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明朗

今天终于见到明朗所谓的女朋友本人了。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惊艳:小小的,矮矮的,辫子倒是挺长的。我真不觉得她哪好看,可明朗喜欢。

我同明朗认识三年。他高高瘦瘦,走路腰板挺直,眼睛不大却有神,隆起的鹰钩鼻上架着黑框眼镜;手指修长,头发鬈曲,说话时语调平滑也顿挫抑扬。原以为明朗是个刻板的“老古董”,可没想到我们相处下来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们都擅长外语,也常常因为作业中的语法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也都喜欢喝“尖叫”,喜欢上好佳的“玉米卷“和”虾片“,爱吃KFC的辣翅和辣堡。我们一起乘上凤凰山的摩天轮、欢乐谷的古木游龙。我们一起大笑,一起奔跑。

可明朗和我终于还是走散了。因小事不和,我们大吵了一架,删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要不是身旁有两个朋友,我怕自己会径直倒头走开。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我大声同朋友讲话,从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大笑着离开,假装没有看见他。

走远了,我的笑容从脸上淡去,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这样的感觉,不强烈,不明显,只是淡淡的,像某种味道。我的头脑有些发昏,身体有些发沉,胃不停翻滚着,心里涌出了悲伤。

暗暗想过,在我看见明朗之前,他兴许已经认出了我。我甚至觉察到,他似乎往我这瞧了瞧。其实每一次看见他我都会很高兴,甚至有一种要同他招手的冲动,但他似乎不想见到我。当他认出我,笑容便会从他脸上淡去,既而平静,既而皱眉,既而扭头离开。于是,我也装作自己没有看见他,也平静地,若无其事地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说实话,我真的非常高兴看到明朗的笑容,那让我想起我们的既往。

人长大了,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我们相互依靠,互相取暖,却没有一个能长久地陪着自己走下去。

所以明朗,我知道,你也只能陪我走一段路。但我感谢你。

因为是最蓝的天,所以你是天使。

我对你说“Imissyou.”

我失去你了,但我还想你。

我回头,也向前走。

蒙田说,谁按规定去爱,谁就得不到爱。

1

十七岁的花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与对方花前月下是欧小绵在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

可第二天,当她放学后,准备接过大三校草递过来的玫瑰时,却被陈帅抢先一步拿在手中,而后脑袋歪成45度,眼珠迅速转了几圈,嘴角扬起,两颗小虎牙龇出来,圆圆的脸庞堆满暧昧,缓缓地说道:

“兄弟,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总不能因为我不答应,就这么放弃自己吧?你不是不知道,她是女生不说,身材干柴,没胸没屁股,还长着一张春哥的脸。这样的我都看不上,你就别逗人家了。答应我,等我一年,我18岁了,咱们就牵手。”

说罢,留下发呆的校草,拉着一脸遗憾的欧小绵狂奔着离开。

“陈帅,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喜欢我?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跑出很远,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欧小绵盯他半天,狐疑地问罢,而后略有些害羞地别过头。

“喜欢你?别扯了!谁按规定去看,谁就得不到爱。规定好的爱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一开始两人心跳加快了,然后牵手了,接吻了,搞不好一激动再弄出个小baby,老师怒了,家长炸毛了,学校开除了,结果,心不跳了,人也跑了。说不好,这一生都得毁了。”

陈帅甩了甩头,说着还用手打起了节奏。

“是吗?你可知道刚才那一幕,可是我跟校草说好的,你如果喜欢我,肯定会捣乱的。事实证明,你就是喜欢我,承认吧。”

“等明天,你就知道真相了。哈哈,自作多情。”

陈帅大笑着跑了,留下欧小绵一人在原地发呆。

这是欧小绵第一次向陈帅当面表白。

2

从高一开始,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欢乐的男生,他阳光风趣,她开朗爱笑,这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可是,为什么他总是反应这么慢呢?

按说他也是极聪明的一个人,上课从来不认真听讲,考试成绩也从来没掉下前三名,游戏,打球,无聊时拿小女生开涮,尤其喜欢捉弄她,也是样样没落下。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欧小绵确定,他这层纱一定加固了,后面说不好是钢筋水泥。

即使这样又如何?

