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世界露水般短暂,然而

1

初见盛逸飞,是在丹绒亚路海滩。

马来西亚亚庇的丹绒亚路海滩,据说看得到世界上最美的日落。

正赶上东南亚的雨季,我来亚庇已经五日,几乎每天傍晚时分,都有突如其来的大雨,那日也不例外,我刚到海滩的时候,原本还有艳阳,心中期待着日落,谁料几分钟后,便有黑云遮住了霞光,而后是雨水打在海面上。

我的心中有些遗憾,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海滩上原本聚集着的游客也纷纷咋舌,匆匆钻进大巴车里悉数散去。

我独自在细雨中又站了一会,心中弥漫着淡淡的哀愁,觉得自己大抵真是运气不好,摇摇头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有身影从身旁跑过,待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背影。

是一个穿着泳衣的年轻男孩,应当是长期健身,浑身上下是好看的肌肉,穿着短裤纵身跳进落着雨的海中,矫捷得好似林间的小鹿。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海浪一股一股地涌动着,偶尔有海鸟飞过,而他整个人就那样伸直手臂站在海里迎接着袭过来的海浪,口中还大声唱着歌。

身前的挂包中有手机震动的声音,我伸手拿出来看了看,没有去接,塞回了包里。

倏忽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把挎包取下,甩掉脚上的鞋子,也缓缓地向海水走去。

雨水落在海面上,砸出好看的水花,也落在我的身上,打湿我的头发和裙子。

放眼望去,面前除了那个男孩,便只有这空旷的海。

我的心好似兜满了风的帆,饱满而自由。

那男孩把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对着遥远的海平面喊了一声“喂。”

往日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的我,鬼使神差般地,也将双手放在嘴边,冲着远方,大喊了一声“喂。”

他回过头来。

皮肤被晒得黝黑,但那张脸,仍然是好看的。

看到站在那里的我,他咧开嘴微微一笑。

坦白来说,你看到那笑脸啊,便明白人们为什么赞美青春。

最最年轻生动,最最鲜活动人。

我并不擅长游泳,不敢往海里走太多步,看到我停了下来,他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尽管眼中满是向往,但仍旧是无法战胜恐惧,我摇摇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当然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自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难怪只能拥有规规矩矩的人生……

低下头,我转过身,缓缓地向岸边走去。

一双手拉住了我。

我的脚步停下来,转过脸去,便看到那俊朗年轻的脸。

他对我笑笑:“别怕,跟着我。”

许或是异国他乡的旅途使人放松,又许或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实在太美,短暂的两秒钟的犹豫之后,我竟然没有拒绝。

开始时我不敢离岸太远,海浪不算大,只能打到我的腰间。

但远方总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我看着前面他的背影,忍不住想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

海水从淹没膝盖到淹没大腿,我的裙角全被打湿,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海浪一股股地涌来,身旁的男孩紧紧拉住我的手,告诉我:“没事的,迎上去,不用怕。”

他的手力气极大,总能让摇摇晃晃的我稳定下来,再后来,海浪越来越大,一个大浪扑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尖叫一声,而后整个人便被他揽在了怀中。

即便是我们都往后趔趄了几步,但他的胸膛厚实辽阔,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你看,”那股浪过去,我们又能重新站好的时候,他指了指远方的海面开口说道:“总会有一阵一阵的浪打过来,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走到海的深处。”

“对啊,”我点点头,“所以人定胜天这种词,永远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海洋真是太伟大了。”

那句话说完,我才意识到我整个人都还在紧紧环着他的腰,脸一红,赶紧把双手松开。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了指岸边:“我们上去吧。”

后来雨渐渐停了下来,天空重新又变得皎洁静谧,我抬起头看向天空,海面上空的星空,银河一般地璀璨。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坐在身后的他,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此情此景,让我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气氛在蔓延,我的心中微微有些慌乱,匆忙从沙滩上站起身来,连身上的沙子都顾不得拍,说了句:“我要走了”,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丹绒亚路的那片海滩。

“我叫盛逸飞。”他在后面大喊了一声,“你叫什么?”

