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边一颗星
楔子
林月清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寄件人,没有地址,没有落款。
信是放在考研自习室桌上的,桌子都是图管会分配好的,上面明明白白贴着林月清的名字,应该不会错放。
她第一反应是寝室的姑娘们,在考研焦头烂额之余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利于调节心情。
林月清笑着展开纯白的信纸,一排排规规整整的方块字罗列其上,组成了整整一页情真意切的告白。无非是把她的优点细数一遍,又翻来覆去再夸一遍,最后再强调一遍。
看完第一句话,林月清就推翻了刚才的想法。舍友的笔迹她都认得,没有一个能与这封信上的字迹对上。
这年头好像很少有人用写情书的方式来告白,信息化的时代,甚至很少有人提笔写字,更不必说写出这么整齐好看的字。林月清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五六遍,实在分辨不出来是谁的笔迹。
她看着干干净净的信封和信纸,脑海里恍然浮现出高三的那段时光。越忙碌艰难的时光里,这样的微小的美好就像沙漠里的绿洲,显得弥足珍贵。
1
那是一个酷热的午后,头顶年老体衰的风扇俯瞰教室里一群埋头苦学的少年,不服输地“咯吱咯吱”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月清扔下手里的笔,穿过透明的外壳,可以看到里面的墨水所剩无几。林月清利落地拧开笔头,换了一根笔芯进去。笔尖在卷子上悬了许久,底下还是一片空白。
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林月清拍了拍和空气温度差不多的脸颊,跟同学结了伴往操场走去。
下一节是体育课,高三学生为数不多可以忙里偷闲的时间。或许是体谅这群好不容易从卷子堆里爬出来的可怜孩子,也或许是忌惮头顶的大太阳,体育老师只在上课铃声响起时出现了一次,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自由活动后,风一样消失在了足以把人烤成铁板烧的操场上。
林月清缩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眯起了眼睛,享受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耳边传来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林月清微微睁开眼睛,几道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不过林月清知道,能让女孩子们欢呼的,是穿紫色球衣的那个家伙。
他叫陆澈,林月清隔壁班的男生,在一众男孩子崇尚韩范,额前的刘海一个比一个长时,只有他坚持把大额头亮于人前,像是燥热的夏天偶然吹来的一缕清风,令人惊喜得撒不开手。
有句话叫一白遮百丑,陆澈虽然说不上丑,但是也不大能归类到特别帅的那一边。可是他白,干干净净的那种白,晒不黑的那种白。他常年出没在篮球场,不管严寒酷暑,肤色一如既往。就因为这一点,惹来不少女生羡慕嫉妒恨,其中就包括林月清。
“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她默默吐槽一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林月清再一次醒来,是伴随着一众女生的惊呼,夹杂着几声“快躲开”。她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捂住了头,只要这颗脑袋完好无损,她就还能参加高考。
老天有眼,可怜她寒窗苦读十几年,篮球如她所愿没有砸在头上,不过她走向篮球场地的脚步有些踉跄。
一个篮球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满腹狐疑,甚至没有去想为何篮球会跨过跑道直直向她砸去。
有同班的女孩子上前询问情况,她抱着篮球豪迈地摆了摆手:“没事,坐太久,腿麻了。”
女孩子们都笑了,一路小跑过来拿球的陆澈也笑了。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一颗一颗往下滑,可是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林月清觉得分外清爽。他从林月清手里接过球,一连说了七八声“对不起”。
林月清当时想,冲他笑的那么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他了,以至于连之后陆澈提出要请她喝冷饮的请求,也顺嘴拒绝了。
正是下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篮球场就像一个烧烤架,他们则是烧烤架上的一块块烤肉,林月清在被烤熟之前溜回了教室。
教室安安静静,偶尔传来隔壁班老师的讲课声,十几个同学零零散散趴在桌子上不踏实地睡着,林月清轻手轻脚走进去,加入睡觉大军。
2
林月清没有想到陆澈会那么执着,放学时堵在她们班门口,硬是把一瓶冒着冷气的饮料塞到了她手里。
身后传来欢快的起哄声,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哪怕只是简单的眼神对视,都会被当成“有什么”,更何况是如此光明正大的举动。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林月清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善意的盘问。以至于她在楼道偶然瞥见陆澈时,都会心虚地移开视线,埋着头匆匆走过去。
事实证明,当你越不想见到一个人的时候,他越是会不断出现在你面前。林月清用余光瞄着刚刚从地铁电梯口下来的身影,寻思着要不要往柱子后面躲一躲。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陆澈跟她坐的是同一条线?
