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

(一)

到达小镇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这是一个临水的旅游小镇,因为一片美丽的小沙滩而驰名。我选择的这个季节是雨季,自然也就成了这个小镇的旅游淡季。

下了车,果然就开始下雨,绵密的细雨。整个小镇只有一家酒店还在营业,酒店很小,名字也很简单,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名字,只在酒店的门廊外挑出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老字号。

吧台里站着一个较胖的中年女人,看见我推门进入,立刻运动起脸上的肉,是所有服务人员都会有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表情:您是要住店?

是,还有空房吗?

有,当然有。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来自大堂里的一个客人,正坐着喝一杯酒。喝酒的男人继续说,你是“老字号”这半个月里的第一个客人。

吧台里的中年女人笑了声说,是的,现在是淡季,没客人,不过现在的季节去沙滩会有与其他季节不同的感受。

中年女人接着说,麻烦您出示身份证登记一下。

登记完,中年女人扭脸冲厨房的方向喊,小凤,带客人去201。

我说不用,给我钥匙我自己来就可以。

应声而来的却是被叫做小凤的姑娘,不得不说,小凤是个好看的姑娘。并且是在她这个年华里最好看的那种好看。

小凤还是执意的带我上了楼。

我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轻便的衣服。小凤放下我的行李箱,打开朝南的窗户,对我说,从这个窗户看出去,就能看见我们镇上的那个小沙滩。我站过去,并看不清远处,夜色里只有风声和细细的雨声。

能看清的只有楼下院子里的情况,院子里有一盏瓦数不大的白炽灯,一个少年在院子里压水。是这种小镇里才有的那种压井,需要一下一下的压出来水。白炽灯的光在少年头顶伴随着雨丝,形成一片氤氲的超现实感。小凤说,那是黑娃,长得黑,是个孤儿,我们老板就收留了他。

我对小凤道了谢。小凤离开前一手抓着房门一边对我说,有什么需要就冲楼下喊一声。

我没有什么需要,也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需要才选择在这个季节来到小镇。我需要的就是安静。离开闹市的安静。

有人敲了一下门,我从床上坐起。拉开门发现并没有人,门外放着一个暖壶和塑料脸盆,盆里放着一些冷水。我探头往楼梯方向瞅,只瞧见了先前在楼下压水的那个少年的后脑勺,转过墙角就不见了。楼道里的灯黑着,只有从大堂照过来的一点光亮在填补着黑暗。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一切都还很早。放好暖壶与脸盆,披上风衣就下了楼。准备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小凤递过来一把伞。我再次道了谢。

外面的雨大了点,不再是细小的雨丝。雨水落在伞顶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了力量。小镇的夜晚安静极了,偶尔的一两声狗咬,会打破一下氛围,剩下的就只有雨声。路灯三三两两的亮着,因为路灯的间距隔得很远,经过一片光亮之后,就是长时间的黑暗。这样的黑暗让我踏实而温暖,如同回到了未出生前的子宫。

一个半小时后我回到了老字号,大堂的灯光暗了很多。没有客人。中年女人在看一份报纸,眼圈似乎有些异样。小凤在一边也跟着看那份报纸,边看边说,许飞飞是我们这走出去的那个歌手吗?中年女人说是她,你可能没见过,她出名那会你还小,那个时候也还没有这酒店。小凤说,据说是她给我们镇带来了名声?

没错!中年女人无比肯定的回答,那个时候县里准备搞旅游,特意请她回来了这里,开了个演唱会,现在你去看小沙滩那边的告示牌上还有她的广告照片。

我本准备要一份热汤的,看他们的状态,似乎并没有招待我的意思。我转身准备上楼。经过吧台的时候,中年女人喊了我一声,罗先生,您需要报纸吗?

