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事惊录:蚕女叫魂(上)
1
德清桑园万亩,东达滨海,西抵丘陵,可谓无处无桑树,无人不事育蚕。
弘历三十三年夏,德清县水患肆虐,城桥终不甘冲击,轰然而塌。
“抓住他!”尖锐的声音刺穿整条街道。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街边,脏乎乎的小手抹着满是泪痕的脸蛋,他惊恐得看着街上的大人们,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才是被化缘和尚搭讪的小孩。
两个和尚被扭送进了衙门。一同被扔在堂上的还有和尚的包袱,愤怒的人们叫嚷着:“和尚身上带这些东西干嘛?”
一个和尚的包裹里被翻出一些衣物,两件僧袍,讨饭用的铜碗还有一张度牒。另一个和尚的箱子里却翻出了两把剪刀,一把锥子,还有一根用来扎辫子的发带。
那个没有度牒的“假和尚”被戴上了手铐脚镣,知县坐在高高的公案后发问:“从实招来,你到底剪了多少发辫?”
那和尚自然是叫冤,但他的供词显然不会令人满意。
“你们既然是化缘的,为何要问人家孩子姓名?这明明就是你们叫魂的凭证!”
很快,衙役们就把那和尚拖到了踝骨夹棍上,堂上的惨叫连连和堂下的怒火片片互相呼应,合成了这么一副热闹又冷漠的画卷。
这番闹哄场面下,苏锦园内显得格外幽谧。
缫丝房内,十几名女工徒手在热水中缫丝。这是一群被称为“蚕女”的女工,她们不签卖身契,但生活的重担让她们依厂而生。
“给!”春梅见管事不在,偷偷递给林雪沉一个白瓷瓶。
“这是?”林雪沉不解地看着白瓷瓶,手上缫丝的动作重复着并没有中断。
“快拿着吧,一会李管事看到又该私吞了。”说着便一把塞到了林雪沉怀里,笑眯眯地说,“这个是白醋,好东西,缫丝水里加了碱面,烧手得紧,下工了回去用白醋擦擦手,包你的手啊,白嫩嫩。”
林雪沉心下一动,忙想推辞,春梅却扭着身子不肯接,李管事已经走到了门口,林雪沉只好收起白瓷瓶,对着春梅道谢:“春梅,你不用对我这般好,你留着自个用多好。”
平素里一贯淡然的林雪沉还是露出了感动的神情,春梅瞧见了便心满意足地笑了,说道:“没事的,这点小东西,跟雪沉姐姐帮我的相比,远远不够。那日之后,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好东西第一个给雪沉姐姐用,有好吃的第一个给雪沉姐姐吃!”
林雪沉看着春梅红扑扑的包子脸,心下动容,嘴上却是嗤笑:“傻丫头。”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复皱了皱眉头,提醒了春梅一句:“但是那件事,切莫对外人道。”
春梅眨眨眼,调皮点头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却已经来到丝织坊做工,林雪沉看着她,眼中笑意柔柔。
大部分蚕女都住在园子里,也有少部分家近的蚕女会回家住。比如春梅。
下工后,春梅回了家,缫丝一天,确实累得慌,她潦草地吃了几口,就早早地去睡了。
春梅的娘亲腿脚不好,只能在家做些针线活贴布家里,看着春梅疲惫的样子,春梅娘亲偷偷地抹了抹泪,又挑了挑灯芯继续做她的活计。
春梅爹是个老实的手艺人,靠着一手雕花的技术,给城里不少大户人家做了精美的雕花家具,自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的木材,但普通的木料依然被雕刻地无比精美,比如春梅随身携带的那块雕着梅花的桃木牌,春梅打小就带着,如今已经被包了浆,油亮润泽,好不漂亮。
“孩他爹,我看城东边老赵家不错,他们家大儿子又在官府谋了个好差事,要不要去说道说道?”春梅她娘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跟春梅爹说着给春梅找个婆家的事。
春梅爹不善言辞,只嗯了一声。
“嗯是个啥意思?你觉得他家不错?倒也是还不行,不过问看城北头老刘家也挺好的,他们家可就一个儿子,将来春梅要是嫁进去了,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春梅爹又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雕着手里的小物件。
