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戏:君之梦

你说的我都信啊

白芷和季林不对付是整个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的。整天吵架的人总是他们俩,都将近高考了,俩人还是互相掐架。大院里似乎都见惯了一样,见到他俩只当他们小年轻打情骂俏。

“白芷,就你还白纸那,你白吗,瞧你黑那个样,是不是女人啊,整天动不动就拿搬砖,小心砸到自己的脚”。

少年的嗓音很好听,骑着一辆变速车,一身的深蓝色校服,帆布鞋,将近180的身高,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俩酒窝,一笑起来,不知道又是哪个姑娘的少年时光啊。这便是季林。

“季林,有种你就别跑,你给我站住,你嘴这么毒,你会注孤生的,哼”少女脸圆圆的,扎这一个马尾辫,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仿佛有星星一般,身高将近160,同样的深蓝色校服,同样的帆布鞋,骑着一辆粉色的单车,那里有季林说的那么黑啊。

白芷气鼓鼓的去追季林。

谁知,季林一下子刹住了车子,白芷没来的急反应就给季林装上了。咣得一声,俩人就爬地上了。

好巧不巧,白芷恰好摔在了季林身上。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懵了一会,还是季林先反应过来。

呦,小白白,投怀送抱啊,季林戏谑的对着正趴在身上的人说。

白芷脸刷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嘴硬,哼,就你这小身板,别给你压坏了,说完白芷就要起身。

谁料,季林却把白芷摁在了怀里,戏谑的说,小姑娘啊,以后不要说这种话,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哦,或许你是真想看看我的“小身板?”。

白芷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我我我不看,你自己看吧”说完,白芷灰溜溜的扶起车子走了,走的时候慌慌张张,还差点摔了。

季林看见白芷的背影边笑边喊道,小白白,晚上去你家写作业啊,顺便给你看看我的“小身板”。

也许是白芷听到了季林的话,车把一歪,差点又摔了。可把季林乐坏了,嗯,身材还不错,季林默默的想,等有空再报一把,季林收起了这个邪恶的小念头,沿着白芷刚才走的路,回家了。

没错,季林和白芷家是对门,俩人是从小玩到大,可以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可人家小青梅不愿意啊,小青梅喜欢学校的学长,整天见了学长那心乐的啊,对此,小竹马也很难受

季林每天都在想,为什么小青梅不喜欢自己,你瞧,就咱这长相,还能差吗,但小青梅就是不喜欢,哎,难过。只能每天刷存在感。

“妈,我去白白家了”季林朝屋里正在收拾碗筷的季妈妈说。

“嗯,你去吧,好好给白白辅导一下功课,为了这事,白妈妈也挺伤脑筋的。”季妈妈对季林说

季林出了门,敲了敲白家的门

“季林啊,白白在屋里那,你自己去吧”白妈妈对季林热情的说。

“好,那我过去了啊阿姨”,门是虚掩着的,季林悄咪咪的走了进去

课桌前的白芷褪去的白日里的霸气,再加上白芷本来就是张娃娃脸,现在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爱,尤其是她那个脸蛋,季林看的心里发痒,想捏一下白芷的脸蛋,嗯,季林不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手感很好。

啪,手被打了。

“你干嘛”白芷一脸防备的看着季林。

我就捏一下,来来来,辅导功课了,别瞎想了。季林一脸正经的样子。

白芷也听话,乖乖找出复习资料,由着季林给自己讲题。

白芷刚洗完澡,身上还带有牛奶沐浴露的香味,香的季林心又痒了,尤其是白芷的发丝拂过季林的脸,痒痒的,不自觉的,季林耳朵红了,稍微退后了一点,这才压下了心里的躁动。

唉,这个小丫头都快18岁了,怎么还不开窍。季林很难受

白芷现在也很难受啊,她听不懂啊。

复习到十点了,季林要离开了,看见了桌上的一封信,眼睛眯了一下,偷偷拿走了,哼,敢惦记他的小丫头,非得揍一顿不可,季林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第二天,写情书的那个人就被揍了。

季林不是好孩子,可人家学习好,长得又帅,家庭又好,真的很气人。

高考前,为了放松心情,学校组织高三的同学出去游玩一下,就在离市区不远的山谷里,季林想,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我要一把把白白拿下。

从出发到路上,季林发挥了一把隔壁家小竹马的作用,看得同车的小女生好不羡慕,可白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真是气死小竹马了,明明都表示那么明显了。

到达了目的地,同学们都在搭帐篷,好不热闹,唯独白芷自己离开了,她现在很烦躁,季林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回应,季林太优秀,凭借季林的成绩,重点大学随便选,可自己也许只能上个一般的大学,她不想耽误季林,所以她只能不回应。

不知不觉,白芷走到了一条小溪边,河岸的石子很滑,白芷一个不小心就扭到了脚,伤的太重,不能再走路了,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信号。看来,只能等人来找自己了,但是同学们都很兴奋,不会想起她的。

白芷是遇事很稳的,只是面对季林的时候才会慌张,从小到大。她突然想季林了。

“小白白,小白白”季林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急了,掀开帐篷发现没有人,随机冲出帐篷,去找白芷,同学们听说白芷不见了,也自发的去找白芷。

“白芷,白芷”季林着急的喊着白芷的名字一边快步的走着。

白芷听到了季林喊自己,应了一声“我在这,季林

季林听到白芷的回应,朝着白芷那飞奔过去,咔,崴脚了。

白芷满头黑线

虽然脚疼,但是季林还不至于崴那么严重,季林连蹦带跳的到白芷旁边坐下。

“那个,你看我也崴脚了,他们要是找不到咱俩,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季林信誓旦旦的对白芷说

“你呀,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白芷听到季林的话心头一暖,难得对季林好脾气的说道。

