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情人节
L至今还清晰的记着那天格外刺骨的寒风勾勒出不远处大海的轮廓,D裹紧了那件价格不菲的黑色风衣,所有不满都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用几近愤怒的语气对她吼道“这种温度下你非要对一个好心来帮你的替身模特要求的这么苛刻么?”
L低头认真检查着相机里刚拍好的照片,完全没有理会D说话时嘴边呼出的那团白气,“刚才侧身的那张没有拍到后面的灯塔,”她搓了搓已经冻红的双手,然后拿起相机一边调好焦距一边对着D说,“快,摆好姿势再来一张。”
“这张拍的真不错。”准备去倒咖啡的同事经过自己的桌子时停下了脚步,刚修好的一张照片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这么被放大在电脑屏幕上,被天和海一分为二的画面,其实确切来说的话并不能算是一分为二,倒不是因为谁占的比例更多一些,而是冬天的大海特有的冷色调,与天空的颜色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蓝色里混淆了白,还是白色里含糊了蓝。
而在这片又冷又明亮的空间里,少年两手插兜,黑色的风衣在先前的色彩里显得有些突兀,但这并没影响到其中的美感,他侧身站着,黑色的头发勾画出棱角分明的弧线,用那种二十几岁的男生特有的冷峻与不羁,与这沉静又孤凉的海边相得益彰,而与那嘴角微抿出的冷艳相反的,是那双望向镜头的眼睛里自然流露出的温柔,他深深地望着镜头,身后的灯塔显得有些孤寂,孤寂又高傲。
“用这张做封面真是太符合这期的主题了。”又有几个同事凑了过来,发出了由衷的赞美,“不过这个人是谁啊,好像不是我们杂志社的吧。”“是啊,长得倒挺帅呢,之前没见过啊。”“他是我一个弟弟,”L在桌面上新建了文件夹,把修好的照片保存进去,“X病了,助编又催着要相片,我就找他帮忙做了个替补。”“哦,是弟弟哦。”
几个女同事相视一笑,每个人脸上都摆出了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和很多电影里演的一样,几个大龄未婚女凑在一起就是一桌搓麻将的架势,她们最擅长抓住空气里所有与八卦有关的蛛丝马迹,不断加以推理与想象。
在自己就快要被这凭空臆造出来的暧昧吞没之前,L摘下眼镜,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用自己早已运用的游刃有余的金钟罩将那些飞来的利剑挡在外面,“小时候邻居家的弟弟,比我小5岁,高中毕业就选择了出国留学,前两天刚从美国回来,女友是个混血,据说两人已经三年了。所以….”
L停下来倒吸一口气,然后戴上眼镜,优雅的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群眼里红心正在变小的女人,悠悠的说,“亲爱的们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没劲。”大家端起自己的杯子散开,毫不掩饰自己因为没有听到劲爆消息的失望,“还以为这个情人节你可以摆脱加班的命运了。”“我要是不加班做这个专栏,那你们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约会时间站出来么。”周围的女同事们面面相觑,“哈,我就知道。”L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中指上带着的去年用几个圣诞七夕这种情人节假日专栏的奖金换来的Tiffany,“所以这种光荣而又艰巨的革命任务,总要有人出来接的。”
她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又重新点开一张照片,桌面右下角显示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一刻,距离自己叫的袖子茶外卖,还有五分钟。
“所以你不留在那陪你女朋友过情人节跑回来干嘛?”L坐在海边的某个西餐厅里,一边翻看着相机一边和对面的D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哈,那是因为,”D顿了顿正在往咖啡里加奶的动作,“终于达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以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当然要回亲爱的祖国母亲怀抱庆祝了。”
他抬起头向L抛去灿烂的微笑,“切,我还不了解你,”L继续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照片,自动屏蔽掉了D那足以让少女们尖叫的微笑,“你说实话吧是给人打工出乱子了还是零用钱不够花了,该不会是你…”L猛地抬起头抓住正在专心搅拌着咖啡的D的胳膊,凑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会是和你那个混血小女友掰了吧。”
D明显被L那突然凑近的面孔和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吓了一跳,极不自然的甩开了她的手,尽管耳根一阵燥热还是故作镇定的整了整袖口,“怎么可能,”他扬了扬自己左手中指的戒指,是L先前在自己杂志上宣传过的某个知名品牌的最新情侣对戒,“我们感情好的很。”
“那就好,”L收回了手靠在椅子的后背上伸了个懒腰,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大海,“那个女生不错,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否则我会替她教训你的。”“恩,我知道。”D把剥好的糖块丢进了杯子里,这才想起来L喝咖啡向来都是只加奶不加糖,他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才分开几年,就把她这么重要的习惯给忘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他把加了糖的咖啡换到了自己面前,把自己原来的那杯换给D,“我可听说了,你的上一个相亲对象,又失败了是吧。”
“唉,”D夸张的摇了摇头后又凑过来狡黠的看着D,“又是我老妈告诉你的吧,她还给你准备了什么说辞让你劝我。”“这倒没有,”D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缓缓的倒奶,“不过你也应该理解她。”“我知道啊,”L伸出被坐在屁股底下的手,“喏,我连这种道具都准备了。”D看着L手指上的戒指不禁想发笑但又忍住了,“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来冒充情侣戒指给糊弄过去?”