“你倒是说一句啊!得,就知道你可靠不住,赶明儿我去找媒婆问问,给合合八字再说。”
春梅她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拍了拍围裙:“我去看看春生,该给他把把尿了,省的再给我尿一窝。”
不多时,内屋传来妇人的哭叫,以及相继而来的孩童的啼哭声。
春梅爹来不及多想立马跑进内屋,就看到春梅娘趴在春梅身边,满脸的惊惧和泪水,边哭边使劲地晃着春梅,一旁五岁的春生坐在床上,吓得直哭。再看春梅,竟是一动不动,似乎仍沉沉地睡着。
这场景明显地不对劲,春梅爹摸了摸春梅的手,冰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春梅死了。
2
虽然春梅一家报了案,但是官府并没有查出死因,因此就以自然死亡草草地结了案。春梅爹娘都是老实人,但也受不了这般打击,寻去苏锦园想讨个说法,却被撵了出来,说是,人死在家里,官府也判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活泼地春梅草草地死了,草草地埋了,没人再去看过她一眼,除了林雪沉。
春梅的死,只是成为了苏锦园内的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妇人们肆意地猜测着她的死因,甚至当着林雪沉的面依然小声议论指指点点。
流言不知何处起,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变形、再蔓延。
“我说你们记得吗,那个林雪沉,她可是个外地人啊,不知道哪里来的,没爹没娘,保不齐她就是个巫女!她把春梅的魂给作法弄走了,不然这春梅好端端的,怎么就无缘无故突然没了,我听说官府都查不出死因。其实啊,就是魂魄没了,人死了!”
“对,她准是看中了春梅的精气神,再加上她们两个经常接触,也不知道是不是偷了春梅的什么东西,把她的魂给叫走了!”
“八成是头发,指甲什么的,我听说叫魂都需要这个,太可怕了,应该把她赶走,我们太危险了!”
“对!应该把她沉塘,不,把她献祭给河神!”
“不,烧死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在苏锦园内的女工们群情激昂的时候,李管事即时出现,她压在了差点要动手绑了林雪沉的众人。
“多谢李管事。”林雪沉跟着李管事离开了缫丝房,主动开了口,也许,李管事能就此说出来点什么。
李管事却不看她,加快了步伐,与林雪沉拉开了半步远才说:“不是我要救你这样的人,我只是奉命办事,不过……你最好也别想对我做什么法,我可警告你啊,要不是我,你,你今天就要被打死了。”
“嗯。”林雪沉低着头应声,心里想的却是,究竟是谁想要救她,自然不是眼前这个李管事,救她的人,到底想要什么。
苏锦园是个家族生意,工坊挨着主人家的府宅,中间一道门相隔,方便主子们巡视以及管事的回禀。
李管事领着林雪沉七拐八绕地就穿进了连接府宅的门,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林雪沉心想。
一路上,林雪沉低着头,只盯着李管事的脚后跟,突见李管事脚下一顿,林雪沉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瑞合园三个大字高高挂起,没等她细看,李管事就回头恶狠狠地叮咛她:“别说我没告诉你,这是苏家当家主母的院子,进了门规矩点,千万别到处乱看。”说完,便一扭脸往前走去,脸上换了一副谦卑讨好的笑。
苏家主母娘家姓常,苏老爷唤她常氏。此时,她正端坐内厅,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态丰腴面色圆润,一双眼眯着,看起来颇有慈眉善目的亲切感,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她古井般的眼眸,正闪着鹰隼般凌厉审视的眸光。
林雪沉行了礼,她并不是苏家的奴婢,虽然身无他物,只能依附与苏家生计,但是好歹是个自由身,并不需要下跪行礼。
“倒是个清秀姑娘。”苏母语气平和,言辞关切,却没有任何温度,“听说厂子里闹腾,没吓坏你吧?”
