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的红衣女
大学毕业了,严寒宿舍的室友都商量着去哪来一次毕业旅行,严寒刚从外边回来,一听这话,马上说道:“这工作还没着落呢,能去哪儿呀?”
王胖子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呀,这吃好玩好了,才能安安心心找工作呀,再说了,这好不容易毕业了,就当大家一起去玩一下,留个念想呗。”“对对对”“大家说去哪就去哪”,其他四人纷纷附和道。
严寒本来不想去,一是他家庭条件不好,去了花费钱,二来他只想早点找到工作,为家里减轻点负担。可又不好扫了室友们兴,脑子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
“既然大家要去玩,不去跟我一起回老家,哪里的风景可好了,像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到时候咱们一起爬个山,再来个小烧烤,晚上在当房子上看下星星,别有一番风味啊。”“你们大家看怎么样?”这间宿舍一共六个人,有两个是大学本地方的,家庭很好,另外三个来自不同的小县城,家庭条件也可以,此时听到严寒这么一说,没有那样经历的他们倒是有些向往了,几个人对看了几下,就纷纷点头同意,然后商量着要带什么东西去备用。
两天后,几人身上都各自背了一个旅行包,就严寒因为是要回家,所以还拉了一个大大的行旅箱,室友王亮和姜洋还分别带上了各自的女朋友,两个女生长得各有特色,但都很是漂亮。于是几人坐上了去往陶村的大巴。
陶村是严寒老家的名字,别人一听还以为全村人都姓陶,可是你看严寒就知道这个理解是错误的了。几人在车上随便问了严寒几句,“哎,严寒,你们家乡路上的风景还挺好的,看来你果然没吹牛啊。”“对啊,现在这种纯天然的已经很少见了,我有预感,这一次一定会让我们难忘的。”几人说说笑笑的,在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车终于到了镇上,几人背着行李下了车。
陶村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没有客车经过,好在这几年政府修了一条水泥路进去,也方便了村民的进出,生活上改善了不少。
几人刚进村子,就有人认出了严寒,急忙喊到:“哎呦,我们村的大学生回来了,待会得上你家唠叨唠叨。”严寒立刻笑着说道:“李叔,好久没见了,待会上我家吃饭去啊,这是我几个同学,都是大城市的。”“好好好”,被严寒叫做李叔的人也笑着回答。
“严寒,你们村里的人挺和善的啊,这要在我们那,才不管你做什么呢,互相都当做陌生人。”王林在一边说道。“那是,我们村子虽然落后了点,但是这里的人都很善良、很热情。”
几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听见严寒说:“到了,这就是我家了,欢迎你们来玩!”几人推开小木门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房子虽然是用瓦来盖的,但是前面留了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上好多花花草草,还有几棵果树,树上面是红彤彤熟透了的桃子,还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在院子中央,下面有一张木桌,再配上全是木质的大门,别提多搭呀!
“这简直是世外桃源啊。”王亮的女朋友娇娇说道。“对呀,要是我没来,简直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这种地方”。姜洋的女朋友啊乐说道。“别在这站着了,进屋吧,家里人估计都出去做事去了。”严寒说完就和几个男生一起把带来的东西放屋里去了。然后几个人都沏了一壶茶,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了。
临近傍晚,姜洋的母亲终于从外边儿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这么多人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哪成想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妈,我回来了。”“啊,小寒,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好在家里等你啊!”严母激动的说道,他已经一年没见儿子了,儿子放假也没回来,都在外面打暑假工挣钱,想到这,严母眼眶红红的。“妈,我又不是什么客人,而且,这样不是更惊喜吗?”严寒一个大男孩也是眼眶微红的对母亲说道。“对了,妈,这些都是我的同学,我带他们来我们这里游玩一下,感受下我们这纯天然的山山水水,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给您介绍。”话虽这样说,几人还是一一同严母打了招呼。“那好,你们先玩着,聊会天。我去做饭。”严母一脸和蔼的对几人说,而后便去做饭了。
晚饭过后,几人便和严寒商量着明天去哪儿,严寒想了想说:“我们明天先去爬山吧,今晚月亮这么亮,明天肯定又是一个好天气。”在大家点头同意下,看了下时间,加上想着今天大家做了几个小时的车都累了,就准备回屋休息。等回到屋里,看到严母有点不好意思的对他们说:“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太小了,今晚要委屈你们将就住下了。”严寒的几个同学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听到严母这么说,马上就你一言我一言的说道:“没关系,我们不讲究,麻烦阿姨了。”然后严母就去休息了。
几个人站在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作为主人的严寒说道:“我看这样吧,娇娇和啊乐住一间,姜洋和王亮就先委屈跟我在外屋打地铺,胖子你们三个就住里屋我的房间吧。”说完看向几人,“你们看这样行不?”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娇娇明显不怎么高兴,王亮站在边上拉着说了几句,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啊乐进屋了。
月色如水,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狗叫。凌晨一点,娇娇从睡梦中醒来,想上厕所,转过身想叫啊乐陪她出去,结果手一摸,发现床上没人:“这大晚上的去哪儿了?”“啊乐”“啊乐”,娇娇从床上下来轻轻的叫唤着。屋里很安静,没人回答她。