我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下来,也没有回答他。

那晚我回到酒店之后,手机又铃声大作起来,也不能总是回避,我拿出来接听。

果不其然,爸爸在那边大发雷霆:“覃玥,你再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你就死在外面好了……我们覃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没有说话,在这边沉默着,直到感觉那边骂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地说了声:“我挂了。”

挂完电话之后,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十七八岁,还是爱穿花裙子的年纪,在海滩上伸直手臂奔跑着,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跑着跑着,变成了天边的一只飞鸟。

是年轻的,自由的。

2

隔日清晨,我在酒店吃完早餐之后,便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出门。

热带地区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住眼睛,刚一走出去便有人喊我:“覃玥。”

我有些错愕地转过脸去,眼前站着的,竟是盛逸飞。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绿色的短裤,站在热带的阳光里,好似一棵棕榈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直到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包:“你的相机拉在海滩上了。”

因为相机包防水,所以我把护照也一起放了进去,回来的时候只记得拿了自己的小挎包,忘记拿起了相机包。

“里面有护照,”他笑了笑,“亚庇的酒店不多,我打电话问了几个便问到了。”

我连声道谢,却又觉得几句谢谢太轻,本能之下去摸钱包,想要给他一些报酬。

他不肯接,眉头微微蹙起:“覃玥,你这样可就不对了……”

继而他的眼睛一转:“你今天干什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没做什么攻略,就随便转转吧。”

“去潜水吧,”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来这里怎么能不潜水,我带你去潜水。”

我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拉住我的胳膊,跳上了路边的一辆巴士。

我见过很多次海面,但那是第一次看到海底。

即便是穿着救生衣,带着呼吸器,开始的时候,仍旧是害怕的。

但好在有盛逸飞。

他时而在我的前方,时而在我的身旁,把头伸进海水里的时候世界极其安静,只看得到眼前的珊瑚和游鱼,好似同现实世界完全隔离。

哦,那个现实世界——疲惫,平庸,无常,让人伤心。

我慢慢地克服了恐惧,往前又游了一些。

原本只是在浅海区的浮浅,设置的有警戒线,但当我游到警戒线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海底出现了一个断崖,把浅海和深海分开,深海区的那里,是深不可测的好似洞穴一样的蓝色,仿佛一个巨大的危险的诱惑。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的前半生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

好似被上好发条的钟,滴滴答答按部就班地运行着,读书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念书,高考的时候选择了爸妈安排的专业,大学毕业之后,爸爸不允许我留在北京,径直开车把我接了回来,扔进了他托关系弄到的岗位上。

小县城的事业单位岗位,死水一潭,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但普遍都是十点钟才会去上班,办公室里吃吃瓜子聊聊天,张家长李家短,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我从小被教育规避风险,选择最安稳的道路,然而在这一刻,在这个我在深海之中感受到无尽的自由和自我的一刻,我觉得那片蔚蓝,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蹬,往那个方向游去。

即便是身上穿着救生服,然而面对着身下看不到底的深海,我仍旧是感到一阵阵恐惧。

但恐惧里,竟然还有快乐。

我的脑海中惊雷般响过的,是爸爸在电话里的话:“你就死在外面吧,别回来了……”

那句话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闪过,将我整个人都包围。

鬼使神差般地,我伸出手去,缓缓地拉开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和嘴巴上的呼吸器。

救生衣从我的身上剥离,我的身体飞快地下沉,有腥咸的海水灌进了我的鼻子,又灌进了我的嘴巴,我的周围有各种各样彩色的鱼群,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再见了啊。

再见了啊,这个我还未来得及爱上的世界。

一双手臂拦腰环上了我。

我好似一下子惊醒过来,溺水的感觉使得我本能地开始挣扎,手脚四处扑腾,那双手臂把我揽得更加紧实,我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覃玥,抱紧我,别怕。”

我竟一下子安心下来,伸直自己的双臂,环住了盛逸飞的腰。

他的力道极大,竟能在被我拖累的情况下,将自己头上的呼吸器摘下来,塞进我的嘴里。

紧紧环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在真正意识到,不,我不想死。

我还没真正爱过一个人,我怎么可以死。

脚下有黑色的海胆,有银白色的,成群结队的小鱼。

世界仍然是寂静的,寂静到我听得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不知道那是盛逸飞的,还是我的。

3

从海面上浮出来之后,看到盛逸飞铁青的面庞,我才意识到,他生气了。

他把我拉到岸边,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往前走了很多步,在海滩的另外一端坐下。

我的心中油然升腾出些许的内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最后索性放弃倾诉,站起身来准备去换衣服离开。

“覃玥,”他在后面喊出我的名字,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脸上仍是生气的神情:“你难道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露出一丝苦笑:“解释什么?”