林雪沉还没开口,李管事就抢着答:“夫人慈悲,念着这丫头,可真真是救了她一命,那些无知的刁妇,差点打起来。”
苏母瞥了一眼李管事,眼中的厌弃一闪而过,笑着对林雪沉说:“那些谣言我也听说了一二,简直是无稽之谈,这好生生的一个玉人儿,怎么会是,会是什么巫女妖女之流。”
“夫人英明,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林雪沉声调平稳,听不出半点慌乱。
苏母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上前给了李管事一个红包,李管事点头哈腰地接了红包,手上掂量了一下,嘴角立即咧到了耳朵根子,一面不要钱似地倒着漂亮话,一面扭着屁股退了下去。
苏母端起了她的松柏翡翠茶杯,撇了撇茶叶,却并未送至嘴边,又放下了杯子,跟林雪沉问起了话。
“听李管事说,你不是本地人士?”
“小女八岁随母亲来到本地,但母亲不幸病故,幸得苏锦园青睐,谋了生计。”
“嗯,打哪儿来呀?”
林雪沉虽小心避开家乡,但还是被直接问了起来,她几不可察地皱皱了眉,答道:“小女祖上乃武定人士。”
“武定?”苏母转了转她指间的镶和田玉金戒指,似不经意说,“我没记错的话,应是云贵地区吧。”
这句话显然不是问句,不待林雪沉作答,苏母接着说:“难怪那么多人说你巫女了。”说完,苏母轻轻笑了两声,虽然力道温柔,却难掩诡谲之意。
“这么说来,如今你也算是无依无靠了,本可依附我们苏锦园生计,如今却被人这般排挤,你有何打算?”
林雪沉心知苏母这是准备给她挖坑了,可她只能往下跳,因为她的身后,只有愤怒的民众,她无路可退。更何况,她一定要知道春梅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能就这样逃走了。
“苏锦园有如小女再生父母,小女自然是不愿离开,只是如今这般境况……”说着,虽然心中一片冰冷,但是面上只能作出戚戚然,“还请夫人主持公道,还小女一线生机,小女必定知恩图报。”
苏母倒是不在意林雪沉是真的还是装的,她只要这句话。她终于笑眯眯地给林雪沉赐了小矮凳,一片语重心长地告慰着:“打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欢喜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园子里不敢有人那般污蔑你。”
林雪沉面上感激,心中却愈发觉得不安,这苏母平白无故地,对她越是这般好,这深藏的危险就越是大。
“不过呢,”苏母接着说,“恐怕这厂子里,你是不好呆下去了。我给你指个去处吧。”
苏母顿了顿,似乎在慎重地思考着:“府上的大小姐跟你年纪相仿,她正好今年及笄,身边是需要多配一些人手的,我瞧着你模样清秀,又在咱家厂子里做了好些年了,是信得过的。你看如何呀?”
林雪沉听到这话,心里更沉了。这差事听起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尤其是她目前的状况,几乎要被那些愤怒的愚民给活剥了,根本没法生存,如今竟然还给了她这样的差事,除了要写个卖身契,吃穿和活计都比缫丝要好上百倍,更何况,她虽然没交卖身契,但是这全部身家早就绑在了苏锦园了,她没有其他的归处。
好事,会从天而降吗?一生穷苦的林雪沉从来不相信好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她孑然一身,如今没了唯一的朋友,还被人们喊打喊杀,横竖是一条命而已,总比被暴民烧死强,至少,她还有一线生机,还能有机会找到春梅之死的真相。
“多谢夫人怜爱,雪沉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林雪沉顺势便跪下领了这份“恩赐”。
3
向嬷嬷是苏母的贴身嬷嬷,她领着林雪沉在府上办了契约,讲了规矩,发放了物品。林雪沉始终认真谦卑地跟着,这让原本冷冰冰的向嬷嬷稍稍缓和了一些态度。
听向嬷嬷讲,大小姐名为苏玥锦,今年年底就要及笄,而林雪沉是作为二等丫鬟进大小姐的院子。
林雪沉试探地说:“夫人真是心善,救奴婢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把奴婢安排到大小姐的身边侍候,这等信任与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向嬷嬷听到这话,面上稍微僵了一下,她干咳了一声说到:“是,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感念夫人的善心,可不要忘了今日这份恩情。”
林雪沉当然没有错过向嬷嬷的这个细微的表情,更何况,向嬷嬷话里话外,从来只是让她感念苏母,却丝毫不提要好生侍候大小姐。所以,这个苏母,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大小姐的院子里?苏母和大小姐又是什么关系?
