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好的鞋子

01

立冬后的一天,北风吹得道路两旁的树木哗哗作响…..他独自行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像是在练习竞走,又像是在散心。

几个同学刚好路过,看见他穿着一双解放鞋,不由得大笑起来。

这时候,他听到同学的笑声,并没有太在意,而是沿着操场既定的轨道,一直走下去。他每走一步,就脚踏实地;每走一步,就向前迈出一步。一步接着一步走,路面留下了他行走的脚印,还有那双解放鞋与地面接吻的印迹。

奇怪的是,那几个同学,还在一直笑,并且,那笑声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北风中舞蹈,在空气中慢慢地扩散开来。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在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穿着的那双解放鞋轻轻地与路面再次接吻。这一吻,仿佛有千年那样的漫长。

随后,他远远地看着那几个还在欢笑的同学,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02

有一天中午,天气在流汗,很多同学纷纷回到宿舍,换上夏天的衣服和鞋子。

而他,还是穿着那双解放鞋,一会儿从教室走到学校的食堂,一会儿又从宿舍走到教室。

孰料,很多同学看到后,又开始发笑…..

见此情形,他试着不去理会同学的笑声。但那笑声像是跟踪导弹一样,无论他走到哪里,那笑声就跟着到哪里。

像这样的笑声多了,他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他不明白,自己穿的解放鞋,有什么不好?那些同学究竟在笑什么?他感觉,今天一定要同那些同学说清楚才行。

随后,他来到教室,特意和那些笑他的同学聊天。

“有什么好笑的?同学,同我一起分享一下吧….“他笑笑说。

“好啊!看你穿着解放鞋走路,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便感到好笑!”有个穿着品牌鞋子的同学笑笑地回复他。

“可我,并不觉得好笑。解放鞋,也是鞋,是学校在学生参加军训的时候,发放的。穿在脚上,有什么不好?”说完这句话,他很疑惑地看着那几个同学。

“没说不好呀!就是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追求时尚,穿名牌鞋子罢了。而你,这样穿鞋,哪有多好的形象啊?”那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听到这里,他开始沉默了。他感觉再这样和同学们继续交流下去,越说就越伤害自己的心灵,越说就越想哭….

03

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穿的解放鞋,很合脚、很好!并且,比以前穿的鞋子,还要物美价廉,经久耐用。无疑,多使用这样廉价又实用的生活物资,是十分契合年轻人节俭生活的理念的。

再看看那些发笑的同学,他感觉自己穿解放鞋来生活,并不好笑。相反,是那些又没有挣钱能力还要大手大脚花钱买名牌鞋子的同学才可笑!但作为同学,他又不好怎样去当面教育那些发笑的同学。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同学来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要穿解放鞋。

听到这样的问题,他感觉很好笑,便说自己喜欢。

很快地,教室里很多同学都笑了起来。

04

前几天,学校公布了一份困难学生的名单。其中,他的名字榜上有名。

一时间,这样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学校。

自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同学笑他穿着解放鞋去上学呢。而他,还是经常穿着那双解放鞋,走在同学的群体之中,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走在繁华的街市之中…..

他知道,再好的鞋子,也没有这双解放鞋好;他明白,世间的好鞋子很多很多,适合自己的鞋子,却只有那样的一双。

这是一个关于雨的故事。

我长大的村子,叫三王村。

三王村这名字,是村里的王三起的。

我没有去过他家,只在墙外面偷偷往里瞄过。他家的院子比我们学校的操场都大,里面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光秃秃的树根,而且都是从盆子里生出来的,我觉得又稀奇又好玩。

他家门口有一个巨大的秤,专门负责收村里人的麦子,然后再卖到市上去。每次秋收,各家各户都把麦子驮到他家,没人敢卖到别的地方,我家的也一样。

他们家没有地,粮食却比谁家都多。

听说,他家还有几杆猎枪。每次我爹带我去他家卖粮食,我都会偷偷往他院子里瞄,想看看猎枪长啥样,但是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我只知道,别人明面上叫他三哥。背地里却叫他地头蛇。

