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绅士

#恶棍赵滚出娱乐圈#

#丑人多作怪恶棍赵#

“打开微博热搜榜,排名前二十的热议话题里有四个都有‘恶棍赵’,或者换句话说,只要话题里有‘恶棍赵’三个字,不管内容是什么都能蹭一把热度。”

“这种话题的热议度是很多出道多年的艺人也难以达到的,所以我们应该趁热打铁…”

1

恶棍赵申,90后流量小生。《麻辣香锅》中恶棍赵饰演者。

看着刚刚修改好的微博简介,赵申摸了下后脑那道不怎么明显的刀疤。那是曾经作为小混混的时候打架留下的,一群十几岁的男孩们整天叼着烟,拿着把砍刀,嘴上挂着江湖义气,真碰上狠角儿的时候又吓得直喊爹娘。

当时只有16岁的赵申没跑过身边古惑仔兄弟们,一个跟头摔在了路牙石上,也是这个跟头从一把砍刀下救了他的命,只在后脑上留了个像长蛆一样的刀疤。

后来赵申转学去了别的城市,留长了头发,遮住了刀疤,没事弹个吉他撩个姑娘,顺利考上了大学,那半痞不痞的性格倒是招了不少女生的喜欢,也莫名其妙的让他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戏。

一开始白面小生的定位让赵申很不适应,公司的约法三章厚的像本字典,公众场合不可以抽烟,不可以爆粗口,不可以东不可以西,总之,赵申曾经自以为帅气、充满男人味的行为统统被禁止。

更可气的是,出演了两三部戏配角的赵申发现,少的可怜的薪水根本无法使他在偌大的帝都活着,更支撑不住别墅里的夜夜笙歌,每次打回家要钱的电话都要被骂上一通。

本以为拍了几部戏,在观众面前混个脸熟后就可以一路星光璀璨、包揽各种大小奖项、从此走向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然而现实给了赵申一记响亮的耳光,半红不红的十八线小演员和躺地上装死尸的群演啃着同样的白馒头,同样为了一个小角色争得头破血流。

“演了次黑社会还真把自己当古惑仔呀,裤衩拖鞋!你怎么不光着膀子去海滩呀!没有粉丝真的喜欢痞子,别一部剧就这么快暴露本性,你还没真的火起来,夹着尾巴做人吧!”

如果你不红,谁都能来骂你。这是刚入行的时候,一位前辈边骂边教会的道理。

现在赵申就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会议室里,被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中年女人训斥着,既不能反驳更不能动手,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要是谦虚有礼的,否则就不够绅士。

2

“高中逃课打架,如今暖炸娱乐圈”

“痞是外表,暖是本心”

“赵申:我们的恶棍绅士”

不过两天时间,热搜已经从滚出娱乐圈转变成全网男神,能让舆论翻盘并向自己期待的方向发酵的人,正是两天前在会议室将赵申骂的狗血淋头的女人。

永远别用眼睛去认识一个人,这是赵申学到的第二堂课。

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放在马路上你会以为她是要去菜市场买菜的家庭主妇。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把舆论操手,资深经纪人这样的词汇和眼前这个大妈一样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但事实证明,恶棍绅士这个定位比起白面小生更适合赵申。

“本周热搜明星排行榜第一,本周话题明星排行榜第一,粉丝突破700万,以及一周内拿下四个品牌代言。”

这些不是最让赵申感兴趣的,真正有趣的是银行卡上数字的位数在不断增加,这也不枉费一周前被淋成落汤鸡的难堪。

“因维护粉丝与安保人员发生冲突,当红小生赵申恐被公司雪藏。”

“被公司泼冰水,赵申确定被雪藏。”

几张图片,几篇文章就将赵申描绘成了暖心男神的形象。真正需要演技的地方不是剧组,而是采访。

事先沟通好的“粉丝”,事先沟通好的保安,以及事先就沟通好的狗仔。在约定的地点“粉丝”被保安推搡,而赵申像个骑士一样从人群中杀出来把“粉丝”护在怀里,大声斥责保安对自己粉丝的不尊重……

不管是不是粉丝,网络上出现很多替赵申打抱不平的声音,痞子也就变成了雅痞,恶棍也就成了恶棍绅士。

弱者形象的赵申仿佛更招粉丝喜欢,好像只要为赵申说上几句话就能证明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如此低成本的贴金行为又有谁会不去做那?

