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和阿黄
“听力到此结束,你有两分钟的时间,把答案填涂在答题卡上。”
每逢单日的听力训练结束了,广播中只剩下的“滋滋”的电流声。
看早自习的老师推了推眼镜:“哪个高个子男生上来一下,把喇叭给我关了。”
顾云深唰的一声站起来,从教室最后屁颠屁颠地跑上讲台,轻轻踮脚,手轻轻一够,啪一声,电流声消失了,教室瞬间恢复平静。
顾云深转过身,手习惯性地抓抓头发,然后慢悠悠地、拖着脚步走回座位。
坐在第三排的沈灵渠目不转睛地看着顾云深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等他转身走下讲台时,她急急地收回目光,快速地低下了头。当男孩的身影从她的余光中略过。心脏的砰砰响也越发清晰。
沈灵渠觉得,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如果要找男朋友,就应该找他这样的。”沈灵渠在心里暗暗地想。
高一才刚刚开学两个月,她坐第三排,而他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大半个教室的遥远距离,让他们两个的交集少的可怜。只有沈灵渠从后门打水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她才有机会看看他,或者,可以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铃铃铃”第二堂课下课铃响了,声势浩大的早操铃声响起,瞬间把老师说的话完全淹没。老师拼劲全力地扯着嗓子,但还是敌不过早操的号角,看起来就像在鱼缸里吐泡泡的金鱼,只看的见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老师放弃抵赖,挥了挥手,早就蠢蠢欲动的学生们轰地炸开。
沈灵渠披上校服外套,挽着同桌封芸的手嘻嘻哈哈地下了楼,慢慢地走向操场。
“第五节:体转运动”每次到这个环节,沈灵渠都要暗自不满。学校对于做操队形的安排是一个班的人在操场上站成一条长队,一班一单列。所以“做广播体操时最开心的是做体转运动的时候,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头偷看喜欢的人”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在沈灵渠身上的。她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别的班上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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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观众老爷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新闻直播间。据12月30日晚新闻社报道,自2045年「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流行以来,因扩散速度之快,感染「没有对象就会死」新型病毒全国人次高达900000000粒,死亡人次达233333333例。”
“据研究报道,死者大多表现为:肥和宅,且热爱在社交软件上与沙雕网友一起吃瓜。为了大家的生命着想,请所有人关掉手机,出门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遗传率百分之百,感染此病毒症状为:每年年底,今年年满十八岁的居民必须找到一位与之相爱的任一地球居民,否则将会永久消失。为确保国家人口稳定增长,国家鼓励从娃娃抓起,请大家从小培养找对象的意识。”
“为了配合这次鼓励计划,国家教育局已经下达增设「从小如何找对象」课程,请省教育局下达至每一个学校,以助每位居民平安度过感染「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的十八岁。”
“同时,国家研究人员正在积极对这种病毒传播方法进行研究,请朋友们稍安勿躁,并耐心等待。”
“为确保国家人口统计,请没有找到对象且今年满十八岁的居民抓紧最后一天时间找到相爱对象并且到民政局进行「恋爱公证」,完成「你们是否相爱」机器验证。”
“据都市新闻报道,每年年底,特别是近五年来,哄人、骗人和强制拉人到民政局进行「恋爱公证」的犯罪案例急速增加,请大家防对象,防亲戚,防朋友,防陌生人思密达~”
“2060年12月31日新闻直播间报道。”
我脑袋里车轱辘似地滚过这一段消息,实际上我已经听这段消息听了十五年了,事实证明十五年来,这段消息几乎没有变过,我也从来没有上过「从小如何找对象」课程,所以我一直认为这是我单身了十八年来的主要原因。
我抬头看了看右上角的电视机,里面的播音员似乎已经年纪很大了,脸上的沟壑深深浅浅。据说前一个播音员是因为自己儿子十八岁了还没有对象急得发慌,所以直接辞职为儿子天天相亲找对象,于是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现任播音员上任了。
我觉得前任播音员太可怜了,虽然我也没有资格同情他,但还是有些许忍不住。
这也是我作为十八岁的感染人员第一次踏进民政局,因为每年非十八岁人员禁止踏入民政局,防止人员拥挤以及人员踩踏。
我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女人,这是我昨天刚在论坛上找到的对象,她堪堪到我的下巴,身材很娇小,她的黑发很长,长到腰间,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睁大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显得异常的无辜可爱。我认为最好看的就是她的眼睛,所以每次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我想,这可能就是爱情。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恋爱感觉。
不过她现在嘴唇轻抿着,手指胡乱地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她现在非常紧张,可能她觉得我们的论坛爱情并不怎么美好。
对了,这个论坛本来是由民间程序员做出来的,意在解决程序员为什么没有对象的痛楚,后来国家发现了这个论坛,于是将其收购。所以像我这样的非程序员也可以在「恋爱公证」论坛上发求对象的帖子。