她轻轻的走出去,到了屋子后面的茅房,四周黑洞洞的,在月光的照亮下,称得周围更安静,树上不知道什么鸟儿在叫,怪渗人的。娇娇进了茅房,用颤抖的手拿着手机四处照了照,很快就出去了。回来的路上她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她,“别回头,别回头,没什么的…”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快到屋子的时候,娇娇突然大叫起来:“啊…”“啊…”
天亮了,娇娇从沉睡中醒来,看见大家都围在她的床边,用手挡住明亮的光线,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王亮着急的问道:“娇娇,怎么样了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旁边的人也在上前询问。娇娇脸色苍白,两眼害怕的看着他们,好大一会才说到昨晚的事情。
“昨晚,我起床去房子后面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再房子外面看见…”“娇娇别激动,慢慢说,别怕。”王亮说道。娇娇对上他的眼睛,埂咽着说:“我看见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披着长头发向我走来,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王亮抱着她细声安慰。
“对了,乐乐,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醒来怎么没看见你啊?”娇娇眼里含泪看向啊乐。“我……我昨晚内急。我也去外边上厕所了,只是我去的旁边的树林里。”“后来,我听见你的叫喊声,就赶紧回来了,结果就看见你躺在地上,然后他们也从屋里出来了,王亮就把你抱屋里去了。”啊乐一脸认真的对娇娇说。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几人商量着今晚要是有人要上厕所的,就起来叫人陪着去。
本来昨晚晚饭前大家就商量好今天去山上野炊,可因为昨晚的事今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所以大家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
晚上,大家都睡得很熟,树林里隐约传来争吵生。娇娇从噩梦中醒来,一看啊乐又不在,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屋去,发现王亮和严寒都不在屋里,她大着胆子向屋外走去,今晚的月光很亮,她听见小树林里有声音传来,她慢慢的靠近小树林,声音越来越近,但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只听得是一个女声,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背后凉凉的,她颤抖着身子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一袭红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头发披散着,看不清楚她的脸,俨然是昨晚那个女人。
“啊……你……你别过来,我喊人了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赶紧起来,胖子,出事儿了。”姜洋说道,“哎呀,吵什么呀,大晚上的,不就出事儿吗?”“……出事儿,出什么事儿?”王胖子急着说道。“娇娇和乐乐,还有王亮和严寒他们都不见了,我刚才在屋里找了好半天了,屋里就这么大点,我都找完了,还是没看见他们。”姜洋紧张得四处走着,“别担心,怕是上厕所去了,再等等吧!”王胖子安慰着姜洋。“不行,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还是大家一起出去找找吧!”说完率先走出去,王胖子回屋把另外两人也叫了出去。
“乐乐,乐乐你们在哪儿啊”,“严寒,娇娇,王亮,你们答应一声啊”,四人拿着手电筒在房子外喊到,可惜都没什么回应。“我觉得还是报警吧,我真怕他们出事”,姜洋着急的对王胖子三人说道,王胖子他们三个本身就胆小,一听姜洋这样说,便马上同意了,等姜洋准备拿出手机拨号报警时,听见小树林里有响动,几人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严寒。“严寒”,几人异口同声道。“你去哪儿了?他们几个呢?”姜洋上前摇着他的肩膀问着。“什么他们几个?你在说什么啊,我刚才就在小树林里了,你们喊我的时候我听见了,可是我拉肚子了,那时不好意思答应你们,我好了之后就急忙忙的出来了。”严寒一脸茫然的看着姜洋。
“可是啊乐不见了,还有娇娇和王亮,你对这比较熟悉,赶紧带我们去找找”,姜洋一脸严肃的看着严寒。在姜洋的注视下,几人一起朝林子里走去,这时,天快亮了,人还是没找到。等几人回到严寒家里,气氛很是沉闷,严寒安慰道:“不要担心,也有可能是他们昨晚出村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姜洋几个还是安慰自己。
就在屋里很安静的情况下,严寒的母亲起来给大家煮了早餐,几人心不在焉的吃了一点,严寒的母亲就外出做活了。临走之前,还让他们别担心,她出去也帮忙问一下,看村里的人有没有看到娇娇他们几个。
吃了早餐,几人也坐不住,分别挨家挨户的去问了。快到中午了,大家又回到严寒家里,相互看了一下,就知道没什么结果。“算了,再等等吧,我刚才在路上就报警了,但愿他们平安无事。”姜洋反而很平静的说。“报警,你报警了?”严寒发生的问着,“你这么激动坐什么,这人都不见这么长时间了,不报警,真出事了怎么办,这责任谁担?”王胖子拍了一下严寒的肩膀说着。“没有,我就是觉得报警动静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也好。”严寒感觉像是喃喃自语的说着。
一个小时候,听见警车的警报声从村口传来,很快警察就到了严寒家门口,问到:“严寒,在吗?你们谁是严寒?”“我是”“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年轻一点的警察一脸严肃的对警察说道,并把手铐拷在了严寒手上,严寒一句话没说,跟着警察上车了。警察把车门关上,转过身对姜洋几人说,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可能到警局了,你们收拾一下,也和我们一起去做个笔录吧。
警车上,王胖子问:“姜洋,这……这怎么回事啊?那个严寒怎么了?”