事情却不是从王三讲起的。而是另外这个叫小罗的人开始的。

其实,中国的村庄都是从过去那些族群演化而来的。一个村,就是一个族。要是追根问底,这一个村的人其实都是一个祖先。所以我们三王村大部分人都姓王。

小罗,并不生于我们村。听我爹说,他是在闹旱灾那一年流落到我们村的。虽然不是村人,但是他能吃苦,街坊邻居谁家有活,他都愿意帮忙。只要管上一餐两饭,他能把你家的地种的是客客气气的。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给他匀了一块地,让了一间老屋。这就算扎根起灶,生活安家了。

后来,村里的媒婆还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邻村的赵小娥。

小娥张的好看,跟她名字一样小巧可爱。只是不会说话。小娥嫁过来以后,小罗对她是百般宠爱,万般呵护,连地里的活都不让小娥碰一下。

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幸福。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一场灾祸却从天而降。

赵小娥是从赵村嫁过来的,家境贫寒。小时候的一场高烧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小娥不仅人漂亮,手也灵巧,他织的毛衣属村里最好看的。任何复杂的花路在她手里都变得非常简单。他嫁过来之后,村里的小媳妇都跑去登门求教。小娥虽不会说话,但是手把手的都能给她们教会了。

小娥还会隔三差五的把织好的毛衣送给村里的小孩子,新媳妇。连我都穿过她织的毛衣。

她虽哑,但是嘴角的笑容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明白她要说的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笑起来若仙女般的哑女,被地头蛇王三盯上了。

这人啊,要是起了色心,那就跟着了魔一样。色的种子只要一埋下,收获的只能是恶果。

自从小娥嫁过来之后,她在村里东跑西跑。给这家送毛衣,那家送米面。这可全都看在王三的眼里。

王三盯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和她那微微翘起的屁股,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小娥走路时一扭一扭的屁股。扭的王三头晕眼花,嘴里发干。

不知道小罗是哪来的福气,竟能娶了这等美妙女子。

这天,阳光明媚。村里的麦子都收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地。

村民们都牵着自家的黄牛,套上犁子在地里翻土刨地。只等着一场雨后,再种下一季苞谷。

小罗家没有牛,等着街坊邻居犁完了地,他再借来用。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

小罗闲不住,让媳妇小娥把麦子兜出来晒晒。想把多的粮食拿去换些钱。

小罗一边给麦子打包,一边给小娥说:“小娥,今年这地收成还不错,没想到留下口粮还能剩这么多,我去卖了钱,今年也能给你买个镯子”

小娥一听,脸可红了。微微的点点头,嘴角憋不住的笑起来。

小娥嫁过来的时候,嫁妆什么的也没有。小罗担了两袋麦子一袋红薯,就把小娥接过来了。

这日子慢慢舒展开了,小罗想着慢慢的给小娥补偿回来。

哪个女的不爱美呢,这小娥嘴里不会说,但是心里不也想有个漂亮的镯子耳环的。

别人家有的,咱小娥也不能亏着。

打包完,小罗便担起那两袋麦子,往王三家走去。

王三家门口没有往日那么热闹,村民们的粮食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

小罗担着两袋麦子,放到王三家门口。叫了两声:“三哥!三哥在家吗?”

王三打开堂屋门,走了出来。一看是小罗,旁边还放着两袋麦子,有些惊讶。

这穷蛋子还是第一次来这卖粮食。

王三走出来,一边给小罗发烟一边说:“是小罗啊,稀客稀客,今天要卖粮食哩?走,先进去喝茶。”

小罗赶紧摆摆手,接过来烟说:“就不进去了,身上都是土哩。”

王三一只手提起一袋麦子,一只手亲热的搂着小罗的肩膀,说:“土怕啥里,你说这就是见外了。走走走,进去喝杯茶,我正好有事求你里。”

小罗挡不住这股热情劲,拿起另一袋麦子,半推半就就进去了。心里想着,平时也没跟三哥打过啥交道,这第一次见面咋还有事求我哩。

王三家是真的大。

除却院子里这些古木盆栽,堂屋里的古董摆件、酒瓶烟袋更是让人看花了眼。

堂屋两边一边一个大大的红木屏风,上面两个半裸女子是栩栩如生。堂屋的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上面一个张牙舞爪的老虎,写到:虎啸九重天。

这壁画前面,挂着两杆猎枪。

屋里各种的红木桌子茶几,特别是王三坐的那椅子上还铺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毛皮。

这屋里的随便一个东西,都够任何一个农民吃半辈子的粮食了。

小罗如坐针毡,低头看着自己粘满了泥块的布鞋,生怕把这水泥地给弄脏了。他低着头,光是进来瞥见一眼那屏风上的裸女子就已经让他憋红了脸,再也不敢抬起来。

王三给他端了一杯水,笑着问他:“跟媳妇过的可还好?”