我现在的对象就是在我发完帖子之后主动找我的,我很相信她,所以我们昨天并没有互传照片,今天才是我们的第一天见面,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结果非常令我开心。
我们从今天下午两点就开始排队了,一直到现在晚上八点钟,才挤进了队伍的较前方,还有大概……六对就到我们进行恋爱公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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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我们所排的队伍每一年都有很多人,我向旁边的队伍看去,发出羡慕的目光。
我看了看那边的公证牌,但我们没有办法去那边进行公证,「同性恋公证区」是专门为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进行公证的。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药瓶,打开之后,我从里面倒出了最后一颗「我真的是异性恋」药丸,它通体呈白色,我把它塞进我的嘴巴里并咽了进去。
“咕噜。”
这是我从小就吃的一颗药丸,每年一颗,很奇怪,吃完这个药丸之后我就会感到非常安心,我根本离不开它,我是这样认为的,但它确实是我的最后一颗了,我甚至跑了很多药店都从没有找到过相同的药丸,于是我只好认了。
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了另一边。
我们前面排队的情侣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那个女人对对面努了努嘴,说道:“就算他们平安渡过了「恋爱公证」又能怎么样?因为病毒扩散,国家鼓励生育,他们阻碍了国家进一步发展,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知道之后国家会出台什么政策,进而要了他们的命呢?”
我不置可否,毕竟这一切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倒是女人旁边的男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声音还不自觉地提高,说道:“是你啊,我还以为你会跟……”
话语戛然而止,好像是觉得这是别人私事,他也没有必要议论什么。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吧。
不过多时,就轮到了我们前面那一对。
男人低了低头亲了亲女人的额头,女人也舒心一笑。
一个机械的声音说道:“编号201812312013389,男,赵新,女,陈馨儿,申请恋爱公证。男左,女右,请双方执手,并将另一只手放在「你们是否相爱」机器上。”
“请等待……”
“叮咚!编号201812312013389,男,赵新,女,陈馨儿,经过「你们是否相爱」机器验证,你们的结果如下:相识等级,二级。恋爱等级,三级。”
“恭喜通过「恋爱公证」。请到相关人员处领取「你们爱着对方」证。”
两人笑意满满,想来「恋爱公证」是非常简单的,我轻轻牵起了旁边女人的手,发现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所以我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食指,以表安慰。
突然我的身后一阵喧闹,女人一把挣脱开我的手,抱住了那个刚刚制造喧闹的男人,并带着哭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女人把头靠在了男人的肩膀,男人的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似乎有点不在心上,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爱的是他,之前是因为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我看这情况也才知道,那个原本出现在都市新闻上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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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骗婚了。
呃……其实这种说法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现在恋情的结合,不过只是为了活下去,即使他们相爱,也很少有人把这件事称为结婚,更别说把他们的关系定为夫妻了。
结婚,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的工具。
我也想活下去,不过显然面前这个女人并不爱我,我们没有办法一起通过「你们是否相爱」机器的验证,为了我的生命着想,我果断地退后了一步。
可我也需要在最后四个小时之内找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
而现在,我的前对象牵起了她的现任对象的手,前一分钟她还是我的对象来着,他们当着我的面开始进行「恋爱公证」,同时他们也把手放在了机器上。
这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如果他们不通过就好了,那个女人心心念念的对象却让她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
我又伸手摸了摸我口袋里的药瓶,可惜里面已经没有药了,但是它的一切总能让我感到安心,即使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当然,我没办法找到一个相爱的人,那就意味着,我的生命只剩下了最后四个小时。
不,我抬头看了看一眼钟表,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三个小时二十分钟了。
但是,很奇怪,我并不急着去找一个相爱的对象,我甚至站在他们旁边看起了我前对象和她的现对象的恋爱公证。
“……经过「你们是否相爱」机器验证,你们的结果如下:相识等级,四级。恋爱等级……”
“恋爱能量不足,无法识别。”
女人的表情呆了呆,问道:“无法识别是什么意思?”