姜洋看看王胖子三人,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前天晚上,娇娇说看见鬼了,我就觉得很不对劲儿,后来昨天晚上他们几个都不见了,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不是有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怎么说”,“还记得昨晚我们去小树林找他们吗?我在树林里捡到这个。”说着从外套里拿出一个耳坠,王胖子认识,这是娇娇的,接着问到,“然后呢?”“然后我就觉得娇娇应该是被人带走了,于是把耳坠藏了起来,在小树林里我发现地上的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踏平了。虽然我觉得不对劲儿,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后来,我们去挨家挨户的询问时,那个李叔,哦,就是我们刚进村子遇到的那个,我在和他的对话中,听见他提起严寒。”“严寒?他怎么了?”王胖子旁边的的小李说道。
“他说严寒有一个未婚妻,就是这个村的,听说是从小由家里长辈定下来的,他的这个未婚妻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很喜欢他,在严寒读书的这些年一直在等他,听说之前一直在外边挣钱,有时还会把钱打给严寒,也是最近觉得严寒快毕业了,才回来不久。听李叔说呀,昨天白天他路过小树林,看见两人吵架了,还问我严寒怎么样了?我当时就明白了……事情就是这样子。”
原来,严寒的未婚妻在他们进村的时候,就在村口看见他们了,后来她几次打电话找严寒,可严寒一直没理她,终于她忍不住了,那天晚上特意来严寒家,但是又怕被人认出来说她不检点,所以就装神弄鬼,而娇娇遇到的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就是她,后来严寒听娇娇说起这件事,当时在心里猜到就是她,于是就给她打电话,约好了昨晚在小树林见面。
可是,这次见面并不愉快,严寒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他并不喜欢这个从小就定下的未婚妻,他从内心深处就想摆脱她,所以才会有了这次见面的决定。
而他的这个未婚妻却死活不同意退婚,于是两人在林子里争吵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恰好被娇娇撞见了,他的未婚妻子怕娇娇出去大肆宣扬,就在激动下把她打晕了,正准备把她往树林里面拖去时,却看见啊乐和王亮居然在林子里……而他们两人也发现他们了,可是两人在衣不蔽体的情况下,就让严寒和他的未婚妻有了机会,严寒捡起地上的石头敲晕了两人。然后两人合力把娇娇他们三人拖到了村民捕猎挖下的陷阱里。
在姜洋报警后,警察就让一部分人先去树林里找人,接着后面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1
展霄第一次闯荡江湖就栽了。
他本来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他先躲在树上,等那辆马车驶过来时,从树上一跃而下,当头暴起一刀,先用他展家大刀的气势喝停那辆飞奔的马车;然后,再把车中那个作威作福肥头大耳的狗官叫出来单挑;最后,他一个飞腿,踢碎那狗官满嘴的牙,让他在地上一边哀求一边舔自己的靴子。
一想到这些,展霄心里就热血沸腾,仿佛天上的云裂开了一道光柱,恰好照射在自己身上,他就完成了一个初出茅庐的侠客行侠仗义的使命。
车辙声渐近,展霄连忙打起了精神,握紧了手中的刀,浑身的汗毛都如上满了的弓弦,一触即发。
那马车近了,近了!展霄怒喝一声,使出最雷霆万丈的一刀“平底风雷”,刀“呯”地敲在地上的碎石,马儿受了惊,仰天长嘶,展霄心中得意,以为自己这一刀起了效果。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约架,一股破风之声迎面袭来,那马夫的鞭子打在脸上,强劲的力道直接把他甩了出去,扬起的碎石尽数落在他的脸上。
展霄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个没蹦跶两天的傻小子。”
迷迷糊糊中听到“傻小子”几个字眼,展霄被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但奈何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抽走一般,动弹不得。他试着挣扎着起来,但左腿大腿却是抽筋剥皮一般地疼痛,在意念中动弹一下都要禁不住竖起汗毛。他心想,完了,估计是断了。
这也算他第一次受伤。
展霄仰头望着星星,月亮在薄纱般的云朵后面露出一个尖尖的弯角来,他长叹了一声,一双明丽如星星的眸子又遮住了那弯月牙。
他看到了那双眸子,盈盈中带着些许笑意。
展霄以为那是嘲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笑话呢?他有些恼怒,涨红了脸试图站起来,石子地的尖锐却透过他薄薄的衣衫,戳进了他的膝盖。
这次他疼得龇牙咧嘴,但好歹站起来了。小姑娘从树上一跃而下,伸手扶了他一把。
见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笨拙姿态,小姑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展霄被气得更是无话可说,扭过身去,甩开了小姑娘拽着他的胳膊。
小姑娘见他怒气冲冲,但她哪能知道她刚才的举动可是大大伤了展霄作为一个侠客的自尊,见他莫名发了火,委屈的眼泪哒巴哒巴就掉了下来。见她落了泪,展霄的脾气一下子没了。
“你怎么哭了?”展霄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也洞悉不了女孩子的那点小心思。
“谁哭了!”小姑娘几下就用袖口收拾干净眼泪。
唉,展霄在内心叹息道,女孩子的脸,真是比盛夏的天还要瞬息万变。
“你还疼吗?”她柔声问道。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一片朦胧的梦境,他似乎又看到墙头上那张露出来的明媚的笑脸。
2
展霄的父亲是个商人,常年奔波在外,家里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照顾着他,生怕他出事,从不让他出门。他穷极无聊时,只能练父亲留下来的那本刀谱。
父亲还有一柄刀,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梦吟。父亲说,这刀名的来源,是刀谱上一句话,世事无常,浮生皆梦。
午后一过,老仆午憩,他睡不着,偷偷在院子里捕蛐蛐,听着高墙外孩子们嬉戏的声音,他的手掌一松,蛐蛐从他的手心溜走了。
少年的心有如沉下一块的天空,只是他不知此情为落寞。
一声娇笑扰动了午后的阳光,他一抬头,刺目的阳光中,一张逆着光的笑脸,异常明朗娇艳。
他日日被囚禁在这高墙中,对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子难免多了些警惕,他问道:“你是谁?”女孩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叫金妍,你呢?”