小罗抬起头来,眼睛却极力躲避那两个屏风:“还好,还好。今年还多出了些存粮哩,多亏了村里人的照顾。”

王三点点头,说:“今天找你也没啥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去省城送个东西,少则两天,多则三天。”

王三又递给小罗一支烟,说道:“本来是我自己去了,但是前两天你嫂子跟我呕气,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院子里没个人看可不行。”

说到这,小罗便知道了个大概。

“这两袋粮食你拿回去,回来后我给你四袋粮食的钱!”王三看他犹豫,赶紧说了句。

他不知道,小罗的犹豫可不是为了钱。家里就小娥自己,他有些不放心。但是想来,这地里的农活眼前是干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今年的收成都不错,也不会有讨饭的去闯他家院子。

“两袋粮食就是两袋粮食的钱,我不多要。这省城我帮你送了便是。”

次日一早,小罗便赶着王三找来的马车出门了。

这时,太阳才露出半个头,殷红的晨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再待一会,袅袅的炊烟就从各家的烟囱里爬出来了,伴随着狗吠鸡鸣,村子就像刚睡醒的小媳妇一样,开始忙碌起来了。

太阳照在小罗的脸上,映出他半个脸庞。

他摸了摸腰里那一小袋钱,是昨天卖那两袋麦子的钱。

今天去了省城,正好给小娥买副镯子。他这样想着,赶着马车朝东走去。

上午小罗走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这晌午刚过,天竟然阴了起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村子暗了下来。

黄土地里各家各户的牛在卖力的犁着地,主人的鞭子打的啪啪响。趁着这雨还没下下来,再多犁一会。下了雨,就要种苞谷了。

此刻,王三正在和两个脸大腰圆的光头在家里喝酒。

其中一个光头喝的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说道:“三哥,你还怪中哩!就这就把那个穷蛋子弄走嘞!”

另外一个同样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光头附和道:“是哩!三哥,咱今晚动手不?”

王三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喝高了,他拿出火柴,想要点烟,只是身子左右乱晃,怎么也点不着。

他骂了一句,道:“废**话!我早都想弄嘞,要不我费嫩大劲把你嫂子跟那个崽子支…支…支出去干啥!”

他又擦着了一根火柴,终于把烟点着了:“想想小娥那腰,那屁股,那腿,我我我…都,你说这天咋还不黑哩,哈哈哈哈”

那两个光头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放肆的很,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高兴的事儿,嘴巴张的都能看到胃了。

一个光头说:“三哥,真弄哩?都不怕…”

他还没说完,王三恶狠狠的道:“怕个吊,那娘们是个哑巴,怕啥?就算他男人知道了,又能咋,他又不是这村的人。没亲没顾,死在外面也没人应。”

天彻底黑了下来。田里河间那不知名的虫儿,嘁嘁嘁的叫着。这虫儿的叫声很是奇怪,每当你仔细听,又好像听不到了。

空气闷沉闷沉的,中间夹杂着一股泥土的味道。雨还是没有落下来,就像一个便秘的老头,屎到门口了就是屙不出来。弄的心里很是烦躁。

小娥点上煤油灯,拿出一个织了一半的毛衣,认真的织起了来。

她睫毛很长,在煤油灯下面一眨一眨的煞是好看。她一会皱眉思索着花路,一会又用手指头量这毛衣的长度,用手粘了一口吐沫,打起毛衣才更吃劲。

这时,大门响了。

小娥还以为是小罗回来了!惊喜的,赶紧收起了毛衣去开门。

一道闪电从天空刮了开来,作势要把这天分成两瓣。一瞬间的白昼,照亮了村子,照亮了这天地。

虽然只有一瞬,小娥也看见了门外的人。

不是小罗,是王三和两个光头。

一声炸雷,斗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在这那遥远的星空上,在这个无限世界里,在这个广袤的大地下。

