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犬姊妹篇之二

可爱的吉娃娃

1999年的年底，肖远岗参与投资的S市西区的楼盘枕涛阁项目还在昼夜不停的施工。在工地周边生活的居民，每天都要承受着建筑工地噪音和工程车来来往往搅起的灰尘的侵扰。

前面已经说到了他和徐菁的再见面。详细情况是这样，一天晚上，肖远岗在施工的工地上一直忙碌到了晚上的10点，等他把工地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这才觉得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于是，他踱到了离工地不远处的一个新社区，想光顾爿小食店填填肚子。

他走到了绿海花园。

这是这片街区中新开发的商住楼盘，小区由七、八幢九层楼组成，中间有两个分隔的院子。临街的一面，开发商把楼下一层全部都开发成了门面房并用于出租。这些门面房被租户们用于各种经营。其中就有一家并不显眼的、起名“如家”的粥粉店。他在走到这爿小店门口时，透过玻璃窗朝里看了一眼。小店装修得简洁、温馨，桌櫈都是新的，店里收拾的也干净，让人很有食欲。于是他决定就在这店里吃碗面，填一下肚子。

当他走到如家粥面店的店门口时，就听到有个姑娘在喊他“肖先生”。定睛一看，竟是徐菁家那个手脚利索的叫丹凤的小保姆。肖远岗于是有点惊讶了，说，阿凤，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怎么，你现在是在这家饭店打工？阿凤说，肖先生，你还不知道吧？这就是徐菁阿姨开的店啊！这肖远岗一听到“徐菁”两个字，人就有点发怔了。他问阿凤，你是说，这——这就是徐姐开的店吗？阿凤说，是啊，是啊！自从你人走了以后，我们就从别墅搬出来了。徐阿姨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人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呢？肖远岗尴尬地搓着手，不知如何向这个小保姆说明白他、他叔叔、以及工程附件与徐菁间的种种纠葛。于是，他把话题叉开，问，你们就住在附近吗？阿凤说，是啊。徐阿姨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60平米的小套间。我们现在就住在这里。搬过来以后，就租这个临街的门面开了这个小店。徐阿姨她刚才出去，说是到对面那家发廊去洗头发了。你稍稍等一会儿，她就会过来的。

肖远岗此时的心中，竟像是翻倒了个酱料甁似的，五味杂陈。他开始在想要不要回避徐菁？但又想，反正阿凤都已经见到自己了，而自己投资参与开发的枕涛阁楼盘又在附近。邂逅徐菁，只不过是一件或迟或早的事情。这时，阿凤问他，肖先生，你想吃点什么呢？肖远岗心想，即来之，则安之吧。他说，那你就给我来一碗排骨面吧。阿凤叫了另一个打工的姑娘在灶台给他下面，并介绍说，她叫蔡采英，也是在我们店里打小工的。我们这个店，包括徐阿姨，一共是三个女人在经营。肖远岗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肖远岗吃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徐菁就回来了。她的头发，一看就是刚刚洗烫过的样子，松松的，用一条黑丝巾扎着。跟徐菁形影不离的那只叫贝贝的狗狗，就跟在她的身后。这贝贝一见到肖远岗，就像见到了老熟人一样兴奋，它应该还认得出他？不停地在他的脚边打圈圈，还不时去嗅他的脚。他们本来就是熟人！肖远岗赶紧弯下腰，用手去抚摸狗狗的头，亲热的说，贝贝，我们快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小家伙，你还好吗？徐菁也看出了是是肖远岗这个欢喜冤家，显得有点惊讶。此时，她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时间竟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最终是沉下了脸，说了句，怎么会是你呀？肖远岗此时更显得尴尬，说，是啊，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徐菁冷着脸说，跟世界大世界小有什么关系？大家不都是在一个城市里混吗？

这一次邂逅，算起来离肖远岗卷款从徐菁家那幢西班牙式别墅出走，时间已经足足过了两年。

肖远岗解释说，我从你那里拿走的那些钱，我本来是想……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徐菁打断了。徐菁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不说了，不说了。事情都已经这样。还提它干什么？提起来就让人心烦。肖远岗要说的话也只能就此打住。