想想这还真是L一贯的会把偷着买来的漫画书寄存到D的书架上的作风,“也不是啊,”L用着一如既往的轻松又坚定的口吻,“我只是想证明给她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D认真的看着L久违了的小高傲,嘴角的笑意自然的流露了出来,他把刚加好奶的咖啡推到L面前,“趁热喝吧,刚才手都冻红了。”
L自然没有注意到手里这杯咖啡背后的细枝末节,她一边将咖啡送到嘴边一边盯着D那浓密的刘海遮在额前,与当初在机场与他告别时满是英气的利落短发已截然不同,眼神下却始终是还未退却幼年惯见的清澈,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男生反过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是习惯了对方拿着自己不及格的卷子在上面熟练的签上大人的名字,或者是在自己花超了零用钱后被妈妈发现书桌上莫名的多出了几本漫画书时对方马上站出来说“阿姨是我借给她的。”
习惯了自己表白失败后毫不客气的吃掉对方递来的巧克力,以及某个作品被退稿后对方马上夺过去说“我喜欢这个送给我吧”……全部都是这样贴心的熟悉,像是把脸埋进枕头就能闻到自己的发香,那并不是靠“喜欢”或“不喜欢”就能定义的单纯。
它们包裹在L的身边,从小到大,都像被时光细细碾进了每一寸纹理,最终贴服成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存在,L把它们定义为理所当然,作为女生即使自己年纪更大也该理所当然的被呵护,正如因为从小玩到大所以像自己这种喝咖啡的习惯也应被对方理所当然的记住。
“细节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负责这个专栏也有些日子了,”刚休完产假的主编与之前相比还是有些发福,但那张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上显示出来的更多的的还是一个年轻妈妈的幸福,L接过递来的水杯,看见主编的电脑屏保已从和老公出去游玩的合照换成了宝宝的百日照,“好可爱哦,眼睛像你多一点。”
L说这句话时是打心眼里由衷羡慕的,自己可以顶住老妈的催促,亲戚的劝说,但此时此刻面对和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主编的差距,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挫败,“亲爱的,抛掉工作不谈作为姐妹的我真心劝你一句,”L迎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是好心亦或是同情,总之一样的口吻,和那些认识L的亲朋好友说着同一句话,如同一块湿毛巾反复拍打着脸庞,直到把人变得麻木又不可爆发,一遍遍的告诉L,“是时候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L离开主编的办公室时特意瞥了一眼墙上的日历,2013、2、13。
很多时候日落并不意味着一天匆忙的结束,而是某个更温柔的开始,就像情人节这种不能算作假期的节日,更多的人把行程安排在了晚上,L一边把相机放进包里一边和那些坐在办公桌旁边精心补妆等待着被男友接走的女同事告别,在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感觉到了早春的凉意,L打理了一下围巾,为了配合节日的气氛自己今天出门时也特意穿了红色的羊绒大衣,与脚上那双翻毛小短靴搭起来不禁让她产生了自己也还是可以融入这种节日的自信,“去取材而已又不是要约会。”在下某阶台阶的一瞬间L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与可笑。
姑且不说要靠一个人的力量来改变世界,即使这个城市里尚存在着大把的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的泡面与电视机面前度过的单身男女们怀着对每年2月14日的到来有所排斥的消极情绪,或是早有要铁了心将它漠视到底的准备,一年一度的情人节还是准时的戴着其温柔又浪漫的暖黄色的光环在这一天华丽登场。叫嚣着在早已为它过分营造好了的美好气氛里,如期而至。
商场里最抢眼的柜台上早就齐刷刷的摆好了各种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它们被装在心形的盒子里,然后配上蝴蝶结,安静的等着去完成它哄恋人开心的使命,广场上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从面前走过的潜在顾客推销自己这里的花卖的多么实惠,L不禁想起自己上大学那会也曾响应了诸如勤工俭学,自主创业等一系列号召,牺牲了课余时间参加过不少这种活动,虽然当时也凭此得到了不少社会实践的学分,但毕业那天拿着并不比其他同学多么出彩的文凭,没有摆脱被好友调侃“到头来连场恋爱都没谈过。”的命运。
几天前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二十几个人虽然在这个年纪还没夸张到分出已婚和单身的阵营,但不管从手机屏保还是通讯录一位都还是明确的将那两三个高呼“单身万岁”的人归为了异类。当年的舍友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自然还是拿L开涮,“所以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还真是不能理解。”
她们一边用涂着豹纹指甲的手指摇晃着高脚杯里面的葡萄酒一边用悬在半空的高跟鞋应着一致的节奏,“说实话,”她一把揽过L的肩膀用酒气在她耳边呢喃,“你现在是不是也特后悔当初追你的那个小学弟。”