在这个小小的,被暴雨倾盆的村庄里。

在这个寒酸,贫困而又温暖的土胚房里。

三个满身酒气的粗汉,轮流的在小娥身上肆意的冲撞。

小娥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她浑身疲惫,满身伤痕的被压在他们身下。眼睛望着窗外那倾盆的暴雨,肆意的闪电。

心里想着,这么大的雨,小罗有没有被雨淋到啊。

暴雨倾盆。

一个一个的闪电把村子映的忽明忽暗。

三个醉汉嘻嘻哈哈的提上裤子,走出了小娥家的破土胚房。

走的时候王三还不忘记威胁小娥一句:你要敢把这事说出去,我让你跟你男人死在这村里。

小娥哪里还听的到,她早已经昏迷了过去。就算她能听得到,她也不会说啊。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噼里啪啦的雨声淹没了嘁嘁嘁的虫鸣声,淹没了那三个醉汉慌不择路的脚步声,淹没了那昏暗中小小的绝望的灵魂的呐喊声。

这场雨,灌溉了无数的草苗花木,它们的嫩芽在泥土里贪婪的吮吸着雨水,蓬勃生长。

这场雨,也浇灭了无数生的希望。

1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叫光明院儿,是这座小县城政府大院儿的家属院,我爸在政府某个科室做文员,当时根据政策分了一套。在这座大院儿我住了8年,童年的一大半时光都挥霍在了这座院子里。

当时我有个长得像周润发的哥们名字叫陈志钊,我们叫他阿钊,这哥们年长我们几岁,肤色黝黑,生得身高马大,孔武有力,眼眶上长了一颗美人痣。是我们大院几十号兄弟当仁不让的扛把子,为人仗义,征服欲颇强,常号令兄弟们跟旁边建行家属院儿干架。干架的时候,一定要冲锋在前,以一敌三,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王本色。只可惜我们扛把子虽然长了一张创业致富的脸,但是一直没能带领我们这个帮派摆脱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实,所以在与敌人对战的时候我们一贯使用冷兵器,没有漫天枪响也没有教堂白鸽,只有抄起板砖干丫的豪迈。我们坐着他们家拉泔水桶子的三轮车,手上挥舞着板砖,四处释放荷尔蒙,如果背景音乐配上国际歌,简直活脱脱《阳光灿烂的日子》现实版。

2

这所县城当年的商业中心,是一个叫做会场的地方。80年代,会场中央建造了一栋国营电影院儿,这座平地而起的仿苏式建筑,孤鹜地矗立在城市的中心。在影院二楼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颗比八一制片厂那颗还要硕大的闪闪红星。这座国营影院基本不放商业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各单位和学校组织人来看战争或者教育题材的电影。比如《大决战,渡江战役》、《背着爸爸上学》《焦裕禄》这样起到宣传作用的主旋律。而会场西面那排杂乱的录像厅,才真正是我们的天堂电影院。录像厅一般都是结合露天的台球案子进行捆绑式经营,捎带着卖点汽水糖果。外面常有邻近大院儿或者村落儿的小阿飞出没,光着膀子秀一些毫无艺术品位的动物纹身,球台旁边一定会站着几个长发披肩,浓妆艳抹的小妹,在小阿飞拿杆子戳台球的时候,用厚厚粉底抹过的单眼皮暗送秋波。

我们几个人会凑两块钱在录像厅里面坐一下午,录像厅老板有一箱子的盗版影碟。武侠片、黑帮片、色情片不一而足。录像厅隔音效果很差,放电影的时候,动作片里短兵相接的打斗声,以及翁虹、舒淇香艳的叫床声,通过两台重型低音炮营造的山寨环绕立体效果,在会场临近街道的上空飘荡,现在想想,或许我们就是在那昏暗的,飘散着劣质香烟和爽身水味儿的录像厅里,通过《玉蒲团》和《红灯区》接受了最初的性启蒙。

当然,比起三级片和武侠片,我们更喜欢古惑仔系列。阿钊对这一系列尤为痴迷。每次看完陈浩南砍人,从录像厅意犹未尽地出来后,他总要在街头点上一根没有过滤嘴的官厅香烟,故作深沉地指着前面建行家属院儿的方向,豪迈地说:“兄弟们,总有一天,我会带领大家冲出铜锣湾。”