“那我们俩就将就吧”季林轻松的说到。你靠着我吧,眯会,过会来人了我叫你。

好,白芷答应道,其实白芷是真累了,靠着季林就睡着了。

山里的晚上是很凉的,况且还没到炎热的夏季,睡着的白芷不自觉的往季林怀里钻,季林就顺势用自己的外套包住了俩人,就不知道白芷醒来看见会不会打人。

还好,白芷没有打人,只是表情有点不自然。

天亮了以后,俩人被同学找到了,他俩这样子只好送回了家,可是,白家和季家趁着孩子出去野营就接班旅游了,所以说,只有他们俩相依为命。

还有两天,季林倒是乐得自在,每天赖在白芷身边,美曰其名,一块养伤,实际偷偷看一样白芷。

少年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眼里会有光的。

像往常一样,季林一大早就敲白家的门,听到开门的声和拖鞋的声,门开了,白芷乱糟糟的头发,宽松的睡衣,嗯。。。

季林一下子脸红了,白白白芷,你没穿内衣。

咣,门关了。。。

这整整一天,白芷都没给季林开门

第二天上学,白芷没有等季林,季林在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白芷

那个,我…季林难为情的说

“你什么你,你什么都没看到”白芷狠狠地瞪了季林一眼

季林想,这是我占了便宜啊,顿时乐的不行。

可是,今天却发生了一件令季林不爽的事

白芷喜欢的学长像她告白了

季林风风火火地杀到现场

说了一句季林现在想想都觉得很霸气的话“对不起,她有男朋友了,是我”说完就拉着白芷走了。

白芷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那个学长只是白芷随便指的一个,恰巧长得还行,不过今天的事也是白芷预料之外的。

少年还拉着白芷走

“你停下吧”白芷对少年说

“白芷,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喜欢一下我”少年说的话总让白芷感觉到了委屈

“那你先听一下我喜欢的人吧,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整天跟我拌嘴,整天说我不温柔,他学习好,脾气好,会偷看我,他跟我告白了,你说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白芷用

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看着季林。

“你别答应他啊”季林貌似有点委屈

白芷却笑了

那我可就不答应你喽

季林听了,眼睛一亮,白芷,你是说我吗,你答应我了啊。

白芷轻轻点头

那个少年可不就是他嘛,一直都是

疾控中心的人就要疯了,他们先是怀疑是自己弄错了,跟医生们核对之后基本确认,他们并没有弄错,这让他们倍感挫败,他们只能再一次去找王海,询问王海的身体情况,关键的是要弄清王海是怎么传染上这种病毒的。

王海身患非洲最近流行的病毒,这不奇怪,怪的是,王海的妻子也染上病毒,王海的大儿子王大宝也染上病毒,二儿子王二宝也染病毒了,可他们最近都没有去非洲,而王海的小儿子王三宝刚从非洲回来,他却安然无恙,

王三宝七岁,是跟着他的班主任去的非洲,班主任也染病毒了,并且死在非洲,王三宝回来的时候是接受过严苛的体检检查,证实他的身体上并没有这种病毒。

王三宝回家没几天,他的家人都染病毒了,万幸的是这种病毒的致死率不高,王海和妻子,还有两个儿子都痊愈了。

王海不是太欢迎疾控中心的人,要把他们赶跑:“走,再不走就告你诽谤,一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

职责所在,疾控中心的人是不会草率放弃的,他们又来找王海,他们提出个要求,为王三宝全面体检。

王海就跟他们吵起来:“凭什么,之前有体检,是你们说没事的,今天又要查,当我们是牲口啊?”

这让疾控中心的人十分不解,他们想不出王海拒绝的道理是什么,免费体检,免费治疗,况且这对王三宝来说这是好事,他们苦口婆心的解释,王海固执得很,怎么都不允许,甚至拿着百草枯以死相拒。

避免闹出人命,疾控中心的人灵活的走开,不过他们也暗下决心,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至于这个体检王海准许不准许都得检查,必要的时候会采取强制手段。

哭红了眼的王海把王三宝抱在怀中,他似乎是在拿自己的命赌博,对儿子王三宝发誓,爸就是死也不让你有事。

儿子王三宝身上有个天大的秘密,他能抵御目前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病毒和细菌,因为在他身上有种特殊的免疫力,不惧怕病菌,不过这些病菌依然可以以他为载体,继续传播给其他人,如果让学校知道王三宝身上可能携带病菌,学校和家长肯定把他拒之门外,那儿子的前途就完蛋了。

王海没钱没势,他知道疾控中心的人还会阴魂不散的纠缠。

这会儿,二儿子王二宝不满意父亲的野蛮,就说:“爸,你就让他们给弟弟体检呗,怕什么?”

王海气头上呢,一个巴掌打在问王二宝脸上:“没良心的东西,你白血病是谁给你捐献骨髓的,是你三弟,不是你三弟,你早死掉了。”

王二宝被打哭了,蜷缩在墙脚抽泣,王海看着二儿子,他才九岁,还什么都不懂,几年前刚刚身患白血病,身体才恢复没多久,身为父亲的他心痛又伤心,他恨自己太窝囊。

他是心痛王二宝,可是他更觉得对不起王三宝,因为:之所以会生下王三宝,是为二哥充当器官移植库。

看着父亲和二哥吵闹哭泣,王三宝似乎是个局外人,轻松的伸懒腰,投入的阅读他的大英词典。

等他们吵也吵了,哭也哭了,王三宝才站起来告诉王海说,我去体检好了,说完他拿起词典继续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万海在旁边不放心的问,王三宝没搭理这人,也懒得搭理。

王海依然不放心,他只有去找那个叫秋生的人,把王三宝的事说给秋生听。

秋生听了之后非常满意他的杰作,他告诉王海,既然王三宝有自信,就说明这孩子能应对这些小事,他拍着王海的肩膀说:“你要对他有充分的信心,因为他不是寻常的孩子,对吧,你我都清楚的。”