自从这次见面之后，他就让他手下的人经常去光顾徐菁开的如家粥粉店。他心里总有点内疚，是想用这个办法，来补偿一下徐菁。因为他没有兑现自己当初的诺言，没有将从徐菁那里卷走的钱款如数退还给其它工程队，而是把这些钱全部都投入到了新楼盘的开发上。因此总觉得自己有食言之嫌，欠着徐菁的。虽然自己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独自呑下这一笔钱，但那种作法，总让他有一种黑吃黑的感觉。一个善良的人去干这种事，心里总会很不踏实。

就在肖远岗还在为他的项目努力支撑的时候，1999年的年底，海南房地产进入了历史上最长的低潮期。因为房地产市场的长时间低迷和资金链的断裂，枕涛阁项目在年初就被迫停了工。一幢已经封了顶的烂尾楼，就这样扔在那里任凭日晒、风吹、雨打。肖远岗手下的工程队的人，也都作了鸟兽散。肖远岗因此欠了一屁股债。其中主要是手下工人的工资以及材料供应商的一部分材料款。

有一天，如家粥面店的小工蔡采英出去市场采购物品回来时，远远就看见驻守在工地上的肖远岗被一伙人追着打。蔡采英赶紧回来把情况报告给徐菁。当时的徐菁，正在店里算帐。她听了蔡采英的叙说，心里想，肖远岗他挨打，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你报个警不就行了。阿凤赶紧打110电话报了警。蔡采英说，我是怕他们会把人给打坏的。徐菁说，他挨他的打干我们什么事，不是已经报了警吗？阿凤也着急地说，徐阿姨啊，我们还是去管管吧，要不然，等警察来了，他也被打死了。徐菁说，你们就别烦我了。让他去死吧！她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不到半分钟，徐菁又改变了主意，也跟着阿凤她们冲了出去。

徐菁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一下子就凛凛然站护在肖远岗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一伙人。她大声喝道，你们干嘛要打人？那伙人中一个领头的说，大姐，他欠了我们的血汗钱啊。徐菁历声喝道，欠债还钱。你们打他就能打出钱了吗？其中一个霸气十足的家伙说，不打他，他会给我们钱吗？他是有钱的。肖远岗说，我如果有钱的话，能不还给你们吗？领头的说，你说你没钱，那怎么张中全、魏广明和老赵，他们怎么就能从你那里拿到钱了？肖远岗解释说，我现在是给一个在建的政府宿舍楼的开发商管理工地。他们每个月给我6000元。给张中全他们三人的钱，那是用我给人家付给我薪水啊。他们三人的家里急着用钱，我从每月的工资里先抽出5000还他们的帐。剩下来这500元，也只够我本人吃饭了。你们就不能再等等吗？我投资参与开发的楼盘就在那里，谁也拿不走。现在是房地产低潮期，只要有了转机，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们的。领头的说，你看看，你看看，就这半拉子工程，谁知道会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建成？才能卖得出去？

徐菁看着被打得一脸伤痕的肖远岗，不由就动了恻隐之心。她让阿凤去自己的公寓里拿了一些云南白药过来要给他敷伤。之前，她也听阿凤说了肖远岗投资楼盘被套的事情。她心里甚至还嘲笑过他。只不过，她听说得很笼统，也不知道具体的情节。每次肖远岗过来吃粥的时候，他们又都不冷不淡的相处，谁也不想再去提过去的事情。

徐菁这时就问他，他们干嘛要打你呢？肖远岗惨淡地笑笑，说，不就是因为我的楼盘项目欠了他们的工钱。我雇用了上百个工人。七八十个从家乡来的工人都没有一个人逼我。就是他们几个湖南仔一直在死死的逼债。

徐菁一傍看着肖远岗被人如此粗暴的逼债，心也有点软了。她对肖远岗说，这样吧，你把每个月剩下来的500块钱饭，也还给他们吧。他们也不容易，给你干了活，没拿到钱。他们也要生活。肖远岗于是把兜里仅剩的500块钱分给了他们几个。一看肖远岗已经被掏空了，又承诺了以后每个月还他们每个人200块，这伙人眼见着从肖远岗身上再也掏不什么出钱，骂骂冽冽地走了。肖远岗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眼圈红了，訕訕着说，我这个月是连饭钱都没了。这场面，让徐菁动了恻隐之心，说，没饭吃那你就在店跟我们搭伙吧。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的。当然不是让你白吃。伙食费你先欠着，以后有了钱你再还吧。