不用不用,谢谢了,我来这里就是不想知道任何外面的事。

(二)

醒来的第二天,关于许飞飞身亡的事便在小镇里传开了。跟随着许飞飞身亡的消息到来的还有一个神秘男人的出现。这个男人来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神秘男人是骑着一辆半成新的摩托来的,穿着一件军绿色机车服,看起来很结实,没有任何随身物品,显得很匆忙。

神秘男人和我一样的话不多。住进了我的隔壁202室。

他很安静,一整天几乎都没有出门。只在中午的时候在大堂吃了简单的午饭,一碗米饭一份鸡丁。吃饭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几分钟就把面前的饭菜打扫了个干净,一副训练有素的作风。

午饭后雨停了,我去了小沙滩。因为下雨的缘故,沙滩很干净,更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原。沙很细,也很实,踩上去很舒服,雨水的混合,倒使沙滩更加紧致,不会有下陷的可能。只是偶尔出现的一些鼠洞,会使脚有踩空的危险。

信步在沙滩上走。沙滩的最东头,有一间石头堆砌的小屋。很简陋,石头也不规则,从光泽上看应该有些年头了。钻进石屋,地上有一堆燃尽的火,灰烬尚有余温。墙壁有一块石头是松动的,我拽了出来,里面有一小部分中空,可以藏匿一些小物件进去。

我刚把石头放回原位,黑娃走了进来。黑娃的表情显然有些愤怒,带着质问的语气:你来这干什么!?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对他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件小屋,也是在河边,是我那个时候的一个秘密。

黑娃漠然的看着我,依然带着怒气,眼神里有一种仇恨。

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我产生了一种做贼的心虚感,仓皇的离开了石屋。

“老字号”酒店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竟然在大堂里聚集了二十多人,都在谈论死去的许飞飞。许飞飞的死,在大家的讨论中逐渐变得清晰。歌手许飞飞是跳楼自杀,令人费解的是跳楼的时候什么也没穿,光着身子从15层的阳台直直飞了出去。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了一片枯叶从硕大的树顶飘落。

不知什么时候,中年女人在吧台里放起了一首流行歌,是许飞飞唱的。瞬间,全都安静下来。歌声中,一些人默默红了眼圈。在楼梯口,站着202房间的那个男人。正一手抓着楼梯旁的扶手,一面眼神空洞的望着我,又似乎并不是在看我,只是独自沉湎在一种情绪里。

202室男人的状态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我找到小凤,要求换了尾房210室。210室所有的摆设都和201没有区别,除了一面古朴的镜子,镶在床铺斜对面的墙壁上。准确的说是三面镜子合成了一个整体,合在一起像一个屋顶的形状。我站在镜子前照了照,我的气色不是太好。看来需要早点休息。

我回到大堂要了简单的晚餐,一碗蛋汤一份锅贴。吃完又要了一杯水,一边喝水一边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街道。街道上是小镇里三三两两的住户,边走边说着话。

回到210我便准备睡觉,小凤却在外面敲门,问我需不需要热水。我说今天不用了,多谢。门外是小凤离开的脚步声。

脱了外衣打算躺下,忽然意识到一天没有刮胡子。从行李箱中找出剃须刀,站到镜子前开始嗡嗡嗡的剃须。许是没有用水湿润的原因,刮出了血。床头有酒店备好的抽纸,我抽出两张,对着镜子擦拭伤口。镜子里的场景,使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镜子里的我穿了一件我从未见过的睡衣,我的身后也不是210房间的样子,而是一间很考究的卧室,有吊灯,双人床,床头柜上是一排整齐的书,红色地毯。这样的装饰,在平常看来一定足够温馨。可此时此刻的我,全身冷到了极点。

在惊惧中我缓缓的转头看向身后,还好,是原先的样子:一张单人床,床旁边是一张白色茶几,茶几上是那盒抽纸。我想一定是我累了,出现了幻觉。定了定神,重新望向镜子,果然一切恢复了正常。不禁哑然失笑。

(三)

已经是我在小镇的第五天了。关于歌星许飞飞的死亡,依然被小镇居民各种猜测着。这些天202室的男人和黑娃走的很近,经常把黑娃叫进202。一次正被我撞见,黑娃用很不友好的眼神瞪了我一下,迅速的跑下楼梯。202室的男人站在门口,冲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这些天我也没再在镜子里看见那间考究的卧室。除了“老字号“外面连绵的雨,一切都格外的好。以致于我忽然很想放开了吃一顿。我点了酒店里最好最贵的一顿晚餐,并要了酒。显然这样的举动也让中年女人和小凤都开心极了。他们的开心更是影响了我,索性我付款以后跟他们说不用找零了,甚至替大堂里除我之外的另一个食客买了单。