没了白面小生定位上的束缚,赵申也可以稍微的释放一下自己。抽烟可以被解读为压力太大,态度恶劣可以被解读为真性情,恶作剧可以被解读为怀有赤子之心……

反正越自黑越涨粉。“恶棍绅士”就像一把尚方宝剑,而拿着这把尚方宝剑的赵申既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也可以放飞天性。

3

“究竟是恶棍还是绅士,请问您如何评判自己。”

“曾经的恶棍,现在的绅士,未来由你们决定。”

所有的绯闻都被定位击垮,所有的舆论也会在操纵下翻转。

赵申已经可以在记者和粉丝面前恰到好处的扮演一名有点痞气,又不失绅士风度并且帅而不自知的男神了。借着越来越纯熟的演技,赵申的房子越来越大,车也越换越好,想着人生赢家就是现在这个意思吧,总觉得哪里不够刺激,太过顺利的人生就会显得有些乏味。

公路飙车或许是一件刺激的事情,但是撞死人就不是好玩的了,更糟糕的是酒后驾车的赵申选择了肇事逃逸。

醉醺醺的赵申正在新换的跑车上体验速度与激情,一团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路中间还撞上了赵申的车,被弹起来后以抛物线的形式重重的砸在车前5米远的地方。背对着赵申的黑影看起来像是一位中年大妈,晚上1点的公路上也没什么人经过,赵申惊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

半小时后赵申出现在了公司的会议室里,躲在墙角一遍遍的拨打经纪人的手机号,除了冰冷的客服声丝毫没有要接电话的迹象。

“该死的老女人,还说什么24小时从不关机,不是永远保持清醒的女魔头吗?该死,为什么还不接电话。”

赵申把平生所会的脏话都骂了一遍,电话还是没被接通。不敢回家,也不敢报警,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魔头死活不接电话,赵申觉得被汗綅湿的衣服正嗖嗖的冒着寒气。

4

A计划:“细节处见教养,伪装终归露馅。”

B计划:“因恶棍被熟知,却用一生践行何为绅士。”

躲在办公室的赵申实在是慌了手脚,翻遍所有能翻的抽屉后赵申的视线落在了经纪人的电脑上。打开经纪人的电脑,一个名为“备份”的文件夹吸引了赵申的注意。“凡事都要多做几手准备,才不会在意外出现的时候乱了阵脚。”这是经纪人最常说的一句话。

“难道除了我,她还想再捧别的艺人?”打开文件夹的赵申显然傻了眼,每一次赵申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时候,经纪人都准备了两份内容完全相反的文章。一份以巧妙地视角和说辞可以帮赵申边洗白边吸粉,而另一份,采访了赵申学生时期的老师好友,还拿到了他曾经挥刀砍人的各种证据,言辞激烈地痛斥赵申是一名伪君子……

而真正让赵申崩溃的一个叫做“讣闻”的文件夹,饶是被学校老师称为“搅屎棍”的赵申也是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一个人的死亡。“难道这个女人已经预见了自己会出车祸?不不不,那不就是开了天眼了。不是别人的讣闻,难道是自己的?”

赵申觉得后脊梁骨比之前更凉了,但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A计划:“细节处见教养,伪装终归露馅。”

B计划:“因恶棍被熟知,却用一生践行何为绅士。”

两篇文章的导语都惊人的一致:演员赵申昨日在拍摄《公路爆炸》一剧中不幸被道具误伤,因伤势过重在送医途中不幸身亡。

想想之前那个女人为了说服自己接这个剧,还送给了自己新款跑车,原来是为了在拍戏的时候炸死自己!这是谋杀!这是在杀人!

赵申怒不可遏地抄起椅子砸向电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和女人要杀了我,这个女人竟然要杀了我!”

05

次日早间新闻:被警察发现的时候,演员赵申正在打砸公司。经判定,赵申醉酒驾车撞死一名中年女子后逃逸,而该名女子正是赵申的经纪人,具体情况警方正在调查之中。

一双裸色的高跟鞋在台阶前来回踱步。

“今晚的写作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回去后可以任意寻找生活的线索,进行变形,激发联想。”果然还是四十多岁的女人最有魅力。念祖一边在心中发出感叹一边收拾笔记。

已经28岁了,念祖至今还未有过恋爱经验,通常人们会说,没有恋爱过的人就像一张白纸,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恋爱经验的人更像是一层窗户纸,等着被捅破。哪怕是自己动手也想早些窥见外面的世界。

父母似乎对这件事并不上心,从未像其他家长那样急切地催促过。不但没有安排相亲,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在饭桌上提起过。这一点时而让念祖觉得自由,时而又让念祖觉得自己像是家里的外人。

