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别说话:嫉妒有罪

1

黑夜被一片汪洋的红色刺破,大火在瞬间侵吞了整栋屋子。浓烟徐徐攀升,张牙舞爪地盘踞在顶空,向下窥探那些惊慌逃窜的男男女女。他们放声尖叫,嘶吼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黄月巧从火势凶猛的屋内逃了出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闵广原后,一头栽了过去。她被对方接住,道谢后便捂着嘴咳嗽起来。

火势不减,熊熊大火将整个夜晚燃烧得宛若白昼。屋檐下挂着铜制装饰品的绳索被火烧断,装饰品掉落,刹那间分成的碎片划伤了经过的路人。火焰包围着玻璃窗,灼烧不多时,使其炸裂开来。

“月巧,你看见溪溪了吗?我刚才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她。”闵广原神色紧张,时不时向里面张望。

黄月巧抓紧他的胳膊,轻轻靠在对方胸膛上,虚弱道:“你不用担心,我看见她跑出来了。”完话,她又开始咳嗽。

闵广原放下心,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镇定几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黄月巧离得太近,举止间也很亲昵,就适时轻推对方几下,想保持一段距离。但她似乎难受得厉害,面色苍白,不好站起来。他无奈,只能任由对方抱着,同时在心里祈祷,不要被突然出现的女友误会才好。

消防车来得及时,一路畅通,快速赶往现场。下车,搬出工具,冲进现场实施救援,消防员们迅速进行灭火工作。

一旁有人在对跑出来的人员进行清点,叫到闵广原时,他抬头望了眼四周,“我没看见溪溪,月巧说她逃出来了,但我一直没找到。对了,还有宜亚,我也没看见她。”

“我,我在这儿。”江宜亚灰头土脸地出现,大概是猛跑过来的关系,说话时气喘吁吁,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黄月巧不合时宜地从闵广原的怀里跳了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见她,“你怎么会活着?”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扭过头看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后,她立刻上前握住宜亚双手,“宜亚,你不是喝醉了吗?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能否跑出来。我不太会说话,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月巧,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关心我。”江宜亚冲她微微笑着,以示理解。

半小时过去,火被熄灭。两名消防员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的人已烧伤大半,她一动不动,早已没有了呼吸。

闵广原止不住颤抖,隐隐间怀疑躺在上面的就是自己的女友,不敢走近担架,又不得不走近。在这短短的路程中,他每走一步,心里的怀疑就会深一分。终于走到了担架前,他看清亡者后,痛苦地抽泣起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溪溪?我不相信。”黄月巧一手遮面,一手伸向前想抚摸上面的人,却被一旁的消防员制止了。

江宜亚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眼睛泛红。两个小时前,大家还在一块喝酒,可转眼间就是阴阳相隔。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吗?

没过多久,天边泛白,现在已是凌晨。几辆警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最前面的那辆警车里面坐着队长李锋刃,他微微闭着双眼,单手托腮,想一些事情。

开车的小警察是郑树,他刚刚还躺在温暖的被窝中,没睡够就被老大从床上拽起来往现场赶。他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专心,开好车,别老打哈欠。”

他扭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李锋刃,不可思议道:“老大,神了,你不看都知道我在干嘛。”见对方没有反应,他自知没趣,换了个话题,“火灾这意外事故不归咱们管,咱们来干嘛?”

“根据消防队送来的报告,这火在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纵火。”

“那这事归他们管啊。”

“我们去是因为现场出了命案。”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这火灾不是意外,人死这事也可能不是意外,那这火是不是就是为了杀人放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李锋刃说完话,车正好到了目的地,“您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郑队长。”

郑树听这称呼,嘴角当下就向上扬起,笑嘻嘻道:“这声‘队长’叫得舒坦,来,再叫个。”

“好嘞,队长,郑队长,我亲爱的郑队长。”

“别停,继续啊。”郑树刹车完毕,双手抱着脑袋,往椅子上躺去,一副享受状。

李锋刃抬手将文件盒甩进郑树怀里,指着车门,狠狠道:“这是详细资料,自己看。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喜笑颜开地滚。”

秋末,天渐寒,景色萧条,处处都透露着悲凉的意味。眼前是别墅区,现场在最尽头,那里是周氏集团董事长的私人豪宅区,整整一亩地以及上面的建筑都是他们家的。

着火的房子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据消防队介绍,最先着火的是顶楼仓库。仓库里放有大量易燃物品,虽然极易引起火灾,但因平时少有人去通风,空气特别潮湿,如果不是有人带火源进去的话,屋子不可能烧起来。

判断蓄意纵火的原因不止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距离失火地点不远的地点发现了一盒火柴,里面少了两根,火柴盒上面没有检测到指纹。

根据逃出来的客人们交代,当晚并没有任何活动需要用到火柴,而所有吸烟的人也都说自己只用打火机。问过周氏夫妇,住宅内没有这类东西,所以很可能是有人从外面带过来的。

“这么多人聚集到这儿是因为什么事?”李锋刃掠过楼梯,直接向顶楼上的仓库走去。

郑树翻翻报告,做出回应:“周氏夫妇的女儿,周茗的追悼会……”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李锋刃抬手打断郑树说话,接通电话后接连应了几句,再转头对郑树说道:“通知卫局立案,这是起谋杀案。”

