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灰姑娘

第一次看到小昕,我就忍不住小小地嫉妒了她.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白米团式的圆脸,有一个短短的小下巴,眼珠子像镶了黑宝石一样,双眼皮很深,高高的小小的鼻子,小嘴巴老是像吃不饱似的微微张着.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胜在骨格均匀.

看上去就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生的模样.实际上她已经二十四了,比我还要大一岁.

小昕不大爱说话,但是同事们都对她不错.因为长得很可爱甜美,所以很受欢迎.

但有一个女同事,曾悄悄地跟我咬耳朵.小昕这个人呐,很会撩人呢。她是那种美艳型的女人.我分明看到她充满妒忌的眼光.

小昕进公司一年以后,某一个晚上公司内静悄悄的,只留下几个加班的人在做事.楼下突然响起一阵急似过一阵的警笛声.

有人跳楼啦.刚刚下去买夜宵充饥的小麦疯也似地跑上楼来.他满脸的汗水带着一张惨白的脸,神色惶乱.

“是小昕."

他几乎是拼尽力气说出这句话.

大家都一惊,都伸长了脖子探出身子往十三楼的下层望去,下面是黑糊糊的一片,只有警车上的灯一闪一闪夺命一般在黑夜中闪烁.

我是被人叫着赶到公司楼下.

四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现场的警员脸上都是一种倦怠的木然样.担架上小昕阖着双眼,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样.

“她怎么样?"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是本地人,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熟知的朋友,还有一个她的男友李浩.但他正在出差.

“她情况非常严重.”医护人员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一边神情严肃地说.

我坐在抢救车上,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只有少许的温度。而且温度一点一点地在我的手心里流失。

“小昕.”我颤抖着手轻轻地放在她的鼻翼,几乎已经探不到少许生命的呼吸.我惊悚地缩回手.

想到早上,她还是一脸纯真地对我说:“小微,李浩明天就回来了.我给他织了一条围巾.”

"你呀."我嗔笑地往她的小鼻子上拧了一把.

手术室的灯亮起,我缩着身子端坐在医院的塑料椅子上,因为匆忙,只穿了一件玫瑰色的毛衣,在这初冬的时节,微微发抖.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失去小昕。

天色由暗转浓时,我终于拨通了李浩的号码.

“小昕她……”

“喂,喂,你在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太好.”李浩略带疲乏的声音响起.

“我是小微,小昕跳楼了.”

我说完这几个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完,无力地收了线.

天色由浓转亮时,手术室的灯都没有熄灭,李浩从天而降.

“小微。”

他拎着大大的卡其色行李袋,风尘仆仆地站在我面前.奔波熬夜使他看上去憔悴不堪.

"刚才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不太清楚.我问了你们公司的人才知道你在这里."

“小昕跳楼了.”我抬起泛红的眼眶,清楚地告诉他.

“从十三楼跳下来的,好高,来了好多警察.她的情况很糟,跳下来时后脑勺着地……”我不忍再说下去,把脸埋下掌心里.

李浩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时手术室门外的灯熄灭了.我激动地站起来.

医生满脸的汗水,摘下口罩,用一贯冷漠的口吻说道:"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李浩拉着我迎上前去.

“病人伤势太重,救不活了.”

李浩顿时瘫软在地上.

我扶住他,号啕大哭.

“小微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李浩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

从小我就生活在一个犹如童话世界里的别墅里。但我不是别墅里的公主,我只是一个灰姑娘,或者连这个都不是。

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厨娘的女儿,还有一个当园丁的爸爸。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别墅的一间佣人房里。

别墅的大厅是我们住的房间的五倍。那张长长的餐桌上,长年累月堆满了时令新鲜的水果,经常备有精致的甜点蛋糕,到了用餐时间更有美味可口的菜肴。

我只有在妈忙得脱不开身,偶尔让我替她端上热气腾腾的菜时,往自己心里吞一下口水。我们吃饭的地方,只有挤在厨房的角落里,妈妈拿用下的边角材料做成可口的包子往我手心塞。

只是这样的机会也并不多。

别墅里还住了一位王子,但我很少见到他。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贵族学校念书,偶尔才回来一两趟。

在我小的时候,这位王子见过几次。那时他很斯文,一点也没有男孩子的调皮劲,乌黑柔亮的头发妥贴地梳向一边,穿着合身的小西装短裤。像一个小小的绅士。

“你在玩什么?”

有一次,他突然跑到我面前,眼睛流露出惊喜。

我把手中爸爸做的陀螺藏到身后,含着手指看着他。

“让我看看吧。”

他轻轻地说道,语气中不无羡慕。

我把手中的宝贝给他看,还教他怎么玩。

两个人玩的一时忘情,他取下佩在胸前的徽章说道:“这是我爷爷从英国带回来的,送给你。这个陀螺能给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尽管妈妈平时总是告诫我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他刚要接过那个陀螺。那个五大三粗,平时老瞧不起我们的保姆跑过来,一把拍掉那个陀螺。

“小少爷,太太找你呢。不要跟这种野丫头在一块玩。我们快走吧。”

临走时,她还不忘往我脸上打一巴掌,嘴里狠狠地骂道:“死丫头,这里是你玩的地方吗?”