机器的回答,是冷漠的,是无情的。
“无法识别是因为你们的恋爱能量不足。”
排队后面的人开始嚷嚷:“你们检测完了没有?能不能下一个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女人和她的男人被推至了一旁,我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开了位置,以防万一伤及到我。
女人的表情有些愤怒,眼眶都有些发红,用指责的语气骂道:“你明明不爱我,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做公证?!”
“我都这么爱你了,肯定是你的原因!!”女人握紧拳头狠狠地砸男人的胸膛,我望着这一幕,看着女人的眼睛,觉得之前的我肯定是错的,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男人一声不吭,任由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自己的胸膛。直到女人没有力气了,微微靠在男人的肩头,男人才抬手用拇指擦过她的眼角,擦过她的眼泪,才低声说道:“是你不爱我。”
“是你求我做恋爱公证,然后我就来了啊。本来我不想来的,我本来就不可能活下去,可是我又觉得,如果能和你一起死的感觉也不错。”
“知道我为什么不可能活下去吗?”
“是因为,我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你爱我。”
“啊!!!”女人开始尖叫起来,“不可能的!!我肯定还有活下去的办法!”
女人的声音穿破了整个房间,然而排队的人们也只是稍微朝这里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仿佛在看一对死人,也仿佛在看很普通的异常吵闹。不过,也对,他们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了。
一对无法相爱的两个人,「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是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的。
「你们是否相爱」的验证,每个人这辈子也就一次机会,所以很多前辈们都告诫,找一个人,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相比他们板上钉钉的事情,我还有最后三个小时的机会。
女人抬起脚就往门口跑去,明明是大门敞开的地方,女人却始终都走出不去,她狠狠地捶打那层她看不见的隔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人进来再出去。
男人走上前去,用手盖住了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牵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别费力气了,无法通过验证的人,是出不去的。”
我看着似乎是穿着工作人员衣服的人走上前去,跟他们说了什么,接着他们就跟着那个工作人员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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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口,十二月的冬天终归有些寒冷,我搓了搓双手,看见门口旁的火炉,我就走过去,慢慢地靠依靠着那个火炉取暖。
等着身体渐渐回暖,我有些失落,感慨这辈子我好像一事无成。上了小学,上初中,前两年才考上的高中,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我不迟到,也从不装病逃课,每天都认真做作业,成绩就在班级中间起起伏伏。
我以为就这样平淡的生活就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我一直再等,等到十八岁,再等到最后一天,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我想,我是不是也得像很多人一样,去尝试,去认识,去追求很多很多女孩子,直到我能够收获到真正的爱情,直到,我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不行,我有个心底的答案,它说,不行。
虽然身体已经回暖了,可是我还是继续摩挲着我的双手。
我又想了想我这辈子,觉得我的家庭也很简单,十五年前,我那时候才三岁,「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爆发了,蔓延到我们的城市的那一天,我照常去喊我的爸爸和妈妈,但是他们不见了,床上只有两套他们昨天晚上穿过的衣服。