这一年，因为手头拮据，春节期间，穷途潦倒的肖远岗也没有回家，就在徐菁的饭店里帮工。这一年春节期间，从大陆来的游客很多，小店春节期间的生意特别好。忙完了春节期间的生意，徐菁悄悄塞给了肖远岗500块零花钱。说，过年了，你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吧！

肖远岗把钱捏在手里，感激地说，徐姐，你心眼这么好，只要今后能挣到大钱，我一定会还你一幢别墅的。徐菁苦笑着说，还提什么别墅，你现在都已经落魄成这个样了，还提什么别墅不别墅的。我呢，就这样活着吧，反正也习惯了。我还要感谢你当初没有赶尽杀绝，没把钱全部拿走。还要感谢你让我懂得靠自己的能力谋生，人会过得比较充实一些。肖远岗说，听大姐的口气，我觉得好像还是在生我的气？徐菁说，大姐我说的全是真话。不是气话！肖远岗说，大姐，你要相信我。我一个搞经济研究的同学跟他说过，经济这种东西，有高潮就会有低潮，呈现出一种波浪似的运动规律。也就是因为听了这个同学的话，所以我一直在苦苦撑着。我也有机会把我参建的楼盘的股份便宜卖掉，把所有的欠帐先还掉。可要是那样，我的那些投资，我的努力就全打水漂了。所以我一直在苦苦撑着。我就不相信楼价会永远不涨！

徐菁问他，你当初从我家里把钱卷走时，留下来的纸条上不是说，你要把钱还给被骗的工程队吗？肖远岗说，并不是我要食言。我确实是这样想过，也着手去调查了。我从你拿走的那些钱，总共是580万。如果按原数额退还各个工程队，包括我叔叔的部分，钱还差一点。当然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能帮他们把钱追回来，不管多少，他们都会高兴的。就在我准备把钱送出去时，我的一个在市内搞房产开发的老乡劝我说，你如果一下子把钱给还了，你到头来还是手头空空。你手上现在控制着这笔钱，这是一个天赐的难得的机遇。你还不如把这笔先用来投资，算是先借着，等到投资有了利润，你再把钱还给人家也不迟。总之，现在也没有人在追着你还钱，也没有人知道你手上有这笔钱。说起来，这不过是一笔良心帐。你将来只要能把钱还了，良心也就安宁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另外，我也是看到我叔叔带出来的那些农民工流散在市内的各个建筑工地，我想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于是，就用这笔钱入股，参与了枕涛阁楼盘的开发。当然，那时三亚的楼盘已经有点难卖了，可我想，这也是个机会，这种时候，人工、材料都便宜，估计房地产低潮期，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就这样，肖远岗参股开发建设十八层的枕涛阁。

肖远岗说，我们原来的计划是在枕涛阁一封顶后就开始预售。一预售就可以回笼资金。等到资金回笼，就可以对兑对徐菁的承诺，把应该付给其它工程队的帐给付了。没想到房地产低潮会持继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我被套住了。徐菁说，那你就撑吧！

徐菁伺养的那只叫贝贝的叭儿狗是2002年春季时出的事。那时，狗狗正处在发情期，它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一个它的异性同类，于是就冲过去和它的同类在马路上交媾。在光天化日下的马路边上做这种事情，在传统的卫道士们看来，是一件离经叛道、是伤风败俗的事。而在我们的前卫艺术家们看来，却是一种行为艺术。谁知两只可怜的狗狗正沐浴在爱河之中，竟被一辆急驰而过的泥头车给碾死了。如果这件事是在发生在人类，死于做爱，那么我们的文人墨客所使用的赞美词汇就会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而在狗界，虽然没有这一类的赞词可用，但估计它们也可以算是殉情的英雄。它们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优秀的DNA给传下去，也很伟大。如果狗界也有新闻记者，它们的事迹，估计也能被轰轰烈烈地炒上一阵子。但贝贝的意外死亡，给徐菁带来的痛苦是可以想见的。

2002年的下半年，S市冷了几年的房地产市场就开始有动静了。大批大批的大陆老人过来买房过冬，当候鸟。S市开始被国内国外的媒体热炒，据说是要把S建成国际旅游城市。国际旅游城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按民间的形像说法，那就是要有大批大批的洋人要到这个城市来插队落户。落户的首要条件当然是要买房子。所以房地产又始热起来。中国这房产市场，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一下又从低谷开始向上攀升。原来政府房地产管理部门所作的空置房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卖完的预测，一下就改变了。