念祖按了按电动车龙头右边的喇叭,再拐个弯就到深南苑了,这是个老小区,路口的灯总一闪一闪的,像是老人的咳嗽,一遍遍地提醒人们注意到它的衰老。直到今天念祖还是跟父母住在一起,不仅如此他从出生起,就一直没能逃出过这个小区。幼儿园就在小区里,小学,中学的择校是按地区分配的,自然也在附近。

高考成绩也不理想,索性听从父母的留在了老家念了个二本。毕业后,父母自然是免不了安排他的工作——社区管理员。实际上就是个看大门的。看的还就是深南苑这座小区的大门。

这件事一直让念祖耿耿于怀,可不知道为什么念祖总是没有办法正面拒绝父母的提议与安排。他很奇怪,为什么他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似乎也注定将要一成不变下去。尽管他的心里埋着一颗巨大的种子,一个作家梦。像是与生俱来的,也像是因为生活的一成不变所激发出的强烈渴望。

“爸,妈,我回来了…”念祖把换下的鞋子放进了鞋柜。

“又去上那个什么作文补习班了?”母亲打开冰箱,拿出切好的水果。

“妈,是写作课。训练思维的。”念祖顺手拿了一块冰镇的哈密瓜。“别瞎动,先洗手,这是给你爸的。”

“都多大人了,还在这种花拳绣腿上浪费时间。”父亲的口吻像极了城管看见了小商小贩的严肃劲儿。

“我又没耽误工作,再说了,算了不说了,这个月工资打你卡里了,剩下的一半我存起来,给你们交保险。”念祖转身回了房。

“什么态度,给我们买的保险受益人不还是你吗!还工作?你以为你这么笨还能做些什么大事?要不是我们你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吗?”父亲说了一半就被母亲打断。

“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是有证书的!”念祖在房间里虚弱地反驳了一下。

“大学?你学了些什么?证书呢?拿出来呀!”母亲立刻把父亲拽回了卧室。

大学的四年,就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究竟学了些什么念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记忆里总是有一段莫名其妙的空白,好像生活曾在长大的某个时刻出现了巨大的断层。

反倒是童年的记忆更加明确,在念祖为数不多印象深刻的场景里,父亲并不像现在这般严厉。他总是记得父亲特有的温柔与耐心。

即使是在念祖的叛逆期,他们也常常一起在浴缸里聊天。父亲喜欢泡澡,念祖就站在浴缸里淋浴。

“活着没劲!”

“别胡说,你才十四岁!”

“你知道什么是忧愁吗?”

“当然。”

“我是说那种说不清的忧愁”

“相信我,儿子,我也年轻过”

“那后来呢?”

“后来就长大了呀”

“长大了就不忧愁了?”

“长大了,就会有更多具体的事情让你忧愁,说不清的,就不说了,时间不经用,就顾不上了”

“一生里什么最重要?我是说最重要的!”

“没有什么是不重要的。你看,洗澡,水温很重要,肥皂也很重要,毛巾重要,浴巾也重要。”

“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哈哈,非要纠缠这个问题的话,大概是洗澡的心情吧。”

“有没有什么最艰难的?你又是怎么熬过去的?这一生真的值得一过吗?”

“每个人的一生都不一样,我的经验不值一提,哪怕我是你的爸爸。”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呢?”

“那就去你自己最想去的地方。但前提是你做好了吃苦受伤的准备,我才能放心。”

类似这样的对话出现过不止一回,父亲像是一个满怀人生况味的智者总是愿意耐心地解答念祖的问题,从不会下任何命令,或者给出绝对正确的答案。可能也正是那些来自童年的美好记忆才让念祖在长大后心甘情愿地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儿子。

“出来喝一杯呀。”堂哥的简讯。

“太晚了,不好吧。”

“烧烤,配啤酒,绝了。不来不是兄弟。”

“好吧。”

堂哥只有在想喝酒时才会向念祖发出友好的邀请。这种友好的代价就是念祖必须抢着结账。一开始他们还会在买单时争抢一会儿,虽然堂哥最终都会败下阵来,但一来一回的推搡成全了堂哥的体面。久而久之,也懒得争了,他就坐在桌子上,任由一杯杯啤酒下肚,只要当瓶子里的酒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其实就是在暗示念祖该去买单了。

“我想离开这里。”念祖给堂哥倒上一杯酒。

“好好地干嘛要离开?”堂哥只有在念祖请他喝酒的时候才会敷衍地陪着聊会儿天,不知道为什么亲戚们对念祖总是异常的冷淡,反倒是工作以后交的一些朋友显得亲切许多。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没离开过这个苑!”