2

死者孔溪溪,年二十七岁,与周茗生前是闺蜜,今天来参加她逝世五周年的追悼会。孔溪溪的尸体被送往尸检,经法医初步鉴定,死者后脑勺有两处以上,被人用同一物品砸伤的痕迹,肺部有大量的一氧化碳,整个身体有百分之五十的面积被烧伤。

“所以说,是凶手将孔溪溪砸晕,再用大火烧死她的。”郑树在一旁做出分析后,又觉得说法不妥,“他要是想杀死孔溪溪,从砸死和杀死两种方法中任选一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我说过,没看到证据前不要太武断。砸晕死者的人和放火烧屋子的人未必是同一个。你去问问嫌疑人和其他客人,我去看看现场。”

李锋刃给各个警察下达完命令后,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开追悼会的大厅里没什么人,这儿与案发现场相距太远,联系不大,只派了一两个警员在此处搜查。厅内的正中央放有特大的黑白遗照,上面的长发女孩儿面容姣好,笑盈盈地目视前方。她就是周茗吧,可惜已不在人世了。

遗照前放有大朵大朵的花,鲜花的洁白烘托出满满的悲伤。他有些压抑,匆匆瞥一眼,确认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后,转身准备去下一个地方,路过男女通用的卫生间时,听到里面有哗哗的流水声,他扭头看见了一个正在洗东西的女孩儿。

“请问,你是在洗围巾吗?”他走上前询问。

女孩儿穿着一身轻巧便捷的运动服,加上一头短发,使其显得干净利落,她回过头,投以疑惑的目光。

“别误会,我是来调查的警察,”李锋刃出示警察证,继续交谈,“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被问话吧,你为什么没有去?”

女孩儿洗干净围巾,将里面的水挤干,“我被问过了,他们说没什么事了,我就来这边洗围巾。那个,客房那边不能进去,所以才跑来这边洗。”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叫江宜亚,溪溪的朋友,”她说到闺蜜,眼眸中闪过悲伤,说话声也小了很多,“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死了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下去,你不用太悲伤。”李锋刃说这话完全是出于职业素养,身为警察,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我想去失火点看看,这儿不小,我刚刚迷路了,你方便带我去吗?”

“方便,我带你去。”

豪宅区的面积大,房子和房子间栽了不少树木。他们从小树林里的青石板上踩过,经过休息区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坐在长椅上。江宜亚向他点头致歉,麻烦对方稍等一会儿后,独自跑了过去。

天阴,无日,有风,他站在原地感到有点冷,跺跺脚活动了一下。江宜亚正蹲在老妇身旁,她握住对方的双手,聊着什么,说完话后站起来,脱下外套递了过去。老妇一开始似乎不大接受,推辞半天,耐不住她的坚持,接了过去。她瞬间开心起来,道别后一蹦一跳地过来了。

“这棵白桦树有十年了,夏天时长得特别好,现在都开始落叶了。小心点儿,前面有个坑。转个弯,再走十分钟就到了。”一路上,她说话的口吻变得轻快,心情似乎很好,不再如刚刚一样沉重。

到达目的地,他向江宜亚道谢:“麻烦带路了,你对这儿挺熟的,感觉好像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不,不是,我就是比你早来一天,听保姆阿姨们聊多了就记住了,其实对这儿也不怎么熟。”江宜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说是还有事没处理好便离开了。

她在躲闪。

李锋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丝若即若离的怀疑在心间闪过,她的身上绝对隐藏着秘密。秋风微寒,他驻足一会儿,便再进入了烧焦后的现场。

消防人员是在孔溪溪的房间发现的她,她住在顶楼的一个屋子内。参加追悼会的客人有一部分已经在昨天白天离开了,另一部分没离开的人员被安排在这栋屋子内,他们家住太远,也想和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就没有离开。

顶楼只有孔溪溪一个人在住,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在楼下。老实说,放火嫌疑最大的就是她,要不是她在这场大火中死去的话。

电灯之类的照明工具全被烧毁,屋内有些暗,他用手电筒来回照射,忽然发现墙角里有个东西在闪光,就顺手叫了一旁的警员过去查看。

“李队,是个小玻璃珠。”警员用镊子将卡在墙缝里的东西夹出来后,放进袋子里递了过去。

李锋刃琢磨起袋子里的珠子,脑海中迅速闪过江宜亚的身形。

3

郑树对所有人问话结束后,抬头看见了正推门进来的老大,他起身把刚刚做好的记录递过去供其查阅。

周氏夫妇把一间招待客人用的茶水室开出来给警方拿去做调查,这屋子的四面墙都是玻璃,里外都看得很清楚。郑树用帘子把三面玻璃墙遮住,仅露出有门的那面,这儿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不用担心被人偷听。

“说说吧,什么情况?”李锋刃边翻记录边做出询问。

郑树指着玻璃墙外的一个女孩儿,颇为自信道:“我感觉这次的案件还挺简单的。那个叫黄月巧的女生绝对有问题,我甚至敢肯定她就是凶手。她回我话时,特别紧张,有时沉默,有时结巴。还有人举报说她和死者的男朋友有不说清的暧昧关系。”

记录上表明,首先问话的是周氏夫妻。他看到照片时才知道刚刚和江宜亚经过时遇到的那位老妇就是周董事长的妻子,眼前浮现出她对老妇的种种,随即问道:“这个江宜亚有什么问题吗?”