他说话时望着远方的那双坚毅的眼神,以及因为激动而轻微抖动的下巴,在繁星点点,夜幕初起的月色里,让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恍惚与真实。

3

会场电影院儿的一楼,是儿时的另一处天堂,一个南方的中年男人在这儿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型游戏机厅。当时流行比较热血的格斗街机,例如饿狼传说、街头霸王、铁拳,我和阿钊当时最喜欢的是97拳皇。他擅长八神庵,我擅长草稚京。阿钊的八神庵打起架来和他自己平日的精神面貌相仿,连招放的很出色,特别是那最后一个超B,使出来十分血腥,满屏的血红色相当场面。他在这上面颇有天赋,游戏厅熙来攘往的玩家没几个是他的三合之将,这里面也包括我的草雉京。

当时两毛钱一个板儿,有时候我们五个板儿两瓶北冰洋就能在里面呆一下午,除了技术高超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在板儿花光了以后,就会站在门口,专挑那种看起来怂包的软柿子借板儿。碰到不听话的,阿钊一般就会直接给他们来一套八神庵的百二十连击,直到把板儿打出来为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十分管用,屡试不爽。

90年代末,县城划分为几块儿区域,分别由不同的混混统辖管理。这种常常出现在香港黑帮片中类似地下社会的组织架构十分常见,每个混社会的阿飞心中似乎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铜锣湾。会场作为县城CBD,地位仿佛三国时代的荆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里常常发生流血事件,来这斗殴的混混装备精良,规模庞大,训练有素,砍刀和钢管使得得心应手。彼时还没开展大规模禁枪运动,所以有些兵强马壮的组织还配有鸟枪这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混斗为了不伤及无辜(更深层次原因是避免警察找麻烦)常常发生在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时候,有一次阿钊有幸被人邀去助拳,虽然是临时打酱油,但是找他们的帮派本着武装到牙齿的原则给每人发了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刀。之后的日子,阿钊常常拿出这把砍刀来让我等屁民鉴赏,边抚摸边给我们描述那场精彩绝伦的夜战,叙述当时在昏黄的路灯下,大家手持钢刀冲入人群中,自己如何在巷子里面以一敌三,说到尽兴出,他不忘点燃一根没有过滤嘴的廉价香烟,“你们知道吗,老子当时就站在那儿,三个人冲过来,我就拿着这把刀,他娘的那瞬间老子觉得自己就是在嘉峪关战刘关张的吕布啊。”

“那是虎牢关。”我友情的提示了一下。

“别BB,老子知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夫什么”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对对对,老子当时就是这种情况,有一个差点被我把手给卸下来,你能听到你刀尖上的血滴下来的声音,真是爽。”说完后,他啐了一口痰。

在氤氲的烟雾里,他仿佛将我们带入日本战国时代,滚滚的硝烟中,德川家康对峙丰臣秀吉,刀光剑影,斧钺刀叉,十分刺激。他将这段经济演绎的十分精彩妥帖,丝毫没有吹牛逼的痕迹。因为这次的优越表现,他从临时工被破格晋升为编内人士。

会场这块儿肥肉最终被这个优待临时工的帮派拿下,帮派名字叫黑龙堂,名字起的廉价而潦草,为了彰显自己的帮派文化,由帮主带头每人都要在身上纹上黑龙图案,由于要区别身份地位,在帮内地位越高,黑龙纹的越多。这管理模式明显有抄袭丐帮的嫌疑。到阿钊这里,只配在手腕上纹一只龙头。

凭这只龙头,我和阿钊足以平趟会场的各大娱乐场所,当时会场的游戏厅老板颇识时务,除了按时缴纳保护费给黑龙堂,堂里的兄弟们在游戏厅玩耍享受VIP待遇,每人每月100个板儿,这一百个板儿让我们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同时,阿钊对我们院儿的突击队进行了改编,成立了一个叫大刀会的黑龙堂附属组织。建会初期,我们经费问题依然没有多大改善,大刀会的称号名难副实,因为除了阿钊一把大刀外,我们在干架的时候依然是板砖和拳头。但是困难的条件阻止不了我们革命的友谊和热情,在会长陈志钊的带领下,我们踏上了统一建行家属院的征途。