“这有什么,你衣食无忧的。”

“我想去更大一点的城市看看。”

“那你爸妈怎么办?”

“他们照样生活,我还是会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他们的。”

“那可不是一回事,你妈退休了,你爸还差一年半,这日子你不在身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不是白养你了!再说了,你要是去了外地,得租房吧,剩下来的钱够继续给爸妈交保险吗?”

从工作开始,爸妈就逼着念祖给他们买保险,说是将来万一有什么不测还能有理赔,念祖的下半生也就有了着落。

“可我不能一辈子当一个看大门的吧。”

“社区管理员,好工作,又闲又有钱拿,求都求不来。”

“那我们换换?”

“不换。”

“我想出去看看,说不定我能做的不只是看大门呢?”

“我说念祖啊,哦不…”他顿了顿“你还想闯出个大天来?别做梦了,安生日子不过去淌什么浑水!”

“我只是想活得快乐一点。”

“你还不快乐啊!工作清闲,父母双全,你知足了就快乐了,你就是不知足,你要的不是快乐,是快感。”

“我想当个作家,旅行作家,写写各地的见闻,听来的故事什么的。”

“你还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呢吧,我告诉你,所谓的怀才不遇通常就是人缘一般,社交圈窄,一肚子的小聪明没地方出风头,别瞎想了,没意义。”

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拇指的指甲反复掐着中指的关节。

“没有意义,就去寻找意义,难道人不该活得有意义一点吗?”

“听哥一句劝,有时思考过大过深的问题,其实是对当下具体问题的一种逃避。”

说完他看了看眼前的空啤酒瓶,念祖知道这已经是在明示他去买单了。这就是当下的具体问题。

念祖起身掏出钱包,这下堂哥放心地笑了笑,迅速地把签子上剩下的肉扫进嘴里,满足地咀嚼起来。

“没有不快乐的感觉,可也不是快乐。也不存在什么快乐而不自知的谬论。快乐就像海上黑夜里的一颗闪亮的明星,寂寞都市街头朝你走来的美艳女郎,要么感觉到希望,要么感受到欲望。我才不在乎什么快乐和快感的区别。一快乐了我就是知道的,我不是先知但我也不是弱智,我是有知觉的人。我渴望快乐,但这种渴望让我很不快乐于是我不再放大我的渴望不再明确生活里的需求与决定就差出家了。

“生活给我的感觉总是不痛不痒或者处处为难总之如果生活是条街道那我就是唯一的逆行者一不留神就有危险一停下来就被指指点点。”回去后念祖把这段话反反复复地修改,写在了写作课的笔记本上。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隔壁父母的卧室里准时传来了电视的声音。父亲又睡不着了,每天准点就醒了,必须开着电视看着新闻才能再次入眠。

“近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一线城市的人才需求,大量年轻人涌向北上广,空巢老人的数量也年年递增…许多老人因无人照料,发生意外。例如,洗澡时间过长,脑缺氧,倒地不起,中风没有及时送医,煤气中毒等等。”

随即而来的是父亲剧烈的咳嗽,念祖赶忙凑到自己的房门口探听,他不敢冒失地冲进父母的卧室,那在父亲看来简直是大不敬的行为。

“还是儿子在身边好啊。”父亲的声音。

“瞎说什么呢!儿子就在隔壁。”母亲打断父亲。

紧接着又是父亲用力的咳嗽声。

念祖看了看时间索性不睡了,起身去厨房开始准备早餐,热牛奶,小米粥,四张鸡蛋饼,还有父亲爱吃的醋拌黄瓜。粥炖好了,天也亮了。

父母起床洗漱,念祖摆好碗筷,门铃响了。是隔壁的张阿姨。

“就知道你们起的早,吃早餐呢吧,还是有个儿子在身边好啊,享清福呦。”张阿姨探头探脑地。

“进来一起吃点儿吧。”母亲招呼道。

“不了,不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过几天这个老小区就要换天然气啦,应该是下周六,你们要记得留个人在家,要进门检查管道的。”

“好嘞,谢谢您,进来一起吃个早餐吧。”

“吃过了吃过了,我还得回干洗店里整理顾客资料,挨个打电话通知他们来拿洗好的衣服呢。”

