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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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琛选的餐厅，提前定了位置。

买了花，十三朵香槟玫瑰。十三没意义，肖晓一次恶作剧非说那是她的幸运数字，他便一直选十三；香槟玫瑰……陈琛当然可以买更贵更好或者不一样的，但肖晓喜欢，且只喜欢那一种。从前她问过陈琛这叫不叫长情。

陈琛把礼物，一对mikimoto耳钉，放在前座，车停在楼下耐心地等。

今天是他们结婚九周年纪念。他特地提前一个小时离开了诊所，好避开路上车流晚高峰。

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很“模范丈夫”，鲜花礼物面面俱到。这两年，更加滴水不漏，竭尽所能。

肖晓下来了。隔好几米还是看出用心打扮过，平日的帆布包渔夫鞋宽松衣服换成了束腰长裙细高跟，下午应该给头发做过护理，远远看上去缎子一样柔顺有光泽。

有一刻，陈琛竟被肖晓胸部高耸，款款而行的模样打动了，感觉有些陌生又，怎么形容，奇妙？多久没见过她肯让这般装扮自己了？去年的纪念日？

但他没准备表示意见或开口赞扬，肖晓不是光鲜给他看的，再说他晚上也和廖佳艺约了。

肖晓上了车，打开礼物盒，“好看，谢谢。”

她并不看陈琛，只翻手机对着耳钉拍照，垂下来的黑发像一股小瀑布挡住半边脸，看不到表情。

廖佳艺提起过肖晓的心理治疗不见起色，确实是。她现在连说谢谢都不肯看他眼睛了。

陈琛把车往后倒。好看，肖晓总这么说。

但很多时候陈琛并没再见过那些首饰第二次。

也可能是他分不清，和买定离手一样，他现在也只当成一项任务，送出离心，心事的心。

2）

对已婚九年同居十二年的陈琛和肖晓来讲，平常日子怎么过，都像用尺划过线列过表。至于今天这种特殊日子，更细到差不多每一个步骤也规划好了。

不，陈琛绝不是在抱怨这段关系的一成不变或者让人倦怠。有，但远不值得抱怨，“爱是忍耐”不是早加进结婚誓词里了么。

腻，淡漠，才应该是常态。有人说这就是让婚姻变成坟墓的祸首，也有人说这恰恰是婚姻的迷人之处。

Good or bad ?陈琛也说不上来。

他和肖晓在外人看起来至少是和美的，他们相敬如宾，彼此都最大限度保持了对生活的热情。

就像现在，化过眼描过眉的肖晓端坐在陈琛对面，她的面容还是美的。姿态也优雅，只是稍微用力了些，她的脖颈绷得挺直，像打了石膏一般。陈琛想，她现在一定也摒气收住了小腹。

小腹……陈琛的手不自觉碰了碰口袋里的两张房卡，一间20楼，另一间15楼；左手20楼，右手15楼，他又默念一遍。

红酒已经倒上。陈琛端起手边的酒杯，顺便看了看表，不到七点。

“九周年快乐。”

肖晓举杯轻碰，灯光水晶酒杯和银质餐具辉映，折射出让人分不清真假的眼波荡漾，陈琛熟练地帮她拍照，又捧着手机身体前倾，手指一张张划过，给肖晓看。

他们喁喁细语，恩爱有加。和餐厅里表情疏离的夫妇们对比起来，他们确是引人瞩目的。

肖晓需要这种人为的鹤立鸡群感。

而陈琛，负责满足她。他不介意临时客串做个演员，再说，她是病人嘛。

3）

“1516。”陈琛和肖晓一前一后走进电梯，他按下15楼，掏出右边口袋的房卡。

这也是每个重大节日里仪式感的一部分。没有完美性爱的纪念日算什么纪念日？从前肖晓这么说。

陈琛知道故事都有从前和后来，但普通平静，哪怕淡漠乏味的生活竟也有，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有无数个“后来”。

他们真心快乐过好些年，没有病，不用演。肖晓娇俏动人，对陈琛百依百顺，陈琛对她宠爱有加。

第一个“后来”的分界线是三年前肖晓查出患乳腺癌开始。

这病除了切去肖晓双乳，还一并夺走了肖晓的自信开朗。无论陈琛怎么指天发誓说不介意，她对那项“运动”都越来越排斥。

肖晓说她介意，介意陈琛的手不小心碰到她胸前稍纵即逝的犹豫，介意陈琛的吻小心翼翼绕过原本他最爱流连的那一片……

噩梦。肖晓性情大变，起初她安全感缺失，脾气暴躁，整日盯着陈琛疑神疑鬼。

陈琛把诊所心理科新来的廖佳艺介绍给肖晓，这也成了陈琛第二个“后来”的开始。

持续的心慌紧张焦虑失眠让肖晓的生活彻底乱了套，她自顾不暇，对陈琛不闻不问。

但她却热衷把生日和纪念日过得看起来“有声有色”。

廖佳艺对陈琛说，这也是一种病。

已经走出焦头烂额的陈琛宽容地笑笑：她是病人嘛。

定房间依然是纪念日的一个程序，但失去了从前的功能和意义，仅仅是一个传统和习惯。

果然，肖晓的脖子在进入房间后便塌陷了下来，刚才在餐厅里还显得挺拔饱满的精气神一下漏光了。

“去冲个澡吧，吃过药早点休息，你看起来很累了。”

肖晓点头说好，翻出手机，照片发送朋友圈。

完美。

陈琛帮肖晓倒好热水数出安眠药，看了下手表，九点五分。

同样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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