林月清不动声色地往右手边挪了挪,在距陆澈两个门的位置站定。直到上地铁,陆澈似乎都没有发现她。
地铁里的冷气很足,让林月清有些燥热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心里暗暗道:“紧张什么?说不定他根本不记得你。”
下地铁时林月清往陆澈那个车厢的方向瞄了一眼,没有看见他,偶像剧的情节果然不可能发生在现实。
回到家里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满面春风地招呼林月清:“先吃饭,吃完再学习。”
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没胃口,林月清也不例外,她看着一桌子补脑的营养餐,没有半点食欲。只是妈妈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能勉强塞了几口凉菜。
妈妈看了一眼对饭菜兴致缺缺的林月清,皱起了眉头:“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正是喝水也长肉的时候,减什么肥啊,好好吃饭。”
“妈,我没减肥。”林月清大为冤枉,她是真的没食欲。
然而妈妈压根没把林月清的话听进去,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林月清碗里,自顾自地说:“是不是暗恋哪个男孩子?我跟你说,别那么看重外表,重要的是心灵,懂不懂?他要是因为你胖就不喜欢你,那也不值得你喜欢。”
“妈,我哪里胖了?”林月清打量了一眼身量匀称的自己,欲哭无泪。刚才还不让她减肥,现在又说她胖,这可真是亲妈。
“重点是你胖吗?”妈妈颇为不满,“说,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要不就是有人追你?”
该来的总会来,转移话题也躲不过。林月清一脸无奈地放下筷子,正要跟妈妈理论,脑海中却无意识地浮现出陆澈的一张脸,吓得她赶紧甩了甩头。
妈妈皱了皱鼻子:“犹犹豫豫,肯定有问题。”
她又往林月清的碗里夹了几根青菜,语重心长道:“我跟你爸爸也不是死板的家长,但你也得分时间啊,这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别人都铆着劲儿冲刺,你可不能分心。”
林月清只觉得耳朵边有个唐僧在念紧箍咒,她就是被捆得死死的孙悟空,好不容易等唐僧念完了,终于能喘口气:“妈,真没有,你看我书包里那堆卷子,我对它们爱得多深沉呐,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妈妈嗔怪地瞪了林月清一眼,心里头却开心得不得了:“就知道贫嘴,吃完饭赶紧做题去。”
林月清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地喝完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回房间跟一堆卷子谈恋爱去了。
3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林月清几乎每天都能在上学和放学的地铁站瞄见陆澈的身影。她就跟耗子躲猫似的躲了整整一周,终于在周五的晚上仰望星空时发出疑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于是在隔天的周六,林月清又一次躲开了陆澈。
“到底为什么呢?”林月清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上次的事都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忙着准备最后一次模考,没人再关心谁跟谁暧昧不清。怀着质疑自己的心情,林月清考完了上午的语文和下午的数学。
临考试结束时,外头终于下起了五天以来的第一场大雨,浇灭了一地的炎热。林月清在做题的空当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倾泻而下的雨珠拍打在树叶上,冲散了尘垢,焕然一新。
林月清按点交了卷子,站在教学楼门口掏出日日装在书包里的晴雨伞,满心欢喜地踏进雨里。雨势比刚才小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亮,林月清心情大好,掏出手机准备给妈妈打个电话。
林月清专心致志地翻出通话记录,毫不意外地被突然钻进伞下的人吓了一跳。她以为是班里的哪位女同学,放下手机调侃道:“是哪个小可爱啊?”
然而等她看清钻进伞下的“小可爱”的真容时,手下一抖,把电话拨了出去。
陆澈的头发已经全湿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去,他伸手擦了擦,冲林月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后没说话,指了指她的手机。
林月清偏头一看,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接通了,她慌乱地拿起手机搭在耳边:“妈妈。”
听筒里传来妈妈抱怨的声音:“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林月清话刚出口,就觉得手里一松,再抬头时,伞已经被陆澈握在手里。
陆澈还是那副灿烂的笑容,在两人头顶各比划了一下,又示意她继续接电话。
这是嫌弃她矮?用她的伞,还嫌她矮?