参与枕涛阁投资建设的共有四个股东。其中的一个大股东因为资金无法回笼，压力过大，就把自己的股份便宜出让给了肖远岗，用以冲抵要支付给工程队的工人工资。而这个楼盘施工的工程队人员，绝大多数都是肖远岗的广东电白的老乡。他们的工钱，全部都让肖远岗背着。于是，大股东之一就把几层楼房的产权给了肖远岗，用以冲抵其股份所欠的工人工资。空楼在那放着，甚至还达不到毛坯状态，房子根本卖不动，兑不出钱，所以肖远岗才有了那一副落魄像。

直到2005年年底，S市的房价一路冲高，肖远岗的房产这才开始出手，这时，他手中的房产，每平米的均价已经是8500元。这批房子只出手了一部分，就让他赚得个满盆满钵。

有一天，肖远岗把一辆黑色、斩新的奥迪轿车开到如家粥粉店的门前， 阿凤和蔡采英一看到那辆新车都惊讶的叫了起来，说，哇，肖先生，你买车了？徐菁则抱着肘，冷冷地在一傍看着，没有说什么。从电视上看到了一路疯长的房价，她当然意识到肖远岗的坚持成功了。肖远岗这时悄悄走近徐菁的身边，说，大姐，这几年，你们都在照顾我，大家相互抱团取暖。现在我的情况好了，你们说，我要怎么感谢你们吧？阿凤说，那你就买一件什么东西当礼物送给我们作记念吧！肖远岗说，好啊，好啊，每人给你们买一条金项练，如何？

听了这个许诺，让两个女子都高兴得直跳脚。然后就问他，那你打算要给徐阿姨送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呢？肖远岗故意说，徐姐嘛，我就不给她礼物了，因为她不相信我能够成功。徐菁说，知道你发财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当老板的料。你看你以前的那些设计，就知道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肖远岗说，姐怎么能看得出来？徐菁说，不就看你使的那些算计嘛。

肖远岗说，今天高兴，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们就不说了。你们上车！徐菁说，你想把我们带到那里呢？肖远岗说，先带你们出去景区兜兜风，然后去喝点酒，庆祝一下吧。徐菁于是就让蔡采英留下来看店，然后，她和阿凤坐上肖远岗开来的轿车。

肖远岗开着车在市区兜了一圈后，又带着她到了一个叫玉苑的小区。那里开发的都是一些连体的别墅群。肖远岗把车停在了其中的一套别墅前，这是一套三层的连体别墅。每层面积大约80平方。底层是一个车库、一个小厅房。

别墅的大门一打开，就有一只体形很小、长着黄色毛发的小狗狗一下子蹿了上来。自从徐菁的叭儿狗贝贝被车碾死以后，她一看到和贝贝一样毛色的叭儿狗就伤心。而失去了心爱的宠物之后，徐菁一下子就变得很憔悴。这让肖远岗看着心疼。他曾经征求过她意见，说，我再给你卖一只和贝贝一模一样的叭儿狗好吗？徐菁说，别别别，你快不要再提什么叭儿狗了，不可能再有比贝贝更让我疼爱的狗狗了。一看到那些叭儿狗，我就会想起贝贝被碾死时的惨相。我心里就难受。肖远岗知道，这女人是有心理障碍了。他也知道，像徐菁这样寂寞的单身女人，也确实需要有一只宠物来陪伴着她。所以，肖远岗在为她选择宠物狗的品种时，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现在，徐菁看着这只在自己腿脚边蹭着的可爱的、黄色的小精灵，一下子就动了心。她忍不住地用手小心地抚摸着狗狗头说，唷，这狗怎么会这么小啊，小精灵似的，还真的很可爱耶！

肖远岗说，徐姐，咱先不说狗狗。你觉得这套别墅怎么样？徐菁说，别墅当然好啦。肖远岗说，我知道，这种连体的别墅怎么说也比不上你原来的那一套独立的别墅。只是，原来那种独立的、在市区内的小别墅，每一幢现在要价800万左右。这种别墅只需要100多万左右。我手头暂时没有那么多资金。所以不能按原样给你买下一套，暂时只能买这种连体的别墅送你了。听了肖远岗的解释，徐菁一会盯着肖远岗，一会看着眼前这套新别墅，想着这些年来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一时间感慨万千，流出眼泪来了。