“别逗了,”L早已有了醉意,她一把推开舍友后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一边用力的摆手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他现在已经出柜了好嘛?”大家哄笑成一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因为800米没及格也要在宿舍里嚎啕大哭的年纪。
L意识到了自己把回忆拉扯的有点远,手里相机那不可忽视的重量似乎在提醒着她今天晚上的任务,L在低下头调焦距的那一刻不禁也嘲笑起自己的境遇来,在这样一个节日里作为一名单身的专栏编辑出来取材的确是有够讽刺。尽管从早上起床后她就开始不断的给自己打气,比如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毕竟也这样庆祝过了四年的情人节,体内早已产生了专门针对花痴少女的弱智病毒的强有力抗体,已经可以做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至少面对镜头的时候可以一边吸着酸梅汁一边无辜的瞪大双眼“浪漫是什么?好吃么?”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只要本着“敬岗爱业,劳动最光荣”的原则拍好需要的素材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那些依偎在一起看烟花的背影,手捧一大束玫瑰感动的快要落泪了的女生,因为收到了女朋友亲手织好的围巾做礼物而非常开心的男生,以及暖黄色橱窗里刚成型的DIY巧克力,高档西餐厅里闪闪发光的香槟,如何捕捉好所有这些浪漫到不真实的画面,对于专业摄影师L来说早已得心应手,但是当她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里,即便是再小心翼翼,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或是猝不及防的,戳痛了自己的软肋。
在烟花升起的时候,在DIY巧克力快要完成的时候,在香槟摆好的时候,在情侣们看着彼此露出微笑的时候,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那种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的感觉让她难过,在排除了以往“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体面”的优越感后留给她的,只剩下难过。
准备回家的时候L想过要不要去路边的咖啡店里喝点东西暖一下手,但是在瞥见门口悬着的那堆心形气球后便立即打消了念头,“还是赶紧回家整理照片的好,似乎已经看到了热情的济州岛人民在向我招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的旅行计划成了她最好的自勉方式。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CD里的英文歌,为了应景L这次也听了一路的城市之音,电台里的男女主持配合默契的一边传递着假惺惺的祝福一边推荐着各种情歌对唱,L一边感叹现在太多新生代歌手把情歌唱得过于小清新已经没有了当初像北极雪那种揪心的感觉,转念一想的确这种节日里小酒窝才是最佳的选择。等红灯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开始讨论收到的记忆最深的情人节礼物,L想起D第一年出国后在情人节那天给自己寄来的巧克力,她一边夹着听筒一边拆着包装。
D在那头再三嘱咐她“赶紧吃掉啊不要坏掉了,正巧这里有一个意大利朋友,就托他妈妈从那边寄来的纯手工巧克力,你不是好久以前就想吃到最正宗的了吗这下你可以尽情享用了哦不用谢我。”语气里漂洋过海传递来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就像他才是那个收到了期盼好久的礼物的幸福的人。
“知道啦知道啦,”L夸张的表达的自己的不耐烦但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她不想让D觉着自己像个因为一盒巧克力开心的不得了的小女孩,便把一贯的挑剔演绎的淋漓尽致,“真是讨厌减肥计划刚见成效就要中途放弃,拜托下次不要这么害我了我谢谢你啊。”电话那头的吵闹声是L不用费劲就能勾勒的差不多的庆祝画面,便不顾D攒了一堆好笑的事正讲到兴头上用一句“不跟你聊了我还要排版呢”匆匆收了线。
接下来的几天L果真沉浸在了地道的意式巧克力全然忘了夏天还要穿A字裙的计划,与味蕾同时被刺激起来的是记忆里托D的福自己的确也没有在情人节的时候受过什么委屈,20岁那年的情人节D把整整一大束想靠它们赚点零用却没有卖出去的玫瑰花硬塞给了自己。
L敲着他的脑袋感叹一个初中生怎么就学会了这么世俗的抓住商机,又一边担心他搭上了自己的私房钱所以最后趁他不注意往书包里放了钱后来折算过来相当于自己付出了比市面上多出一倍的价钱买了花送给自己,尽管在帮助了失意少年之后让L感觉到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但随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吃了半个月的热干面。
后来L去了外地上学但好在情人节大都是在寒假里度过也算让她躲过了自己在冷冰冰的宿舍里上网的劫难,更不得不提的是,D总会在那几天提出各种可以打发痛苦时光的想法,大二那年的情人节D以功课太累需要放松为借口让L以监护人的身份带着他去了西塘,以古朴出名的小镇果然未被西方节日侵蚀的太过明显,L和D在当地的标志建筑前拍了合照,L习惯性的挽起D的胳膊,才发现以前那个跟在屁股后面喊着姐姐的小屁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犹豫着是不是也该保持好异性距离的时候被对方反抓住了因为心虚想要放下的手。
