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自己不会变得冷漠


2018年10月31日 星期三 晴

文|深海梦影

01

北方的秋天来得有些早。深秋的街头,我在站牌处等车。

太阳刚刚落山,天将黑未黑,阴冷无风。深秋特有的凉意透过衣衫钻了进来,冷得有些彻骨。

正值傍晚下班时刻,来来往往的车辆在街道穿梭并行,行人低着头匆匆赶路,可我要等的那趟公交迟迟没有来。

我掏出手机,正打算查看一下车还有多久能到。这时,感觉到背后有人用手轻点我的胳膊,于是扭过头去。

是个男孩。

02

我转过身,下意识向后挪动脚步。

他没有小腿,被绑在一块木板上。从腰部和大腿根处绕过一根绳子,系住。绳子将整个身体和那块不大不小的板绑在一起,板的底部用三个轮支撑着。

他是笑着的,年龄看上去要比我小。那双眼睛里有着与年龄不熟的成熟,但不失清澈。

他衣着单薄。该到穿棉衣的季节了,身上却只有一件初秋穿的外套。

对视后,他什么都没说便低下头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一个什么证,还有一张卡片。

他将证递给我,又拔开笔帽,那张卡片一直握在手中。

我接过来看,残疾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患有小儿麻痹症,是个先天性聋哑人。

我低头看他,他再次向我致以微笑,眼神里流露出我不曾见过的一种感情,那是夹带着期盼的纯粹心情的自然流露。

我摸摸衣兜,掏出十块钱递给他。他把卡片递给我,又把笔递给我,执意让我在卡片上留下姓名。

他又将卡片翻过来,用笔帽指了指写在上面的分辨度不是很高的一句话:姐姐,好人一生平安!

那行字写得歪歪扭扭,反复重重地描摹过,像是他一笔一划描出来的。

合卡片的一瞬,我的视线落到一句话上,停了下来。那行字写得工工整整,不像是他的字迹:他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他想救活奶奶。

看完,我递回去,目送他用双手拄地,下台阶,行动自如。

只见,那块板牵动着他的身子向外侧倾斜了一下,他很快借力又恢复平衡,前方的路不是很平,他向前滑行去。

天都要黑了。

深秋了,街道两旁的树已褪去绿色,叶子铺在地上,染下一片金黄。路旁等车的人匆匆躲避,他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小小的身影就那样远去。

我不曾想过,他会再次回过头来,留下一个真诚的微笑。在这样冷清的天气里,我的心中顿时余出一丝温度。

他遭遇了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

他靠这样的方式,忍受路人的白眼,是怎样练就一颗强大的内心呢。

为什么那行字开头的称呼不可以是哥哥,阿姨,或者是叔叔,偏偏是姐姐呢。

他要去向哪里,下一站他会遇见谁,会不会被人拒之千里。

他为什么没有给我看写在最后的那行字,而是由我不经意间发现。

大概他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那他如何学会该怎样道谢。

……

一系列问题冲进我的脑海。想到这里,我终止了想象。此刻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心中感受到的是温暖过后的余温。

当我回过神来,我要等的那趟公交已经远去了。

03

这才发现,刚刚在我身后等车的那些人都已不见,此刻左边的人群正在议论些什么。我扭过头去,机械地看了一眼。

“喂,小姑娘啊,她是个骗子,你给他钱干什么。”

我似乎还置身在刚刚的情境中,回味着逝去的温度。中年妇女的嗓门越来越高,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在跟我说话。

我看向她,她双臂环于胸前。嘴角一侧勾起,臃肿的衣着包裹着肉身,脸上写着看透世间的冷漠。

我笑了笑,又扭回头,那些声音还带着脱离真实的恍惚。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迅速凝固下来,温热的气息渐渐冷却,我吸了口凉气:不会真的被骗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人群中还有人在应和着:骗子唉,也就只能骗骗他们这些年轻人啊。

天已经黑了。

我还在等车,真想快快逃离这里。路口的霓虹灯渐次亮起,怎么看都浮荡着虚华。

车一辆辆从眼前飘过,突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应有的情绪荡然无存。

我真的就有那么好骗吗。

04

他是不是骗子谁又知道呢。

做这件事,至少在当时我是快乐的,温暖的。我宁愿相信他不是骗子,倘若人间还存有真情。

我见过太多看上去像是骗子的骗子,他们会出现在各种地方:有手有脚却偏靠出卖尊严要钱的年轻人,具备劳动力穿梭在各节地铁中端着破碗的乞丐,还有在寒冬的街头给人磕头以索取同情心的流浪汉。

面对他们,我不会多看一眼,我从未想过去施舍。哪怕半块馒头,哪怕一分钱,我只会选择避而远之。

我不太清楚这次是什么触动了我内心柔软的那部分,让我毫无意识地去做这样一件事。甚至还会宽恕,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谁愿意这样。

可能仅仅因为他出现在凉意袭人的深秋,可能是他带有弧度的嘴角感染了我,也可能是因为我读懂了他那眼神里流露出的独特的东西。

不管怎样,至少我还保留一份肯定,对于人间的信任与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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