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都区丁马港遐思
走进丁马港,就如同走进一座悠远沧桑的历史博物馆。一条东西向的老街逼直而狭长,百年老宅与现代民居杂陈其间,青砖黛瓦透着盎然古意,残垣断璧泛出斑驳古色,让人感悟到历史和现实正在这里交融与对话。千年水运古镇孤怀独行,曾经的繁荣令人感叹。古镇丁马港,犹如一坛陈年老酒,原汁原味原生态,醇厚绵延而又浓香甘甜。新村丁马港,“深藏闺中待人识”,犹如一位风姿绰约、恬静俊美的水乡仙子,已在过往的岁月中里洗尽铅华,正期待更多的游人去撩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丁马港在哪里?它距离盐城大市区约五十公里,位于盐都西乡楼王镇的西北隅。村前有条并不宽敞的横塘河,源自西塘河,东流蟒蛇河,将南来的长江之水和东往的京杭大运河落水揽入怀抱,再含情目目地送往大海。因为水脉相承的缘故吧,丁马港自古就与盐城、泰州、扬州三市地缘相近,同盐都、建湖、宝应、兴化四邑人缘相亲。
退休老教师顾灿芝的家就在横塘河畔。84岁的顾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儿孙们都住在城里,只有逢年过节,孩子们才会齐聚这座老宅。顾家庭院古色古香,阳光煦暖,空气清新,花香阵阵,老先生与夫人非常享受这自安而惬意的慢生活。
攀谈中得知,顾老退休二十多年来,与几位志同道合者肩扛责任,不辞辛劳地探究丁马港的风物人情和村庄史料,已写下数万字的材料,拳拳之心,令人动容。
我们从村庄东南角的太平庵旧址,到庄东的斩龙河,再沿着幽幽老街西行。他一路走,一路向我们介绍。丁马港除了主街以外,还有10条南北巷道,现存古建筑13幢、36间,“顾氏民宅”“七十二间串街楼”“顾氏宗祠”“朱氏民宅”“凌氏民宅”等老宅傲然屹立在大街两侧,青砖小瓦,飞檐翘脊,颇具明清徽派风格,大部分街巷还留有青砖铺就的路面,有力印证了“丁马青砖路,雨后着绣鞋”的说法。这千年古村、百年老宅里究竟发生过哪些故事?我们不得而知。那么,我们何不放纵思绪,展开不羁的想象?去遐思这里曾有风貌和动人传说!
丁马港有多大?据《旧唐书·地理志》记载:“隋末盗韦彻据其地,置射州及射阳、安乐、新安三县,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来归,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废射州,仍置盐城县”。说的是隋末农民起义头领韦彻吧,在公元615年率领起义军攻克盐城后称王,置射州,并分设三县,而新安县的县治就在丁马港。屈指算来,韦彻统治盐城七年,归顺三年后病逝,丁马港作为县治所有在地,前后有十年之久。那时的丁马港,十里长,两里宽,少说也是数千户、万余人的县城吧?如今的丁马港,三千人,八百户。良田千亩,沃野千顷。昔日城池虽不见,却是闻名鱼米乡。
丁马何时成庄?顾老说,现居丁马港的人,都是“洪武赶散”时苏州移民的后裔。《顾氏宗谱》序言中也说,盐城西乡的顾氏家族,祖藉居苏州盘门一带。“洪武赶散”时,六二公、六三公兄弟俩携全家避兵北走,经扬州登岸,徙居盐城西乡创业……
可是,丁马港早在隋末时期就是新安县治了,“洪武赶散”则发生在公元1368至1398年。这700多年间已几经改朝换代,可丁马港的历史怎么出现了断层?这期间,丁马港究竟发生过什么?那些原住民又去了哪里?
这,还得从射阳湖说起!
丁马港往西约三十里,有个射阳湖。射阳曾于西汉元狩六年(公元前117 年)置县,因地居湖之北岸,故此名曰“射阳湖”。有关资料显示,旧时的射阳湖“阔约三十里,湖周三百里”,是介于盐渎和射阳两县之间的偌大湖泊,也是一条重要的运输通道和行洪走廊。是否可以设想,丁马港就是当年射阳湖东岸的一个地势略高的繁华集镇?