欧小绵决定不放弃,停止了胡思乱想,期待着明天陈帅说的“真相。”

她想着,陈帅一向脑洞大,可能会搞些恶作剧给自己,譬如写一封情书,署上自己的名,送给面色铁青的班主任?

可是,她还是错了,事实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第二天上午上课时,老师还没到,校草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陈帅则从座位立即站起来,递给欧小绵一个神秘的眼神,飞奔到校草面前,捧起他的脸,不由分说就吻了下去。

“哇哦~~”

顿时,同学们一阵高呼,紧接着就开启了狂欢状态,“在一起,在一起……”

吻完后,陈帅还故作娇羞态点一下校草的额头,“讨厌啦,干嘛总给人家惊喜。快回去吧,老师快到了,人家不想被罚哦~”

说罢一把将校草推出门外,快速将门关闭。之后,陈帅快速登上讲台,作了一个绅士的谢幕动作后,同学们的掌声,欢呼声,笑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正要走下讲台,老师推门进来了,一脸愤怒地说,

“我在楼下就听到了,整幢教学楼,就数咱们班最热闹,想翻天啊?”

顿时,全班鸦雀无声。

陈帅则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呢?怎么样?一进来就听不到了吧。”

意料之中,那节课,全班同学是站着上完的。

3

“看到了吧,校草是真爱我。”

下课后,陈帅几步窜到欧小绵的座位,一脸得意洋洋。

“切,拙劣的演技。”

欧小绵捂着笑疼的肚子说,如果不是校草被陈帅亲吻时极力的后退,和恐慌无助的眼神,她差点就信了。

这一轮明争暗斗,欧小绵说谎了,陈帅也说谎了。

欧小绵不知道的是,那天放学后,陈帅嘴角的血痕是校草打出来的。

“你喜欢我是不是?咱们做个交涉如何?如果我们都考上贝大,就在一起。”

欧小绵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陈帅与她勾手指,“反悔吃S。”

要考上全国甚至在世界上都闻名的贝大,欧小绵着实要下一番功夫,以她全班中下的成绩,这比追陈帅的难度系数还要高。

但也有句话说了,真爱一个人,无论刀山火海都不惧,还会怕这些?

自那以后,每天为了陈帅只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欧小绵变了,将挖空心思如何让陈帅喜欢上自己的想法,全部变成了攻克一道道习题,不懂的时候则含情脉脉地拉着陈帅辅导。

如果说一开始欧小绵只是为了陈帅的话去提升成绩的话,渐渐地,随着成绩的不断提升,思维方面也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那就是,爱一个人,就要向他看齐,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不能落下,这才是爱的基础。

时光飞逝,高考分数出来,欧小绵望着远超贝大录取线的分数,和陈帅足足比自己高出五十的分数,喜极而泣。

这意味着,他们从此可以在大学一起比翼双飞,在最好的年华中共同走过四年大学。

4

而正当她满心期待与陈帅携手走进大学校园时,家庭却突然出了变故。

“酗酒过量,抢救无效?”

那天晚上,接到父亲朋友的电话时,她在梦中正和陈帅一起去往贝大的列车上。

父亲的过世意味着,家里以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母亲也一人再无依靠。

“妈,我不去上学了。我就在咱们这个城市开始上班,能早点挣钱也能照顾你。”

父亲下葬后,欧小绵撕掉了录取通知书,郑重地向母亲宣布。

“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和你爸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你能上一所好的大学吗?考上了,我高兴都来不及,你怎么能这么做?”