是的,王海非常清楚,只是不知从哪天开始,他不再当王三宝是作品了,而是自己的孩子,他不再当王三宝是王二宝器官移植储备库,而是自己的亲骨肉。

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从八年之前说起,那会儿王二宝刚刚出生,医生替他做可预见性检查,结论是在他五六岁时患白血病的概率非常大,且是恶性的。

王海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他又不敢不信,白血病的治疗太费钱了,他本就没几个钱,家里还有个脑瘫的大儿子王大宝,哪里还有钱替王二宝致病,他是彻底绝望了,他自己没什么文化,本想生个聪明的儿子来光耀门楣,哪曾想一代不如一代,大儿子脑瘫智力不足,二儿子又可能患白血病。

天无绝人之路,几天后有个叫秋生的人过来找他,说是能帮他从困厄中解脱出来。

王海如见到了救星,当场就给秋生磕头,承诺说如果真能帮他脱离这个困境,他愿为牛为马,鞍前马后的伺候恩人。

秋生把王海叫到实验室,耐心的跟他讲解,办法是再生个孩子,这是个特殊的孩子,是借用国际上最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采取基因敲除,特异突变引入和定点转基因,让这个孩子能以绝佳的匹配度为王二宝捐献骨髓,这骨髓是针对王二宝病情定制的,所以治愈率是百分之百,且绝术后不排斥。

王海不懂什么是基因编辑,听得满头雾水,他只是认为这样不太好,将来这个孩子真出生了,那他是什么,不就成了王二宝的治病药材,这也太对不起孩子了。

王海想拒绝的,秋生应该是看出他的担心了,就对他说:“这样非但不是对不起孩子,相反,是给予了孩子最好的未来和前途,等孩子长大懂事了,他会感谢你今天的决定。”

王海还是不太懂,就问:“那是怎么回事?”

秋生很有耐心的继续给他解释:“举个例子,我会对孩子的基因修改,比如,你想孩子是麦色皮肤,他就是麦色的,你想让孩子智商是二百,我就让他是二百,你想让孩子喜欢科学,我就让他喜欢科学,总之这个孩子的方方面面,完全由我们来操控,甚至他将来有多少个女朋友,多少个妻子等等……”

听着听着,王海的嘴越张越大,他只听懂了一样,按照秋生的描述,那这个孩子肯定能有出息,就能替他们王家光耀门楣,这是他这辈子的心愿,他无法拒绝这个摄人心魄的诱惑。

秋生真没有骗他,在秋生的“帮助”之下,他和妻子顺利生下第三个儿子,起名叫王三宝,这个孩子太非同寻常了,刚出生就招人喜欢,长得可爱,漂亮,比其他孩子都听话,三岁识字,五岁熟读古典经文,六岁出口成章,五律七绝信手拈来,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孩子的身体非常好,有着超乎常人的免疫力,什么情况下都不患病。

第二天早上,王海寸步不离的陪着王三宝去找疾控中心的人,先是讨价还价,商量如果体检证实王三宝没什么问题,需要他们出面澄清道歉,给孩子恢复影响。

采血室外,王海被拒绝入内,王海就蹲在王三宝跟前,他还是不放心,最后一次问:“三宝,你……你怕不?”

王三宝的表情很奇怪,不冷不热,似乎对父亲的疼爱和关切没多少感觉,他跟着疾控中心的人走了进去。

十分钟后,王三宝从里面走出来,王海上前便问:怎么样?抽血痛不痛?

王三宝似乎没看见、也没听见,直勾勾的从父亲身边走过,王海看着疾控中心的人,直接吵起来了:“看着,是你们把我儿子吓坏了,你们说,怎么办?”

疾控中心的人也不跟他争口舌,连连道歉,并说:“无论有什么过失,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们都会一并承担。”

回到家王海安慰王三宝,说什么也不要怕,无论遇到什么事有爸撑着,他问:“刚才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王三宝耸耸肩,似乎不太懂他父亲要表达的意思和对他的关心,反问说:“怕?为什么要怕?”

王海懵了,看着儿子津津有味的拿去数学题,他不明所以的拍下自己的额头。

第二天疾控中心的人真的来道歉了,化验结果公布,王三宝是健康的,身上也不携带流行病病菌。

王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事情算过去了,他也不想过分去追究什么,在他看来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直到那天王海打工回家,听邻居议论纷纷,说是家里出事了,他匆匆忙忙推开家门,家中除了王三宝在聚精会神摆弄围棋,其它人都不知了去向,王海急忙问:“家里怎么了?”

王三宝不以为然,耸耸肩说:“相安无事,何出此言?”

王海愣了,他拉王三宝的手:“三宝,你妈呢?”

王三宝说:“她去了应该去的地方。”

王海彻底傻了,他怀疑王三宝脑袋不正常:“三宝,你在说什么?”

王三宝说:“我是告诉你,你妻子病了,去了应该去的医院,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妻子病了——这五个字让王海不安,他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王三宝,他是后退着,慢慢从家里跑开,他去了医院,也见到了妻子,妻子身边是脑瘫的大儿子王大宝,还有二儿子王二宝。

医生告诉王海,他妻子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情况也很复杂,身体各大器官无缘故的衰弱,似乎是被什么特殊力量笼罩,这种力量会加速身体衰老。

王海问医生,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卫生的食物,医生说不会,验过血了,指标正常,没有中毒迹象,医生犹豫会儿,冒出这么一句:“你们家,最近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王海怔了下,问:“什么意思?”

医生自己也拿不准,摇头说:“我们怀疑患者接触过什么辐射?”

王海:“辐射?什么辐射?”