我那时候还小,还以为他们又淘气出去玩了。
后来,我哥把我带到了我的舅舅和舅妈家里,一直生活着。
我哥比我大六岁,在我九岁那年,也就是我哥十五岁那年,他找到了一个女朋友,看起来他们很幸福,我哥经常抱着手机傻笑,我想凑过去看,可是总会被他打飞。
真的是臭不要脸的哥哥。
可是一年后,我哥不见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去问他的女朋友,但她却一直哭一直哭,什么都不愿意说。
后来,等到这个女人十八岁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想必也是死在了「没有对象就会死」病毒下,可我一点都不同情,因为我觉得我哥的消失肯定就是她造成的。
百分之百的。
绝对。
之后的我就一直跟着舅舅舅妈一家一起生活了,虽然我和他们并不亲近,放学之后,我也是经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他们一家能抚养我长大,我还是挺感激的,但他们永远都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一个人站在火炉旁站累了,靠着墙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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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两边公证区的队伍已经没有人了,整个房间显得空空荡荡,那个挂在墙壁上的电视还在报时。
“离2061年只有最后五分钟,请没有进行「恋爱公证」的居民到民政局进行「恋爱公证」。再提醒一遍,离2061年只有最后五分钟,请没有进行「恋爱公证」的居民到民政局进行「恋爱公证」。新闻继续播报一遍,离2061年只有最后五分钟,请没有进行「恋爱公证」的居民到民政局进行「恋爱公证」。”
房间的另一角显得有很多脚步声,然后我看到很多人涌了过来,我还看到了我的前对象和她的男人,或许这一些人,就是这座城市里即将要被淘汰的人,我看了看我的脚下。
我也是。
我也是他们之一。
他们很多人都挤在了门口,也有很多人挤在了窗口,一个一个的都盯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虽然冰天雪地,但是迎接新的一年的气氛很浓,浓浓的大红色背景下,是“新年快乐”的烫金字体,小孩子拿着气球在父母身边嬉闹,还有很多都是两个人,两个人都站在喧闹的气氛下,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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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兰花开放的时节,在这个名叫小周川的山洼里,到处都是一团一簇的兰花,红的,白的,青的,紫的。
她站在兰花丛中,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兰花到了分株的时间,她的精力时时往这里倾斜。
她到这个小周川的地方,已经五年多。她手里,没有过家人的一张照片,一直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肯对他人谈起自己的亲人。
对这个亲情至浓的环境来说,这多少有点不正常。但是,在她的周围,无论谁家里有了事,所有的亲邻都会热情相助。无论人家亲邻多少,她也都会前往帮忙,因为,她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为这些人家书写对联。
她这样做,从来都是无偿的,不会向人家要什么报酬,只要人家提供纸张和墨水,她就会欣然挥毫。
所以,每个人都对她喜爱有加。
孤身在外,她一点也不孤独。她用自己的学识,改变着这里的环境,把小周川改变得清新优雅,越来越美。
如今,这个淳朴的地方,家家门前都是一簇簇兰花,闻起来香喷喷的,任是谁,也不忍心把脏东西往那里放了。
凭着这样的一份付出,她在这里生存得格外滋润。谁家改善生活,谁家宴请宾朋,她都是桌上的嘉宾,受到最为周全的待遇。
就这样,她在这淳朴的青山绿水间待了五年,没有人来找过她,也从没见她出去过。
没事的时候,她手里就捧着厚厚的书,在晨辉中,在夕阳下,静静地坐着。
她是一株寂寞的兰花,似乎只有这里,才是她心灵安稳的存放之处。
可是,在此之前,她就是一支缺了根的浮萍,没有方向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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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根在哪儿呢?