向嬷嬷是不会回答她这些问题了,但是进了大小姐的院子里,自然会得到一些答案。既然已经被推到了这条路上,那就只能往前走走看了,林雪沉暗暗地下了决心。
向嬷嬷领着林雪沉进了院子,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织云上前来迎,织云跟向嬷嬷问了好,简单交接了一下,向嬷嬷就离开了。
织云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雪沉,便开始教导起大小姐院子里的规矩。给林雪沉安排了洒扫院子的活计之后,织云就进屋了。
看来大小姐是不打算见我了,也好,林雪沉舒了一口气。
那边织云进了屋子,大小姐苏玥锦静静地听着织云的禀告,她的一双黑眸始终凝望着前方,似要从虚无中挖掘出真相,幽光深不可测。
“小姐,这个林雪沉看起来倒是安静老实的,但是毕竟她有那样的事情,外面的人都对她喊打喊杀的,您怎么就应了夫人,把这么个人给弄进咱们院子呢?”织云显得很着急。
“哼,那个常氏自己当了回大善人,救了个烫手山芋转过头来抛给了我,名声她得了,麻烦我落了。她可真是一天到晚变着法地想折腾我。”
“那您可以拒了啊,不行您可以禀了老爷,让老爷帮您。”
苏玥锦苦笑一声,说:“拒不得。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我再去禀告父亲,那岂不是被常氏落下话柄,说我不懂事,拿着小丫鬟的事情来打扰父亲。她若是再哭哭啼啼装可怜,那她可就彻底成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大善人,而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大小姐。”
见织云还想开口,苏玥锦笑着安抚:“没事儿,其实我根本不信外头那些谣言,只要这个丫头本本份份,不要打歪主意,不要认错了主子,就让她且待着吧。”
翌日,苏家大少爷苏伯轩来了苏玥锦的院子,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林雪沉瞧见了苏伯轩匆忙的步伐,也跟着其他的丫鬟一起行了礼,虽然没有直视,但是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她感受得真切。
“锦儿,那个女人竟然敢胡乱给你安排人。什么人不好,安排了这么个人进来。不行,得把这个人弄走,姑且不说她到底会不会巫术,她是那个女人给你安排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这怎么让人放心。”苏伯轩一见到苏玥锦,屁股还没坐下就倒珠子似地说个不停。
苏玥锦倒是觉得这个亲哥哥急切的样子又好笑又感人。她拉了苏伯轩坐下,命人去沏了茶,然后便把对着织云说得那套又说了一遍,不过语气是更加温和了。
苏伯轩喝了口极品铁观音,也冷静了下来,便说:“你的及笄礼快到了,哥哥只希望你平安顺遂,自幼娘亲就故去了,照顾好你,这件事是娘的临终嘱托,是我拼死也要做到的。我绝不允许有人动你分毫。”
“不过,我刚刚进你院子,看到了那个丫鬟,看起来倒是个本分的,不过,你还是要时刻注意着。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哥哥说。”
苏玥锦笑着应下了,她看着苏伯轩俊朗的脸庞,心想着哥哥这些年不容易,为了在府上照顾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娶亲,非要等她及笄礼后定了婚事才肯娶亲,他这是生怕他不能像如今这样常来看她。所以这些小事,她又怎么忍心麻烦苏伯轩呢。
林雪沉在苏家大小姐的院子里,算是稳定了下来,不过依然形单影只,没有哪个丫鬟肯跟她多说两句。林雪沉倒是觉得无所谓,这样反而清静。清静了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寻找答案。
她始终不相信,苏母只是一时的善心而收留她。虽然没什么人跟她说话,但是苏母和大小姐的关系显然不是什么亲生母女的关系,而且暗地里非常不和,这一点,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不避讳。
苏母是打算让她“叫魂”吗?可是那边始终音信全无,大小姐对她也是不闻不问,她好像一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唯与花草为伴。
很快,林雪沉的清静日子将再次被击破。
4
织云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幽静,她满是泪痕的面庞此刻被怒火挟持,她直接命了三个小丫鬟绑了正在院子里修剪枝叶的林雪沉。
抹了一把眼泪,她就疾步迈进了大小姐苏玥锦的内室。
苏玥锦刚刚喝完早茶,看着织云的样子,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小姐!织雨,织雨她出事了!织雨昨儿值了夜,我刚刚想着去看看她起了没有,结果,我就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怎么都叫不醒,我吓坏了,我一摸她的手,她,织雨她没了。”说到这里,织云哇哇大哭起来。
苏玥锦一听,登时站了起来,急急地说:“先别哭,你,确定织雨她,没了?”