医生啧啧嘴:“不是放射辐射,总之,是也一种奇怪的,抱歉,我也说不好。”

王海忧心忡忡的,他有种不敢相信的,又不得不面对的怀疑,当年在妻子怀王三宝的时候,那个叫秋生的人就告诫过他,对基因进行随心所欲的敲除、修补和添加,这是人类在之前从没有过的,至于今后会发生什么,这是个未知,无人知晓,也许一切都心想事成,也许,是个可怕的异类。

王海抓住妻子的手,这些年摸爬滚打的,辛苦了半辈子,也没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他对妻子说:“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咱们的日子会好点。”

妻子躺在床上叹息,失望的哼了声,说:“哎……是咱们作孽,三宝对我们陌生了,说不定他不认我们这对父母。”

亲妈生病了,脑瘫的王大宝和白血病刚刚痊愈的王二宝都过来陪着,王三宝漠不关心,王海的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他想起当年之所以会生下王三宝,是为了给王二宝提供骨髓,他也就释然了,将心比心的说他们这件事干的不道德。

医生在尽力替他妻子治疗,效果不理想,因为缺少针对性,不得已的情况下医生只能病危通知:如果再找不到病因,希望家属做好最坏打算。

死马当活马医,王海只有去找秋生,让秋生替他解答心中的疑惑,妻子的病情是不是跟王三宝有着某种关系?

秋生不否认,他说:“你妻子的情况我始终在暗中观察,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王海目瞪口呆,错愕的浑身冷颤,问:“这么说,真的跟王三宝有关?”

秋生承认:“万分的歉意,有些情况真的不是你我所能料到,王三宝体能有种特殊的能量,他会吞噬身边亲人的健康细胞,你妻子的情况不容乐观,除非,在你妻子和王三宝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王海惊呆了:“啊?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妻子会死,要么王三宝会死?”

秋生无奈的摇头,然后拿出支针剂,塞进王海的手中:“这个能终结王三宝的生命,这也是挽救你妻子的唯一办法。”

王海不敢不忍心:“你让我亲手杀自己儿子,我办不到!”

秋生非常理解他,所以又拿回针剂:“嗯,怎么选择你说了算,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妻子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是你,然后,是你其他的儿子,再接下来,是你的其他的亲属……”

王海彻底绝望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秋生:“也许是,生物多样性的不融合,王三宝的诞生本就不是人类的自然选择,他是一种科学手段的结果,是异类物种,披着人类的外衣和不可未知的人类情感。”

王海是哭着从秋生那里离开的,他没有拿走那支针剂,他不忍心,他想把这个难题交给妻子。

妻子躺在病床上,这会儿得用呼吸机和氧气机了,她的器官功能渐渐减弱,甚至丧失,王海跪在妻子床头,紧紧抓住她的手,很用力,似乎要把她抓住,不让她走,王海把秋生的那番话说给妻子听,她和儿子王三宝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但是,王海的话只说到这里,并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没有说家里其他都会受到王三宝的吞噬,直至死亡。

舐犊情深,当母亲的怎么忍心让儿子替自己去死,王海妻子平静又幸福的接受了这个命运的劫难,她的手抚摸过王海的脸颊,说:“我走后,照顾好几个儿子……”

说完了这句话妻子的心脏停止,脑电波横线,她死了,她是微笑着走的,她以为是拿自己救了儿子王三宝的命,也算是偿还了当年对儿子的不公。

王海哭天抢地,头撞在床头,他清楚是他自己害死的妻子,如果他说:王三宝身体内的能量会要了王大宝和王二宝的命,那么妻子肯定不会做出这个让自己死亡的决定,所以说,在他的心里是有杆秤的,秤砣偏袒了儿子王三宝。

妻子出殡的那天,王大宝和王二宝哭得死去活来,王三宝没有去,他在家里花半天时间背下英文版的哈姆雷特,王三宝似乎不懂人类的感情,有样是真的,他是旷世奇才,学校和老师把他当祖宗样供着。

妻子死了,王海除了伤心和内疚之外,他的日子也没安生多久,秋生的话很快就验证了,脑瘫的儿子王大宝也渐渐恍恍惚惚的,干什么都没劲,紧接着就是晕睡不醒,王海急忙把他送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跟他妻子的诊断结论差不多,全身器官没有征兆性的老化,还有就是查不出病因,如果这样拖延下去,用不了几个星期他也会死亡。

这次王海真的恐慌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个天大的错误,他的不忍和幻想会把这个家彻底糊掉的,他不由分说的直接奔向秋生那里,并且拿到了那支针剂。

拿着针剂回到家中,王海看着认认真真学习的儿子王三宝,心瞬间软了,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反复念叨:那是你儿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那也是你亲子,是你家的希望,你还指望他光耀门楣。

王海绝望了,这个决定太难,要怎么办才好呢,从小到大他都是个笨人,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只能干力气活赚钱养家,他的父亲和爷爷,祖上好几辈都是这样,是社会的最底层,干最累最苦的活,赚最少的钱,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让祖坟冒青烟的机会,就这么放弃?

放弃太可惜了,不放弃的话,王大宝怎么办,王二宝这么办,他们虽没什么天赋,可也是他的亲儿子。

他坐在王三宝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去看看你大哥,他,病的不轻。”

王三宝满脸的错愕,不以为然,说:“我不是医生,去了也是多余。还不如看看书好。”

王海问他:“你爱学习?”

王三宝:“这关键?”

王海:“什么关键?”

王三宝:“学习好,学校不要你学费,还会给你钱,这多好,咱们家没多少钱,留着给大宝哥看病。”

王海沉默了,禽着泪珠回到自己屋子里,蒙着被子大哭起来,他真的拿不好这个残忍的抉择。

第二天,当王海痛不欲生无从抉择的时候,王大宝身上的病突然好了,全身器官恢复正常,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不过呢,王海病了,王海被送去医院,医生是一头雾水,因为王海的症状跟他的妻子,还有儿子王大宝完全相同,全身器官不知缘由的老化,并且找不出病因。

王海是病了,不过他也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因为不用再为那个两难的抉择身心俱疲了,舐犊情深,他跟妻子一样,为了自己的儿子,他情愿牺牲自己的命。

王海器官的老化有个特点:快,特别快。

医生判断说,如果找不到病因,王海活不过五天,他自己已经无所谓了,他只希望自己快点死,然后去见心怀内疚的妻子,这天晚上王海躺在床上,身体似乎失去知觉了,在恍恍惚中,感觉有蚊子叮咬着胳膊,他睁开眼睛,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第二个儿子王二宝,王二宝手中拿着针头和注射器,注射器中是新鲜的血液,王二宝是在偷偷抽他身上的血液。

王海满头雾水,看着注射器里刚刚被抽出去的自己的血液,支撑着身体问他:“你,你在干嘛,你,这是?”