而一见到徐菁流眼泪，肖远岗心里就发慌了。他不知道眼前这大姐此时又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伤感。他以为徐菁是因此想到了她原来的那一套别墅，为失去那套别墅而伤心。于是，他慌乱地说，大姐，你先住着，以后，等我的公司发展了，我肯定会兑现我的若言，一定会还你一套独立的、比原来那套更好的别墅。

缓了一会，徐菁才说，这间别墅大姐是不会要的。又不是靠自己劳动挣来的，住着也不会安心。不过，你如果要是送我这只狗狗，我接受了。这只狗狗，你大概就是要送你大姐的吧？

肖远岗说，是啊，是啊。我就是想要把这狗狗和别墅一块送你给的。怕你会联想贝贝、会伤心，所以这狗我选了黄颜色的。这狗的品种叫吉娃娃。它的名字叫庆庆。徐菁问他，为什么要叫庆庆呢？肖远岗说，一是庆祝我这些年的房产投资成功；二是庆祝大姐你重新住进别墅。这个庆庆，我买下来之后，还专门找人训练过几个月呢。很多基本的动作它都会。徐菁问他，这种狗狗要怎么养啊？会不会很娇气呢？肖远岗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从网上给你下载了饲养这种狗的资料，你可以抽空看一看，按资料上说的方法养着就行。说着，给了徐菁一份打印出来的有关吉娃娃的资料：

吉娃娃属小型犬种里最小型的，有坚韧的意志，优雅，警惕，动作迅速，以匀称的体格和娇小的体型广受人们的喜爱。

吉娃娃犬不仅是可爱的小型玩具犬，同时也具备大型犬的狩猎与防范本能，具有类似梗类犬的气质。此犬分为长毛种和短毛种。

这种狗体型娇小，对其他狗不胆怯，十分勇敢，能在大犬面前自卫，对主人极有独占心。短毛种和长毛种不同之处在于富有光泽，贴身，柔顺的短被毛。

长毛种的吉娃娃除了背毛丰厚外，像短毛种一样具有发抖的倾向。它颇畏寒，不宜养于室外犬舍，冬天外出需加外衣御寒。吉娃娃身材小，对生活空间的要求不高，基本上像一般住所的空间就够让它们去玩耍了。它们每天的运动量也不多，也不用经常花费时间带它出去玩。吉娃娃每天都能够待在家里，非常适宜被现在居住在公寓里面的人们所饲养。

吉娃娃从墨西哥传到美国后到1898年的历史至今不清。有人确定此犬原产于南美，初期被印加族人视为神圣的犬种，后来传到阿斯提克族。也有人认为此犬是随西班牙的侵略者到达新世界的品种，或者在19世纪初期，从中国传入的。总之，吉娃娃犬的确切来源众说不一。这些想象中的根据来自托尔提克族时代的修道院之雕像以及在墨西哥发掘的小型犬骨骸。根据中国冠章上的犬像，则认为此犬来自遥远的亚洲。以上各种判断，可以说明此犬绝非源自一种品种，而是自古以来就是由多种品种交配而来的。1923年成立吉娃娃犬俱乐部，它是美国最受欢迎的12个品种犬之一。英国吉娃娃犬俱乐部建立于1949年。是世界上最小的犬，又称奇娃娃、齐花花玩赏犬。……

既然徐菁执意不肯收下他送的那套连体别墅，肖远岗就只好用自己开发的楼盘底层的一间铺面房，与绿海花园的开发商对换了徐菁所租的铺面房的产权，这样，如家粥粉店租用的那间门面房就过户到了房主徐菁的名下。既然已经是自己的店面，店面的租金也就省了下来。这一来，没有了店面租金的压力，如家的生意就会做得非常轻松了。

一直到了2006 年的年底，肖远岗才把手上剩余的那些房产全部出手。那时，三亚市的房产的均价已经涨到6000多一个平米，而肖远岗投资的枕涛阁地段的楼盘，因为临海，房价更是涨得惊人。资金回笼后，肖远岗又把资金投到新楼盘的开发上。这时，他已经从一个穷小子成了一个经常出入高尔夫球场的富人了。