很多村民望着她站立在兰花丛中忙碌,心里就在追问个不停——
处在青春的年纪,她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呢?来这里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呢?
淳朴的村民们,只知道她屋里放着电脑,只知道她房内的灯每天亮到深夜,只知道她有丰富的精神生活,但是却不知道她在电脑上干什么。
有人试图了解她的网上生活,但是,在茫茫的网海里,找寻除了姓名外一无所知的她,怎能不是大海捞针?
她依然很安静地生存着,依然对每个人都流露着笑脸。但是,她依然是人们心里的陌生人一个。
每当人们问起她的家人的时候,她总是含笑不语,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奈地注视着人家,让人家又充满歉意地离去,不再追究。
那会儿的她,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孤独的、微笑的、讨人喜欢的女子,就像这周围的兰花一样,静静地怒放着,不声不响。
好奇,布满了周围人的心,总是在不经意中关心着她的举止,试图从她的举止中明白她的所有。
所有的人心照不宣,所有的人充满期待,所有的人结成了同盟。
世间的事就这么奇妙,人们需要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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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那是个黄昏时分。她从外面回来,还没有走到村口,只见从斜对面冲过来一个大男孩。
那男孩一句话没说,拉住她的手就向她回来时的路走去,看见的人睁大了眼睛。
她被那个男孩拉着,却一句话没有,脸上也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蹬蹬一阵急奔后,在不远处的墙角处站住了。
那个男孩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也红了起来,他走上来抚住了她的双肩:“姐!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爹不在了,妈也死了,你真这么狠心吗?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
她的双肩一阵抖动,头低了下去,旋即,又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远方:“我没有家。”
每个人都有家,她没有!
她是一叶浮萍,随着时光漂流着,没有根,甚至没有叶。
那男孩晃着她的双肩,大声喊着:“姐,你说的不是真话。妈在临死前,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妈带着歉疚,带着遗憾离开。你真就这么绝情吗?真的就这么不肯原谅她吗?”
她的眼睛红了起来。
有很多疼,就像毒药,一旦入身,一辈子都无法根除。
那时候,她离开家五年,整整五年。
五年来,她尘封着自己所有的记忆。不去想,不去念,盼着让自己患了失忆,再也没有那一段苦涩多好。
可是后来,弟弟找到了她,奔波了大江南北,跋涉了千山万水,才寻到了她。
弟弟,弟弟是无辜的。
没有了父母,弟弟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对父母的怨恨不能加在弟弟身上,弟弟……弟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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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往前提五年,那个有着青山绿水的地方,有着她出生和成长最原始的家。
那个家里,对父亲是一个懦弱的男子,缺少了太多的阳刚气,缺少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成了家,却不能协调家,有了儿女,却无力关照儿女。性格的缺陷,生活的艰难,使父亲极为惧内。没有能力照顾家,忧心积虑,唉声叹气。存活得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内外交加下,四十开外就撒手去了。
那时候,她十三四岁,和母亲一起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家里已举债近千元。
再加上那个时候的她,刚进入青春期,刚读了中学,刚来了女儿家不可少的东西,胸部刚刚有点隆起……
在她十五岁上,读完中学的那个暑期,在家侯等中专的通知,在那个有着暴雨狂风的夜里,发生了天塌地陷的事儿……
午夜时分,正在熟睡的她,觉得自己身边有些不对劲,刚伸手想去拉灯,手臂却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摁住了,接着一个脑袋就拱到了自己的脖颈前:小美女,满足我一次,你们家欠我的一千多块钱就不用还了,你上学的费用我也全包了……
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她呼喊着妈,可始终不见妈的回应。顿时,她心里纳闷:妈平时不会睡那么熟啊,再困,喊一声妈就会应腔,可今天……
眼前的情况不容她多想,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必须要制住,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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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中的她,有的是持久的力气。耗了许久之后,那个男的有些气喘吁吁了。在那人松懈的时候,她拉亮了灯,奔到门边,想到外面去。夏夜里,外边的人多,一喊就会有个照应。
可是,门却被从外边锁死,那边妈的房间里,一直是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动静。
她绝望,自己的妈!