母亲微笑点头待张阿姨下了楼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多吃点,早餐要吃饱一点。”母亲回到饭桌上还没坐下就夹了一张蛋饼送到念祖的碗里。

“坐下吃你的吧,他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夹吗?”父亲最擅长的就是在大清早给念祖浇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冷到心里。

“吃好了,我的那件大衣呢?”父亲一起身,小腿肚子上方的关节推开椅子,椅脚跟地板摩擦发出刺耳挠心的声响。

“哪件大衣啊?”母亲匆忙放下碗筷问。

“灰色的,呢子的。”父亲说。

“明白了,就是儿子给你买的那件名牌对吧。”母亲笑呵呵地。

“都什么天气了,还穿呢子大衣,这天,一到中午就热。”说完念祖把脸埋进碗里。

“要你管。”父亲丢下这三个字就回了卧室自己翻了起来,穿上身,就出了门。

母亲用目光再三确认父亲出门走远后才说“你爸可舍不得穿你送的那件大衣了,今天晚上肯定是不回来吃饭了,估计是同学聚会,又要炫耀自己的儿子给自己买了名牌,你别看你爸平时对你这么严肃,其实打心眼儿里可心疼你了。那衣服他都送去干洗店干洗,舍不得让我洗,生怕我洗坏了。”

念祖忍着恶心听完了母亲打的圆场。因为他知道父亲穿的根本就不是他买的那件。母亲看不出来,但念祖早就知道了,父亲从没穿过他买的大衣,那件大衣是黑色的。

父亲穿的是深灰色的。但母亲说的并不全是假话,父亲确实常常在亲戚朋友面前夸耀自己儿子多么孝顺,多么贴心,给自己买的大衣多么合身暖和。可亲戚看念祖的眼色却似乎像是在看待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想到这里念祖又习惯性地用右手拇指的指甲掐了掐中指的关节。

“妈,我想去外面闯闯…”念祖还没说完母亲就瞬间变了脸“别跟我说,跟你爸说去。”

这些年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回,每一次都是如此,念祖彻底厌倦了。他痛恨自己的唯唯诺诺,为自己的听话而感到羞耻,每当他想起自己的工作,就浑身使不上劲,牙根痒得他想要一口咬碎。他想起了台阶前的裸色高跟鞋,想起了生活里的种种线索。

对他异常冷淡的亲戚,总是骗吃骗喝的堂哥,毫无感情的父亲,永远在说着谎话打着圆场的母亲,那件根本就不是自己送的灰色呢子大衣。念祖突然开始产生了可怕的怀疑。自己真的是这个家里的儿子吗?

如果是,为什么童年的父亲是那般的慈爱,为什么自己的大学四年像是空荡荡的大梦一场。如果是,为什么一遍遍阻挠并嘲讽他的梦想。如果是,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念祖呆坐在小区门口的管理处里反复琢磨着其中蹊跷。当晚父亲又喝多了回来,一进门就是开始吐,母亲连忙把父亲扶进了洗手间。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声响。出来后,裤子上全是呕吐物的痕迹,那件灰色大衣倒是干干净净。

这让念祖更加折磨。彻夜未眠,他又早早起来煮了小米粥,守在灶台前想起了张阿姨说的“过几天这个老小区就要换天然气啦”他看着煤气灶上的蓝色火苗,皱了皱眉。点了右边的灶,准备煎几块培根肉。

不一会儿卧室就传来父亲的嘶吼“这么一大早的就开油锅,要熏死人吗?”念祖没接话,父亲立马冲了过来,打开窗户,瞪了念祖一眼。

念祖默默地放下锅铲,关了右边煤气灶的火。又关上了窗户,小米粥还没好,念祖想冲着父亲大吼一声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只好轻手轻脚地逃出了家门。

《枭遥手记》系列故事记录的是上世纪中后期一个自由佣兵在世界各地的带劲儿经历。

这些经历大多与当地的都市传说相关,可以说是现实生活背面的缩影,真实又虚幻、神秘又刺激。

雨后的茂密丛林,正是毒蛇最爱的匍匐环境。

引子

从五月到十月的原始森林总是潮湿的,我很不喜欢。

每到雨后,丛林灌木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会变得频繁起来。要是赶巧,“嘶嘶”声可能也会不绝于耳。

遮天蔽日的森林里,穿行速度极快的蛇类几乎来去无踪。因此,只要耳边出现异响,大部分人会立刻警觉起来。

毕竟,也许下一秒它们就会向你献上嘴里最锋利的毒牙。

尤其对那些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来说,太过频繁地接触它们简直会让人发疯。

不过,宁愿发疯,他们也不愿离开这块危险的土地。就像我一样。

风雨飘摇的“黄金谷”