“清清,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唤回林月清的思绪,她把目光从陆澈脸上收回,慢慢往前走。
“我考完试了,等下就回来。”林月清低下头,跳过脚底一个小水坑。余光里的一双大长腿则是直接跨了过去,林月清再一次在心里咆哮:“长得高了不起!”脸上却云淡风轻,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陆澈一眼,后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展颜一笑。
林月清手忙脚乱地低下头,莫名觉得心慌。
“行,路上注意安全。我给你做饭去。”电话那头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想来是妈妈在拿碗。
“家里有桃子吗?”林月清刻意压低了声音。
“有,早给你买了。我做饭了,先挂了啊。”不等林月清说句再见,通话就被单方面掐断了。
林月清兀自说了句“再见”,含泪把手机塞回书包里。她多希望跟亲爱的老妈唠一路,这样就能避免跟陆澈进行让彼此都尴尬的交流了。
4
“有件事澄清一下,我不是小可爱,是大可爱。大可爱今天没带伞,跟你打一把,不介意吧?”陆澈踩着林月清挂电话的点,半点整理思绪的时间都不给她,率先开了口。
听到“大可爱”三个字,林月清的嘴角抽了抽,万分想回到两分钟之前捂住自己的嘴。
“不介意,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林月清僵硬地笑着,总觉得有一件事情似乎要败露了。
“那就好,我还想着今天得淋雨回家,没想到一出校门就看到你了。”陆澈十分的自来熟,顾自跟林月清聊了起来。
“真巧。”林月清发出一连串的干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陆澈抬了抬伞:“可不是,正好我们都坐2号线,我还能少淋一会儿雨。”
“哈?”林月清的僵笑的脸上终于多了点表情,变成了惊恐。
他早都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好几次都想跟你打招呼来着,但是你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一次都没看见我。”不知为何,林月清总觉得陆澈的语气隐隐有些委屈。
林月清心虚得不行,还得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一样又惊讶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的时候老爱想事情,一想事情就出神,一出神就看不到旁边的人。”
话音未落,就听陆澈在她头顶“噗嗤”笑了一声。林月清窘然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陆澈连忙收敛笑容,正色道:“没事,不知者无罪。”说完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真可爱。”
“啊?”林月清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进了雨水,短短十分钟里不知生了几次锈。
“我说,下次再见到你,一定直接上去打招呼。”陆澈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的笑能吹开冬天里的桃花。
林月清连着笑了七八声,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啊。”
对林月清来说,陆澈没打算跟她一起上下学,已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她不讨厌陆澈,与他相处时更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心底里非要与他保持距离。或许是上一次饮料事件的后遗症,只是陆澈似乎已经忘记这件事,而她,一个连第二天交什么作业都记不住的人,居然牢牢记住了。
林月清对着哲学书发了整整一晚上呆,满脑子都是陆澈灿若晨光的笑容。
“见鬼。”林月清暗咒一句,合书上床关灯一气呵成。
下午的雨送来一个清凉的夜晚,林月清没关窗户,侧躺在床上看清风吹起垂地的窗帘,本想在脑子里过一遍文综知识点,谁知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有一束阳光,不刺眼不灼热,温暖得刚刚好。林月清抱着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小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日光。耳边有悠扬的乐曲传来,她觉得无比耳熟,轻轻跟着哼了半天,才恍然记起那是她的闹铃声。
林月清心里一惊,蓦然睁开眼睛。闹钟已响过两遍,窗帘曳地,依旧随风摇摆,没有猫,更没有阳光。莫名的失落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林月清拍了拍发闷的胸口,在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里冲出去洗漱。
5
林月清站在地铁安检口,心情复杂地望着票闸机旁兴奋的大男孩。陆澈仗着个子高,硬是在拥挤的人潮里锁定了林月清,十分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地跟她上了同一趟地铁,进了同一节车厢。
早高峰的地铁已经不能单单用“拥挤”来形容,非得在前面加上一两个诸如“非常”“十分”“特别”之类的词才能切合实际一点。人群吵吵嚷嚷,隧道里掀起的风声一阵又一阵,林月清与陆澈自觉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出了地铁站,陆澈才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复习得怎么样?”第一句则是在闸机口等到林月清后的“好巧”。
林月清的眼前浮现出一页没翻的哲学书,淡定地笑了笑:“还行。”
陆澈大笑:“你也太谦虚了,我看你的排名一直不错,一本肯定稳了。”