自己的妈居然把自己推向这样一个境地?!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真是扯淡!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也是放屁!
可怜天父母心,她的那个妈真值得可怜?!
真是可憎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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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样的份上,她居然没有伤心。
她想到了山上那些盘根错节古老的植物,要想活,就得狠。
于是,站起身来,她径直走向那人:“你不是要我吗?干吗还不脱裤子?”
她的语气冰凉,心却成了一个个的碎片,可笑脸却绽开了花。
那人不明所以,如受了蛊惑一般,真在她面前褪下了身上仅存的裤头,猥琐的身子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眉头皱了一下,那份肮脏,那份龌龊,令她坚定了自己的作为。
她向这那人招手。
于是,那人就屁颠屁颠心满意足地向她跑去。刚走到她的身边,只见她弯下了腰,用手攥住了他的那个家伙。稳住心,一咬牙,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将他转了大半圈。
那人的汗立即涌了上来,腰弯成了一张弓,颤声求饶:“姑奶奶,你家的钱我不要了,我给你立字据,你饶了我吧!”
她不言语,手里加大了力度。
那人的脸变得跟猪肝一样的颜色,五官也扭曲了起来:“姑奶奶,我有眼无珠,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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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亮了,门终于打开。
她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
她看着妈,不言语,面无表情地交给妈一张条子。
她向身后指,冷冷一个字:“滚!”
半蹲在身后的那人,唏嘘着跑了出去。
那人蹲的位置下,躺着几滴血。
原来,她用剪刀剪伤了那人的那个家伙,让他在以后的生活里再也不会近女色。
接着,她去投案自首。
所幸的是,接待的民警处事公道,在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后,淡化了这件事。
他们抓紧找到那人,去医院里,接好了被她剪伤的东西。
在得知那人无恙后,她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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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经过去五个年头。
在这五年中,她妈去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那是别人的妈,与她无关。
在这五年中,年幼的弟弟长大了,长成帅小伙子。看到弟弟的成长,她很开心。在家时,弟弟还在读小学,不谙尘世。而今,能够不远千里的找到自己,这份亲情,她还是受用的。
她带着弟弟回到自己的小居里,微笑着向邻人介绍。邻居看看她们,眉开眼笑:“有亲人了好,不比你一个人孤单强得多?”
弟弟说:“姐,从你走后,所有人都对你改变了看法,对妈的态度也都好了许多。农活忙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声不响地来帮忙;妈走的时候,还对我说,是你改变了她晚年的日子。她要我一定要对你说,她知道错了,下辈子一定会做个好母亲的。”
弟弟还说:“姐,你走后,那个人再也不到我们家去,咱家借他的钱,他一回都没有来要过。他变得很安分,一村人都说是你的功劳。他错了,可你也伤了他,你就不要再计较了,让妈在那个世界里不要再牵挂这件事了吧?”
终于,她在弟弟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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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弟弟,神情凄然:“你不知道,那件事没伤到我的身,可伤到了心,虽然明白了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心里的创伤却再也不能愈合。我保全了身,却不能保全我的心啊!”
她泪流满面,弟弟却始终不明白,没有被玷污,为什么这么多年后还那么尖锐?
那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让她对每个异性都变得敏感。
尤其在夏日,在看到一个裸着大片肌肤的男性时,她都会不由得颤栗,紧张,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不敢处对象。
她依然渴望爱情,脑海里有着太多的关于爱的畅想,一个又一个风花雪月里浪漫唯美的爱情,开放在她网络里的家园里,顾盼生辉,摇曳多姿。
可现实里,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不敢去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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