他的眼睛骨碌转着,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名字告诉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聪慧的女孩一眼就识破了他心中的顾虑,嘟嘴道:“小气鬼,爱说不说。”
他却忽然慌张了起来,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叫展霄,大展宏图的展,直上云霄的霄。”
“哦?”金妍转而一笑,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彩,“你爹真是给你取了个很不错的名字呢。喏,给你。”金妍伸出一只娇嫩的手,把一个精致的荷包扔给了他。
“这是我娘做的锦花糖。”
他小心翼翼地攥着那个荷包,呆呆地看了很久。
他头顶又传来云雀般清脆的声音:“喂,你倒是快吃啊。”
展霄轻轻拿出来一颗糖,那糖被小心掐出一朵海棠花的形状,和他平常吃的点心比一比,寻常多了。展霄噙在了嘴里,不知为何,他尝出了生平最甜蜜的味道。
“真甜!”
金妍哈哈笑了起来:“小馋猫,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展霄听了,脸红到了脖颈,慌忙掏出手帕把嘴角的口水都擦干净。吃完了糖,他把手里的荷包高高举起,仰头说道:“给。”
金妍的声音如撞击在一起的银铃:“看你吃得这么香,送你好了。”
展霄从未收过别人的东西,他一时找不到什么推脱之词,酝酿了好久,木讷讷地说道:“书上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能随便收你的东西……”
金妍“噗嗤”笑了:“小书呆子。”
时下石榴开花,金红的花瓣闪烁着阳光的色泽,映照着小姑娘的面庞。那张脸多么生动啊,粉扑扑的,把石榴花都映照得更加明艳,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那温暖的笑容。
展霄一时看得呆了。
金妍见他呆呆立在原地,索性笑得更欢快了,一时瞥见他腰间的梦吟,奇道:“原来你会用刀。”
展霄低头看了看梦吟,稚嫩的手指在刀鞘上拂过,郑重点头道:“我当然会,这是我家传的刀。”
“既然这样,你就耍来给我看看。”金妍往上挪了挪身子。
展霄拔出了刀,把“追云逐月”一路七十三刀一气刺了出来,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她,没想到金妍只是失落地皱了皱眉头:“就这样啊。”
展霄被气得够呛。
他昂首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好好好。”金妍像是不信他的话,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先回家了,明天我再来看你的刀。”
刚说完,她就从墙头滑了下去,像是明朗的日头落了山。
展霄的手里还攥着那精致的荷包,今日见到的这个女孩子,让他心里愉悦了很久。晚上他忽然睡不着了,偷偷又出来看着墙头,那里,只有一轮澄澈的明月。
亮亮的像是她的眼睛。
金妍第二天果然来了,在清爽的笑声中,看着他重复着今日新学的招式。石榴花落了,落了她满头金红的花瓣,他的刀光劈开了夏日沉沉的日光,碎了一片明黄。
她日日来,日日看他练刀,日日给他讲着她的见闻——孩子的见闻还能有些什么,无非是哪里的集市最热闹,哪里的戏班子唱腔最温婉,哪家的新娘子最好看。
可对他来说,那真是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他听得入了迷,对高墙外的幻想,一日比一日深了。
那天他恰巧在家里翻到了几本话本子,讲的也是些侠客的故事,他一下子入了迷,倚着石榴树下看得津津有味,把今日练刀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只顾得书里的刀光剑影。
“喂!”他的后脑勺被人戳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手中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你看什么呢?”那双眼睛含笑地望着他。
展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展霄扬了扬书,把他今天读到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金妍听。她听得极认真,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上下翩飞。他看着她,心里升起了一阵酥酥的感觉,讲着讲着,忽然没了声响。
“怎么不讲了?”
“我……还没看完……”
她撇了撇嘴:“真是扫兴。”
后来,她几乎日日都爬上墙头,来听他漫无天际的故事,而他每次,都故意留个悬念,待第二日她听到了后续,先是松一口气,继而狠狠戳一下他的脑袋:“真是难听!”
展霄揉着脑袋说道:“那你还听!”
两人一来一去之间越来越熟了,一日,展霄好奇地问金妍:“你家在哪里?”
金妍笑道:“你猜。”
展霄仔细想了想:“反正你家住得肯定离我家不远,要不然你怎么能日日都来?”
金妍抿嘴笑了,却也不再搭话。
展霄抱拳问道:“你说,江湖上真正的侠客是个什么样子?”
金妍想了一会,说道:“肯定是你故事里所说的那样,行侠仗义啊,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打一顿的人。”
展霄大声说道:“我也要做侠客!”
“嗯!”金妍连连点头,“我帮你!可是坏人又在哪里?”
两个孩子因为谁是坏人这个问题犯了难。
思索了片刻,金妍说道:“等着,我回去问问我的爷爷,明天再来告诉你!”
金妍告诉他:“我问清楚了,离我们这里最近的白石镇的那个县令,是个十足十的大坏人!”
“好,我们明日就揍他一顿!”
3
展霄被那马车夫打了一顿。
本来算不得什么的,但当展霄一瘸一拐回家的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恰好回来了。一阵询问过后,父亲被他没脑子的举动气昏了头,反倒打了他一顿,让他面壁思过半个月。
展霄不明白,自己行侠仗义,怎么还得到这么个下场。
那天展霄百无聊赖地窝在屋里,忽然听到窗外一声欢快的云雀叫声。展霄耳朵一动,他匆匆打开窗子。
一张明艳的笑容在草木中悄悄探了出来,把一个精致的荷包塞到他的手里。
展霄激动道:“锦花糖!”