1982年初夏,离开29SA以后,我再次来到缅甸,投奔曾经的一位长官。

那位长官早已与兵团划清界限,于70年代中期在缅北拉起了一支自己的佣兵队伍,向一些往来的大商人或政府要员提供警卫服务。

自缅甸独立以来,北方土地上的纷争便没有停息过。这里大大小小的军阀势力约有几十个,彼此征伐不休,养活了一大批贩卖军火和毒品的势力。

不仅如此,私运农副产品、“走山货”也逐渐成为热门生意。很多人看中这里的乱局,纷纷在深山荒谷里建立起小据点,经营着诸如伐木、采矿等各式各样的非法生意。

这些商人或毒枭与竞争对手间发生流血冲突几乎是家常便饭,暗杀事件频频发生,每个前来“淘金”的人都急于加强自身的实力。

为了丰满羽翼,他们纷纷将橄榄枝抛向流落在外的佣兵或专业杀手。于是,专业的佣兵集团应运而生,这块土地也就此成为“佣兵的天堂”。

在金三角及其附近地区,一片饱含巨大利益的乌云已笼罩多年。它降下的每一滴雨,掺杂着鲜血,却散发出诱人的铜臭味儿。

我来的时候,坤沙已基本取得了在金三角独霸天下的地位。为了报复泰国军方与警察部队对其根据地进行的联合围剿,他于年初炮轰了泰军驻地、袭击了泰北的农业银行和警察哨所,还广发传单喊冤叫屈。

一时间,不光泰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就连美国派遣的军事顾问们也人人自危。

可这样一来,我那位老长官心里却乐开了花。前来征用保镖的人络绎不绝,以致于我到缅北的当天就被指派给一位人称“爆皮猜”的泰国大商人做贴身保镖。

“爆皮猜”人如其名,脾气火爆,但也豪爽。他在缅东北的兴城经营着一个大赌场,斗狗、斗蛇,也打黑拳,招待四面八方喜欢流血厮杀的老赌客。到这里观看的入场费很高,看狗、看蛇的价格甚至高于看拳,但它们仍是目前赌场最火爆的生意。

因为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搏斗实在算是”家常菜“。相比之下,斗狗就成了名贵的“佳肴”。不仅少见,斗的还是从外界引进的“牛头梗”、西班牙加纳利犬等名贵的斗犬。

当地的山民从未见过这些威武的猛犬,觉得稀奇,土司和马帮又十分喜爱它们凶狠的性格。有时他们相互谈判或办事开宴会,还会专门来包场,亲自挑选斗狗决战,算是特别节目。要是看上哪只战胜的斗犬,一些“大人物”也会花重金当场买下。

而斗蛇只是刚有的附加业务。以往的山民喜欢在农闲的时候玩玩儿斗蛇、斗蛐蛐儿,但大多数是无毒蛇,即便有毒,毒性也不大。

“爆皮猜”于年初看中了蛇毒的利润。他把蛇的种类升级,雇了专门的养蛇人,除了饲养东南亚本地的毒蛇,还花重金从非洲、澳大利亚等地购进了诸如黄金眼镜蛇、黑曼巴蛇、死亡蝮蛇等一批极具危险性的毒蛇。

除了表演和提毒,养蛇人偶尔也会让它们与东南亚当地毒性稍弱的蛇进行搏斗,赚赚外快。

至于黑拳,偶尔会有小股马帮以挑选打手的目的前来看拳,多数时候无人问津。“爆皮猜”也没养几个专业拳手,几乎都是充当护院、打手使用的当地人。

不过,有次出差的时候,我曾在大其力的赌场看过一次黑拳。台上精壮的佤族小伙儿坚持不摘掉自己华丽的大耳环,结果被对手揪住猛扯,撕掉半个耳朵,相当血腥。

和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三个人,两个刚果人,一个瑞典人。“爆皮猜”常常对我们说,找那么些拳手来有什么用?没人看,本事跟你们更是没得比。瞎花钱。