我流着眼泪从地上拣起那个被沾了一身尘土的陀螺。掌心里的徵章悄悄地躺在那里。

这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这一晃就是十五年。

我读到大专就没有再念下去了。父母日渐老去,他们希望早日存够钱,去外面开一家小小的超市,去过新的生活。

我应征到一家服装店当售货员。薪水还可以,因为卖是的高档的男装,有佣金。我按时每月给家里贴补家用。

有一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快到家门的时候,背后有开车的声音。

车子几乎是擦着我的裙子开过的,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脚踝那里传来一阵扯人心肺的痛。

车门打开了。

“小姐,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

我的面前差不多站了一位年轻挺拔的男人,他面容瘦削,眼睛深遂,五官立体明朗。他伸出手来拉我,我却痛得站不住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忍着没让它掉下来。多年的学校教育要我们做一个隐忍的人。

“我的脚好痛……”

“小姐,对不起,我送你上医院吧。“

那个如阳光般的男人不容我分说,一抱起我往车里放,一直把我送到一家医院。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躺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因气喘而心跳的声音,我的脸红了。

“我在外面等你。”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示意我。

我第一次与他对视,忙别过脸点了点头。

医生帮我处理好,说了句没什么大问题。

我坐在轮椅上出来,他见了我便迎上前,帮我拿药。

“走吧。”他做出一副要抱起我的样子。

我惶乱地说道:“先生,这样不太好吧。”

“你怕什么。”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住在哪里?”

我报出一个地址。

他几乎是用惊讶的表情转过头来看我。

是的,偶尔我坐计程车司机听到我报的地址,都会充满了诧异的神情。但他们没有想到我只是这个别墅里一个厨娘的女儿,身份卑微。

到了家门口,他扶我下车,还递给我一副拐杖。

“这是我趁你看病时,到附近的医局买的。”

“谢谢。”真的,我一点也没有生他的气。

但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先生,我到了。”

我不是这座别墅的女主人,也无权力要让一个陌生人进来。

他哈哈一笑,笑得很好看。

“小姐,我也住在这里。”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从房子里哗啦啦涌出一大批人,争先恐后地围住他。

什么。他就是王子。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原来他回来了。

头一次,我在夜里睡不着。

他比小时候长得更英俊,也脱了孩子的稚气。我看着这枚我珍藏了十五年的徽章。王子回来了。但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我悻悻地握着它,慢慢地睡着了。

虽然同住在一间房子里,但我很少看到他。我仍然像往常那样按时上下班,按时交薪水给家里。但我那平静的心已经起了一些涟漪。

女主人突然通知我妈,家里将要举行一场派对,庆祝少爷回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虽然我没资格参加这个晚会,但我可以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看到我的王子。

我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我还偷偷地在百货公司里用平时挤出牙缝的钱买了一件晚礼服。这件香槟色的小小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礼服,盛载了我全部的梦想。

又有一个消息来临了,主人有一天对我妈说,希望我也可以出席这个晚会。当然不会作为客人,是作为一个女招待。她还给了我一套制服。

我听后心里有小小的沮丧,但是反过来一想,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看到少爷了。

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别墅里头一次来了这么多位客人。

我穿着灰色的制服,同色系的围裙,头上绑着白色的发带。手里端着盘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客人中不乏年轻美貌,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她们大多穿着不菲,气质高雅。

当她们伸出纤纤玉指,从我的盘子上拿走酒杯时,眼神里写满了不屑。

派对上也有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装作不经意的从我面前捧走酒杯,同时手背也划过我的脸。当我仓促地跳开时,他们在背后放声大笑。

想不到平时在人前一副坦荡荡的君子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背后却是如此不堪的模样。

灯光终于熄灭,只剩下蜿蜒的楼梯上一道明光时,我的王子终于下来了。他穿着阿玛尼最流行的西装衬衣,深情地搀着他的母亲。

下楼时,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我在人群里被挤到角落,我知道他不会发现我。但当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孔,心里想道:哪怕让我当一夜的灰姑娘也好。

整场派对下来,我看到他搂着一个又一个年轻俏丽的女人跳舞,穿梭在不同的女人身边。我知道所有的王子都喜欢公主。灰姑娘只存在于童话里。

凌晨三点,派对终于结束。客人们渐渐散去。美丽的女人们穿上昂贵的大衣或是皮草。我的王子站在门口,绅士似地欢送她们。

当我跟众佣人,整理完现场时,才发现已经五点了。再过三个小时,我就要上班了。

此时的我一点睡意也无,偷偷地下楼,悄悄地穿上那条香槟色的礼服,虽然没有王子,但我还是要为自己跳舞。

我溜到花园,在天色没有大亮时,在与花为伴与草为友的环境下,一个人翩翩起舞。

我一个人正跳得正欢,草丛中后面响起轻轻的笑声。我吓得脸色发白。

“是谁?”因为天冷也因为害怕,我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是我。”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面前看到他,他正躺在草丛上,一排树木是他的掩护。

“你偷看我?”