大四的时候L开始在一家杂志社实习,却因为自己是实习生被扣掉了假期,和其他几个大学生一直加班到广场上的卖花小贩拿着不错的利润准备回家,当时D等在她公司门口,拿着她最喜欢的提拉米苏,在她出来的第一时间递过去说是情人节推出的新品,羡煞了一起下班的同事,以至于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躲过要解释他并不是自己男朋友的麻烦。
再后来,L有点晃神,她看见不远处小区的标志性大门,完全仿照凯旋门建造的欧式建筑,再后来D出了国,留下的记忆便是寄回来的不同的小礼物和节假日里收到的祝福,那几年里L也会和他在MSN上聊天,听他讲他寄宿的家庭里有四个孩子,去打工的地方里有好多中国留学生,包括在时代广场邂逅的混血女朋友,他给她看她的照片,她用姐姐的语气对他说,“你要好好对人家。”
L把车在地下车库停好,然后坐上电梯,这个点赶着回家的人已经很少了,好在这么多年来她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并不害怕发生什么电梯事件,负一层,一层,二层……
“叮”十三层的灯暗下去,L此时整个人还是靠在电梯墙壁上的,直到电梯门打开,她吸了口气直起背,刚准备低头往外走的时候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L慢慢的抬起头,从皮鞋到玫瑰花,再往上看是这么多年过去退掉稚嫩后变得沉稳又帅气的微笑,D举起左手,被打开的盒子里躺着几天前在海边的咖啡馆里看到的比D手指上那枚小一圈的戒指,“嘿,”D递过手里的戒指,笑着对L说,“节日快乐。”
一
“距离2017年高考只剩100天,在这一次八校联考中,我校取得了优异成绩。其中理科一班温希获得了第一名,文科班李黎等同学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下面,由温希同学发表演讲。”
黑色墨镜丝毫遮挡不住副校长暗中窥视一切的眼镜,他用手抬了抬眼镜,底下吱呀声瞬间消失。像极了合唱团的指挥。
夏惜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高三学子,笑出了声。他们大多表现出来了一种不耐烦,又透露着些许嫉妒。
高三年级这样的场面很常见,每次大考后,百名榜上不断变更的名次几乎成为了学生身份的标志。
夏惜不喜欢,因为现实的可怕,上一次的荣誉不出一个月就可能因为失误而荡然无存。她喜欢学习,也只是单纯的享受。
台上温希的演讲还在继续,台下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名如其人,他是希望,永远正能量。
阳光洒在他肩头,陌上美少年,温文尔雅,谁都喜欢。
夏惜不喜欢,他什么都好,人人喜欢,不缺她这份。
嫌疑人x的献身里有一句台词,有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个人。
夏惜觉得这句话形容温希有些夸大,她改了改。温希对其他人而言,一个人只要耀眼发光,就足以照亮一群人。
可是啊,有阳光的地方,就会多出一片黑暗。如她,是可惜的惜。
百日誓师大会在发言后结束了,离放学不到半个小时。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分秒必争,同学们大都回班上自习。当然了,不排除少数。
温希望着前面的那个偷溜去食堂的女孩,她好像永远悠闲。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自在的发着光。
他看她的背影,看了好多年。她从来不会这样吧,对于夏惜而言,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温希一直记得。一个六岁孩子,眼睛里看破世俗的目光以及那句‘实话’。
他始终亏欠她。
二
人只要有奔头,时间就过得格外快。考试铃滴嗒敲完了三个多月的艰苦奋斗时间。
同学们纠结志愿填报时,夏惜不操心。
爸爸是大学教授。她很少看到爸爸身影,每次都要去实验室找他。
所以她从小熟悉K大,打小就选定了未来发展方向。她要学习播音主持专业,因为奶奶特别喜欢听广播。
事事不必考虑得格外细致,听内心的声音就好。天秤座的夏惜有选择困难症,所以每次难以抉择时,她只有一条准则,以在乎的人喜欢的为主。
爸爸喜欢物理,奶奶喜欢广播。奶奶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其实有时候我们看到的,了解到的人可信度并不高。除了自己,其他人对我们一无可知。
别人眼中的夏惜很酷,什么事情都可以快速抉择。可她自己明白,自己比任何人可能都纠结。
三
九月多开学,天气依旧闷热。K大门口人声鼎沸,家长新生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丝毫没有被温度吓退风度。
温希穿着粉色的短袖,利落的短发,太阳光没有让他的脸颊变红,他仍然白皙。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头上的太阳伞,追溯缘由的话,是他身边那位温婉的女士。
夏惜远远的望着,脸颊微红。她盯着男孩头上的太阳,眯着眼睛。阳光直射,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没有哭,只是身体本能反应,没有任何私人情感在内。
“小希,妈妈就送你到这里,自己照顾好自己。”女人的声音并不大,可格外好听。温希送走了她。
白色上衣,黑色短裤。这样的装扮在人群中不显眼,温希却还是看到了她。
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他总是觉得愧疚。她没看到他,和往常一样。
“她口中的小希,是你不是我。”
温希清楚记得,就是从夏惜的这句话开始,他在自己内心的某处服刑。
四