“嘘……”金妍把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低声一点。
展霄心头的阴云,也随之散尽了。
展霄扳着指头数,明日就可以出门见金妍了,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但没想到,连夜展霄就被老仆拽走了。他看到外面火光冲天,原来是邻居家着火了。
展霄想到了金妍,挣扎着想去救火,老仆几次劝说无果,只得一指点住了自家的小少爷。
展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冲天的火焰,似乎都能听到金妍的呼号。
他只觉得心头很痛,那一刻,他只能暗暗咒骂自己,自己还妄想做什么侠客,连朋友都救不了。
本来以为只是出去避火,但没想到,这么一走,就是好几天。
一连赶了几天路,他们到了一个渡口。老仆安排他们上了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拿走梦吟刀和刀谱,只得把他安排在附近的客栈里,老仆解了展霄的穴道,吩咐他好生呆着,自己回去去取刀谱。
展霄趁他走远了,自己偷偷溜了回去。
他一生都没出过远门,好在老仆留给他不少银子,一路上,换了几次船,几次车马,也被骗了好几次,才勉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终于看到了金妍的家,应该是和自己家差不多的院子,但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他抬头,看到了那堵高墙,在金妍常常攀着的地方,缺了一个口。透过缺口,自己家的石榴树上,饱满的果实正泛了红。
他在集市上远远看到一身缟素的金妍,跪倒在地。
“金妍!金妍!”他看到金妍相安无事,高兴地欢呼。
但金妍似乎没听到他的叫喊,就在这时,一群人围了上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也没办法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真可怜的孩子,父母双亡,只能依靠着祖父。本来家境算得富裕,但谁能想到,一场大火,把家里烧得干净!祖父也烧死了。可怜这孩子,祖父一直入不了葬,只能卖身了。”
11
小店经营半年多,薛梅好歹活了回来,每日忙忙碌碌,竟也忘了不少东西。许旺打电话给薛梅的时候,薛梅正洗菜呢。
薛梅有一套自己的生意经。她觉得无论干啥,首先得干净,就像洗菜。菜这个东西,一定得洗干净,客人看不到,但能感觉的出来。别看薛梅的生意小,但从开门到关门,薛梅闲不住,客人络绎不绝。薛梅就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菜洗的干净。
洗菜是个细致活儿,一埋头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等抬头,脖子和腰那是又硬又酸。直起身子好半天才能缓过来。有时候薛梅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可是看镜子里面的那个人儿又不像。皮肤细致,眼眉清爽,头发也一丝不苟,哪有一点儿岁月的风霜。
可是薛梅就觉得自己年岁大了,特别是来事儿的时候,一会儿准一会儿又不准,烦死个人。
薛梅用的手机还不错,是个苹果的。手机是老梁给买的,当时薛梅就爱不释手,本来诚心推脱,谁知道老梁发了脾气:“你什么都不要,连我也别要好了。”薛梅看老梁委屈的模样,一下就心软了。老梁走后,本来薛梅有心把手机锁起来,可又想换手机也是一笔钱,只要心里放下了,就用吧。
薛梅看来电是个陌生号,就挂掉了。现在社会发展快,骗子也多,别看薛梅没什么身份,可老有人邀请薛梅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都是在电话里说的。刚开始薛梅还觉得挺新奇,去了两回。可是去了之后才知道,都是变着法让你买东西的。薛梅哪有那个闲钱,就算有薛梅也不买,自家房子还没个着落呢。
薛梅挂了电话,接着洗菜。薛梅喜欢洗菜,觉得有意思。火锅店开张的时候,薛梅时不时的也去洗个菜什么的,老梁还说她,你堂堂老板娘,别什么活都干。薛梅可不认这个:“老板娘怎么了?只要是个人,就得劳动。”说的老梁哑口无言。
电话第二次打来,薛梅擦了擦手,客气问候了一声:“您好。”您好这俩字也是跟老梁学的,显得有礼貌。
薛梅说完您好,电话那头没了声。一开始薛梅还以为真的遇到骗子了呢,正要挂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喊了一句:“小姨。”
听到这个声,薛梅实在在的愣住了。自从老许生病,许旺就走了。这一走四五年,别说人影,连个信儿都没有。这冷不丁的打来电话,薛梅脑中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客气了一句:“噢,许旺啊。”说完这四个字,薛梅不知道往下该说啥了。
经历了这几年,薛梅回头再看自己和许旺的关系,那真的就是个笑话。可已然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要让薛梅再选一回,薛梅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再那么干。不论别的,太折腾人。想明白这些,薛梅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后妈。
许旺在那边也停住了话头,可是薛梅却不能不作声,就问道:“许旺,这几年咋样?”薛梅一句话问完,电话那头的许旺却哭了起来。薛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许旺却说:“小姨,救救我。”
本来几年没了消息,薛梅心里挺挂念。可许旺一喊出来救救我,薛梅心里又乱了,连连问了几句,薛梅才知道,许旺欠高利贷,让人给扣了。薛梅问清楚情况,二话不说,收拾收拾小店,关上门出去了。
本来还想给老许打个电话,可是后来又想,万一老许听了许旺的事儿绷不住,那就坏了。薛梅想明白事体,到银行把多年的积蓄都取了出来,打个车就到了许旺说的地方。