自宋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黄河夺淮后,射阳湖屡遭洪水挟持的巨量泥沙的淤塞,湖底不断抬升,洪涝灾害频发,民间就有“射阳积雨千村哭,一村无有稻一斛”的说法。
元末明初,长期发生战乱,加之苏北里下河地区水泊连天长达九年之久,原住民因连年战争和持续水灾而逃亡殆尽,存者无几。洪水入海消退后,大自然便把丁马港托付给了沼泽芦荡。在此背景下,朱元璋下令徙苏州居民充实淮、扬两府。于是,一群吴越之人被官府押解来此垦荒落户,他们择高栖息,临水而居,开始了刀耕火种或捕鱼围猎的生活,荒芜700多年的旧时县治这才又有人间烟火。
到了清初,射阳湖湮塞加快,湖西变成了成片陆地,而湖东则沦为芦荡,后来的九龙口、大纵湖,包括丁马港西侧的千户沟、马莫沟、杨树沟等,都是射阳湖沦而为荡的残迹。
顾灿芝老人所讲述的庄名由来,似乎也佐证了这一遐想。
顾老说,千户沟荡里曾挖出许多砖头瓦砾,此地原叫“白猫墩”,后因有丁、卢、马三户落脚于此,故定庄名为“丁马”。有个小渔村与“白猫墩”一河之隔,虽说同饮一河水,却是“吃鱼的”没得“打渔的”富。后经一位算命先生指点,几户人家筹资共建了一座“能让猫过河吃鱼”的木桥,丁马村因此而越发兴盛。一条条渔船进进出出,过往商船也在此靠岸歇脚或避风躲雨,久而久之,这里便叫“丁马港”了。
还有一个说法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到此,见水港环布,车马难行,只好插木为标,拴马换船,此举叫做“定马桩”,后庄名就取其谐音为“丁马港”。
我比较赞同顾老先生的说法。港是典型的水域地名。丁马港湖荡密布、河沟纵横,着实难以骑马,而苏北里下河聚居区就有许多的村庄是以姓氏来命名的。城池也好,白猫墩也罢,这都是古老集镇沧桑巨变的一段过往。人类的生存是残酷的。我们的祖先在与大自然的博击与较量中,在饱受战乱的血泪浸润之后,学会了思考与探索,进而敬畏自然、爱护自然,祈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丁马有港吗?在一个河浜码头,顾老先生指着嵌入红砖路面之间的两块破损而泛黄的白玉石说,这就是留存下来的当年丁马港老码头的石板。
当历史年轮驶向清末,聚居于此的姚、陈、凌、顾等望族各显神通。据说,姚家有船厂,陈门好读书,凌族做生意,顾氏开钱庄。有民谣为证:“小小丁马两头尖,没顶子的老爷有一千。八百扛大秤,二百抽大烟。”当年扛大秤开行的,就是今天的经纪人;千余财主尽管没有取得功名,却是在家有人伺候、在外有人恭维的“老爷”;能抽大烟,又有几个人没钱?这首民谣,从侧面反映了鼎盛时期的丁马港有钱人是何等的奢华与富足。
丁马港凭什么能富甲一方?横塘河穿庄而过,又紧挨西塘河,这就为丁马港发展水运提供了便利。
据地方史志记载,唐代淮南黜陟使李承在盐城西境屯垦射阳湖时,曾将内地湖塘疏浚和开拓成三条“活水河”流,这三条塘河因疏浚于唐代,故而也叫“唐河”。其中,西塘河源自兴化沙沟镇附近的谢家荡,向北流经大潭湾、黄土沟直至黄沙港,可上承兴化、西连宝应流入的落水,是纵贯苏北里下河腹地的骨干河道。此外,盐城通往淮安府的驿道也途经丁马港北边的新河庙。由此可见,丁马港就是十分显要的水陆交通枢纽。有了这一河一路,丁马港人何愁不富?
