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虫(全一篇)
4k+的短篇。长篇连载的雏形碎片之一。一直在寻找主角中的新人们开始主线剧情的切入口。
借鉴了二战史,架空战争背景。
——
深潜于目,逝于无常。
Alessa Kreuz。稍有常识的人会发觉我有着属于遥远的陆地而非脚下海岛的名字。但是我的确在这个海岛上目睹了带着海腥味扑崖而来的水汽,和压境蔽日数日不散浓重的云团。
还有飞舞的灰烬,破碎的残骸。
潮汐将历史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它却更加透出凄厉的血红。
战争的预兆是从一些人加速涌入这个小小的郡开始的。人数多到难民收容所不断增加。
我最初并没有太当回事,也没看新闻到底现在发生了什么。每天的生活就在郡里的白垩纪化石发掘地和化石商店兼家之间就那么简单的来来回回。
逃过来的人偶尔会带着他们原来的国家,也是我的祖国的报纸。上面写的什么因为印刷等问题已经看不太清楚,但是还记得,出现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终结」。到他们口中,往往又变成「种族的终结」。
当地可以随手买到的报纸,出现最多的词语又是「和平」。这边的政府宣布,现在还是和平时期。危机已经解决,战争只是远在天边小国的事,海峡此岸的国民不必担心。
两边的报纸我都不信。
我还是老老实实去研究唯一真实的历史吧。沉眠千万亿年的骨骸,总没能力说谎的。
难民收容所人数急剧增加,有那么一些人还不会这里的语言。所以,他们需要会他们的语言,还有这边的语言的人勉强伺候着。
用政客的话说,这种待之如牲畜的无谓怜悯,有一个漂亮的名义。
——「天赋人权」。
我这个原来专业和拉丁语沾了一点边的,在当地医生,原来是老同学的劝说下,参加了全科医生的简单培训班。无论是应对眼前涌入的难民,还是面对可能的战争,高谈人权的家伙都离不开医生。
我算是一直和骨架打交道的,只是那些骨架不属于人类,所以过去的经验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真算是进化了,这个物种,肌肉结构等算是复杂了许多。可惜动机没有,所做的一切仍旧只是为了在杀戮作孽上更胜一筹。
我边上有一天坐了一个新人,看上去拉丁都不是很懂,就那么简单的往我边上的角落一坐。
看年纪和一个初中毕业生大致相当,据说是既不愿意在沙龙争取侍奉少爷,又不愿意在修道院安心侍奉上帝,家里没钱供她读书,就只能到这里混了。
在她而言,结构图也好药品也好,大致只能分为「好看」「不好看」两大类。硬要说的话,还多「不那么耐看」一种。
如果有点资本的话……她应该去学艺术鉴赏的。我是说,至少比当医生有希望点。
上课经常看她拿支笔呆在那里,在我们积极的纠老师的拉丁文或者某些其他方面的错的时候,她一脸茫然。
就那么坐着。
我原来以为我已经是班里最没盼头合格的一个了,没想到还有五十步笑百步的资格。
下课之后,她拉住我,问了一块骨头的名字。
这块骨头没记错的话,最早见于渐新世的……扯远了,反正比较简单的问题。
我随便报了一下它的拉丁语和本国语的名字,她还是一脸茫然。一不做二不休,我拎起她的本子把人体骨骼全部名字标注完毕。
她当时惶惶不安的说了谢谢然后离开了。这么做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该这么傲慢的。
不过后面的课她也没有来上。
至今不知道她叫什么。
“草履虫真漂亮,很像中世纪的骑士纹章什么的。”
这句话倒是被同届的人当做暗语一般兴致勃勃地传开。可惜,骑士精神已经死了。
举起象征骑士团十字的,也不再是备受传颂的英雄。
有一天,我所居的国家宣战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国家虽然没有受到立刻的攻击,但是也在极限速度的做准备。表面上还是绅士面孔,掩不住来不及了也要抢的态势。
稍大一点的城市里总有铁灰色的雾涂抹出压抑的天色,矜贵和肮脏公平地飘入每个生灵的毛孔里。
就在这幅阴沉幕布下,新征士兵列队从我的店铺门口走过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我曾经诊疗过的难民们,他们还在朝我挥手。我也就挥了回去。此时不言大义,但祝你们能够活下来吧。
还有那个医学课遇见的女孩,也在队伍中。不敢想象,那么弱的一个孩子,也敢上前线。
她在队伍的边上,所以我凑上去,把我的十字架挂件塞在她手里。
我知道你不寄分毫信任于十字架和赞美诗。
可是上帝,如果有的话,一定和我一样希望你平安归来。
顺带提一下站在领队位置的那个军校生还是什么吧。看神色没有受过侵略和迫害,只像是渴望上战场。
也是,军校生就是为了这样的战争而生的。他们还要建功立业呢。
很快你会知道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模样。
由于祖国送来轰炸这份大礼,最近矿点不能去了,店铺也被迫用砖头封上了橱窗。
我每天呆在家里的地下室,在一点点的光里继续研究医学,研究化石。
起初,每天除了防空警报,就是一片寂静。实在是受不了。
食物还好,还算有一些。最近的食物来源,都是我开采化石时下矿的那堆硬比板砖的吃的。再怎么不想吃,还要记住,其他人,也许还没吃的呢。
每天晚上固定开门通风取水。有一次没给表上弦,算错了时间,开门时被太阳的光芒刺的直接滚下了梯子。
一丝太阳光也能那么亮啊。
我听说,在别的防空所,大家在轰炸时,唯一做的就是沉默。