他没料到,这番论断很快就被自己亲手推翻了。

人称“黑曼巴”的男人

5月中旬的时候,缅北开始迎来将近五个月的雨季。森林中的蛇场因此变得异常潮湿,人工很难调节过来。

“爆皮猜”重金买的几条黑曼巴蛇和死亡腹蛇喜爱干旱的环境,此时水土不服,已失去刚到缅北时生龙活虎的表现,几近奄奄一息。

他正准备着手扩大生意的规模,看到毒蛇的惨状,急得大发雷霆,不仅臭骂了养蛇的负责人,还解雇了好几个饲养团队。

手下人这时候出主意了,说发展重心可以往打黑拳上转,把蛇毒先放放。

这个手下叫阿莱,是跟着“爆皮猜”起家的打手之一。他说职业拳手虽然缺乏佣兵的军事素养,但用做小势力的打手是很合适的。

在仰光或曼谷,许多黑势力都需要大量厉害的打手来打压对手。佣兵价格高,少雇几个还行,多了则吃不消。相比之下,职业打手更有优势。

阿莱想在深山老林里组建一个拳手训练营,招募世界各地的拳手训练山民,再卖给地下势力,与我们这样的佣兵集团相似。

“爆皮猜”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马上就打电话联络了几个渠道。

很快,先是东南亚各国,接着是美州、欧洲,甚至连非洲的地下势力都反馈了合作信息。

金三角就像个聚宝盆,无时无刻不迸发着新的机遇。

而世界各地的亡命徒只要嗅到金子的气息,便会一股股争先恐后地驶向这片风云之地。

截止六月中旬,从泰国、老挝、美国、巴西等国已陆陆续续偷渡来六十余名拳手,仅东南亚地区的便有三十多个。

“爆皮猜”为了试验他们的水平,给我和其他三个贴身保镖每人五千美元,让我们帮他考核拳手,挑出合格的教练。当时泰国政府已经和坤沙展开了谈判,“爆皮猜”见危险大大降低,便把我们全部留在了兴城,他会时不时来视察。

与其说“爆皮猜”看得起我们,倒不如说他想试试我们的拳脚功夫。这活儿不算违规,也不得不接,就是动动筋骨的事儿。不过,万一败给外来的拳手,那丢的可是老长官和集团的面子,得悠着点儿。

考核地点在斗狗场,共有3个平台,每个平台约30平米,和标准的拳台差不多大。除了几个因水土不服病倒的拳手单独补考外,其余选手被我们分成4组,各考一队。两个刚果人和我在拳台考核,瑞典人则领着他那一队拳手在场外考核。

无论从哪里来的拳手,考核结束之后,他们最多只能休息两天调养,然后就要投入残酷的训练。拳手们会被划分成不同的层级,高级别的负责专教兼高级拳赛,低级别的则只负责低级拳赛或被卖掉。

如果能打造出一等一的拳手,那他会被“爆皮猜”重金包装,送往各大黑拳赌场参赛,或者高价卖掉。

“爆皮猜”绝对精明。碍于老长官的情面和保证,他直接和我们签了约,并没有验证实力。这一次大好机会,他不会放过。何况,若是有拳手能击败像我这样的佣兵,那兴城黑拳场的招牌可就瞬间打响了。

到目前为止,我考核过的拳手大多实力一般,几乎没人能跟我斗过三分钟以上。他们中仅有个名叫邱·拉曼勒的老挝人比较厉害,一身老挝拳的功夫练的很扎实,肘坚膝利,两分钟左右能跟我打平,水平近乎我当年部队的教官。

当时我与他大约又打了一分钟,基本摸清了他的底,用了一式泰拳中的左切肘结束了考核。肘部在他喉结处停下的时候,引起了周围拳手的叫好。他呆了一秒,后退几步,放下横在空中的小臂向我行了一礼。我拍拍他的肩膀,冲这个块头小却肌肉饱满的汉子竖起了大拇指。

那天晚上,我跟他说他的实力不错,有被打造成明星的可能。他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一道疤弯成了一轮月牙,对名利的渴望洋溢而出。

半个月后,到来的拳手越来越多,我的考核任务也越来越重。某天下午,场外瑞典人考核的队伍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超过了以往的热烈程度,应该是有人打的很出彩。我见自己的队伍里只剩一个人还没考核,就让老挝人替我考核,自己出去观战。

场外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刚走出来,就见到那位身材高大的瑞典同行埃伯克正迅速绕圈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对手是一个成熟精壮的黑人,此刻正以极快的拳速和见缝插针的扫腿向埃伯克发动着天罗地网势的进攻。埃伯克频频中拳,似乎将要支撑不住了。