尽管母亲再如何反对,欧小绵也下定了决心。

随着父亲的过世,一夜之间,欧小绵仿佛长大了,不再是吃饱喝足,一切向着感情看的天真小女孩。

此时,对她而言,大学,以及跟陈帅的约定,任何一个的诱惑力都不足以令她下定决心抛弃母亲一人前往。

“陈帅,别劝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快去报到吧,只要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我欧小绵能以这么高的分数考上贝大,也算是人生最大的成就了。”

尽管陈帅劝了她无数次,并再三强调让她带着母亲去上学,会和她一起照顾,但她依然不为之所动。

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晚上,陈帅来向她告别时,她故作潇洒,笑得异常假。

“好吧,那我走后,你可别哭成狗啊,要知道我不在了,可没人给你投骨头。”

陈帅只好作罢。

陈帅去往贝大的那天早晨,欧小绵早早赶到车站,想悄悄为他送行,可等了好久都没看到陈帅的人影。

“已经出发了吧?一路平安。”

直到那趟列车开走半小时后,欧小绵才失魂落魄地在回来的路上给他发去信息。

“你不会一个人上演情深深雨濛濛了吧?我就知道,你哭起来挺难看的,我怕影响自己的心情。偷偷溜了。”

“别自作多情,才没有。”

陈帅走后,欧小绵也在一家花店找到了工作,开始担起了养家的负担。

5

母亲为了宽慰欧小绵,曾不止一次地在她耳边说,人这一生中,谁和谁在一起,谁要做什么,都是注定的。

欧小绵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并不作声。

母亲不知道的是,尽管他们之间还有联系,但在内心,她早已把陈帅放下了。

贝大,人才济济,优秀的女生更是大把,陈帅值得更好的,至于自己,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与他注定无缘无份。

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挺好的。

欧小绵放弃了,与陈帅交谈时闹归闹,笑归笑,言语中再不提及儿女私情。

但陈帅却开始了,三句话中两句半不离情话。

寒假回家,陈帅送给欧小绵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老婆,打开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别闹了,咱俩根本不可能行吗?你再这样的话,朋友都做不成了。”

欧小绵确实有点生气,现在的他们不比当初,差距太大了。

“好好,那你打开看看吧。唉,我真是无语了。”

欧小绵以为他送的又是什么新奇特的小礼品,可是打开才看到,是一张张连五十分都没到的试卷。

“陈帅?你不至于吧?你不是很聪明吗?这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

欧小绵惊呆了,惊讶地尖叫起来。

“所以,这次寒假你得帮我。白天你没时间没关系,晚上要帮我补课。”

陈帅说得很认真,声音竟然略微有些发颤,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

“怎么帮?”

“你高中学的比我扎实,我完全是蒙的。你一定可以的,我都准备好了。就看你想不想了。”

陈帅说着,将一包大一的全部课本塞进她怀里。

“当初我都帮你考上贝大了,你不会忍心我如此惨吧?哎呀,你不知道,大学的课本太难了,真的不会。”

欧小绵想了想反正白天上班,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也省去了胡思乱想的毛病,还能学到东西,便痛快答应了。

那个寒假,陈帅常常抱着书等她下班,然后一起草率地吃两口饭,便在台灯下开始了复习。为了一道题,两人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母亲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再话里话外安慰欧小绵了,并且开始常常帮他们准备夜宵。

6

从大一寒假,到大二,大三,大四,四年如一日,节假日,陈帅像苍蝇似的绕在她身边嗡嗡不停以外,非节假日的晚上,欧小绵依然被陈帅在线接踵而来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不得不硬撑着帮他解决一道又一道的题目。

连欧小绵自己也没有想到,学习的习惯一旦形成,很难改变;也从未想到,高中毕业的她不但学完了贝大心理学专业的全部课程,还在陈帅“你要不考,我立马嫁人”的威胁下,顺利地拿到了贝大与陈帅同专业的自考大学毕业证。

毕竟,陈帅这么风趣的一个男人,她不想让他取悦别人,尤其是男人。

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村落,名为泊村,村子虽说不大,但是邻里间一向和睦。

就像其他村落都有属于自己的谋生手段一样,有的村落种植水稻,有的饲养家畜,而泊村靠的是数十个盛产螺蛳的湖泊养活了几百口村民。

泊村出产两种螺蛳,一种是应季产自湖中那种青黑色的螺蛳,而另一种螺蛳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它个个肥大鲜美,单单是清蒸不蘸酱就能尝出一丝鲜甜,很是神奇。