国防生训练是K大军训的传统,除此之外,对于大一学生,谈论帅哥美女是军训休息时的永恒话题。温希的名字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了。父亲是K市著名企业家温和远,母亲是个温柔的贵妇。他成绩拔尖,运动音乐都擅长。
夏惜已经数不清听到过多少次他的名字了,她也不想数。
夏惜不喜欢与不相干的人产生羁绊,一生中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每一次情感的投入,结果都不确定。比起可能存在的收获,她害怕潜藏的伤害与失落。
举个例子吧,她不会在一家饭店吃饭次数超过2次,第一次店家没印象,第二次开始有印象,第三次就可能认识。
可是有时候羁绊的确避免不了,就好像现在。
“既然大家积极性不高,今天我教大家一些防身术。我随机叫一个名字,上台做示范。”教官铁青着脸,黝黑的面庞略微让人害怕。
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准,夏惜心开始加速跳。果然,“夏惜,起立出列”。
K大军训向来男女分开训练,夏惜没想到的是,温希是她的演习搭档。
教官演示过后,夏惜开始了演习。温希在她身后抓住她的肩头,她需要用手抓住,然后借力,脚勾住绊倒他。
整个过程,她都表现得格外出色。出手利索,成功放倒K大“盛淮南”。就连辅导员都惊讶,私下和她沟通入伍。毕竟一个一米八八,身体素质好的男生没这么容易制服。
夏惜表示真的不想多解释,她知道温希是自己摔倒的,她几乎没使力气。他为什么这么做,夏惜没打算问。
所以,只有另一个当事人知道了。
温希只知道,男生不会追防御能力很强的女生。
五
军训时光很快逝去,傍晚路灯下练习正步的身影定格在了大学这本书上,嘹亮的军歌已录入了大学这张CD里。夏惜与温希,也没再同框出现过。
9月25号是夏惜的生日,18岁生日。父亲依旧忙于实验课题,奶奶和表妹送来了生日祝福。这个生日,夏惜没想到的是,会让她与温希走向对方。
学校外的餐厅人不是很多,4点左右并不在饭点。对面餐厅里的人发生了争执,老板娘符合中年妇女的普遍形象,连忙上前看热闹。
夏惜走出店门时,看到的就是水泄不通的人群。打架的似乎是社会青年,专门来找店铺麻烦。温希也在里面,完全符合好青年人设,据理力争。夏惜被人群挤在了前面,一个踉跄,挤进了“现场”。
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一个有纹身的小混混就拿着啤酒瓶冲了过来。来不及惊吓,她就被拉入了某个人怀中。在警车的鸣笛声中事件落下帷幕。
于是,她,到警察局做笔录,准确说,还有温希,那个拉她入怀的男孩子。
“夏惜,你怎么会在那里。”温希在警察询问过后开始问。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心情不好吧,夏惜也是。
“你觉得呢,出来吃饭都能进警察局。别问我了,烦不烦。”话说出口,夏惜的怒气减缓了些。那些伪装出来的坚强镇静被泪水冲垮,委屈决堤而出。酒瓶快要砸到她时,她真的害怕。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她的妈妈很漂亮,不过每天都在埋怨。那天她第一次见她笑,不过不是对她,是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奶奶不让她下楼,告诉她妈妈没有了。她不信,趴在窗台上探着脑袋朝外面看。
在幼儿园时她看到了那个男孩,他刚来,长的可爱,一来就有了好多好朋友。她记得,他走到自己面前说要做好朋友,因为他们都叫小希。
那个时候,她感觉他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妈妈,朋友,老师。她执拗地甩开他的手,告诉他,她们口中的小希是他不是她。
夏惜哭了很久,温希一直待在她旁边。
温希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在这个女孩身边。母亲因生他难产去世,六岁时他终于有了妈妈,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妈妈会温柔的对他,会关心,会陪伴。
直到在幼儿园里遇见了夏惜,随着渐渐长大,他知道他的妈妈是夏惜的。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她。
哭过之后,夏惜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她很累,长满了刺,无人靠近,很冷。这场梦,醒了。
夏惜抬头看到的就是同样红着眼眶的温希,她知道温希总是小心翼翼对她,她也知道他有很多次的默默关注。其实,她都知道。
“温希,你知道吗,我其实谁都不怪,包括那个女人。”对面的男生显然有些吃惊,“她和我爸爸在一起时不开心,爸爸总在实验室,她给了我生命。没有必要再因为我耽误下半辈子。”夏惜吸了吸鼻子,用手拭干眼泪,“我只是害怕没有人爱我,我想让你们都觉得欠我,我想你们都体会一下我的痛苦。”“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这是温希第一次走近夏惜,“夏惜,你从来都很善良,一点都不坏。”
十八岁生日这天,夏惜知道了她的名字,是珍惜的惜,不是可惜的惜。
上帝很公平,拿走了夏惜的妈妈,给了她一个哥哥。
电闪雷鸣,天的愤怒倾泻凡间,流露不出半点怜悯。狂风骤雨,打翻漂泊俗世的浮尘。急促的马蹄溅起浊乱不堪的泥水,打破寂静的无言。
荒野酒家燃起一点豆光,附和此夜独有的孤独与寂寥。客栈的大门突然打开,风卷着雨的土腥灌入大堂。长桌尽头坐着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她点着朱唇,一身奇香。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老板娘放下手中的铜镜,望向风雨雷电中那逆光而来的不速之客,丝毫不介意冰冷的雨水打湿室中余留的温暖。