4

我童年时除了会场的街机,还有另外一个战场,那就是红白机和任天堂。

人生中第一台红白机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下海开了一家书社,收入还算稳定,于是许诺我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如果能够挤进全班前三名,就会给我一些实质的奖励。对于以贯彻传统教育观念为根本的我们家来说,这种画饼的激励模式出现的次数了了。我父母象征性的问了一下我想要什么,我理性的考虑到这种皇恩浩荡的馈赠肯定是有附加条件的,回答的稍有不慎,这次难得的可以邀功的机会恐怕就会失去。于是我采取迂回战术,借辅助学习为由要求他们给我买一台电脑。

那是记忆以来在学习上最用功的一段时间,但是从全班倒数加速超车到前三名,这段距离的难度不亚于鸣人从吊车尾变成火影。纵然我废寝忘食,使出悬梁刺股的自虐精神,骨感的现实还是将我击倒了。一个飘着雪的冬天,我拿着一张名曰进步最快的安慰奖走在回家的路上,沮丧而绝望的心情很像被黄世仁逼债的杨白劳。

当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惊与喜悦,那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画面,书桌上端正地放着父母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虽然礼物不是早先谈好的奔腾电脑,也不是小霸王游戏机,而是一台叫做裕兴电脑VCD的奇葩东西。包装这货的盒子上书写着“用科技改变世界”这几个臭不要脸的大字,其实实质就是VCD和学习机的结合体,这种充斥着浓浓拼夕夕味儿的电子产品实在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但是他有一个十分吸引我的强大功能,那就是附赠的三张游戏光盘和一幅红白机手柄。这三张光盘几乎囊括了市面上所有的任天堂游戏。

在没有这三张光盘之前,我一直处于去别人家蹭游戏玩儿的尴尬局面。之所以尴尬,一是游戏不能自己挑,你明明喜欢双截龙,他丫非要玩超级玛丽,二是主人家占据一个手柄,其它的小伙伴轮另一个手柄。他要加速你不能慢跑,他出去拉泡屎要暂停游戏十分钟,你也得坐这儿干等着。而这三张光盘的出现则一举让我扭转了此前被动局势,从此我握着那个可以操控游戏终止与开始的主机步入了让别人等我拉屎的牛逼生涯。

5

那个辉煌的时代里,充斥着燃烧荷尔蒙的基情以及与父母的斗智斗勇。寒暑假的上午8点半,我父母上班后,我家的小客厅里面就会陆续挤满来玩游戏的小伙伴,阿钊因为扛把子的身份,可以与我共享一个主机。剩下的副机按照帮派地位依次排列,最多的时候要10多个人轮,碰到几个会玩的,坚持着不肯挂,往往还没轮完一遍我妈就回来了。闯关失败的懊恼叹息,刷怪亢奋时嘴里用方言甩出的脏话、双手在塑料按键上面摩挲的声音以及游戏的背景音乐,交织剪接在一起,成为那个年代特有的格斗进行曲。

这台机器带给我极度的优越感,不厚道的说,这种优越感多半来自于这牛逼闪闪的山寨黑科技技术,很多市面上不常见的游戏都囊括其中,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压缩拷贝的游戏包,加载个模拟器,分分钟的事儿,但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这绝对是个划时代的发明。周末的时候,为了蹭个副机的使用权,来的帮派兄弟多少要礼貌性的稍点东西,比如北冰洋汽水,小虎队方便面什么的,做为东道主对于客人的这份诚恳的礼貌之举自然却之不恭。一段时间,我的地位在帮派内蹿升的很快,一跃成为仅次于阿钊的二号头目。二号头目并不意味着和你的武力值挂钩,与别的帮派拼杀的时候,我还是会选择躲在陈志钊后面,其原因是你跟在一个常人不易近身的高手后面,意味着你不挂彩的几率大大增加。等对方被打倒后,上去补上几脚,以显示我的狠辣威猛,我热衷于此。