“你刚才的举措……”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为什么解开了救生衣?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天啊,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盛逸飞紧紧地跟在我后面,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宝贵,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想着去死,你死了,你的家庭怎么办,你的老公怎么……”

我愣了愣,把脚步停下来:“什么老公?”

他迟疑了几秒钟,而后开口道:“你相机里的。”

我这才想起来,相机里应当是有着几张照片的。

没错,婚宴的照片。

当时的相机应该在我的一位朋友手中,她先到了婚宴现场,拍下了一些照片。

有鲜花和蛋糕,有红酒和丝带,电子屏幕上循环滚动着的,是我和一个男人的名字。

而我,过往二十五年里,从来都小心谨慎的我,从来都规规矩矩的我,没有在婚礼上出现。

那个男人,爸妈安排的相亲,我同他见面不超过五次,百无聊赖的西餐厅,餐桌上双方家世,身高学历,称斤论两,他急于寻找一位妻子,而我的爸妈,在这个热衷于攀比,议论的小县城里,急于把我嫁出去。

化妆师过来给我化好妆换上婚纱的那一刻,我的心中被恐惧完完全全包围着。

仿佛我走进的不是一场婚礼,而是我人生的葬礼。

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婚宴现场,坐的我那位拿着我相机的朋友的车,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了行李,感到市区的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

当天夜里,我便从那个落着雪的北方县城,到达了马来西亚。

我看向盛逸飞,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同他讲这些。

来潜水的巴士上,他已经同我闲聊了一路,我知道他刚刚毕业几个月,大学时学的便是体育专业,来马来西亚是参加的体育赛事的冠军奖品。

他爱说爱笑,热切地同我分享着种种趣事,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有在学校训练时的照片,有在泳池中游泳的照片,也有同和他一样的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围在一起吃火锅的照片,每张照片上的他,都在咧着嘴笑,好似从未看到过世界的无奈,也从不懂世界的忧愁。

还有他手机里的视频,参加健美先生的比赛,才艺展示的部分,穿着西装嘴里咬着一朵玫瑰花上场,跳舞把西装脱掉的时候,引来下面一阵阵尖叫。

我的嘴角亦微微上扬,被那视频里的热情与活力打动。

他才二十一岁,因得不错的履历,在北京最高端的健身房做健身教练,热爱一切未知的东西,对未来踌躇满志,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也不外乎是最近饮食没注意胖了几斤或者是中午外卖点鸡腿饭还是排骨汤。

“我没有老公,”沉默了半晌,我缓缓开口道,“那场婚礼,我没有参加,我逃婚了。”

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海面:“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死,我的快乐。我的父母,他们只希望我能让他们脸上有光,那个要和我结婚的男人,我们对彼此丝毫不了解……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旁人看起来舒适光鲜,只有我自己知道,里面早已腐朽不堪……”

“覃玥,”盛逸飞忽然打断了我的话,炙热的阳光中,他的眼神看起来异常真挚,“我在乎。”

我抬起头看向他。

“你的生死,你的快乐,我在乎。”

顿了顿,他补充道:“丹绒亚路的海滩上,我回过头看你的时候,便感觉到你是那么忧伤。那个时候,我便希望你能快活起来……”

他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大踏着步向海洋冲去:“像这么快活,像冲进海洋中一样快活。”

他伸出手把我头上的遮阳帽拿掉,甩到了天空,而后昂起脸来迎接着太阳:“像这么快活,像迎接阳光的暴晒一样快活。”

他举高我的手臂,让我顺着他手的引导,在海水中转了一个圈。

我的头发全部散开,用力地拨弄着海水,打到他的身上脸上,他也毫不示弱,立即扬起水花反击。

我们就那样在海水中奔跑着,嬉闹着,嘶喊着,直到最后都精疲力尽地躺到沙滩上。

在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已经错过了很多次的落日。

是仿佛被上帝打翻了的五彩的颜料盘,天空旖旎着的,是粉红,是淡紫,是玫瑰金,是各种瑰丽的色彩。

我侧过脸看向盛逸飞的时候,发觉他也正看向自己。

不知为何,尽管其清楚地知道,旅途中所有发生的情感,都是脆弱而可笑的艳遇。我和这个年轻的男孩,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然而在那一刻,我却有意放纵自己的情感,没有让自己转过身去。

“覃玥,”他轻轻喊出我的名字,“我好喜欢你。”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侧过身去,主动去覆盖上他的嘴。