徐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一人已经近五十岁的独身女人，衣食无忧，也没更多的欲望，每一天的生活，就像一只小船，轻轻的划过港湾里无风的平静的水面，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一年冬季的一个下午，徐菁闲着没事，就抱着庆庆到这个城市三亚湾的海边去闲逛。这一带的海滩上，每年都有很多大陆过来的老人在海边休闲。打牌的、看海的、闲聊天的和演凑乐器的。每人都在自得其乐。徐菁注意到了一个画家，在一棵椰子树的树荫下支着油画架，在一块繃在框里的粗白布面上写生。她突然就萌发看看人家画画的念头。

走近了看那画面，是无际大海、浪花、礁石、白云。

徐菁抱着庆庆站在画家身后，边抚着庆庆的背边看着画家作画，同时，她也留意到了这个画画的男人。骨胳粗壮，一下巴花白的短胡须，棱角分明的脸，一米八的个头，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着一束尺把长的头发。徐菁心想：老男人留着一束辨子，也就是艺术家的才有的浪漫了。

那画家注意到了有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看画，于是，一边用旧报纸块擦拭着油画笔，一边问她：妹子，觉得怎么样？徐菁看画看得很投入，没想到画家会停下来跟她说话。怔了一会，才说，你是在问我吗？画家笑着说，是啊，是在问你！你看很入迷了嘛。是本地人吧？徐菁说，是啊！画家仔细打量着她，说，你看上去有很有海南女人的特点。如果给你画张俏像画，应该不错。徐菁说，我可不懂画，不过，我很喜欢你画的海。画家说，我是内陆北方人，画海的机会不多。表现海的手法也不熟练。徐菁说，可我觉得很美啊，就是……画面上的着色好像有点儿单调。这时，天上正好有一架桔红色的动力飞行翼驶过，那画家就说，那好，我就再添上这架小飞机。这飞机是桔红色的，加上桔红色之后，你看看效果如何？画家说着，就在调色板挤上一点桔红色，然后，开始往画面上画。徐菁没想到自己随便说了一句，人家就当真了。心里也高兴。

没曾想，徐菁怀里抱着的庆庆此时竟惹出了祸。也不知道这狗狗是因为看到了小飞机兴奋，还是看了画家用桔红色的油彩往画布上涂，刺激了它的创作冲动。总之，那狗狗这时突然使劲一蹿，居然从徐菁怀里挣脱出来，蹿到了画家端着的油画调色板上。徐菁一看狗狗的脚爪子踩在油画板上，就急着去抓狗狗。那画家此时也转过身来要帮着捉庆庆。没曾想，这个顽皮的庆庆一跃，竟跳到了画家的怀里，让画家那条淡兰色的衬衣上沾了各色的油彩。

徐菁一看自己的狗狗庆庆把人家的衣服给弄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半天后，才掏出手绢来，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嘴里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老画家笑着说，嗬，你这狗狗还真调皮。没准是来灵感了，也想显显身手了？徐菁说，真不好意思，让它把你这条衬衣弄脏了。沾了油彩怕洗不掉了，我赔你一条新的吧？画家却说，没事，没事，到时我回家自己用松节油处理一下就干净了。徐菁请教他说，是不是这小狗看到了红色就会兴奋？画家说，应该不是。狗的眼晴是分辨不出来色彩的！

徐菁说，毕竟是我的狗狗给你添了麻烦。心里过意不去。画家突然眯着的眼打量着徐菁，说，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有话，就给我当一回模特。徐菁爽快地说，行啊，谁让我们家的庆庆惹了祸呢。画家笑着说，我可不是因为这狗狗弄脏了衣服要罚你。我是不会让你白干的，我会按每小时50块钱的标准给你支付报酬。徐菁说，那我也不能收你的钱。画家解释说，主要是你的脸长得很有特点，眼神里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恬静。画家没有使用“漂亮”这个字眼。徐菁说，我父母都海南人。也就是世代居住在海南的那种土著。画家说，怪不得看你脸部海南人的特征那么明显。我主要搞的是人物俏像画创作。说着给了徐菁一张自己的名片。

徐菁这才知道这老男人叫乔子峰，是北方一所美院的油画系的教授。主要是画俏象画。后来聊天时还知道了他已经65岁，退休了，东北吉林人。两人约好，徐菁只要有空，就带上她的庆庆到老乔的工作室去给他当模特。去之前先电话联系。过了几天，徐菁是按着老乔电话里的指点，找到了他居住的海天花园那套在十八楼上的公寓。