“别别别,这还没到最后。”林月清被老师“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掉以轻心”的理论洗了脑,始终不敢对一个月后的结果妄下定论。再者,陆澈在理科班的排名也一直不差,这样夸她,她总觉得接受得不那么心安理得。
“那目标呢,应该定下了吧?”陆澈从书包里摸出学生证戴在脖子上,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林月清身上。
“华大,看去年的分数线,好像差不多。正好离家也近,来回方便。”林月清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学生证在脖子上挂着。
陆澈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不错,排名好像也挺靠前,可以。”
“你呢?想去哪个?”林月清到底还是没抑制住心里的好奇。
陆澈像是早就等着林月清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华大。”他注意着林月清渐渐变疑惑的表情,心里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条理分明地做着解释,“我看过了,华大的计算机专业排名靠前,特别合适。”
说话间已经进了教学楼,两人的考场在相反的方向,林月清干巴巴地说了声:“加油。”转头往考场跑去。
林月清用开考前的半个小时调整了状态,才不至于在最后一次的模考里翻车。饶是如此,做题的空隙里,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这几天与陆澈之间的“巧合”。
因为害怕失望,所以林月清并不敢做无谓的奢望,何况还是在高考这种紧要关头。她不断用“上下学时间差不多”以及“华大是个综合类院校”给自己泼冷水,企图让头脑发热的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只要一看到碰巧出现的陆澈,林月清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情又像风吹火星般燃烧起来。
就这样偶遇了一个月,等到林月清终于开始习惯上下学的路上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时,声势浩大的高考也如约而至。
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更没有每年新闻里报道的丢三落四,林月清稳稳当当踏进考场的时候,反而异常激动。她深呼吸一口,拿起笔。再放下的那一刻,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6
长达三个月的暑假,林月清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当她撑着遮阳伞站在华大门口时,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那是理想与现实重叠在一起时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虽然眼下她并不知道,在二十天之后,理想会否真的成为现实。
林月清跟着华大的学生进了校门,漫无目的地溜达在校园各处。正是上课时间,整个学校都格外地安静,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就显得有些突兀。
林月清没仔细看来电显示就匆匆接了电话,直到那头传来熟悉又爽朗的问候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了谁的电话。
“去参观华大也不叫我,不够意思了啊。”陆澈的语气里有微微的抱怨,林月清的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笑容。
“我这不是先来给你探路?”林月清专注在电话那头,没注意到自己逐渐温柔的语调以及嘴角的一点笑。
陆澈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考虑得这么周到。那下次去华大,我就找你当导游了。”
“好啊,不胜荣幸。”林月清觉得脚有点酸,顺势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腿。
“万一你反悔怎么办?”要是林月清没听错,陆澈似乎是在撒娇?
林月清被他的孩子气乐得前仰后合,还是坚持说完了整句话:“不可能,要不你录个音?”
“那不行,要我说,不如现在就兑现,你觉得怎么样?”陆澈的语气收敛了一些,像是一个小小的鼓槌,在林月清心尖尖最软的地方轻轻敲了一下,却足以让她整颗心都狂跳起来。
“现在?”林月清又确认了一遍,扭过头四下打量,并未看见陆澈半点影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失落。
“是啊,这位导游朋友,我在华大的门口迷了路,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陆澈操着一口软软糯糯的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音调,几乎快要把林月清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唤醒。
“真的?”林月清还是不大敢相信,即便她已经朝着大门的迈出了两步。
“当然是真的,这里太阳好大,林导游你快来接我,你不来我就不走。”陆澈用这种语调用上了瘾,林月清隔着一条电话线,在大太阳底下愣是打了个冷颤。
即便如此,林月清还是鬼使神差地学着陆澈的声音,甜甜道:“好,陆小朋友乖,在原地等着不要动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跟身后的声音重合得恰到好处,林月清一时有些恍惚,止住脚步扭过身子。陆澈的笑容映着伞边沿透出的一点微光,直直照进林月清的眼里、心里。
“林导游,你真可爱。”陆澈缓缓向她走来,林月清很没出息地呆滞在原地,看着陆澈拿走她手里的遮阳伞。
“我怕林导游找不到我,所以就先来找林导游啦。”陆澈把伞往林月清那一侧倾了倾,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伞底下。