“一壶热茶。”客人的声音干净,却听不出任何感情。
客人褪下蓑衣,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摘下斗笠。残存的雨水勾勒出清秀苍白的面容,似仙非仙,胜仙三分。老板娘一愣,随即起身去后台冲泡一壶热茶,细步纤纤,将茶送到客人面前,转身关上了客栈大开的门。温热的水雾升腾,氤氲了客人冰冷的面孔。
“这样寒冷的雨夜,客官何不来一壶烧酒暖暖身子,一会好赶路啊。小店的酒很柔,不会醉人的。”老板娘声音娇柔妩媚,是凡世男子难以抗拒和向往声音。细指如葱白,轻轻拈起酒瓢,慢慢舀一瓢清酒。
“不了,喝酒会误了事。”客人抿了一口茶,眉头随即一皱,一种莫名的苦涩与舌尖缠绵悱恻。这茶难喝却也暖人。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老板娘没趣,将酒瓢扔回坛中,坐回原来的位置。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地拒绝她,“客官这是要去哪?如此劳碌。”
“回家。”客人又抿了一口茶,一阵皱眉,一阵暖。
“也对,过几天就是中元了,这没事的人总要回家看看的。您看连我这店中的小二都让我遣回家看看了。”老板娘拿起搭在椅背上绣花手绢,轻拭着自己的手。
“老板娘为何不回?”身子渐渐回暖,客人的话也就多了些。
“不怕客官笑话。我这家中早就没了人。水火总是无情的。一场大火,我便一无所有。”老板娘垂下了眼眸,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仿佛心中有难以遏制的悲伤。
一阵阴风袭来,店中的烛光闪动,老板娘绝美的影子在墙上、地上翩跹,如黑夜中的鬼魅。
“是我冒犯了。可否给我讲讲其中的缘由,恐怕不止一场火那么简单。”客人不顾及老板娘的感受,不依不饶地追问,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老板娘并没有生气,反倒莞尔一笑:“想听吗?先罚酒三杯。”
“你先讲,听完后若是真的,我自罚三杯便是。”客人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看了看褐色浑浊的茶汤,又饮一口。
“哈哈。”老板娘大笑起来,“还真是狡猾。好吧,看你生得如此俊俏,我讲便是。只是你听完后,可不许赖账。”
“好。”客人放下杯子,唇角轻轻勾起。
世间居然有如此貌美的男子。老板娘将头别过去,清了清嗓子,脸上不觉染上了烛火的红。
“先听我讲一个发生在我故乡的事吧。那是一年的上元,具体那一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年灯会是最热闹的……”
屋外狂风骤雨肆虐,屋内豆灯热茶暖人。
“公子,可否为我灯上题愿?”云雅纱巾半遮脸上娇红,羞涩地问着那个执笔画扇的男子。
上元那晚最美的是大街小巷的灯火。若于天上俯视人间,只见红色的河流奔流不息,应当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一夜。最美的还有那男欢女爱,醉卧驿桥。风流倜傥的公子,风姿绰约的小姐,于这一天互觅伴侣,抛桃投李,便情投意合。
“这……姑娘想题些什么?”画扇郎的心被那青涩纯情的姑娘撩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云雅那娇羞可人的面容。
“随便题些什么吧。”云雅看着画扇郎只是好笑,眉目间流露出隐藏不住的笑意。
画扇郎愣住了,提笔的手停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忙答道:“好……”
画扇郎的笔点染勾勒,几枝娇艳的桃花盛开纸上。画扇郎提笔又题上自己那如其清瘦的字,然后将花灯交予云雅。云雅接过,抬头与画扇郎相视而笑,灯上桃花映红了二人的脸颊,眼眸间是流转的灯光,是天上的星辰。
“灯河星岸,伊人桃夭,吾羡求之,恨余无德……”
“有点意思。这二人可是……”客人暖了身子,一壶茶也见了底,轻眯双眼,仿佛半梦半醒。
“哎~有些事情不必点明。这人的情感就是这样:需要用一层纱纸遮起来,需那二人捅破才好。”老板娘拿起客人面前空了的水壶,到柜台后又续了一次水,这茶的颜色终见清澈。她为客人倒了一杯,便把茶壶又放回客人面前,坐回了长桌的那头。
客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苦涩淡了许多,可也是缠绵。这茶也是醉人的。客人闭上了眼睛,面露醉人的微笑,细细品味茶水中的味道。
“客官可是困了……”老板娘见客人闭上了眼,便面露出妩媚阴险的笑容,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那就睡吧。明日我们再细聊。”
老板娘慢慢悠悠地走到客人背后,云淡风轻地一笑,万种风华暴露在湿润肮脏的空气中。突然老板娘伸出自己那纤细的手想要掐住客人的脖子,一脸凶相,暗声道:“麒麟墨,去死吧。”
客人像猫咪一样,轻哼出声,唇角勾起,别有深意地一笑,道:“老板娘,为何不讲了,小生我还等着听呢。”
老板娘一惊,迅速收回了手:“我当客官您睡着了,怕打扰到您,便停了……”
“老板娘想得真周到啊。你不必在意我,请继续。”客人没等绝美的老板娘解释完便打断了她,睁开了眼,一双眼中翻腾着骇人的血色。
“好,客人要求,我照做便是。”老板娘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盯着客人轻眯的双眼。双眸间是不易被人察觉的杀意,“之后的故事,我想你应该能猜出个大概。那云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恰巧在街上遇到了那画扇为生的男郎。他们二人自灯节那天便已相恋。然而,云雅是那云府的大小姐。画扇郎自是有一身才华,可又能怎样呢,无权无势……”