老乔买的公寓是一套160平米的房子。近50平米的客厅被主人布置成了一个大画室。左右两面墙上，挂着各种大幅小幅的油画。正面，有一道玻璃门，打开后可以出到一个大阳台。从阳台上府瞰，美丽的三亚湾海景一览无余。徐菁边看边说，老乔，你这里的环境还真不错。

客厅里有个小吧柜，柜里存有红酒及各种饮料。老乔指着说，喜欢喝点什么就自己动手。徐菁因此觉得这个北方男人虽然言语不多，但感觉得出他豪爽的个性，没什么过多的客套。

老乔安排徐菁坐在一张木框雕花的中式沙发上，让她怀里抱着庆庆，保持着一个姿势。先拍了几张数码相片，这才开始画画，他们一边作画一边和聊天。徐菁在这个男人面前，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的感觉。她跟他聊天时就非常放得开，谈了自己几次失败的婚姻，也谈了自己曾经上山下乡的经历。老乔很多时候都是在静静地听着她叙说。后来，老乔也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老乔的老伴三年前因患乳腺癌去世了。两人原来计划好了，等老乔办好退休手续，两人就一块到这个海岛南边的城市度过余生。说起来，这套房子还是老伴和女儿亲自过来挑选的。可惜，现在他和老伴已经是天人两隔。说起人生的无奈，两人都有点感慨人生的无常。老乔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人在美国，而且是找了个洋女婿，已经生子。老乔自己已经退休了，支气管不太好，北方的冬天漫长、寒冷，所以就打算长年在三亚长住着。

老乔给徐菁画的是一幅1500X2000MM的大幅俏像画。他告诉徐菁，这是为参加北方学院派画家画展准备的创作。老乔这个北方男人气质上显得粗犷，但心很细，每次绘画时间到了一个小时，老乔就会安排徐菁休息一下。休息时，徐菁看到房间里很零乱，这显然是个没有女主人收拾的家。于是徐菁就主动帮助乔画家收拾了一下房子。一看徐菁在动手帮助自己收拾房子，老乔就想到了老伴还在的日子，然后心里就有温润的感觉。又想着人家女子是个外人，就主动说，那我再付你钟点工工钱吧？徐菁说，你别老是说钱钱的好不好？

两人熟悉之后，老乔也常常去光顾徐菁的如家粥面店。有一次，老乔喝粥时，一不小心，让粥汁沾到了胡子上。徐菁就说，老乔啊，你看你留着个大胡子，生活多不方便啊。老乔说，你是不喜欢我留着大胡子的样子？徐菁说，我怎么能干涉您呢。这是您的自由。隔一天，老乔再来时，下巴就已经刮得干干净净了。

一个男人，肯为自己而改变，这让徐菁非常感动，也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迟早会向自己表白。果然，隔天的傍晚，两人在海边散步时，老乔就对她说，感觉我们是有缘份的，你还是嫁给我吧！徐菁以为自己听错了，纳纳着问，你说什么？老乔就说，我是说，你给我当老伴吧。反正你也是个独身。妹子，是行是不行，你给个回话！徐菁又惊又喜，只是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徐菁回来之后，把画家老乔向她求婚这件事告诉了阿凤和蔡采英。阿凤为此又打电话把这件事报告了肖远岗。次日，肖远岗就专程开车过来如家店粥面，和众人议论这件事。画家老乔在认识徐菁后，也来过如家店好多次，众人都见过他，而且对这个大陆男人的印象还不错。于是，都说支持。十多年相处下来，阿凤、肖远岗他们已经和徐菁像家人一样了。当年的小保姆阿凤都已经结婚，孩子也长到了四岁。大家都觉得，徐菁今年五十多岁，是应该有个归宿了。徐菁对这事还显得犹豫，说，光你们说行，那还不行。阿凤说，那你还想怎么样呢？徐菁说，还要看庆庆答不答应。它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啊！娘要嫁人，也要征求儿子的意见啊！这么一说，众人就笑了。阿凤于是就把庆庆抱在怀里，说，你看看，你妈妈这么爱你，要嫁人还要先征求你的意见！

这狗狗庆庆因为平日里都是徐菁或阿凤照顾它，所以，当阿凤哼出《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庆庆也跟着唱了起来，咬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声音还真像那么回事，能听得出是同一首歌。阿凤说，庆庆唱歌是平时跟我们学的，她们常抱着它哼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间一长，它居然也会唱了，只要开个头，它马上就会哼出这首歌的调子，很有节奏感。这首歌的调子竟然是一只吉娃娃狗狗嘴唱出来的，这让店里几个围观客人都赞叹不已。