我一边看,一边暗自庆幸这个刚猛的黑人没有被分到我这组来。

他出手迅疾,像极了毒蛇吐信,鞭腿又如蛇尾摆动般有力。轻盈灵活的蛇形步法步步紧逼,巧妙避过埃伯克的回击并还以蛇毒般致命的招式。我出来约莫不到一分钟,黑人拦下埃伯克一击,一记直踢将他撂倒在地。

击倒埃伯克的过程简直就像打倒一个稻草人,一气呵成、摧枯拉朽。

天色渐渐转暗,淅沥沥的小雨洒向大地,孕育罂粟花的泥土在埃伯克花白壮硕的肌肉上点染了几道重彩。他艰难地爬起拍拍土,揉着酸麻的胳膊,脸上伴着苦笑,嘴里却说着“verygood”。

看到我,他耸了耸肩,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要来试一下吗?我的朋友。他真的一级棒。”

围观的拳手们也看到了我,纷纷露出挑衅的神色,有的还大声邀请我挑战,似乎为有个厉害的同伴而感到自豪。

我问黑人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可以叫他“黑曼巴”。我点点头,说我刚刚考核完,体力有些跟不上,但我可以找来一个厉害的拳手同他较量。

他得意地一笑,眼中露出些贪婪的光芒,脸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返身走进斗狗场,想叫老挝人邱·拉曼勒出来。

邱·拉曼勒的拳功练得扎实,我走进场内时已替我考核完了。作为古高棉拳系较一流的老手,他体力恢复的比较快,和黑人拳手同属于精壮速攻的选手,身高也相近,可以一战。

另外两个拳台上的刚果同行也完成了考核,我冲他俩打了声招呼,叫他们出来观战。

两个刚果大汉也都是黑人,论身形要比外面的黑人拳手高大许多。看起来他们组内也各有几个搏拳高手,二人都消耗了不少气力,浑身大汗。

在老挝人和“黑曼巴”相互试探的时候,埃伯克凑近跟我说,“黑曼巴”的一轮速攻几乎密不透风,他所掌握的格杀术虽可一招制敌,却找不到出手的时机。我“嗯”了一声,告诉他“黑曼巴”的格斗风格比较综合,攻势密集但凌厉有致,还有正规部队训练过的痕迹。

低语间,两人已短兵相接。邱·拉曼勒抢先出手,以屈肘护体,用坚固的膝盖和强劲的大腿跳跃膝击,如弹簧般灵活有力,高低位膝击打的错落有致。“黑曼巴”左闪右避,灵敏出手挡下来犯,左膝虚晃,忽地猛抬右脚,一记迅速突然的右正踹准确无误地击中邱·拉曼勒右臂防守心窝的位置。

邱·拉曼勒准备不足,虽然挡住一击,却被强大的力道逼得猛退了好几步。然而,不待他退出“黑曼巴”的有效打击距离,“黑曼巴”已迅速向左后方转体,打出一记稳准狠的左后踹腿,将邱·拉曼勒双臂守护的中盘一举攻破了。

随后,见老挝人仍未倒地,“黑曼巴”又向其左大腿打出一招狠辣的扫腿。只听“咔”地一声,邱·拉曼勒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轮急风骤雨式的进攻近乎秒杀了对手,在场的拳手无不纷纷叫好。只有我既侥幸逃过一劫,又对邱·拉曼勒愧疚不已。刚果的两个黑人佣兵也忍不住称赞起来,他们认为“黑曼巴”的称呼相当准确。他的表现像极了南非与其同名的最毒杀手蛇,极速且致命。

而考核完成的“黑曼巴”只是狡黠地一笑,并未理会周围人的反应。他大声询问周围还有没有人想与他决斗,气势十足,同时眼放精光,似乎无比期待。可是刚刚还热闹的人群瞬间变成了鸦雀无声,没人愿意尝试与他的对决。

在没有得到答复后,“黑曼巴”带着自信得意的笑容独自离开了。他洁白的牙齿很亮眼,与黝黑的皮肤对比鲜明,尽显孤傲。

事实证明,“黑曼巴”很有心机,在与埃伯克的对决中隐藏了实力,为他留足了面子。他的格斗术有英国特种部队的风格,更超越在场的所有人。

现场的拳手没有看出心理阴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亲自迎战,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我找来医生抬走邱·拉曼勒,塞给他两根金条,算是一点补偿。老挝人见了金子,顾不得断腿,黯淡的眼神又恢复了神采。

当晚,“黑曼巴”这个名字就席卷了整个兴城,继而向整个缅北的地下势力蔓延开来。以孤独、贪婪、凶狠而著称的“黑曼巴”,将在缅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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