晚饭吃的有一些微醺,大概是酒的缘故。这是我没见过的一种酒,装在葫芦里,据说是小镇的自酿。入嘴的时候有点甘甜,也很清香,于是把一葫芦都喝了。

回到210,感到酒劲开始上头。我摁了门后的按铃,小凤来了。我说给我拿壶开水。小凤下楼取了过来,我说放那桌子上吧。桌子在镜子的正下方,上面还放着我的一些杂物。小凤有些关切的问,你没事吧?店里有解酒药,我去给你取点。我说行,你帮我拿两片。

我坐到桌前等小凤,镜子里我的脸色有些黄。

那间卧室又出现了!

我再一次穿上了那件睡衣,瞬间酒醒了一半!条件反射的作用下,我慢慢转头看向身后,并没有镜中的陈设。我吸了口气,转回头重新望向镜面,那间卧室还在!我感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闭上了眼,深深的吸气,睁眼,镜子里没变,依然是那间卧室!

我想站起来离开这里,可我站不起来,像是被捆在了椅子上。我想闭眼,可也做不到,只能定定的望着镜面。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同样的睡衣,向我徐徐的走近!

在女人走到身后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喊一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我怕极了,在女人俯下身靠近我的瞬间,我掐住了她的脖子!脖子上有柔软和温暖的温度传递到手心,我狠狠地掐着。女人在挣扎,不停地扯拉我的两只手。挣扎中,我把女人的脑袋撞向了那面镜子。

镜子碎了,我颓然的坐下,发现面前倒在一旁的小凤,顺着那张好看的脸,有血流下来。我恐惧的问,怎么是你?小凤比我更加恐惧的看向我:我给你拿解酒药过来,你突然就掐住了我!

我抱住脑袋,继而什么都明白了,奔向大堂,疯了似的冲出酒店。

今夜的雨格外的大,打在身上像是挨了拳头。我跑向了沙滩,跑向了那间石屋。无边的黑暗笼罩过来,我瑟缩在石屋的角落里,感受不到任何安全。一道光束打进来,石屋的洞口出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是202室的男人,脑袋上戴着头灯,像一个打捞队的水警。

(四)

202室的男人望着我,似乎想要在我脸上研究出什么。看了我很久,终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我,珠宝在哪里?

“什么珠宝?”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许飞飞房间里的珠宝。”202室的男人冷冷的说。

“那我更不知道了。”

“你不用再装了,也不必担心,我不是许飞飞丈夫,我的身份和你一样,我只是希望能分一份她的珠宝,这是我应得的。”

202的男人继续说,我知道许飞飞跳楼那天就是你在她的房里,至于她为什么跳楼我不太清楚,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在你离开的第一时间进了房间,许飞飞那一抽屉昂贵首饰却不见了,你说,不是你还会是谁?

这些天我让黑娃一直盯着你,只要你一离开我就让他通知我,可我进了你的房间,并没有找到那些首饰,我想你一定没有藏在酒店里。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来历,反而彻底松了一口气。我摸索着石屋的墙壁,找到了那块松动的石头,他注视着我,我慢慢取下那块石头,把手伸进去,我触摸到了几天前放在里面的那把枪。

202的男人向后退去,望着我手里指着他的枪口,说,你别激动,我相信你没拿那些东西,我相信我相信。

说完调头就往沙滩奔去,越跑越远,他奔跑的样子像一只发光的老鼠。

我踉跄着向酒店走去。雨已经停了。我开始感到了冷,我听见老字号门口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来那天这个男人骑来的摩托车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报警。

我没有回酒店,沙滩的另一头是一片芦苇荡,我钻了进去,长久的坐着,坐着,直到太阳从水平面升起。

这是数日来我第一次见到阳光,一切都美好极了。从芦苇荡出来,我发现这的确是一片美丽的小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沙滩表面在视觉里呈现出毛茸茸的触感,让我想深深的把头埋进去,就像鸵鸟。