薛梅这几年跟着老梁也去了不少地方,世面也见过。可是临到这事儿跟前,薛梅还是有些腿肚子打转。进了楼,上了电梯,薛梅看着亮堂堂的镜子里的人儿发狠:“薛梅,说啥这事儿你得给平了。”自个儿给自个儿打完气,薛梅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出了电梯,找到屋里,薛梅吓了一跳。本来薛梅还以为关许旺的,就是个小黑屋。屋子破破烂烂,债主五大三粗。可等进了人家屋里,就是个敞亮亮的地方,门厅那儿还写着某某投资有限公司。看见是个公司,薛梅心里有了底儿。在前台,薛梅给许旺打了电话。许旺告诉薛梅,自己在总经理室呢,进来就看见了。
薛梅挂了电话,前台的小姑娘问薛梅找谁。薛梅说找许旺。小姑娘彬彬有礼,把薛梅带到了总经理室。看小姑娘那样,薛梅心里疑惑起来,心想小姑娘都这么标致,许旺应该受不了什么苦。想到这儿,薛梅心里安定不少。
可是一推开门,薛梅傻了。只见许旺穿着一身蓝西装,坐在班台后面的老板椅上,头发梳的锃亮。薛梅左看右看,怎么看不出来许旺欠了钱。
许旺从老板椅上坐起来,颤着声喊了一声小姨。可是这声小姨听在薛梅耳朵里不是滋味,脑中转了几个神,薛梅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果不其然,许旺拉过薛梅,又反手把门关上,指着外面好大一片地方说:“小姨,这都是我的,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薛梅听明白了许旺的话,狠狠一巴掌打在许旺脸上,骂道:“混蛋,还学会说瞎话了。”
12
许旺真发达了,买了车,又买了一座大房子,还给老许买了块表。许旺告诉老许,那表多少多少万,叫什么劳力士。许旺给薛梅也买了表,叫什么江什么湿的。薛梅没要,许旺说这表可贵了。薛梅说贵才不能要。有那点钱,做点踏实买卖才是个道理。
许旺不乐意了,问薛梅:“什么是踏实买卖?给你开个火锅店?”薛梅听许旺这么说,心里一下就冷了。不过薛梅也没反驳。
薛梅没反驳,许旺也觉得自己话重了,连连给薛梅道歉。薛梅啥都没说,收拾收拾东西出了门,她那十平米的店还要开呢。到了店里,薛梅照样洗菜。可是菜还没洗好,许旺开着奔驰追进门来,问薛梅:“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薛梅头也不抬:“你也不小了,该好好成了家了。”
许旺一翻三瞪眼:“我不,我就想跟你过。”
薛梅停了手里的动作,平心静气的跟许旺说:“许旺,我是你妈。”
许旺听了薛梅的话,蹲了下来,看着薛梅说道:“你是我妈,那丫头呢,该喊你啥?”
许旺一句话把薛梅堵住了,薛梅心里发堵,也不知道该说啥好,可是心里发急,拿起舀子抄了一舀子水就冲许旺泼了过来。许旺想躲,没躲开,一屁股坐到泥水地上,又被泼了一头一脸。那狼狈样,看的薛梅一下笑了出来。可笑出来薛梅才觉得不对,这时候怎么就笑了呢?许旺本来要生气的,可看见薛梅笑了,也跟着乐。
薛梅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跟许旺说:“咱俩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你要真是心里有我,就娶个稳稳当当的姑娘,过个稳稳当当的日子。比啥都强。”
许旺不死心:“小姨,我干这么大买卖,就是想有一天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许别人欺负你。”
薛梅知道许旺说的是真心话,软了话头说,又叹了口气说:“你这不是欺负我吗?”
那段日子,许旺前前后后又来了许多回,有时候穿着西装在小店里给薛梅帮忙,有时候啥也不干就坐着,逮着闲暇的工夫就跟薛梅掰扯,两个人也吵了几回。许旺到底让薛梅说服了,哭着应了薛梅。
过了年,许旺真就领了个姑娘给薛梅看。姑娘长得标致,个儿也高挑,见了薛梅脆生生的喊小姨。薛梅心里高兴,又有一点别的滋味,反正说不清楚。一家人在一块吃了一顿饭,老许没什么话,丫头一直笑嘻嘻的瞅姑娘,薛梅尽了主母的责,跟姑娘聊了不少。临走,薛梅给了姑娘三千块钱见面礼,又把那个什么江什么湿的手表塞给姑娘。
没出三个月,两个人结了婚。婚礼气派极了,七层的大蛋糕,来来往往宾客如云。那天薛梅第一次见许旺母亲,一个优雅端庄的美妇人,手上还挽着个老外。
妇人见了许旺很高兴,翻来覆去的说着什么。许旺拉着新娘子笑,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倒是老许风轻云淡的很,带着丫头吃甜品。妇人跟许旺说了话,又看向薛梅。薛梅头都没回,她知道那妇人想的啥,可是她跟她没话说。
司仪邀请父母致辞,薛梅带着老许上去了。在椅子上坐定,薛梅接过话筒说:“许旺是我从小带大的,今天他结婚了,我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回想起来过去的年年月月,就跟做梦一样。好在他现在长大了,我和老许都很高兴。”薛梅这段话早就准备好了,前前后后背了一个多星期才熟练。
薛梅说完话,转头去看许旺,只见许旺红了眼睛。
13
许旺结婚后日子也倒顺当,隔年又生了个小子。许旺和老许都很高兴,薛梅也跟着高兴。丫头抱着小家伙不撒手,直夸弟弟可爱。许旺媳妇哈哈笑,说弟弟要喊你小姑呢。一句话说的一家人都愣了,许旺媳妇说:“不是小姑吗?”薛梅连连说:“哦,是小姑是小姑。”
丫头却不依不饶,非要喊弟弟。薛梅没来由恼怒,狠狠给教训了一顿。
自打这一回,两家的来往就少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什么江什么湿的手表悄摸摸回到了薛梅的抽屉里。看着手表,薛梅心里不是滋味。多想少想,薛梅都不敢想,万一,只是万一许旺媳妇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腌臜事儿,可咋办啊?这让薛梅提心吊胆过了好些日子。就因为这心不在焉,生炉子的时候薛梅差点把店给点了。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许旺两口子也是风平浪静,薛梅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心没放下多久,许旺就把一周岁的孩子带了回来,跟薛梅说自个儿离婚了。
薛梅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跟谁呀?