省吃俭用了两个月,攒钱买了一本游戏通关秘籍,这个通关秘籍可以让你巧妙地挖掘到关卡隐藏的彩蛋,我细心摘录研究,认真做好笔记,由于文化水平不高,还要常备着一本新华字典做辅助。上天垂怜我这凿壁偷光的精神,终于让我学有所成,那段时间,我最骄傲的就是将《超级玛丽3》和《高桥名人的冒险岛2》这两个我们圈儿内公认的最难游戏给通关了。渐渐我再在学校的游戏圈儿声名鹊起,不少好学的同道中人让我传授心得,我当然乐为人师,倾囊相授。大家互相交流,互相提高,和谐氛围宛如欧洲中世纪自由分子的读书会,充满保障的热情,并期待明天会更好。

事实证明,好日子总是稍纵即逝,期中考试我领了一个退步最明显奖,这奖项的设立与之前的安慰奖异曲同工,都能引起不小的量变。我父母开始意识到游戏对我学习造成的隐形杀伤力,终于痛定思痛,开始亡羊补牢。他们将那副手柄藏了起来,为防止我找到不断的变换藏匿的位置,对于一个游戏者这副手柄的分量不亚于倚天剑和屠龙刀。于是我在每个假期的早上我都要被迫化身金田一,在自个儿家里按图索骥地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找到手柄,还要充分考虑到下一步动作,比如如何充分做好伪装,如何让自己的演技没有违和感,如何打扫清理战场,我甚至考虑到每个手柄在藏匿的时候摆放的姿势,手柄线应该怎么打结,以备万无一失。每每临近我父母的下班点,我都会提前将小伙伴遣散,哪怕通关到了直面Boss的关键时刻,即使再恋恋不舍也要拿出壮士断腕的毅然决然劲儿。待小伙伴撤离后,我会偷偷将手柄拿回我父母之前藏匿的地点,尽量还原他们此前摆下的造型。小心翼翼地不给他们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有的时候碰到我父亲提前下班,还要在短短几分钟内切掉电源,藏起手柄,将电视切换到少儿频道,然后大家要分分钟收敛起之前杀怪的酸爽表情假装沉溺在电视节目里。稍有哪个环节表现的不自然,露出一分一毫的破绽,我就会在晚上忍受接近两个小时的批评教育。(当时之所以能在危急时刻做好预判和准备,主要是我父亲有个习惯,他每次走路回家的时候都会去踩胡同口第三个盖板儿翘起来的地方,伴随咚的一声下沉,我们机敏的捕捉到这声预警信号,然后才能在电光火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这一幕幕现实版的希区柯克,不断在我家上演,充分锻炼了我的逻辑思维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后来阿钊因为在会场的游戏厅收保护费捅死了一个南方人判了18年,(此事我会在文章中详细提及),从那时候起我没有再去过游戏厅。而我的裕兴电脑VCD在初三的时候因为聚众看毛片的缘故被我妈凌迟处死。(详细经过,我已记录在简述的另一篇文章《关于毛片的二三事中》)。其实那个时候,游戏厅和红白机代表的时间已经走入了尾端,伴随网吧的兴起,游戏时代进入PC端。院儿里的小伙伴到访的越来越少,我一个人落寞的将几款经典的游戏一遍又一遍的通关,直到自己也投入红警和CS的怀抱。

某段时间,当你怀念青春的时候,有些特定的画面是会不由自主的蹦出来的,比如八神庵的超B和那幅红白机手柄。有些人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也在特定的时间离开,留下的,是一串回忆,这回忆猥琐地躲在你心中的某个角落,当你触碰到某个老物件儿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击中你最敏感的地方。

大学的时候,我在自己的电脑上重新安装了97拳皇的键盘版以及300多部任天堂游戏的压缩包。在那期间,我们系还组织了一场拳皇挑战赛,我用阿钊擅长的八神庵,一路杀进决赛,这场系列赛,曾一度重新燃起我以为早已消磨在时光中的激情与热血。10多年前,在弥漫着烟草和橘子汽水味儿的游戏厅里,我和阿钊对着红绿色键盘啪啪拍打的日子,阿钊吞吐着烟雾,面对我草稚京的压制,大吼一声:“操你妈的,我要使绝招了。”紧接着屏幕闪出一片绯红,我平静地望着我的草稚京如风筝般从天空中挣扎掉落,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挡住嗜血的八神庵那牛逼哄哄的百二十连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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