可是要问是什么品种,乡里的老一辈只说因为外形像封棺的钉子,于是干脆就叫它“棺材钉”了。我只吃过湖泊里的那种青黑色螺蛳,却不曾吃过“棺材钉”。

最奇怪的是——泊村的湖里从未有过这种螺蛳,我们问父母,他们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说是产在我们小孩到不了的地方。

那种螺蛳浑身通黑,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体积比一般螺蛳大了三倍左右。

自打我有记忆起,经常可以看见外来的酒楼员工来我们村落成批成批的进货,也有很多客人慕名而来想尝尝我们泊村的螺蛳,随着后来名气的增大,干脆办起了农家乐,家家户户都赚了些小钱,生活也是越来越滋润了。

按理来说村民有了钱以后大部分都会选搬离这个偏僻的村落去往大城市,可是泊村的老一辈村民从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都安安分分的守在村子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后辈选择外出。

螺蛳盛产于春末夏初,不知道为什么,泊村几乎一年四季都产螺蛳,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深冬,我和伙伴在村里的湖边捉迷藏,明明湖泊里已经看不到螺蛳的身影了,可是村民们仍然可以准时对外来进货的人提供足量的“棺材钉”。

后来我才发现,进货人的面孔总是那么几个,询问了父母才知道,那几个人也是泊村村民,十年前村长集合村民,凑了钱在外面开了一家酒楼,主打的招牌菜就是那道“棺材钉”,吃过的客人都啧啧称赞,这一来二去口碑就打起来了,酒楼所赚的钱也是按照当年村民入股的比例来分成的。

我在外来游客的餐桌上瞧见过黑螺蛳,满满一桌螺蛳,清蒸的,爆炒的,水煮的,每个食客仿佛着了魔一般一言不语的在吮吸,他们的速度极快,生怕被其他人多吃一口。

小孩子不懂事,总是对吃不到的东西抱有向往,可是我的父母告诉我那是很名贵的螺蛳品种,是要拿去卖钱的,我们家买了就没钱给我交学费了。

我不愿上不起学,所以从小就懂事的没提这件事,后来从我的伙伴口中得知,不止是我,整个泊村的村民都没有吃过那种幽黑的螺蛳。

那之后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我总会在半夜听到大厅传来一些动静,好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开始我没有在意。有一次我水喝多了,半夜需要到屋外的厕所撒尿,刚出门就看到父亲腰上带着一捆绳索,担着两个箩筐似乎要去哪里。

“阿爸你这是要去哪呢?”

父母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大跳,看到是我才舒了一口气。

“狗娃子,你爸刚刚接到消息说村口边的湖里突然多了很多螺蛳,正准备去采呢。”

“那为什么要带着绳索啊?不能明天早上吗?”

“你个小孩子哪来的废话那么多,赶紧给我去睡觉!”父亲毫无征兆的突然凶道。

母亲见状赶忙拉了拉父亲的胳膊。

“狗娃子啊,这明天去可能就被别人家采完了,你快去睡别管那么多,妈明天给你做红烧肉。”

我不知所以的点了点头,只是为什么父亲要生气呢?

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了一个规律,在每个月的1号和15号,父亲都会深夜准点出门,我从小好奇心重,不愿被疑问一直困扰。

终于在六月中旬的半夜,我守在房门边,听见父亲外出关门的声音后赶紧详装去外面撒尿,其实悄悄跟在他身后一百多米处,父亲打着个手电筒,我勉强能看到路面,奇怪的是今天的他怎么没带箩筐?

只见父亲并没有往湖泊的方向走,而是走到了村中心的水泥地,那是平时大家聊天的地方。

原来不止父亲,隔壁的李叔等十几人,包括村长都在场,可以看到他们的脚边已经放了好多匡刚从水中捞出来的螺蛳。

这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父亲还去干什么呢?