王二宝今年九岁,其实也是个孩子,此刻,已经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还是个孩子,他很恐惧,狰狞,似乎有着对生的渴望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王二宝说:“爸,不要怪我,秋生叔叔说,这个东西能救我的命。”

秋生——?

王海看着王二宝:“秋生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王二宝惊慌的目光中充满仇恨的影子,他的话很成人化::“我不想死,不想像妈那样,不想像大哥那样,也不想像您这样,我不想死,我想活,懂吗,我要活。为了王三宝,你愿意让自己死,让妈死,你没有权力让我也去死,好了,不说了,等会儿秋生叔叔会过来的”

不大会儿,秋生真的来了,王海有气无力的,颤颤巍巍问他:“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的血,为什么?”

秋生坐在他床边,让他千万不要激动,双手轻轻的抓住他的手:“听我讲,记得上次我送给你的针剂?”

骤然响起的喧闹声,打破了宿舍楼道的安静。顾清跑出办公室,只见楼道电话区乱作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顾清的问询驱散了围观的,只剩下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女生抓着彼此的头发,怒目而视,谁也不撒手地较着劲儿。“时楠,张萍萍。”

张萍萍听到后,慌忙松了手,一脸委屈地抱怨:“我正打电话,她过来抢,还推我。我不让她,她就打我,你看老师,这,这……”时楠仍抓着张萍萍的头发,双目喷出火一般,顾清拼力地拉开时楠的手。时楠枯瘦的手指缝里,俨然露出一缕头发。张萍萍的哭声在已经静宿的楼道中不停碰撞、回响。

把时楠和张萍萍带回办公室,顾清好一番问询,张萍萍哭诉缘由:“我打电话正跟我妈说,周末是我生日,我要生日蛋糕,还要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要什么,话筒就被时楠抢过去,一下子就挂断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惹着她了。”

时楠低着头,不解释不辩驳。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没有逃过顾清的眼睛。顾清让张萍萍回宿舍,递给时楠一杯温水。时楠捧着温水,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顾清顺着她的目光去寻,窗外不远处有一棵大树,冬日的叶落枝枯,两个鸟窝还算勉强有些生机。

“时楠,这是怎么了呀?”顾清的问话,时楠置若罔闻。一看这架势,顾清就知晓,这个倔脾气的女孩肯定又遇到事情了。刚入学三个月的时楠,因为几件违纪事件,成为顾清重点管理名单之一。

记得第一次,是同学说东西找不到了,坚持说时楠拿了。时楠也不吭气,眼瞅着顾清查找。顾清确实没有找到,就继续问询丢东西的学生。这学生又说见到时楠吃了。时楠还不吭气,这弄得顾清有点摸不透了。没办法,只得将宿舍所有衣橱都查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顾清将此事情记录,虽没有处罚,但时楠那不反驳的样子,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之后,还有一次,是时楠的被褥很乱。顾清扣分后,时楠却说:她走的时候很整齐,不是她弄的。顾清问宿舍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人承认。这件事情,顾清的处理是时楠扣分,全屋警告。当时顾清回家后,还跟丈夫程诚说起,程诚说,没准是时楠这孩子和同学不和,别人看不惯她。程诚还说,管理这事情,依据规则走,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前不久听时楠班主任发牢骚,说时楠太有个性,有同学举报她抄袭,时楠也是这样,不说对,也不说不对。老师气的让她罚站。还是老师发现,时楠的试卷和旁边任何同学都不一样,且得了最高分,才还给了时楠一个清白。时楠用沉默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写作业,不写试卷。

“时楠呀,不是之前跟你说过吗?有想不清楚的,跟老师说嘛!”顾清说着,找出梳子,帮时楠梳理她被抓乱的自来卷短发。“不管如何,你打人总是不对,哪个家长供孩子上学容易,你不能老给家长添心事。”

原本说之前的话,时楠还很安静,这最后一句仿佛点了导火索一样,时楠瞬时炸了。

“容易,不容易,顾老师,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时楠瞪大的眼睛中滚落,说完,她紧紧抿着双唇,瘦得像纸片一般的身体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时楠,你冷静一下,我们哪个不是为了你好呢!”顾清想拍拍她的肩,可被时楠硬生生地躲过了。她紧贴着墙,挺直了身子,一个字也不说。顾清也一时语塞,她在犹豫,是不是需要给时楠班主任打一个电话。

手机振动的蜂鸣声,顾清不是没听到,她只想着等跟时楠沟通好,再回过去也不迟吧!时楠的心结难道因为家人吗?

她回想起上次放假时,时楠留宿了。顾清对此很诧异,忍不住问。时楠当时跟她说过的一句话,我有家,也没有家,我有家人,也没有家人。顾清想着时代不同了,孩子们的表述都好奇怪,什么有、没有的,就是父母太宠爱了,不知足吧!也或者是家人比较忙,顾不上照顾吧!

顾清刚想再问,办公室电话响了。接听后,竟然是丈夫程诚。内向话少的程诚大约是着急了,一口气说出一大串,“程漫老师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老师给我打过来了,说程漫考完试总是哭,让咱过去一趟,我这边技术调试正关键,你快去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电话响起急促的忙音,顾清喊了好几声,才无奈地放下话筒。掏出手机,看到来自程漫班主任的四个未接电话,她心里若翻江倒海一般。一向不爱哭的程漫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和时楠一样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能有什么事情呢?