为此我捐了那么两本书给附近的人,还有,没有新本子了,我开始在书的侧边记载 每天防空警报响了多少次。
度日如年。
这里的冬天并没有我家乡那种一到冬天积雪就半米的那种豪放的冷,引发的阴郁和悲戚却更甚,并不舒服。
在新到来的春天,我报名参战了。
窝在地下也是死,出来也是死,算了,能救几个救几个吧。
这就是医生存在的意义,哪怕我不算是真正的医生。
当然是去当救护兵。
随身带了一本小小的圣经。在困境中人们会更加急迫的请求神灵的帮助,所以在运兵火车上起了大用。
有个士兵调侃我,说我可以考虑战后参加圣职。
他也是军校生,战争第一年却两腿发软地逃到中立国,最后却还是回到战场上,把女朋友留给他的信物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是的,每个不自觉的虫子都装作平静。平静的面对爱情,现实,斗争,和……死亡。
不知怎么,我这次连装作平静也变得困难。冷眼看热血明明是我的专长。
哦,忘记自己也是只虫子了。
话说,后来我的队伍又见到了那几个难民所在的队伍。继续看那个军校生不顺眼。
那个女孩子脱离队伍了。估计走散了,小道消息却说是因为手脚不麻利早已被轰出去。她这次出来是急着告诉几个附近躲藏的朋友,敌军准备反扑他们所在的小镇。
那个十字架谁知道哪里去了。
也许丢了。不怪她。一路炮火连天,难免要丢掉什么的。
祖国送来的第二份大礼是在战场上遭遇的顽抗。
又是一轮最让新兵魂飞魄散的炮击,我努力的躲进战壕内。有一个强壮的士兵护在我身边。他属于军校生的队伍,提起长官时总是一脸自豪。算了,不提战争了,做祷告吧。
在祷告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Martis。没记错的话,姓叫Smith。
当时,我们就那么偎在一起取暖。谁也没想到,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却就这么结束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身躯已经冷下来了。他手上还攥着我的圣经,无法拿开。
所有人都是。围在我身边,不会再醒。
我身体也是一样的冷,但是我还活着。也算是个奇迹吧。
我把圣经留给了他,希望他们一会就会醒来,和我一样。
啊,对了,听说那个长官,也没通过这次轰炸的考验。不是战死,似乎是无法容忍损耗如此之大,却无法赶上东边友军推进的速度。
为了这个就会放弃活下去吗。搞得东边那一路不是友军,而是另一群抢食的恶棍一般。
认识的不认识的士兵和草履虫一样。成形的不成形的尸体千千万万堆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结束了。
彻底没有了时间概念,只是觉得太阳光非常刺眼,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也许是饿的太久了,对食物也没有了任何兴趣。
我并没有选择如战时所言的圣职,而是去博物馆整理被炸的乱七八糟的古生物学板块。因为并没有多少人活着,活着的也大抵不愿意整理,所以一个人很辛苦。
还好,这里几乎也是昏暗的环境。
和战前的家一样。
有一天晚上我去看了看整理的差不多的战士墓地。
我报出Martis Smith的时候,守门的笑了笑,说这里有至少十个人,有这个名字。
不管是不是他,我依然把新买的圣经,放在碑前。
回头就看到了那个据说是死了的军校生。是逃脱了吧。算你运气好,真的活下来了。
看样子是另一番资本家的身份,要用救济来为先前的所作所为忏悔吗。真的在对他们忏悔呢,但是称呼还是用的「属下们」。
根本不可能体会到沉眠者的心情。
那一刻我忽然想以Martis的名义狠狠的揍一拳这个逃兵。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你都不该逃开信任你的人。
还看见了那个医学学渣,手中的一把白花背扣在身后,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是差点砸出去的表情。他们看上去已经认不出我了呢。
还是回去收拾东西吧。今天快要这么浪费一天了。
博物馆重建到一定程度时重新开放,我却不知道这个新闻。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会忽然拉开我办公室的门的原因。
忽然的闪光导致我抱紧手上的笔记直接卧倒,与应对榴弹的反应相同。
后遗症。
看样子那个突然开门的人受到了惊吓,匆忙跑过来,用她不熟练的急救手段试着救我。
按压心脏总算是按对地方了,可是力度太小。没实践过几次吧。
转过头我又看到了那个医学学渣。 “不错,有进步,终于明白心脏在左边了。”
能见到熟人,而且熟人找到了比医生合适的位置,我还是很开心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我房间执意不要窗户,灯光这么暗。还有,听她说,我脸上一片苍白,毫无血色,脉搏也很微弱,几乎感受不到。
无所谓了。现在的我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管这个干嘛。
过去的我们都死了。
也都和千千万万草履虫一样沉入海底了。
是的,沉入海底,没有人能够再次忆起这次战争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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