大家也都听说了，正是因为这个吉娃娃庆庆无意中的一次捣乱，促成了徐菁和乔画家相识和交往。蔡采英说，我们怎么知道庆庆同意不同意这桩婚事呢？肖远岗说，你傻啊，我们就直接问它好了。如果它同意，就会连叫两声。于是，众人就郑重地把庆庆抱到店里桌子上。齐着声问它，庆庆，你同不同意我们的徐姐嫁给乔画家？狗狗庆庆后脚站在桌子上，立着保持一个作揖的姿式。在听到众人齐声向它发问之后，庆庆也“汪汪”应了两声。

众人就笑说，它已经同意了！然后就一起鼓掌。

肖远岗这时突然说，既然我们这边已经一致同意徐姐出嫁了，那就通知乔画家过来正式求婚吧！店里中午不要营业了，我请客。到S市最好的酒楼。阿凤说，那就去贵宾楼。然后就和蔡采英一起缠着徐菁，让她快点打电话，把乔画家叫过来。徐菁不知怎地，竟然也像少女似的羞涩起来。

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乔画家才开着他那灰色的辆尼桑车、带着一束红色的玖瑰花匆匆赶了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创作的那幅徐菁抱着庆庆的人物俏像画《岁月流逝中的女人》，在北方三省学院派画家画作展中得了金奖。乔画家就是带着画展画册过来告知徐菁这件喜事。众人于是都围着观看画册中的那幅《岁月流逝中的女人》。之前，除了徐菁，谁也没见过这一幅画。画作中，徐菁显得既恬静，又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女人才有的淡定的豁达的表情。一边观赏的蔡采英说，徐姐看上去真像个贵妇人呢。阿风说，徐姐长的就是一副富贵相呀！肖远岗说，是啊，徐姐这幅俏象画的确实耐看！我觉得有一点蒙娜丽莎的神采。阿凤于是就问道，蒙娜丽莎是谁啊？肖远岗逗她说，跟徐姐一样，是个开粥面店的老板娘。蔡采英说，笨蛋，人家是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画的一幅世界名画。

乔画家这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悄悄把徐菁拉到一边，说，有画商想出大价钱收购这一幅画。问徐菁是不是同意出手这一幅画。徐菁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问他，你缺钱吗？乔画家说，不关乎钱的事情，只是这个画商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以前我的画大多是由他收购的。徐菁于是有点犹豫，说，可我还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啊。乔画家解释说，我可以复制一张尺寸小一点的。原件也太大了，放在客厅里也不方便欣赏。另外，不是还有画册吗？听乔画家这么说之后，徐菁也不再说什么了。

徐菁的姨妈这年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当她知道了侄女徐菁和乔画家订婚之事以后，也特地从五指山市过来看望了一次侄女和未来的侄女婿。本来是最崇拜诗人、骨子里一直坚定的认为嫁给诗人是最好归宿的姨妈，在看到了徐菁的现状（有车、有大房子，老乔人也精神）后，观念也立马发生了与时俱进的变化。但她在承受着背叛理念压力的同时，也在心里使劲地安慰自己：管他是画家还是诗人呢，反正嘛都是艺术家！正因为姨妈及时把观念调整成了“还是嫁艺术家最好！”，这才让她成功地解开了侄女应该嫁给诗人才是最好的心结。只是有一点会让姨妈终身遗憾，徐菁的妈也就是她的亲姐姐早逝，她一直把徐菁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她也一直希望看到徐菁有后人。只是，徐菁五十有三的人，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不可能再生育宝宝了。想到此，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傍的徐菁当然知道姨妈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也无可奈何。DNA的遗传问题应该不止是姨妈心中永远的痛。

后记：《走失的叭儿狗》创作于1997年。十多年之后，仍有当年读过这篇小说的读者对我说，他们还能记得住我曾经写过的关于叭儿狗的小说。有人则建议说，你为什么不写个继篇呢？我想想也是。于是，就有了《走失的叭儿狗》的秭妹篇《可爱的吉娃娃》。对于读者来说，这样编排在一起，故事有其完整性，也有利于阅读。

（作家 现居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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