“她?没问题啊。江宜亚的嫌疑最小,昨天是被孔溪溪她们强拉过来的,她甚至都不认识周茗,而和死者她们也是半年前才认识的,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不能仅靠猜测和动机找凶手。”李锋刃轻怕对方一下,便不再问什么了。

她为什么那么关心周茗的母亲?难道仅仅是对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的同情吗?

疑团越来越多,他怀疑她,也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抽出椅子,坐下后翻看笔录,注意点有意无意地围绕着江宜亚。

周茗,孔溪溪和黄月巧是学生时代的好友,五年前在单南市的徒步旅行中,周茗失足跌落悬崖。搜救队前往搜救未果,什么也没搜到。

当地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周茗生还的可能性很低,很可能已经死了,而她的尸体或许被野兽给吃了。但周父周母一直不相信,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才渐渐接受了这个结果,于是就有了昨天的追悼会。

孔溪溪和江宜亚是在一家整容医院认识的,她一向对自己的外貌有诸多不满,花了好长时间攒钱,准备做手术。江宜亚的父亲是整容医院的院长,她被安排在前台接待来做手术的病人。两人在性格上相近,谈话很投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之后她又认识了黄月巧。

至于闵广原,他和死者孔溪溪是情侣关系。而他和黄月巧的暧昧关系有点儿捕风捉影了,顶多算是黄月巧对他的单相思,他看上去老实憨厚,不像是做坏事的样子。

“老大!”郑树突然从外面闯入,欣喜地大叫,“砸晕孔溪溪的玻璃雕像上的指纹,与黄月巧的指纹的比对结果出来了,两者一致,凶手就是黄月巧。”

技术部将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进行还原,还原结果为一尊造型奇特的雕像,经周氏夫妇指认,这是每个客房里都会有的装饰品。雕像上面的血迹是死者的,而上面仅有的指纹是黄月巧的。

“孔黄江三人晚上在一楼大厅内喝酒,大约一小时后,江宜亚喝醉了,黄孔二人就把她扶回了房间。根据黄江两人的说法,没有人去过孔的房间,可凶器上有黄的指纹,那就说明她撒了谎。这个女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自己多年的朋友!”

破案有种引人兴奋的魔力,郑树正沾沾自喜地进行推理。李锋刃想打断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原本想说分析案情要面面俱到,不能太武断,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将凶手指向黄月巧,那他又在怀疑什么?

“不好!黄月巧消失了!一定是畏罪潜逃了!”他果然是刚做警察没有几年,遇事总爱大呼小叫。

李锋刃推开茶水室的门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江宜亚,而后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立即弯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条项链,绳子上串着一个兔子。兔子栩栩如生,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它的眼睛是凹陷的,有种怪异的感觉。

“谢谢。”她接过项链后转身离开。

大厅门口响起一阵骚动,郑树将黄月巧抓了回来。黄月巧看上去异常紧张,走路时都开始哆嗦,“我只是迷路了,这地方太大,谁都会迷路,我没有逃跑。”

“黄月巧,把孔溪溪砸晕过去的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这事你怎么解释?”郑树取下别在腰间的手铐,准备给对方拷上。

黄月巧瞬间慌了神,挣脱开郑树,转身跑到闵广原身边,“广原,我不是凶手,这火是意外,溪溪只是不小心摔倒,被掉落下来的雕像砸晕后又被火烧死了,与我没有关系。广原,你要相信我。”

“这个作案手法想了很多遍了吧,你是不是希望警察也是这么想的?放火烧屋子,把人为砸晕变成意外砸晕?黄月巧,我只说了凶器上有你的指纹,又没说是什么凶器,你怎么知道孔溪溪是被雕像砸晕的?”郑树单挑眉毛,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四周留下的人都是周茗的亲朋好友,其中有不少人认识黄月巧,他们一听这事,当下忍不住就讨论了起来。场面变得很混乱,一旁的警员费了好大劲儿才制止了他们的交头接耳。

“这都是我猜的,我不是凶手,”忽然间,她像是疯了一样向江宜亚冲过去,揪住对方的头发,大声谩骂个不停,“都是你的错,你长得好看就能得到广原的称赞,我为什么不能?”

一旁的闵广原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后,脸色尴尬,往后退了几步。

作为当事人的江宜亚反而镇定很多,她上前就给了对方一巴掌,“你清醒点!因为我好看,所以你杀了溪溪?这两者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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