“老板娘这故事的情节未必太老套了。接下来,他二人自是排除了各种艰难险阻,然后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又有什么悬念呢?”客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脸不屑。
“哈哈,好一个不怕死的少年。可惜这故事你只是猜对了一半,可那另一半你永远不会懂。”老板娘突然站起,一身戾气,邪魅地笑了。
“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要不要我都说出来呢?”客人抬起头,与老板娘对视,一脸不屑。
“你……你怎么会知道?”老板娘一时乱了阵脚,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疑惑,“不……不,你在说谎,你一定在说谎。”
客人一脸平静,如不经波澜的湖面。他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轻抿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啧,这茶好苦。”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死寂,仿佛是暴风雨的安静。那盏油灯还在摇曳,摇乱了两人的影子。影子纠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五十年前
“走开,走开,我家老爷不信这个。”云府管家不耐烦地驱赶着这个身着道袍的男子。
“信不信不是你们说了算的。”男子手中拂尘一扫,悠悠道,“云家的老爷请出来一下,小道有几句话要和你念叨念叨。”
“呀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打出去。”云府管家话音刚落,十几个家丁手持长棍跑了出来,冲向那道士。小道士不紧不慢,合眼。
“都给我住手。”云家老爷拄杖走出,大声呵道,“都让开,没用的东西。”
家丁们灰头灰脑地退避到一旁。
“道长前来,张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云家老爷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让人恶心,“道长请。”
云府正厅
“道长请上座。来人,看茶。”云家老爷坐在正中八仙桌旁的梨木椅上,已是花甲之年,身材也因发福而走样。
“这云家山庄可真气派啊,想当年我和师父云游到过此地,当时这云府可是墨曜国第一大布庄,可那场大火弄得现在……真是可惜了。您说是吧,云家姑爷,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云家老爷了。”
这小道士装模作样地感叹着世态炎凉,喝着敬上的上等好茶。心想:这茶真难喝。而一边的云家老爷让这小道士说得脸上直泛热。这张生当年只是一个靠买扇画扇为生的穷人,后来娶了这云府的大小姐,做了上门女婿。
可是好景不长,布庄起火,云家小姐也死在这场大火中,张生自然也就成为了这布庄的主人,云家的老爷。后来也是这张生经营不善,云家布庄就此败落,只留下一个看似繁荣的空壳。
“道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云家老爷努力地在自己的肥脸上挤出笑容。心想:这道士不就是为了钱嘛,装得这么清高给谁看,赶快打发他走才好。
小道士看着两旁的仆人,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你们都退下吧。”这小道士事真多。
待仆人都退下后,小道士才缓缓道:“小道游经此地,发现贵府笼罩在一层黑气之下,恐怕对老爷您不利啊……”
“哈哈哈……道长你可真会说笑。”云家老爷尴尬地笑了,手不自然地放在膝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能有什么事。”
只见小道士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紧不慢地说:“老爷您这腿摔伤有二十年了吧,寻访了各处医生却一直治不好。”
“莫非,道长您知道如何医治我的腿疾?自从那次大火伤了腿,就再也没好起来。求道长治好我的腿啊。”
“莫急,”小道士又抿了一口茶,“你可知这云雅还在府上。”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已经烧死了。怎么可能还在。”
“她啊,肉身已死,可这凡心不死,便化为怨鬼游荡人间。”小道士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恐怕您那腿疾便是因此而生。”
只见云家老爷面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颤颤巍巍地问道:“我该怎么办?道长您可要救救我啊。”
“无妨,待明日月上三更之时,我便施法将其消散。”
月意朦胧,草虫轻鸣,夜色下的云府大院显得格外诡异凄凉。
小道士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捏一黄符,一身孤傲之气与这景融为一体。
“孽障速速现形!”小道士将手中的黄符抛出,以剑指天,口中念诀。黄符闪光间,一位身着嫁衣,貌若娉婷的女子。
“云……云雅”云老爷见那女鬼是昔日发妻云雅吓得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哈哈哈~张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听说那贱人已经坐上我的位置,做了这云府的大奶奶。真是好笑啊,只怪我遇人不淑啊。”那女鬼长叹一口气,佯装心痛。忽又恶狠狠地看着云老爷,“张生,你可知世道轮回,今日我便要了这奸夫淫妇的命!”
“啊啊啊!别过来,又不是我杀了你,是你自己被绣楼的火烧死的,不是我,不是我……”云老爷死命后退,冷汗已湿了衣衫,慌乱起身一把拉过小道士“道长,道长快救救我。不要过来啊!!!”