“陆小朋友,你就不怕走丢?”在大脑死机一分钟之后,林月清终于重启成功,只是眼睛这个部件似乎出了点差错,目光放在陆澈的脸上,从头到尾都不曾移开。
“不怕,你不会让我走丢的,我相信。”陆澈认真地望着林月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惊讶,有喜悦,还有,他。
7
陆澈从没想到,他会暗恋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他们之间的交集仅仅是每天上下学时的同一条地铁线,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安安静静,笑起来甜甜的,就像小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吃一颗,能一直甜到心底里去。
陆澈一向对自己坦诚,喜欢就是喜欢,至少不能骗自己,也不能骗对方。于是他开始确定那个女孩子的学校,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就在隔壁的文科班。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刻陆澈算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在那之后,陆澈没事就去隔壁班门口晃悠,不到一天,就知道了林月清的名字。他觉得自己不去当侦探实在是有些屈才,但是为了能跟林月清搭上话,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梦想。
在操场上“失手”把篮球扔向林月清的时候,陆澈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纠结。倒不是害怕把林月清砸傻,他把力度控制得很好,而且一路缓冲,甚至连疼都不会疼。
但最后林月清还是一瘸一拐把篮球送了回来。陆澈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不负责任但又非常合理的猜测:因为她在墙角窝太久,腿麻了。
之所以会陷入纠结,是因为一个避不开的话题——高考。最关键的冲刺时刻,陆澈自我感觉良好,稳得不能再稳,但是林月清呢?陆澈不敢赌。
所以在强行送完饮料之后,陆澈很自觉地压下了心底的悸动,不就是一个月,根本无所畏惧。可他还是忍不住在见面的时候跟林月清打声招呼,看她腼腆地冲他笑。
模考的那天下午下起了大雨,陆澈看着窗外,开始思索起一会儿该用什么姿势冲向地铁站。毕竟男生极少有随身带伞的习惯,所以陆澈完全没有指望他的那群好哥们。
大概是上天不忍心他的发型受损,就陆澈准备开始雨中长跑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即便撑着雨伞,陆澈依旧能一眼就认出来。
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陆澈冒着雨跟出了校门,然后,十分不要脸地不请自来钻进了林月清的雨伞底下。看她一手打电话,一手努力把伞撑到他头顶的时候,陆澈心底一软,再一次自觉地接过了打伞的任务。
那天林月清的所有反应都让陆澈的小心思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人总是贪心的,尝到一点甜头就想得到更多。他故意掐着林月清每天来地铁站的点,在地铁闸机口装偶遇,把之前“克制自己”的言论全部喂给了哈士奇。
有些人,越了解就越喜欢。陆澈每天都能发现林月清与他想象中不一样的地方,足以让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林月清去华大的消息,是他在同学聚会上听来的,那个人是林月清朋友的朋友,两人当时聊得正欢,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偷听的陆澈。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细节,陆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差不多的时间去了隔壁市。
一路上他都没有看见林月清,本以为就此错过,但上天大约是可怜他刻意制造了那么多偶遇的份上,竟送了他一个真的偶遇。
陆澈很庆幸,有些话他不必再藏下去,他更庆幸的是,这些话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尾声
林月清从久久的回忆里抽离思绪,目光又落回到那封没有落款的信上。她又仔细辨认了一遍,还是认不出这是谁的字迹。
窗外雷声轰隆了许久,终于浇下一场大雨,就像三年前的那场雨,可惜这次林月清没带伞。
正值饭点,自习室里的同学走得七七八八,林月清惆怅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撑头对着窗外愣神。
不知坐了多久,林月清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疼,回头去看,陆澈正冲着她浅浅笑着,“没带伞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林月清眼底满是惊喜:“你不是在忙吗?怎么过来了?”
“因为我猜到有个小傻子没带伞,所以来接她,顺便一起吃个晚饭。”陆澈的目光扫过林月清的桌子,指着那封信,“这是什么?”
“可能是,一封信?”林月清凑近了陆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是不是你?”
陆澈坦然得很,没犹豫就点下了头,“还满意吗?三周年的礼物。”
“满意是满意,不过还不够。”话音未落,林月清就看见陆澈下巴在眼前放大,额头落下一个略带凉意的吻。
“现在呢?”陆澈的笑声里带了些得逞的意味。
“够了够了,我饿了,快去吃饭。”林月清把信夹进书里,再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这才挽着陆澈的手一起走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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