可是事情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只见村长和几个大人交谈了几句,他们一人便扛起两筐螺蛳,往村子的西方向走去。

那不是村里村民下葬的地方吗?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这下我不敢跟过去了,村里的小孩子一向离那个地方远远地,因为父母总是吓唬我们山的西边有野人,要是被抓住就会被生吃了。

第二天我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了小伙伴,还神秘兮兮的警告他们不要说出去,可是有几个人回去还是问了自己的父母。

我只记得那天下午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来我家找我父亲,似乎都在问我父亲我早上说的那件事,父亲拿着几包烟陪着笑脸把他们一个个都招呼走了,那些村民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瞟了我一眼,那种眼神让我害怕。

那是我记忆以来被父亲打的最惨的一次,他用平时烧火用的带刺的树枝把我抽的皮开肉绽,警告我以后再敢提这事就把我腿给打折了。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自从这件事后,我总觉得我所在的这个村子并不简单,这背后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所有大人都在对我们隐瞒着什么。

我六岁那年,爷爷去世了,全家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找隔壁村的道士做了场法师,就匆匆下葬了。

泊村的下葬的习俗和其他地方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棺材入土那天,小孩子不得跟随。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的棺材被几个人抬着上了山,全村的村民在去世后都会被埋在西边山上的背面,那里丛丛落落立了许多墓碑,阴森森的,所以我们小孩没事不敢到那边去。

转弯间我高三了,有天晚上我的父母把我叫到里屋,问了我将来的志向。

小时候村里没通网,只有村长家有一台电视机,我们几个小孩子常常趴在他的窗户边看电视,那是我们接触大城市的唯一方式。

每当看到新闻台里的记者在世界不同地方和各色各样的人交谈时,我就暗暗下决心将来也要成为一名能走遍世界各地的记者。

父母听闻了我想要报考新闻专业的想法后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了良久。

“狗娃子啊,你看现在外面这钱也不好挣,当记者也要跑东跑西的吃力不讨好。现在我们家卖螺蛳一年也能挣个十万元,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留下来,在哪挣钱不是挣呢。”

“妈,你不懂,当记者是我的梦想。”

母亲还想说点什么,被父亲制止了。

最后是父亲说了一句:“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让他去闯一闯吧,累了自然会回来的。”

考试结束后,和我同龄的孩子有的选择外出,有的留在了村子里,只不过留在村子里的那些孩子好像在某天之后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我们这些走出村子的,包括之前和我很要好的阿明,也变得神秘兮兮的。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上了大学,选择了向往已久的新闻专业,成为了一名记者。

实习那年我跟着新闻社带我实习的师傅东奔西走做了很多采访,但都是些不温不火的题材,引不起公众的注意,师傅说如果再不能采访到一些新奇的事物我的实习期很可能过不了,毕竟想转正的人太多了。

我心里也清楚,可是现在的采访哪有那么好做,常常爆点事件一出,事发现场便被那些知名媒体记者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没有我们这些小媒体插足的机会。

眼看实习期一天天临近,我和师傅都为了这件事急昏了脑袋。

在一个加班的晚上,师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张翔,我记得你好像是泊村的?我听说你们那一年四季都产一种很出名螺蛳?”

“是啊,怎么了?”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之前有专家前往你们村调查这个事,最后好像没有什么结果,只说是因为水质问题,可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这事我也听说过,我小时候也问过我爸妈这事,冬天明明湖中已经没有螺蛳了,为什么还能供货给酒楼,他们也只是搪塞我说其他的湖里有。”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找个借口在你们村里入住几天,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就算最后没有结果,我们也可以写一个玄乎点的标题来吸引关注。”

“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看你实习期也快到了,再不出点货这次审批你很有可能就过不了了。”

“行吧。”我点点头。

我打了个电话和父母说明了情况,说我过几天会带朋友一起回去住几天,二老也没意见,当然我不会告诉他们我是回来调查村子的。

为了给新闻准备资料,我上网翻阅了前几年那次专家来泊村的报告,板面不大,大篇幅的渲染了泊村四季产螺蛳的神秘,最后只用了几句和水质有关的结论带过。

只是下面的有一位名叫“佐罗063”的网友评论道:“此物阴气太重,别吃!”引起了我的注意。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评论,我点开了他的个人主页,一片空白,可能是某个对螺蛳有恐惧的家伙吧。

两天后,匆匆准备了一番,我就和师傅动身前往泊村了,当晚母亲张罗了一桌子菜,独独不见那道“棺材钉”。

“阿姨,我听说你们村有一种特别出名的螺蛳,请问这附近有卖吗?”师傅问。

“对啊,妈,我到现在都没吃过那种螺蛳,以前条件不好吃不起,现在你们挣钱了,明天你能炒一盘吗?”