“她整个人跟个铁疙瘩一样冰冰凉的。”
“带我去看看,命个机灵可靠的丫鬟去把大少爷叫来,千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是,小姐,我已经命人把林雪沉绑了。”
苏玥锦听织云这样说,脚下顿了一下,但终没有作声,直接去了织雨的房间。
苏玥锦的心腹嬷嬷确认了织雨的死亡,整个院子被死亡恐惧笼罩。
“把林雪沉带进来,”苏玥锦回了房内,说:“不用五花大绑的,带进来就好。还有,这件事,万不可外传,今日除了大少爷,谁都不许放进来,就说我病了,怕过了病气。还有,给我搜遍整个院子。”
“小姐!织雨的死跟那个春梅是一模一样!这肯定是这个林雪沉干的!她就是巫女!”
苏玥锦疲倦地摆摆手,不再多说,织云只好照做。
清早起见了织云那副怒极亦悲极的表情,然后自己便被三个小丫鬟过来绑了,林雪沉倒没有反抗,她当然明白,身在此处,这种反抗是没有用的。虽然没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但是她看着这架势,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非常糟糕,莫非是,又有人死了吗?
林雪沉一直在心中盘算着,织云的表现,这阵势,织云刚刚是从谁的房间出来的。林雪沉心下一惊,能让织云这般失态的,可不就是织雨。这事一定会被算在她的头上,从自己这五花大绑就看得出来。
可是,林雪沉越想越觉得心惊,又是一桩命案,这不可能是巧合。但是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确定事情跟林雪沉无关,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只有凶手了。怎么办?人微言轻,她该怎么自证清白?凶手为什么要盯着她不放,为何执着于陷害她?不对,大小姐下月便是及笄礼,这是天大的事情,此时发生命案,对她十分不利,甚至会影响到她将来的婚事,因为她会被视为不祥。那么到底,事情是冲着她的,还是冲着大小姐来的?
林雪沉正默默地在心中分析着,织云就进来了,她咬着牙根,看得出来是极力地忍耐着,她对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说:“给她松绑,但是看好,别让她跑了。”
小丫鬟得了令就给林雪沉松了绑,林雪沉始终平静地看着织云,而织云看着林雪沉这样平静,也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的反抗,心中更是认定了眼前的人一定是个残忍的巫女,她憎恶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其他的意味,是惧怕。
“小姐要见你。小姐心善,给你解了绑。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说完就不再看林雪沉,打前头领着人去了苏玥锦的屋子。
林雪沉是第一次进了苏玥锦的内堂,她在心中苦笑,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进来。
苏玥锦让林雪沉在门口等着,她在帘子后面坐着,不知在等什么。
很快,苏伯轩急急地来了,他直接进了内堂,只瞟了一眼候着的林雪沉。
“锦儿,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叫我叫得着急,你的丫鬟又不肯说,我这一路都担心的要命。”苏伯轩前后看着苏玥锦,确定她无碍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玥锦把早晨的事情告诉了苏伯轩,苏伯轩大骇,他没想到苏玥锦的院子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尤其死的这个还是苏玥锦的贴身丫鬟织雨。他又看了看帘子外面候着的林雪沉,低声问苏玥锦:“难道,你认为是……”
苏玥锦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面上是困惑不解。
这时,苏玥锦的贴身嬷嬷进来了,直接进了内堂,低声禀报着什么,林雪沉在帘子外是听不清。只听见了苏伯轩的一句话:“她竟然如此大胆!”