看看手表,距离最近一趟去市里的火车,还有一小时发车,如果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如果赶不上,那么天气,她看向窗外,悬浮着说不清是霾还是雾。这天儿,长途车估计够呛吧!

“顾老师,老师……”

“嗯。时楠,我们谈谈吧。”

“不,老师,你忙吧,你该咋扣分就咋扣。我先回宿舍可以吗?”

“时楠,我……”

“老师我走了。”时楠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顾清追到时楠宿舍,看到时楠已经躺下盖好被子。她叮嘱说下次不能这样了,有事得好好说后,回到办公室。写好工作记录,请假,找同事代班,给时楠班主任打电话说明情况,一一落实后,顾清匆忙地赶到火车站,在检票最后时刻冲过检票口,登上火车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哆嗦。

顾清拨通程诚电话,想问问程漫班主任还说了什么。程诚没有回答顾清的问询,而只是絮叨,“在县里上学也不至于老挨拖拉,漫漫从小一直是年级的前三名,哪儿考过这么差的名次,别说孩子受不了,我也感觉太心疼。在那边实在不行,就转回来吧,漫漫就是考不上好大学也没事,咱不能把孩子别扭坏了。”

“你怎么不想想我别扭呢?”顾清想这样问,却没有敢说出口。这样的讨论,在过去一两个月,他们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谁也不服谁,无果而终。程诚不止一次地抱怨:“我看,这像攀高枝的,不是漫漫,而是你呀!难不成孩子上了好高中,你也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吗?怎么就这么不自知,不体谅孩子呢?”

别人都说,孩子上了高中,剩下的父母就可以过上幸福甜蜜的二人世界,可对于他们来说,原本还算和睦的家庭,如如履薄冰一般。

挂断电话后,顾清站在车厢衔接处,呆呆地看着窗外,正下午的野外一片混沌,正如顾清的心。

当时,是程漫听说到这所省级重点高中分校在全省招生,自己说想要拼一下,万一能考上呢,肯定会像圆梦一样开心。确实,在这个县城,可以考上这所高中的,真是寥寥无几。当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顾清真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看到自己的女儿是如此努力,如此优秀。

可程漫入学后,顾清却发现,她就像被折翼的天使一样,失去了往日的自信。成绩排名都是持续下滑,顾清总是追问。程漫也会说会努力,在努力。可事实上就是,程漫的成绩就像冬天的温度计一样,直降入冰点。

同时让顾清难以接受的是,程漫变得自卑,沉默。放假回到家,也不像之前一样,跟顾清无话不说。程漫紧闭的双唇,将顾清所有话语都堵在嗓子里。倒是内向的程诚总是在絮叨。程诚越这样,顾清越不甘心。顾清越不甘心,程漫越难沟通。

不行,就是骂,也要将程漫骂醒。顾清抱着这样的决心,下火车,打上车,马不停蹄地赶到程漫学校。

程漫学校地处市区远郊,大约需要一小时的路程。顾清还是程漫开学时,送她来过一次。穿过繁华的省会城市,眼见着路边的建筑越来越稀落,低矮,这学校就快到了。学校隐于公园一侧,安静的教学楼,蕴含着一种力量。

顾清拨通程漫老师电话,得到允许,进入校园。程漫老师说,她马上还有连课,让顾清先去找程漫。从老师这里得到有效信息的预想落空,使顾清不由得烦躁起来。

顾清透过小窗户,在下了课都没有学生走动的教室中寻找程漫时,程漫正对着一道做错了,老师又讲过还不会的题发呆。她似乎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却不想去寻这个声音。还是同学碰了碰她,她才不情愿地抬头看,果然,看到了顾清。

看着程漫慢吞吞地挪出来,顾清的火,又增了一分。她把程漫扯到楼道拐角处,像火箭炮一样,把种种疑问密集发射:“怎么会哭呢?成绩不好能哭好吗?是不是态度不对呀?是不是上课睡觉了?是不是太贪玩了?和别人一样上课,怎么就你成绩倒着数呢?”

“妈妈,我,我已经很努力了。爸爸总说让我转回去,我……”程漫急急地抢白,想堵住顾清憋了一路的话,可却成了浇在火上的油:“漫漫,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坏不分吗?当初是你选择要来的,现在说放弃就放弃吗?”

顾清高八度的声音,引来路过同学的侧目,程漫脸涨得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看到程漫如此,顾清更是冒出一股火:“漫漫,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妈妈,我做了这么多,你怎么看不到呢?”程漫的声音也骤然高起来。

“看到,怎么看到呢?成绩吗?还是其他什么?你让妈妈看到什么?你就是因为这个想回去吗?”

“让我回去是爸爸说的,我不要放弃,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很累,很努力了。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程漫转身欲走。顾清可不会这样放过她,跑这么远来这里,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漫漫,你说努力,就是真努力了吗?我去问问你的老师,怎么咱俩就一点都沟通不了了呢?”程漫沉声喊:“妈妈,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尊重?”

顾清深呼吸,又深呼吸,她真的不知道,平时对待学生的耐心去哪儿了:“尊重,既然要尊重,就得拿出好成绩来。没有好成绩,又怎么能证明你好好学了呢?你爸让你放弃你就放弃,你的人生他做主吗?”