“真是可怜又可笑。张生啊,你怎么是这幅模样。当年来我家提亲时可是傲气得很呐。你以为一个修行尚浅的臭道士,就能就得了你的狗命吗?我先杀了你,在去撕了那狐狸精的脸皮。张生拿命来!”那女鬼的脸渐渐蜕落,露出灼干后的皮肤,眼中带恶,飞身便冲着小道士袭来。
小道士转头淡淡地看了躲在他身后的云家老爷一眼,回头,合眼,捏诀念咒。一束束黄光破地而出直冲天际,划破苍穹,刺向云雅,所及之处燃起灼人的烈焰。
“张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云雅被火焰吞噬,一阵阵凄厉的哀嚎,鬼影在翻腾,渐渐化为尘埃随风消散。
“作孽啊。”小道士拂袖离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惊魂未定的云家老爷瘫坐在地上。
“够了!”老板娘打断了客人的叙述,一双眼眸发出盛怒的光。
“怎么,我讲的不对吗,云雅?”客人轻轻抿着杯中冷却的茶水。
“麒麟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老板娘眯起双眼,唇角带着虚假的笑意。“你不好好当你的道士,来祸害我这弱女子作甚?”
“那日放你一马,是因为你命本不该绝。没成想你竟成了世间的祸害,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麒麟墨喝尽最后一杯茶。
“啧啧啧,你当我还是那年的云雅吗?”
一阵邪风灌入大堂,云雅忽然起身,长发散开,红色的嫁衣在风中飞舞,一身戾气。
而麒麟墨还是坐在长凳上,一双灰瞳望不见波澜。云雅伸出五指,指尖的鲜血早已干涸结痂,泛着诡异的暗红。她一掌拍向两人间的长桌,长桌飞起,一手穿过木板,狠狠地掐住麒麟墨的脖子,新鲜的血液滑下,系数被那沾满血的指尖吸进。云雅的脸泛起红色的光芒,绝美的脸又妖艳了几分。
“哈哈,麒麟墨没想到吧。看你生的俊俏,和你同归于尽也不算太坏。”云雅露出得意的笑。
麒麟墨抬眼,本是波澜不惊的灰瞳此时泛起浓浓的血色,泛起的杀意足以让神佛畏惧。麒麟墨扶手便是一掌,这掌不正不偏打在云雅的心口。云雅被拍飞撞断了楼梯的扶手上,一口血咳出,恶狠狠地盯着麒麟墨。
“颍州云雅听令。”麒麟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只见他以扇指天,所踏之地泛起银色的光芒。“吾乃冥府之使,引众魂之人,奉阎君之令,除尽世之污秽,引魂归。”
刚要起身反击的云雅,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回,不能动弹。
“本念你可怜,小生便网开一面,留你在人间修炼,终有一日同我回冥府复命任职。然而,你却执迷不悟,作恶多端。今日我便……”
“后悔了?你知道什么……”云雅不再盯着麒麟墨,而是看着自己身上早已残破的嫁衣,轻轻地笑,“那张生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人,就是他的坚持蒙骗了我。”
又是一年上元灯节,依旧是那是光亮景象,依旧是那时烟火迷眼。灯影婆娑间,谁又对谁动了情;眉眼传情中,谁又伤了谁。已是深夜,街上仍是热闹非凡,而云府却是一片宁静,云雅坐在正厅的正中的八仙椅,面无表情,却是一身怒气。大厅两边,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家丁,个个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
“老爷当真去了花街酒楼?”
云雅已是布庄的主人,自云雅的父母去世后,张生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云府的老爷。说来也是可笑,张生虽是云府的老爷,却不曾管过布庄,布庄的经营一直是由云雅一人打理,他从未分担过,如果非要说他也管过布庄的话,大概每年为新出的布料画几个过时的绣花罢了。
“大奶奶,老爷他回来了。”从外面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个丫鬟,话音刚落便见那张生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酒气,看见一脸愤怒的的云雅,楞了一下。
“小雅,你听我解释。我今天……”
云雅听也不听,起身转身离开。幽幽留下一句话:“那上元时节,我不该和你相识。”
张生听完,瘫坐在地上,表情木讷,怀中滑落一支碧玉花簪。两行清泪散落在上元的灯火中。
“自那次上元,张生在花街酒楼回来后,我便搬到了绣楼,图个清静。过了几日,一丫鬟敲开我的房门,送来一支碧玉花簪,说是老爷送给我的。我识得那簪子,上好玄玉雕刻,天下独一份,名为‘卿’,寓意美好,为花街花魁所有。我看着那簪子,心想定是老爷特地为我去寻的,心里也就原谅了他……”
云雅说道,原本冰冷的唇角泛起丝丝柔情与笑意,苍白的脸颊上不经意间染上了绯红,“只是我不懂在那件事后,他为何不再来找我。听家丁说他那几日,日日在酒楼买醉,夜夜有姑娘出入于云府。我心好恨,看来他从不真心待我,礼物和情话只不过是掩埋他整日花天酒地的假象。于是我天天躲在绣楼里,不想再在云府中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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