5
嬷嬷从帘子里出来,对林雪沉说:“小姐命你进去。”
林雪沉进了内堂,规矩行了礼,虽然是第一次进内堂,但是她依然目不斜视。
苏伯轩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他直接把一团东西扔在了林雪沉的面前。林雪沉定睛一看,饶是她再镇静,心里也不免担忧起来。那竟是一小撮头发。
“这个是从你的床褥下面搜出来的,跟织雨发梢缺失那一撮是一样的。你,怎么解释。”苏玥锦语气淡淡,林雪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也许听不出情绪并不是坏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林雪沉这样想着,稍顿了一下,说:“这头发在我的床褥下发现,让我百口莫辩,但是既然问了我,我也必须要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它怎么会在我的床褥下。这是其一。其二,若是我,通过所谓的叫魂,害死了织雨和春梅,我若有那般神通,又怎么会蠢得还把头发塞到我的床褥下面,等着别人来发现。若我真是能轻易夺人性命的巫女,我又怎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林雪沉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平日没见说过话,这会倒是牙尖嘴利。”苏伯轩的怒火似乎消散了,话里竟没有什么责怪之意。这让林雪沉感觉意外,但是这显然是个好现象。
苏玥锦接过话来说:“你平日不太与这院子里的丫头们说话,但是你并不是傻,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所以,想必你现在也应该知道大少爷与我在这府中的……位置。自幼便是我们兄妹二人互相依靠,我们不允许对方出一点闪失。”
苏玥锦说到这,情绪颇有些激动,林雪沉感到这对兄妹一路走来怕是也不容易。
苏玥锦接着说:“这么多年,我们早已不是无知孩童,阴损之事也不是没见过。所以,我们从不信什么鬼神,我们只信自己。”
林雪沉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来,她看到站在上位的二人,面容镇静,毫无愤怒与指责之意。林雪沉立刻就会了意,这二人原来根本不是在指责她是什么巫女,也就是说,他们是相信她的了?
见这二人不语,似乎在等她说,林雪沉便开了口:“少爷小姐英明,一眼就看出奴婢是被冤枉的。恕奴婢直言,既然有人冲着小姐院子来,希望小姐院子里出点什么事,那么我们就偏不如了对方的意,比耐心,对方一定会着急想要揭穿织雨的死。所以,谁着急,谁就一定是幕后黑手。”
苏玥锦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就说你是个机灵的,我可还没说你有没有罪,你就直接给我们戴了个英明的高帽子。你的主意是可以的,但是我并不了解你,所以对你无法完全的信任,因此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丫鬟轮班陪着你,日夜轮转,直到你所说的幕后黑手出现。我想,在我及笄之前,甚至,及笄日,这个人一定会出现。”
林雪沉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她原是有些担心自己又要被说成巫女了,特别是,这个小姐性子冷冰冰的,少爷又总是看起来情绪容易激动。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是如此冷静且通情达理的。看来,在这样的家族里,这二人过得确实是辛苦吧,否则何必如此掩饰自己呢。
林雪沉又想起了自己的家。父亲是谁,她根本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就是跟母亲一起生活,小时候,她和母亲,外祖父一起住在山脚,外祖父很疼爱她,经常带她上山摘各种花花草草,后来外祖父过世了,母亲带着她逃荒,来到了富庶的德清县。好不容易落了脚,母亲没几年又病逝了。这个家里,除了外祖父和母亲的死,至少,余下的都是欢乐的时光。
林雪沉不知苏玥锦兄妹二人做了什么,但是织雨的死被藏得密不透风,织雨的尸体也不知去了哪里。就连一开始情绪激动的织云,竟然也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唯一变的,恐怕只有她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个丫鬟与她一起做活起居,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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