许旺把孩子扔在薛梅怀里:“还能跟谁?”
许旺的话把薛梅吓了一跳,老许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最高兴的莫过于丫头,把刚回走路的小家伙搂在怀里,简直爱得不行。
薛梅拉着许旺:“夫妻俩人,咋不能将就将就,为啥要离婚啊?”
许旺烦躁的不行:“可不就是不能将就嘛?”
凭空多了个孩子,薛梅也没工夫照料小店,只能把店盘了。本来许旺的意思,店不用盘,找个保姆就行。薛梅不放心,她可没少看那些坏保姆的新闻。许旺跟薛梅争执了几天,拗不过薛梅,只得答应了。
本来薛梅以为这孩子在许旺家娇生惯养,挺不好带,谁知道孩子来了之后,瞪着一双黑眼珠子,不哭不闹。薛梅说,这孩子和我还挺投缘。许旺没说话,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许旺的沉默比说话吓人。
薛梅让许旺把烟掐了:“找个工夫,跟你媳妇好好认个错,争取复婚。”
许旺掐了烟,瓮声瓮气的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14
许旺出事是有征兆的。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七月八月和九月各下了一场大暴雨,八月的那场暴雨还落了许多冰雹,砸的屋顶叮咚响。一出门,小区前的马路上大树都倒了好几棵。
九月的那场大雨尤其大,哗啦啦下起来没个完,透过窗户,薛梅看见外面的马路成了河。老许也跟着看,乐呵的不行,非要找个塑料盆带俩孩子出去玩水,被薛梅狠狠削了一顿。
许旺是下半夜回的家,咚咚咚的敲门,把俩孩子都给惊醒了。薛梅给开了门,只见淋的跟落水狗一样的许旺站在门口。不由分说,推给薛梅一个行李箱,又问了两句孩子怎么样。薛梅接过行李箱,真沉。放置好行李箱,两个孩子光着脚丫子跑了出来,一个喊许旺哥哥一个喊许旺爸爸。许旺答应了两声,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
孩子们睡着后,许旺喊了一句小姨,我要走了。薛梅耳中听着连绵不绝哗哗的雨声,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说:“这么大雨,你要上哪去啊?”
许旺一下愣了,开玩笑的说:“哪儿不能去啊。”说完这话起了身,又跟薛梅说,“公司有事。”
薛梅看了一眼时间,都下半夜一点多了。就说:“哪有大半夜还上班的。”
许旺说怎么没有。说着话,许旺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来到门外,许旺又喊了一句“小姨”。薛梅跟着来到门外,许旺一回头又把薛梅抱在了怀里。因为抱的太紧,薛梅挣都挣不开。薛梅又不敢大声嚷嚷,怕老许听见。好在许旺抱了一会儿就放了手,眼睛在薛梅脸上盯了几下,又说:“小姨我走了。”这才进了电梯。
回到屋里,薛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许旺肯定有什么事。可有什么事儿,薛梅不知道。眼见着窗外鱼肚白了,薛梅才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雪梅一看时间都九点四十了,这才想起来两个孩子都没吃饭,慌忙翻身起床,才看见丫头带着小子玩呢,老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问才知道两个孩子让老许在楼下买早点喂饱了。
薛梅洗漱完毕,才看见墙角的大行李箱。薛梅把箱子拽进房间,拉开拉链,入眼是一沓一沓的红钞票。薛梅没加见过这么多钱,吓得心口砰砰跳。薛梅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肯定不少。这钱是哪来的?许旺这是干什么?薛梅不明白,但是守着这么多钱薛梅不踏实。思前想后,薛梅觉得得把事儿问明白。
薛梅拿起电话给许旺打过去,谁知道接连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没来由的,薛梅慌了神,这一定是出事了。薛梅放下手机,在屋子里兜了几圈,心里也拿不出个主意。
老许在外边咚咚咚敲门,问薛梅吃不吃饭。薛梅答应几声,慌忙把箱子收到床底下,临出屋手机响了。薛梅接起来,没想到是警察。警察打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问清楚薛梅的身份,才告诉薛梅,许旺死了。
许旺死了?薛梅有点儿不太信,警察同志,这可不能瞎说啊。
警察说,我是警务人员,这种事儿怎么会跟你瞎说呢?
薛梅手心都是汗,问道,许旺怎么死的?