他好似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一时间愣在那里。

“这算是艳遇吗?”我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他并没有回应我的亲吻,神情严肃起来,从沙滩上起身,而后往前走了几步,好似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隔着几米的海岸线,他回过头来看向我:“不,覃玥,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这不是艳遇,这是相遇。”

也许在那一刻,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有真真正正的光芒的。

但继而,那光芒又迅速地熄灭。

“逸飞……”我有些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天,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他同我不住在一个酒店,先把我送回之后,再打车回去。

那天我到房间之后,趴在阳台上看他过马路时的背影,很想喊住他,很想同他再多说一些话,很想他能回过头来,再冲我微微笑。

过往的成长经历早已教会我趋利避害,远离风险,我知道自己一旦向这个男孩敞开心来,我的人生会发生什么。

他英俊又年轻,往后有大把大把的好时光在等待着他。

而我早已不再是少年了,理应习惯人生的懈怠,把憧憬都埋在心里。

脚边防水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起来,我拿起来接通。

没有劈头盖脸的咒骂,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好似一夕间老了十岁。

“玥玥,你现在在哪里……回来吧,你妈这几天担心你……犯了心脏病,都已经住院了……”

我的心头微微一颤,用牙齿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我这就回去。”

酒店距离机场,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我还赶得上当天夜里的航班。

飞机缓缓起飞的时候,我轻轻对这个城市说了再见。

盛逸飞原本还约我第二日一起去逛市区吃榴莲,说早晨九点在酒店门口等我。

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匆匆的离别,甚至都没有留下彼此的电话和微信。

我的内心有遗憾,但也劝慰自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4

我回国后没过多久,便是春节。

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雪,天是阴冷阴冷的,外面是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和人群的噪杂声,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没劲透了。

妈妈并没有生病,我到达机场之后,爸爸开车载着她来接我。

无外乎是为了骗我回家的又一个把戏。

坐在汽车后座上,我感到疲惫不堪,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生活同我来说,好似一个巨大的泥泞的沼泽,我毫无反抗的能力,也毫无反抗的勇气。

“章励是真的蛮相中你的,章家父母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婚宴的损失大家也都不追究了,婚期可以年后再订,要不你找个时间和章励把结婚证……”

“我不想和他结婚。”我看向窗外,平静地吐出了这句话。

“覃玥!”爸爸性子急,立即发起火来,“你算算你都多大了,过完年都二十五六了,章励哪点不好……”

“我不爱他。”我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爱?”爸爸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字眼,“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多想,什么爱不爱的,你们结了婚,生活在一起,感情就自然培养出来了,都去说爱爱爱的,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吗?

在爸爸抛出那个问句之后,种种场景在我眼前浮现开来。

丹绒亚路海滩的雨,美人鱼岛蔚蓝的海底,日落和星空。

连同那个能让我大声笑出来的男孩。

那一个瞬间我很想推开车门冲出去,亦很想告诉爸爸:“我知道。”

是那种你同他在一起时,有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但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口袋里正好有纸巾,装作擦鼻涕的样子,擦拭掉了眼角的眼泪。

我的手机里保存着一段视频,是那日我同盛逸飞在海滩上时,他拿着我的手机给我录的。

我迈开双腿在海里肆意地奔跑着,听到他大声喊我名字的时候,便转过脸来冲着镜头笑。

大抵是因为镜头的那一端是他,我笑得格外开心。

他自始至终没有出境,但我听得到他的声音。

他说:“覃玥,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向今天这样开心啊。”

“好!”我把双手举起来,大声应答着。

“想要的人生,一定要去努力靠近。”

“嗯!”我的声音夹杂在海风里。

“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活着。”

“我会的。”我把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笑着应答他。

呼呼的海风声太强烈,他最后轻声说了句什么,我后来反反复复把那段视频看了很久才听得到。

那句好似说给自己听的一句话是“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我再年轻五岁,哪怕年轻三岁。

——如果我不是深陷这死水一般的人生里。

——如果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否定者,不肯相信人生会有属于我的幸福。

那也许我会有勇气说出一句,我也是。

5

我十五岁的时候,想象过自己的二十五岁。

在自己喜欢的城市里,做着喜欢的工作,住在一个不算大但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最好再养一只狗。

身边或许有一个爱人,我们或许没有很多钱,但每天早上走出家门的时候,都是朝气蓬勃的,充满希望的。

反正,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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