我穿过沙滩往西边的山坡上爬,在山脚我遇见了黑娃,正在挖蒲公英。像我小时候一样,那个时候我经常跟着祖母来挖蒲公英,祖母说蒲公英泡茶可以通嗓子,祖父晚年的咽炎就是喝了一个月的蒲公英茶治好的。黑娃看见了我,迅速的背起口袋往小镇里跑。我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在这片山上有我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那个时候许飞飞还不叫许飞飞,我经常和她一起坐在山顶眺望远方,远方有一座更高的山。许飞飞总是和我说,将来她一定要去大城市。我坐在山顶,陪着她一起无限向往她所说的大城市。

十岁那年,三伯在省城做了很大的官,来接祖父,并给父亲找了一个体面的工作。我们全家在那一年离开了小镇。

一个月前,我在省城遇见了许飞飞。是在父亲的酒会上。许飞飞陪着一个年长了她很多的人,笑语嫣然。我并没有认出她,因为她改了名。我只在广告上见过她。我从没有想到过她就是我10岁前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是她突然喊了我的名字,对我说出了她从前的名字,我才恍然大悟。

我很愕然,一切恍如隔梦。面前的她找不到一点小时候的影子,直到我们睡在了那间有吊灯的卧室里,卧室铺着红色地毯,床头柜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排书。那排书里,有两本我前年出版的小说,都是关于婚姻中不幸的女人的故事。

我们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她对我说她知道她丈夫出轨的事,所有的细节她都很清楚。她说她曾经是多么的爱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她给的。那天晚上她跟我说了很多。我抽了很多烟。

在天空泛出一点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又做了一次。这一次她笑的很开心,她说你可以写一写我的事。我看见了她锁骨里的一颗痣,像一片缩小了的枯叶。那是在我10年前关于她的印象里,如今唯一还能看的到的标记。

她趴在我胸口,伸手拿过我身旁的打火机。打火机是我路过一个路边摊的时候买的,外形像一把手枪,还是按照一比一制作的。她拿起手枪,点燃一根烟,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说不信,你没看新闻里那什么秀波都出轨了,去年还被评为省模范夫妻呢,还上了省电视台,你忘了?哪里还有爱情?所谓爱情,不过都是些世人自以为是的笑话。

她咯咯的笑起来,浑身都在颤动。她再次拿起手枪,指着我的额头,说了一声biu。然后赤裸着身体站起来,往浴室走去,风摆杨柳一般,边走边笑。

浴室边上,挨着的是阳台。

“她真的要结婚?!”

“是真的!今天,今天他们还去试了婚纱!我在树枝上看见了!”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搬走?”

“对,他们会有新房子,上面会有新的爬墙虎!和新的麻雀!”

“噢老天,那爬墙虎一定比我青翠多了。”

“那麻雀的羽毛也一定比我闪亮多了”

“那她很快就会把我们忘了。”

“她还会有新宝宝,和她一样美丽善良的宝宝。”

“然后彻彻底底把我们忘了,噢老天。”

“她再也不会给我三明治了,那个三明治的每一粒屑都美味极了!抱歉,忘了你不能吃三明治。”

“我不要三明治。要是她留下来,我一定再也不爬到窗户上让她烦恼。”

“不,你会的,你想看到她,她总是从窗子里伸出脖子轻轻把你拨开,那个脖子是那么地洁白可爱。”

“还有手指,她用手指抚摸你脑袋的时候,你没有爱上她吗?”

爬墙虎?麻雀?它们在说话?还知道我要结婚?!

天啊让我偷偷看一下,现在才凌晨三点!

我一定是在做梦,第一次结婚太紧张了,睡一觉就好了,我要再睡一觉。

“你说她喜欢那个人什么?还是爱那个人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那个人?或者爱那个人?”

“人只有喜欢或者爱才会结婚,然后就要永远在一起啊。”

“你只是一只麻雀,怎么会知道喜欢和爱。”

“我在树枝上看过很多人结婚,他们都说不管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愿意永远在一起!那就是喜欢和爱。”

“哈?这么说,结婚会老会病会死会贫穷?老天爷,千万不要这样对她!”

“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只是一只麻雀。”

爬墙虎和小麻雀居然在为我结婚担心?它们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不过它们提醒了我,我喜欢他什么呢?我爱他什么呢?确实要想一想。

他能给我安定的生活。对!和他结婚会有安定的生活!

