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乳腺癌的病人,我看得心疼

“龙医生,18床的穿刺活检病理结果出来了,浸润性癌。”实习医生张沁拿着一张检查单,拿到我的面前。

其实我早就在电脑系统上查到了18床的病理了,只是不知道要怎样跟病人还有病人家属谈病情。

乳腺癌在现在实在不罕见,任何一个女性都有可能得,而晚育、无哺乳史、有家族史的人群更加是高危人群。18床至今未生宝宝,她母亲因乳腺癌去世,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让我不知道该怎样沟通病情的不是因为她得了癌症,而是她的丈夫。

从她开始住院,到她做穿刺活检,到结果出来,她大概住了五天的医院,而在这五天里面,她的丈夫只出现过一次,而且是非常不耐烦的态度。

“我知道了。”我轻声回答道。

“那我需要现在去把病人叫过来,让您去沟通下一步的治疗吗?”张沁又问道。

张沁真是一个靠谱的实习医生。虽然是实习,但是做事情有条理,一点都不含糊,跟着我能让我省心不少。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知道要怎样给病人解释病情,正想让张沁先不要去叫,耳边响起了熟悉而又有点担心的声音,“龙医生。”来的正是18床,“请问一下,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嗯,我之前跟她说过,要是过三天我没有主动告诉她结果,她可以直接过来问我,所以她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丈夫。

我在心里打了一下腹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准备找你们,你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很不幸,”我顿了一下,呼了一口气,再继续说道,“你的结果不是很乐观。”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告诉病人,她得的是癌,“癌”这个字眼,在中国人听起来,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还有很多人不能承受。

18床听到我说的话,有点错愕,但又有点意料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穿刺之前牵同意书的时候已经跟她说过有恶性的可能,她反而没有太激动。

“那龙医生,我这样的情况,下一步要怎么治疗吗?”18床没有思考太多,就又问道。

我又看了一下她的病理结果,又回忆了一下字节所看过的文献指南,才又回答道,“手术,手术完之后再化疗,具体的手术还有化疗方案,还得再完善一些相关的检查,才能够跟你确定。”

不知道怎么的,我说的这些话,现在听来,有些公式化。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她的丈夫,终于说话了,“那医生,所有这些检查手术还有化疗,一共要花多少钱?”

他说完以后,我明显地看到18床的身体抖了一下。

我皱了一下眉,家属关心的不是应该是手术的成功率化疗的注意事项之类的?当然,关心费用也很正常,但是不应该是一开始就关心。

不过我还是告诉了他一个大概的数字,当时,只是预估,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治病要花多少钱。

“医生,她这个病,不手术可不可以?我们能不能去吃中药调理?”她丈夫又问道。

“为什么要选择中医?”我不答反问。

“因为中医便宜啊!”多么理直气壮的回答。

又是钱!我不禁有点生气,但是我不能左右他们的想法,我只能问回病人,“你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你想吃中药治疗吗?”

我不是中医黑,但是我看不惯打着中医幌子的骗子,更加看不惯因为心疼钱而选择中医治疗的行为。

“我……”她张大了嘴,但是除了一个“我”字,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关系的,你说说你的想法吧。”我鼓励她道。

她怯怯地看了她丈夫一眼,良久,才轻声说道,“我……我想做手术。”

很明显,这个家是男人在当,经济大权也掌握在男人手上,我突然有点理解她为什么害怕了,她是怕丈夫不肯替她出医药费。

“那既然决定手术,我现在就给你再安排一些相关的检查,排除一下有没有手术禁忌症咯?可以吗?”我又多加了一句,“放心,我们这个手术很多项目费用都是可以报销的,自付比例不会很高的。”

“龙医生,我们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吧。”18床突然间又变了,“等我们确定要做手术之后,我们再跟你说好吗?”

她的话才刚说完,人就被丈夫拉走了。

她这一走,我就知道个大概结局了。

“龙医生,她刚才不都说了想要做手术了吗?还去商些什么啊?”张沁一脸疑问地说道。

“张沁,你说,他们家是谁在当家?钱又是握在谁的手中?”

“这还用问吗?一看就是她丈夫啊……”

“那你觉得她丈夫想给她治病吗?”我又问道。

“当然不……啊,原来是这样!”张沁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你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去商量了吧?”

“哎……”张沁轻声叹了口气,“看来女人还是要经济独立啊,不然像她那样,到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得看别人的眼色,多没有底气啊。”

我没有说话。其实不光是要经济独立,还得带眼识人,不要把自己的生死大权交给一个不靠谱的人。

“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再多干几年,你就会见到更多类似的人和事了。”

不是我想打击她,只是见多了,就有点麻木了。

没有过半个小时,18床又回来了,还是带着她的丈夫。“龙医生,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先去吃中药调理一下,暂时不手术了。”

她丈夫又加上一句,“医生,我们现在想办出院了,我们去看中医。”

我看着她,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刚开始来的时候那种怯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绝望。我不知道他们刚刚商量了些什么,但是我相信,不会是什么对她好的话。

“想去看中医可以,想办出院也可以,但是有些文书要签一下。”我知道劝说已经过没有什么用了,就干脆不再说什么了。

签字,办手续,过程前所未有的快。

她拿着出院记录走的时候,我还是叫住了她,“等你什么时候想手术了,就再回来我这里看看吧。”

她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被她丈夫拉走了。

我相信,她不会再回来的了。

她也真的没有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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