勤劳智慧的丁马港人靠水吃水,依河发财,湖荡的水鲜和芦柴,北方的黄豆和高粱,周边的稻谷和小麦,还有江西的木材和桐油……这些南北货物均要在此集散和交易,并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丁马港不仅有7家造船厂,3家砻坊,还有染坊、酒坊、酱园,以及茶楼酒肆,邮局布店、银楼当铺、米行鱼行……各种店铺货栈分列两侧、一字排开,一年四季商贾云集、买卖兴隆。大小码头住满了货船,装货卸货一派忙碌。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市声盈耳,显得特别嘈杂而喧嚣,真可谓“门泊东吴万里船,市如宋朝上河景”。
说到丁马港的富有与繁华,不能不提及一个人,也不能不去看一看七十二间串街楼。
一百多年前,丁马港有个顾黑保,在家排行老四,人称“顾四爷”。他拥有良田千顷、楼房百间,其中七十二间串街楼东起佛堂,西至大桥,南起横塘河,北至庄后,是一个气势非凡的封闭式的九进建筑群,四周房屋只有一个天井,串街楼更是房连着房,廊连着廊,外人根本进不了楼,即使进去了也无法独自能出来。
丁马港至今还流传着有关顾黑保的一些传说。有人说,顾黑保过去非常穷,偶然在一个清水方塘里捞到几坛子银元,因为一夜暴宝。还有人说,他得益于狐仙相助,并用这些不义之财放高利贷。这些说法,似乎都在印证“人无横财不富”的说法。尤其是“人狐之恋”的凄美故事,更将“顾四爷”的财路描上了神话色彩。
在那封闭自守的年代,人们一旦无法解释某些社会及自然现象,神话就会派上用场。世上真有狐仙吗?人与狐之间也能相爱?我想,这个答案当代人心知肚明。
顾老先生说,顾黑保原名叫顾敬宜,他头脑灵活,善于经营,不但开钱庄,做买卖,还在丁马港开了一家轮船公司,拥有运货船只不计其数,同时兼营南北货物的批发零售。最神奇的是,他家还有两艘客运轮船,航程南至广州、北达京津,于是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及军界要员。据说,后来担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应顾黑保邀请,执笔为续修的《顾氏家谱》作序,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有人猜测,顾家的巨额财富,仅靠正当生意是赚不来这么多的,他极有可能暗地里贩卖军火。这一说法貌似站得住脚,却无从考证真伪。
那么,“人狐之恋”的故事又是从何而来,是当地人因为嫉妒他的富有,故意编此神话羞辱于他?还是他自己编了这个荒诞不经、自取其辱的故事以求自保?因为在那战火连天、兵匪横行的年头,有了这个故事,就等于告知天下:我家有狐仙庇护,谁敢到顾府打劫?
据传,为建好七十二间串街楼,顾黑保没少化费心血。他专门从扬州请来木瓦工师傅,仅工匠磨工就用了三个月时间,刻砖雕花持续了好几年,数十年才完成这一庞大工程。所有房屋都是青砖小瓦,五柱落地,网砖椽子,屋山头都砌有风火墙,墙基是用糯米汁砌成的,墙缝一律小刀勾灰,连门台都是用大青石铺的。每根柱子下面都垫一石鼓,地面上的罗地方砖映出幽幽之光,每幢建筑都显得十分华丽。
烟雨丁马港,难觅古来人。有幸聆听顾灿芝老先生讲述丁马港的前世今生,曾经的繁华喧嚣,人间的恩怨纷争,都在流水时光里变得斑驳陆离。如今,七十二间串街楼所剰无几,一堵堵残墙断垣触目惊心,彷佛在向世人反复诉说一个千古不朽的真理:芸芸众生,大千世界,又有谁能争得过脚下的这片热土?!
顾老还说,当年,村庄东南角有座太平庵,在庵东门外的斩龙河边,还有一个专供善男信女敬香的高大璧照,那里的香火常年不断。抗日战争期间,得知驻守在楼王庄的日本鬼子意欲派兵进驻太平庵和顾氏宗祠,在共产党干部的组织和发动下,村里人连夜对太平庵进行了捣毁和伪装,并将顾氏宗祠拆得不留寸砖片瓦。丁马人当初造庵建祠,是为了祈求神灵和祖宗保佑全村及族人太平,而那夜群力毁庵拆祠,也是为了力保丁马港人的太平啊。此后,村里有一批热血青年毅然参加了抗日队伍。新四军在攻打楼王庄和西射阳的日军炮楼时,还将后方医院设在丁马港哩!
顾老还将我带到一座有点特别的百年旧宅,只见圆弧形的防火墙上攀附着一棵长势茂盛的扁豆青藤,那一簇簇紫红色的扁豆花朵特别惹眼。这一串串盛开的小花,难道是在彰显古老村落曾有的人世繁华,或是想留住沧海桑田的岁月屐痕,还是在向人们诉说曾经的故事和期盼的愿景?
临别前,顾老感慨万千。他说,丁马港的年轻人都远走高飞了,他们已在五湖四海安家落户,村庄显得格外冷清。我懂得这位老人的心,他是期待丁马港早日名声远播,每天喜迎众多游客,也想让走出去的丁马港人常回来看看,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寻觅乡愁!
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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