其实我清楚价格贵都是母亲蒙我的,我打听过村里餐馆里这道菜的价格,其实我们家当初完全可以吃得起,只是餐馆老板从来不卖这道菜给本村村民。

“这……”母亲面露难色。

这下子我不乐意了:“妈,你说我朋友大老远跑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时候你还想着节约那点钱呐!”

“狗娃子……不是这样的,反正你听妈一句,咱泊村的人有传统不能吃这个螺蛳的,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不碍事的阿姨,您看您手艺这么好,我吃菜都来不及,我就随口一问,您别在意。”师傅赶紧打圆场,并且暗暗给我使了个眼色。

深夜,泊村万籁俱寂,只有我的房间亮着一盏灯,我和师傅睡一个房间,两个人都辗转难眠。

“张翔,你不觉得奇怪吗?”

果然,师傅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是,以前我妈和我说是因为家里穷才吃不起那种螺蛳,我信以为真了,可是越长大我越发觉,似乎泊村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似乎只有老一辈人和守在村子里的年轻一辈才知道。”

“我感觉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背后必定大有文章。对了,你小时候有没有觉得村子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将在此之前的经历简短的给师傅描述了一番。

师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问题在这个后山上,我们准备准备,再过两天就是15号了,就当天晚上出发调查!”

我内心对村子的后山还是有一丝恐惧的,可是我不想让师傅瞧不起我,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然这期间我们也没闲着,我托师傅独自一人去餐馆打包一份螺蛳回来研究一下,可是餐馆的老板说其他菜都能打包,唯独那道螺蛳不行,师傅只好独享了一整盘螺蛳,当时回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村子里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螺蛳居然不让吃?”

我问他味道如何,他说:“实在是鲜,一口下去饱满的螺肉里有一股清甜的汁流出来,要不是有点贵他一定再来几盘。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吃那道菜的时候有点失神,感觉眼里只有那盘螺蛳,所以我怀疑很可能是在菜里加了罂粟壳,这是有些商家惯用的手段,这么推理下来……”

“所以你是怀疑村民有可能在后山种植罂粟?”我大惊失色。

“这只是我的猜想,真正原因要调查了才知道。”

于是15号那天晚上,我和师傅锁了房间的门,从窗户翻出去,提早到了后山入口,躲在了一个干涸的地沟后,静静等待。

深夜一点三十分左右,我们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脚步声,我悄悄探出头眯着眼睛观望,果然是村长他们,父亲也在其中。

只见他们两人挑着一担螺蛳,朝着山西方向走去,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各怀心事,我们两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待他们继续走了将近两百米后,我们才从沟里爬出来,偷偷摸摸的贴着靠山侧跟随。

这一路竟走了一小时,我对后山的路况不熟悉,一路上只有大大小小的墓碑注视着我们。

前面的那群人在这一小时间居然都没有说话,只有中途停下来休息一次,几个男人蹲在地上点了几支烟,借着他们手电筒的灯光,我蓦然看见阿明也在这中间。

越往前走,我内心的不安就越强烈,那一瞬间我希望这次的调查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突然间,就走到了一块很大的墓碑旁,村长停下了脚步,招呼后面的几个村民放下箩筐,然后拨开了墓碑旁的一片枯草,钻了进去,下面似乎有一个小道。

不一会村长招呼村民把箩筐挑进去,期间他还警惕的用手电筒照了照我们来时的方向。

我和师傅躲在一颗大树后,侧身等待着他们的行动。

二十分钟后,那几个村民一个接一个抗着箩筐出来了,村长把刚才扒开的枯草重新盖上后,数了数人头,大伙就往回去的方向走了。

我和师傅静听十分钟后,确定没人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树后出来。

“果然不对劲。”

“走,去前面看看。”

我们走到刚才村民进入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一个向下的路口,扒开枯草,一道破旧的木门跃然眼前。

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我用力掰了几下,没想到锁头应声而开,大概是因为使用的年头太久了。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世情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shiqing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