快点睡一觉吧,再醒来的时候就听不见了。

“他会不会打她?”

“打?他为什么会打她?”

“不知道,我只是只麻雀。但我看过丈夫打妻子,打得鼻青脸肿,地上都是血。妻子会哭,那一定很疼。”

“天啊,血!鼻青脸肿!你不是说结婚是喜欢和爱吗?像我们一样喜欢和爱她,怎么会打她!”

“对啊,可还是会打她,人类都是这样奇怪的。”

“这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爬过去,用藤条把他缠绕杀死。”

“你爬不到的,你只能留在墙上。”

“真羡慕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如果那个人打她,你一定要抓他的头,啄瞎他的眼睛。”

“对,再把屎留在他的领子上。”

噢它们真可爱,它们怎么知道人们怕麻雀啄,还怕麻雀屎落在衣服上。

不过,他会打我吗?

当然不会,他这么爱我,我也会像他爱我一样爱着他。

快睡吧,明天起来还要去试钻戒,闪亮的珍贵的钻戒!像我们婚姻一样恒久的钻戒!

“她会有个宝宝,或者有堆宝宝。”

“你也会有。”

“是的,我也会有。”

“可我没有,我只有她,现在她也即将不是我的了。”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那难道是你的吗?”

“不,也不是我的,她是她自己的。”

“好吧,她是她自己的。”

“对,她是她自己的,从前是,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噢这两个傻孩子,不,傻爬墙虎和傻麻雀。

我当然是我自己的呀,难道还会是这个人的,那个人的,或者我未来丈夫的吗?

嗯…可他好像确实说过,说我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全部,让我永远呆在他身边,不要离开他。

他可真爱我。

对了,我记得有次没经过他同意就去了北海看日落,他甚至担心地骂了我一通呢,他是因为担心我!

噢还有一次,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去买了那个全自动电饭煲,他也责怪了我好几天,说是怕我破费,原本可以他来买的。

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我去买一支雪糕他也不让,说天这么冷会冻坏肚子,其实那天也不冷呀,我都热得脱了外套!

他这么做都是因为爱我,担心我。

天啊,被这两个小家伙说得有点睡不着了,快点儿天亮吧。

“他一定没有我们爱她。”

“你怎么知道他不爱?”

“我觉得他总是想控制她,肯定不如我们爱她。”

“控制她?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常常趴在窗台说话,我在树上就会听到,你没有听到过吗?”

“没听到这些,我可能是睡着了,你知道我总是犯困。”

“好吧,也可能是她说得太轻声了,她总是这么温柔。”

“有时候还很胆小,总是偷偷哭。不过这不影响我爱她,因为除了她从来没有人给我浇过水,虽然我不太需要这个水。”

它居然知道我偷偷哭?哪有总是?几次而已。

有一次是因为他不小心把我的头推在车窗上,撞疼我了。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生气,不小心才推的我,而且他都跟我道歉过了,说下次再也不会了!

“哎,谁不是呢,除了她也从来没有人给我吃过三明治,那个三明治真是太好吃了!噢抱歉,我又忘了你不能吃三明治。”

“没有关系。而且她每天都来看我们。”

“是的,她可真好。如果明天她来的时候你可以和她说话,你会说些什么?”

“是今天,天快亮了。”

“噢是今天,你会说些什么?”

“我?我会很紧张,可能说不出话来。”

“胆小鬼。”

“那你呢,你会怎么说?”

“我当然会叽叽喳喳一直说,好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那太多了,她可能记不住。”

“那我就说简单一点。”

“什么?”

“我就说:我的翅膀可以给你。”

“她要你翅膀干什么?”

“她确实不太需要,但我想给她。”

“那样你会死掉。”

“是的,我会死掉,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吃过全世界最美味的三明治了,所以…”

“所以你可以把自由给她了。”

“是的,绝对自由。”

“什么是绝对自由?”

“我也不确定,但应该会认同她的人格,尊重她的选择。”

“你懂得可真多,人格是什么?”