警察在那边咳嗽了一下说道,经过初步鉴定,属于自杀,自个儿在办公室吊根裤腰带把自个儿勒死了。薛梅没听完电话,手机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15
许旺自杀的原因很简单,公司入不敷出,资金链断裂,欠的钱还不上,客户堵上了门。
堵上门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吵吵嚷嚷报警的,还有要置许旺于死地的,更有甚者,说是要把许旺绑走手脚砍断。这些事情都是薛梅都不用猜测,站在许旺的公司里,听得一清二楚。
来到派出所,民警问薛梅,许旺自杀前和她联系过没有。薛梅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民警又问了一些有的没的,薛梅都说不知道。问到末了,薛梅问警察:“许旺欠了多少钱。”警察说了数额,薛梅惊讶的没背过气去。她不知道许旺怎么能欠这么多钱。本来她还想着,要是没多少钱,就算是把房子卖了凑吧凑吧还上得了。
薛梅跟警察说了心里想法,两个警察笑了:“现在这世道,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在殡仪馆,薛梅见到了许旺,脸色发紫,也许是上吊的原因,脖子被勒的有点长。许旺身上还穿着那身蓝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薛梅站立了好久,相对着许旺说点什么,可嘴还没长开,眼泪先掉下来了。到了后来,薛梅张着嘴嚎啕大哭,足足哭了十多分钟。薛梅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反正就是想哭,这一哭,仿佛把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许旺的葬礼很简单,除了许旺母亲和前妻,也没几个人来。许旺母亲手上还挽着那个外国男人,脑袋上戴着黑纱,不住的擦眼泪。许旺前妻倒没那么多眼泪,只是一阵唏嘘,说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薛梅看那个女人假惺惺的说个不停,心里烦躁的很,特别是看着她带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这是葬礼,薛梅不好说什么。
尸体烧完葬完,几个人作鸟兽散,一股脑飞了,连句安慰话都没有。薛梅心里只说许旺你这命真差。
薛梅处理完许旺的丧事,晚上就做了梦。梦里的许旺坐在薛梅床头,笑嘻嘻的说,有小姨疼我,我命不差。薛梅忽然就醒了,摸着床单上被人坐过的痕迹,眼泪唰唰掉。
16
薛梅没把许旺的事儿告诉老许,她怕老许受不了。可薛梅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用错了地方,老许从来就不是个东西。
那天晚上,薛梅接丫头放学,走过肯德基,丫头非说看见了爸爸。孩子也喊爷爷爷爷。薛梅说哪儿呢,丫头一指,薛梅没气疯了,只见老许跟个年轻姑娘紧挨坐着,老许大手搂着姑娘的细腰。
薛梅不知道耳鬓厮磨这个词,要是知道,她就会明白这个词多贴切。带着孩子回到家,薛梅越想越来气,不过最让薛梅想不明白的,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丫头,怎么能看上老许的。两人之间可是差着辈呢,两个辈。
油盐酱醋之间,薛梅忽然想起大衣柜里许旺留得那些钱。丢了手里的锅铲,薛梅急急忙忙奔去查看,一看之下,果不其然,许旺留下的那些钱,就剩下薄薄一层了。
许旺给薛梅那一箱子钱不少,足足有三百多万。薛梅着急,手抖着数了数,好嘛,三百多万整整三百万没了,就剩了多了。薛梅瘫坐在地上,心疼的不得了,淌了一脑门子冷汗。
那钱薛梅也不敢存银行,怕让人查出来。堆吧堆吧,薛梅把钱堆在了衣柜里,反正平常屋里也没人来。可是薛梅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老许这个败家玩意儿。看着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薛梅欲哭无泪。三百万啊,整整三百万,老许都送人了?
薛梅转念一想,老许再疯,干不出这个事儿。想到这儿,薛梅进了老许屋,前后一翻腾,一本投资理财合同整整齐齐的躺在抽屉正中央。薛梅也不气恼,伺候两个孩子吃了饭,又给洗澡哄睡下,薛梅拿着合同坐在客厅椅子上。
到了九点多老许才回来,一脸通红,嘴里还哼哼着小曲儿。薛梅气定神闲,问老许干啥去了。老许眯着眼睛嘿嘿笑:“和朋友喝点。”
薛梅问:“朋友?哪个朋友?”
老许也不掩饰,边脱外套边说:“新交的朋友。”
薛梅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也不发作,稳稳的问道:“差着辈呢吧?”
老许一听,手一哆嗦,外套掉地上了。没等老许弯腰去捡,薛梅就把那本印刷精美的合同扔到了地上,老许看到合同,身子一抖,差点摔倒。
薛梅积压良久的火气骤然迸发出来:“老许,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
老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结结巴巴的,说:“我想,我想给你,多,多挣点钱。”
一句话说的薛梅哭笑不得,可一想肯德基里面那副场景,薛梅火气又腾的上来了:“你那是想让我多挣点钱吗?啊?都摸到人家小姑娘腰上了,什么时候把人家小姑娘衣裳脱了啊?再来个差五十岁的吃嫩草?那嫩草吃了,我是不是就该走了?”
薛梅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老许不敢说话,身体佝偻着,脑袋耷拉着。薛梅看老许那副可怜样,心里又想起许旺来,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只说:“明儿拿合同让人把钱退了。”老许给为难的不行,说合同都签了咋退啊,可是薛梅嘴上就是不答应。
第二天,老许还真去人家公司了,可是早上十点多去,中午饭点没到就回来了,手上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脸上喜气洋洋。薛梅正洗衣服呢,一见老许这个样子,心说这么高兴,难道钱给退了?就问咋回事。老许理直气壮:“人家说了,这钱也不是不能退,但是合同签了,要退也可以,得扣违约金。”
薛梅皱起了眉头:“违约金?”
老许说:“是啊,违约金。签了合同又违约,不得给人家违约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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