“妈妈,你怎么?!我不说了,你走吧!我还要上课呢!”程漫双手就像铁钳子一样,死死地箍住顾清的胳膊,将她一直拉到楼门口。“妈,我就是不听话了。你快走吧!”这样说着,程漫居然哭了。她这一流眼泪,把顾清镇住了。

真的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程漫如此了,中考前,她熬夜刷卷,困得抹风油精提精神,累得吃饭都差点睡着,骑车摔倒不留神扭伤手腕,打着石膏写字,都没有哭过。现在竟然哭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看着程漫双手捂着脸跑回教室,顾清只感觉自己像提线木偶般,不受自己支配地一步一挪。上课铃音再次响起,顾清绕回程漫教室门外,看到班主任老师正在上课,她寻到程漫,模糊地看到孩子看着黑板,双手却在不停地抹脸。

骤然振动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办公室电话,使得顾清不得不快步走出教学楼。“嗯。嗯。嗯。我知道了,我正在往回赶,回到学校我来处理。好的,好,好。”同事在电话中告诉顾清,因为时楠连续违纪,可能会处罚时楠。学校通知时楠父母来一下,但却联系不上。原本违规处罚是正常现象,可不知怎么的,顾清总感觉时楠是一个有故事的孩子,她真的不像这么顽劣的孩子。

又想到程漫,顾清不由感慨,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要遇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总是会束手无策。傍晚时分的校园里,逐渐浮起的雾气成了顾清的保护伞,无法控制的眼泪铺满了她的面颊,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将她团团包裹。

顾清快步走出学校,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北郊火车站。谢谢。”说完这句,顾清一个字都不想说。车平稳地向前行进,学校只是一转弯,就不见了。

顾清有一瞬的后悔,如果今天没有来,可能和程漫之间也不会这么僵,如果不来,可能会问出时楠的原委,闹清楚她屡次违纪的原因,也好对她引导。哎,工作做不好,家长也当不好。正这样想着,顾清直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她下意识地抓紧安全带,慌乱地问:“怎么了?”

“哎呦妈呀,这前面的车咋开的。刹车这么急,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大姐,你没事吧!”司机师傅好似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

“慢慢开。”顾清这才看到司机跟自己年龄相仿,圆圆脸,圆圆眼,卷卷头。再看窗外的雾,伴随夜色的浓郁,有了遮天蔽日的功效,隐藏了路边的建筑,模糊了绿化树的轮廓。顾清竟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师傅,咱这是到哪儿了呀!”

“还没进市区呢!今个儿这雾,咱车可开不起来速度。大姐去北郊火车站,是几点的车呀,咱速度起不来呢!”

“我是……”顾清看看手表,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原本这一程一小时足矣,可却偏偏遇到了这雾。这和程漫的沟通不顺畅一样,出乎顾清的预料。她只得故作镇静地说:“没事,安全第一。”

似乎是想排解一下被雾封锁的无可奈何,司机主动聊起了天:“大姐,这是来看孩子吗?”他先这样问。等顾清说了一个“是”字后,又继续说:“这个学校除了离市区远点,真是一点毛病没有,能来的都是学霸呀!大姐只有一个孩子吗?我家两个。大的女儿上初中,小的儿子上中班。大的不听话,小的还挺好玩。”

对于司机的话,顾清没多回应,她还在纠结程漫的话,甚至有些生气。司机好像没有注意到,继续自顾自地说:“俩孩子忒麻烦,大的和小的水火不容。她妈一看这阵势,一上初中,就把女儿送到下面县里私立住校去了。不见面,还能安生点。”

听司机说到这里,顾清想到工作中遇到这样那样的奇怪事,又想到程漫刚开学三个月就变了这么多,不由感慨:“送出去后,也不见到安生。”

司机说:“是呢?哪有安生呀,矛盾更激烈啦!女儿原本半个月放假一次,我让她一个月回来一次就好。女儿一回来,我们一个看不到,弟弟就被整哭了。你就说,也是上初中的大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弟弟呢!整得我们家都怕她放假。”

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清想到程漫。每逢程漫放月假,顾清会特意调调班,想多陪陪她。可每次总是事与愿违。之前工作忙,管不上程漫,两个人的相处倒比较平和,不知怎么的,现在顾清以为自己多用心思的付出,却将程漫推得远远的。

一说就都着急,弄的不欢而散。是不是放假也不让程漫回家了,也能做到距离产生美呢?可在工作中,明明那些放假因各种原因不能回家的孩子,都是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呢?比如时楠。在这一瞬,顾清不由得将程漫换位到时楠身上,如果程漫和时楠一样,自己要怎么办呢?想到这里,顾清说:“其实,女儿就是回家不开心,也愿意多回家看看吧!”

“哎,回来干啥呀。你就说吧,她妈妈给弟弟买了一个玩具,女儿也不说啥。等她妈妈做好饭,再看玩具,已经摔坏了。女儿怎么就会这么自私呢?我现在就是偏爱这个小儿子,是真好玩。想想他,我多么辛苦都值得。”说到儿子,司机笑得眼眯眯着。

突然,司机又一个急刹车,顾清稳住身体后,看到窗外迷蒙一片,连马路的边都看不到。车,只有距离近到快碰上,才能看得到。司机也注意到这点,话语从儿子身上转回来:“大姐咱们一起看路吧!你看前面是一辆大货车,咱们一起盯着车厢四角的小黄灯。”

“好。”顾清看着小黄灯时隐时现的,一缕不安悄然而至。顾清这才意识到,在此时此刻,对于车上的两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地穿过雾区。突然,前方小黄灯看不到了。顾清忙问:“师傅,这要怎么办?”

“大约是团雾了,我连续按喇叭,慢慢开。”

汽车的鸣笛声,远一声,近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碰撞声,隐藏在团雾中,听得到,却丝毫看不到。顾清吓到掌心出汗:“师傅,要不咱们靠边停车吧!”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靠边,边上也不安全。团雾是一团一团的,过去会好一些。”

“咱们一起摇下玻璃,这样视野是不是可以好一些。”顾清很想帮师傅做点什么。可当司机摇下来车窗,顾清被看得到摸得到的雾吓住了,似乎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旁边是一辆车吗?能证明的,只有似犹在耳的鸣笛声。前方是一辆车吗?能证明的,是似有若无的黄色雾灯。

鸣笛声背衬的夜,变得压抑不堪。停不能停,行亦难行。自己为了女儿,司机是为了生存,两个原本并不认识的人,在此刻,可以说患难与共。顾清不由得感慨,与生死相比,还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呢?如果看问题,可以越过现在,看远方,会不会都舒服一些呢?想到这里,顾清原本揪着的心顿时舒展很多。

窗外的雾,自顾自地弥漫着。时间一秒一秒地熬过,终于,就是一恍惚的时间,顾清突然看到了马路两边黄黄的灯,点点成线,真的像在电视剧上看到的飞机起落时的航标灯。

司机也好似松了一口气:“哎呦,可算过来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雾,真是抱歉,连累你也一起冒这么大的风险。”

“没事,咱就是干这个的。没说的。”司机说完这些,又说起他的儿子。绘声绘色的,真是发自内心的爱呀!