我气得咬紧嘴唇,有点尴尬也觉得丢脸。

“拜托,小姐。你深夜一个人在跳舞唱歌,幸好是我,要是别人还以为闹鬼了。”

我窘极了,想离开。他虽然是我心中的王子,也不可以笑话我。

他快速地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是不是想跳舞。”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突其不意地握紧我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我裸露的后背上。我第一次距离我的王子这么近,近得可以听到他的呼吸,近得他的笑眼就离我不到几寸的距离。

月色下的他更显得好看。令我这个女人也忍不住地妒忌他。

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

他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我,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闪烁发亮。

“为什么你老是低头?你很怕看到我吗?”

“不是,我不是……”那是我心里小小的自卑感在作崇。

他不再说话,只是带领我在花园里起舞着。

老天爷,他真的听到我的心声了吗?让我做今夜的灰姑娘,虽然十二点已经过去,但我是那个为穿水晶舞鞋的Cinderella。

最后我们俩都疲软地躺在草丛里。

他的脸贴的我那么近,我可以看到他浓密微颤的睫毛。

“你真美。”

他把手伸过来,拨弄我的发丝。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从来没有这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天呐。

他的嘴唇靠近来。想不到男生的嘴唇可以那么软,那么舒服。我紧张的闭上眼。

“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理智拉回了我,我慌忙从他身边爬起来。

“对不起。”

我像受了惊吓的小兔一样很没出息地逃开了。

我跑回房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午夜的十二点已过,我又变成了那个灰头灰脸的Cinderella。而且我发现我最心爱的徽章落在那里了。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泛着微红,嘴唇红润欲滴,那个对镜含笑,美丽温柔的女孩子是我吗?

“小昕。”妈妈的声音遥远地传过来。

“来了。”我仓促地应答,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的礼服,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衣橱里。

李浩回到房间,躺在那个足够四人睡的大床上,甜蜜地闭上眼。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我们家佣人的女儿吗?难道她是…………

他的手中握着那枚徵章,这是我十岁时送给一个女孩子的礼物。难道她就是……

那么美的一个女孩子,真是令人忍不住想去呵护她。

明天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子。他在心里想着,手里还握着小昕遗落的徽章。

等他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了。

他不得不起来下楼觅食,看到从小在自己家工作的范姨。

“范姨。”他叫住她。

范姨一见他,忍不住圆脸上笑开了花。

“少爷,你饿了吗?厨房的饭菜都准备好了。”

“还是你最了解我。”他的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边吃,边跟站在边上的范姨说道:

“范姨,你有没有女儿。”

范姨一听,连忙说:“哎呀,少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啊。上次你不是也见过了。你忘记了吗?”

他想起来范姨的女儿也是秉承了她母亲骨格奇大皮肤粗糙的基因。肯定不是她。

范姨还以为他看上了她女儿,这下子她的话闸子可关不住了,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少爷啊,我女儿今年二十一岁了。刚刚大学毕业。她上学时成绩可好了,平时又孝顺我,真是……”

“范姨,你准备的饭茶很可口,我吃得太饱了,想去花园走走。“他连忙阻止她的话题,逃命似地溜走了。

“少爷,我女儿真的很不错哎。”

范姨在背后大喊。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花园散步。

这时——

“小昕,你回来啦。”

他躲在花丛中偷偷地看她。她穿着上班时的制服,虽然很职业,但很漂亮,A字裙下露着光洁纤细的小腿,蹬着一双深色的高跟鞋。她梳着丸子头,成熟的装束中又带着点天真烂漫。

“妈。”她快步地朝一个中年女子跑过去。

“原来她是厨娘的女儿。”他恍然大悟,走进了客厅,并上了楼。

这时,手机响了。

“喂。”

“喂,还记得我吗?我是上官珂啊。”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音。

“上官珂?”他一头雾水。

“哎呀,你把我给忘记了啊,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对不起,你能不能再提示我一下。”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我们见面再说吧,我在IDO咖啡厅等你,不见不散哦。”

他关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开了他最心爱的宝马出去了。

走到咖啡厅,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我在12座。”

他挂断电话,看到12座一个长相清丽的女人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见到了她。才想起在派对上那个最漂亮的而且是纺织大王的小女儿上官珂。

“这下记得我了吧。”

他点了点头。他不太喜欢女孩子化浓妆。

上官珂很健谈。

他望着她漂亮的五官,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纯的脸。那个叫小昕的女孩子。

一个小时之后

“那我们下次再见吧。”

送她回到家,她在车外朝他招了招手。那双眼尾往上微翘的大眼睛颇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

“你真是不爱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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