“我不太懂这个词,这是我从别处听到的,我只是一只麻雀。”

“……”

“……”

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终于天亮了。

打开窗爬墙虎还是在那,麻雀也在树枝上。

它们怎么可能会说话呢?分明就是我因为婚礼太紧张了,做的一个梦。

“喂,劳伦斯吗,婚礼…我想取消,我还没准备好…”

注:本文参加#凌晨三点#主题小说征文作品。

原标题:【探路林森北】日式酒店小姐:我要让每个客人都有恋爱的感觉

提到林森北,许多人脑海浮现的是那一间间气盛凛然的台式酒店,门口泊车小弟神情肃默,敞开门,里头有的是肉欲横飞的包厢故事。(推荐:迷失东京:红灯区里的高薪卖屁股男孩)

然而比起台式酒店的纸醉金迷,转进林森北巷弄里,你会看见另一桩风景 ––––– 林立的日文招牌,日式酒店、酒吧、居酒屋……,入夜后,穿着白色衬衫的日本商务人士在此徘徊,寻找返家前的春宵。这里是条通,一个快被城市人遗忘的情欲角落。

条通范围涵盖中山北路以东、南京东路以南、新生北路以西与市民大道以北一带,日治时期为日本高官居住的区域;战后美军驻台期间在这里开设了大量美式酒吧,直至1980年代日商来台,又再度回流熟悉的条通,日式酒吧与酒店便一间接一间地开。

日式酒店外装潢通常低调,且日本人注重消费环境,这里的店家大多采会员制、似乎又更加拒人之外。而跨进那扇门,门内到底藏了什么?(推荐:让她淫液横流阴蒂高潮,“阴部口交”的8个实用舔阴技巧)

金屋确实藏娇、要人流连忘返。只要你愿意进门,你会看见他们早已在门后静静候着;那双眼神那张笑颜,像是等你等了一世,终于等到你的到来。

两千公里外,台湾歌舞伎町

相对于台式酒店的消费习惯,日式酒店有着完全不同的运作模式及氛围。

“会英、日文,薪优”

曾经做过多年日式酒店小姐的席耶娜说,她当初就是在报纸上看到这排字,鼓起勇气去应征了才知道这就是日式酒店。

“比起报纸上隔壁排一堆什么‘甜心公主’、‘亮丽公主’,我只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好很多,但也不知道那里面是在做什么,就去了。”

面试那天,妈妈桑只跟她稍微讲了一下店内的环境、要注意的规矩等等,就请她隔天可以来上班。“我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跟我说要出场的事。”一直到结束以后,席耶娜见她都没提便主动说了:“如果我要被卖掉,我可以挑客吗?”

当时妈妈桑一脸惊讶地对她说:“原来你是要找这种的喔,这种我们没有喔,妳可能要找别间……”

脱衣、出场、黑道交涉……,这些一般人对酒店存在的既有想像,在日式酒店里全然消失。在这里,大宗客人是日本商务人士及散客,一路传承下来自有一套特别的日系夜生活。

日本人把他们那套文化带到台湾,下班后的路径不是返家,而是另一桩微醺的酒事。于是配合他们的作息,酒店营业时间多只从晚上八点到午夜便打烊。恩客有家庭,隔日有公事,这里只属于秘密的后花园。

酒店内采开放式包厢、入场一笔费用,之后酒钱喝多少就算多少。良宵有价,有多少本事就买多少夜晚;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是日本人的习惯。

此外,这里的小姐们各个被训练得姿整,坐要娴熟(椅子三分之二、不得靠墙),进杯还有规矩(低于客人的杯子、眼神相视),连美丽都不过度张扬。就像席耶娜提到的,担心新人太快进包厢会赶走客人,前几周她们只能站在一旁观察、熟悉其他小姐如何提供服务。

小姐们得学习一些中产阶级人士的生活话题,从茶道、高尔夫到台日时事等,也得会点日语;她们会在客人入店的三秒内和他眼神交会,问起名讳,并且从此记得他的名字。

优雅、聪颖而美丽,这里训练的,是一个个日人心中的完美情人。

于是,从东京到台北,是两千公里远之外的重新复制;不知道他们在这谈的是恋爱,还是乡愁。

酒店小姐的爱情课

席耶娜回想初次面试日式酒店那天,知道不必“出场”后,她又赶紧接着问了“那要被客人摸吗?”

转载请注明:
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世情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shiqing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