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内心想欢呼雀跃，身体却僵硬无比，像一块刚从冷库拿出的肉。
“可以吗？”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女孩听后开心的笑了笑。说：“不会的，不管你长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男孩也笑了，那是发自肺腑的欢愉。
在学校门口分别后，他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家中。见到母亲，他开心的说道：“妈妈，我今天交了一个朋友。”
他妈妈看着四年没有过快乐的儿子，内心一阵心酸苦涩。
第二天中午，他正在教室吃着他母亲为他准备的午餐。女孩悄悄的走了过来，一脸羡慕的看着他。
“你还没有吃饭吗？”男孩被盯的有点局促。
“吃了，刚从食堂回来。”她说，“你妈妈每天都给你做饭吃吗？”
“对啊，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家尝尝我妈妈的手艺哦。”
女孩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今天就有空。今天晚上能去吗？”
“好啊，当然没问题。”
放了学，女孩兴高采烈的跑到他的座位。催促着他赶紧回家。周围的小孩看着他们起哄，嚷嚷道：“小雪要做怪物的媳妇。哈哈哈。”
女孩并不在意他们的无理取闹，毕竟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胸宽广。但是男孩听了以后却很难过，他又不敢反驳。因为他太过自卑了。
生性敏锐的女孩察觉到了他难过的心情。顿时有些生气，于是对着那几个起哄的男生说：“你们谁在敢乱说，我就告诉班主任用竹鞭抽你们。”
那几个男生看着生气的城市女孩，也不敢在瞎说了，悻悻的离开了教室。
本来可以开开心心的带着女孩去他家做客，却因为刚才的闹剧，使得他们一路没有说话。
来到男孩的家里，他的父母立马便看见了跟在儿子身后的女孩。他们先是起疑，后来从儿子口中得知是同学，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热情的招呼她进屋吃水果。
很快，男孩的父母便彻底的放下了戒备心。招待起来，也变得恳切有加。女孩被这种关怀备至打动，从小到大，她的父母因为忙着企业的工作，几乎没有陪伴过她。所以，她对这种亲情的向往已经强烈到了一种迫切的状态。
那顿晚餐，也是她吃的最开心，最满足的一次晚餐。
天色已经昏黄。男孩的父母叫他送女孩回家。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面，女孩突然顿足问道：“李海，你能把纱布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模样吗？”
男孩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担心女孩会因此不在和他做朋友。
“你不用担心，不论你长什么模样，你都是我的朋友。”
女孩是聪明的，她看透了男孩的担忧。
“真的吗？”
“说话算数，骗你是小狗。”
“你跟我来。”
男孩迟疑了一下，拉着女孩的手来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模样吗？”
“我们永远是朋友。”
看到女孩诚实的面容，男孩缓慢的将纱布摘下。露出了自己丑陋的外表。
女孩盯着他，有一刹那的害怕，这是她见过最难看的面貌。
“你是不是后悔和我这个怪物做朋友了。”
“不，我不后悔。你还是我的朋友。李海，不用担心，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男孩抬起头盯着她，眼神中有些难以置信，也有感动和感激。
到她家门口以后，女孩用一种老成的口气说：“李海，不要在意你的外表。我其实很羡慕你，因为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父母，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怪物。”
说完，女孩便转身进去了。男孩听到了微弱的哭泣声。
第二天，男孩来到教室。不由自主的朝女孩的座位看了一眼。她还没来，座位空着。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的时候，老师前脚走进教室，她后脚就跟进来了。她进来的瞬间，本来安静的教室顿时喧闹起来。原来，女孩用纱布遮挡了自己的面容，造型和男孩的一模一样。同学们看到她，都说她是一个怪物，大白天的用纱布遮住自己的脸干什么？
男孩也看到了，但是他并没有笑，也没有大声喧哗。而是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女孩的用意—–她想成为一个怪物，像他一样的有父母疼爱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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