顾清不由想到司机的女儿,她若知道,爸爸在和别人聊天时,谈及自己都是否定的话语,心情会如何呢?顾清还想到程漫,曾经她成绩好时,家人和睦,现在成绩不好了,妈妈就跑这么远来责备她,那么,在程漫的眼里,妈妈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这个想法让顾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顾清还想到时楠,她是不是也遭遇了和程漫一样的,或者和司机女儿一样的经历呢!顾清再仔细看司机,别说,还真的和时楠有点像,两个人都有点自来卷,眼睛都是圆圆的。

顾清正想问司机关于他女儿的事,却又被窗外的雾打乱了思绪。雾好似只是暂时的消散,真正进入市区后,雾几乎将整个城市隐藏。车跟着前面的车灯,停停走走的,直至停下来。密集的鸣笛声将他们包围,顾清看到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以期可以尽快突出困局。可事实上,五分钟,又五分钟过去了,车没有挪动分毫。

顾清突然对是否赶上车不在乎了,这难得的停歇,改变了她一直以来的忙忙碌碌。她沉下心想和女儿沟通不畅的问题里面,到底是什么,她很想倾诉,眼前这个陌生人,正是最好的听众:“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是女儿成绩下滑的厉害,老师叫我们来一下。我来的时候想得可好了,就是骂也要把她骂醒。可看到孩子了,真骂过了,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大姐,那学校里可都是学霸呀,学霸和学霸比,哪有输赢呀!哪个孩子都不容易。”司机的话,有点调侃的意味,却就像一阵狂风,瞬时吹散了浓雾,顾清的眼前一片清晰,她似乎有看到女儿那埋在书摞后面的身影,想到女儿更加瘦削的脸庞,还有女儿那满面的委屈和无奈,还有她的泪水。一股迟到的懊恼将顾清填满。

司机见顾清没有回应,继续说:“我家女儿要这么优秀,我就烧高香喽!她现在上初一,可是不叫我省心,就别说考试,单说生活就不知道闯了多少次祸。老师叫我们好几趟,她妈妈在工厂上倒班,都不敢请假,我这一歇,收入就没有了,我们哪有空老去呀!让她自己折腾吧!”

“听你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我的一个学生的事,同学举报她抄袭,老师也冤枉她。按理说,这学生应该辩解,可她就是不说话。还是后来老师自己查清楚原委,给了这学生清白。我在想,有时,我们能看到的,和事实上并不一样吧!”

“怎么不一样呢?”

“师傅您想,你家儿子的玩具坏了,不见到就是你家女儿弄的,你家儿子哭了,也不见到就是女儿欺负他了。这些事情你未加证实就批评女儿,女儿会不会感觉到委屈呢?再说,你家女儿学校有什么事情,家长都不陪她一起承担,那你女儿该有多失望呀!那她回家能高兴吗?你感觉她不乖了,女儿或许会感觉你们不爱她了呢!”

“是这样吗?”

“是呀,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咱们这做父母的,就像站在这雾中,孩子就站在不远处,我们却看不清,读不懂呀!”

司机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顾清是说给司机听,也是在梳理自己杂乱的心。“其实,我是一个生活老师,平时的工作中,真的接触过很多学生。有规则制约,很多事情的处理是很简单的,但处理越多,越会发现,其实,单纯的处理,并不能揭开真相。今天还有一个女生和同学打架被抓破了脸,我跟她说起家长养育孩子不容易,她却哭了。我就感觉她自己在找自己的别扭。这孩子,挺让人心疼的。我看到过她资料,明天正好是她的十三岁的生日,我急着赶回去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她谈谈。”

顾清说到这里,注意到,司机听入神了。

“我们当老师的,工作把耐心都消磨光了,对自己的孩子,反而这么粗糙。师傅天天开车行在路上,对顾客很是耐心细致,但对于孩子,却并非如此呢!师傅,咱们都需要好好想想啦!”

一时间,车厢陷入沉默。大雾弥漫天地,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正在这时,一位身着反光带的交警如神兵天降一般来到车旁,他指挥司机跟着他走。司机忙降下车窗表示感谢。交警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棒,吹着哨子,很快导出一条路。当车一点点地穿过拥堵时,顾清想感恩遇到的这场浓雾,让她看清了太多,太多。

穿过拥堵,又穿过浓雾后,出租车终于抵达火车站。顾清笑着说感谢,与司机道别。她看着车消隐在浓郁的雾气之中,转过身,摸出手机看到一条来自程漫班主任的短信:“程漫妈妈您好,今天上课忙没顾上接待您很抱歉。晚自习时,我和程漫聊了很久,程漫表示说虽然遇到了很多困难,但相信自己可以克服,我们会一起帮她分析原因,找方法。请家长也相信孩子,多多鼓励她。谢谢您!”

顾清的眼泪刷地就落下来,她仿佛看到浓郁弥漫的校园里,那个亮着灯的办公室中,老师舍弃自己的小家,守着情绪波动的学生,温言暖语地帮程漫梳理,减压。而自己,却在程漫需要时,给她……

想到这里,顾清的心撕扯般地疼,她拨通程漫宿舍电话,“漫漫,妈妈忽略了你的辛苦,没事,不急,咱们慢慢来,一起面对……”的话语漂浮在雾中。雾,守在原地,等着人来,人往,等着风来,等着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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