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再见,我的爱人

01我扶着出租车门，看着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凉子。她正从包里拿出手机在翻看着什么。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准备抬脚离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还会回来吗？”

凉子一怔，估计是以为我已经走了。转过头发现我还扶在车窗上看着她，便对着我莞尔一笑：“应该不会，我要飞去北回归线结婚了。”

“北回归线？”我嘴里跟着小声说了一句。像是疑问，又像是强调给自己听。

“好了，谢谢你送我，再见。”

凉子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急于赶路。礼貌的跟我道谢之后，就示意司机可以开车。我离开了车门，往后退了一步。绿色的出租车缓缓的开动，在最后的天光里像是裹了一层墨绿色的夜行衣。

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天空变的灰蓝。高处的云朵还是亮白色，稀落的浮在空中。一架飞机从一片云里面钻出来，裹挟着金光，像一个在灰蓝画布前慢慢移动的火焰。

凉子的车已经汇入昏暗街头的车流里。路灯没有亮，零星的霓虹显得光怪陆离。我慢慢的走回到公寓门前的广场。整齐的乌桕树阵显得肃穆而落籍。白色的乌桕果在枝头顺着风敲击着已经泛红的树叶，像抖落纸张的声音。

我坐在一棵乌桕树下，抬头看着天空。月亮已经在东边露了出来，浅浅的，像一个小小偏偏轮廓清晰的云朵。

我失去了我的爱人，就在刚才。就在太阳刚刚落下，月亮还没露出来的时候。月色清冷，我坐在椅子上回忆着我的爱人，不知她会不会在车里也探出头看看天空。

02“欢迎光临候鸟短租公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凉子出现在一个雨夜的十一点多，拖着一个体型硕大，明显跟她身材不相称的行李箱。箱子上贴满了海贼王贴画。一件米色翻着浅蓝色条纹袖口的风衣裹在身上。因为淋了雨，米色的风衣上布满了深色的雨滴印子。脚上是一双略微显旧的运动鞋，看样子穿起来应该很舒服。

一般来短租公寓的顾客，大多都是来这个城市找工作的漂泊一族。但也有另一类人，为一些纠葛不清的事情，没有确切时间的耽搁在这个城市。

我第一眼看见凉子的时候，直觉告诉我她应该属于第二种人。

凉子站在柜台前，用手捋着头发。一滴水滴飞过来，落在了我的嘴唇上，凉凉的。

“这里是纸巾。”我递过去一盒纸巾，凉子抽了几张擦了擦脸，然后在手里攥成一个球形，四下看了看。

“垃圾桶在你身后靠近门口的边上。”

凉子目光移过去，然后潇洒的一个抛物线，手头的纸团稳当的落进了垃圾桶。我不禁一笑，好一个调皮的姑娘。

“我要一间房，大概住十天左右。”凉子扔完纸团，转过身坐在柜台前的吧椅上。

“好的，我们现在是住七天再送一天，以此类推。我先给你办理八天的手续，到时候你要是继续住的话，来我这说一下就可以了。先交三百元押金，然后请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一下。”

“哦，好的。”凉子开始翻着随身的那个深蓝色小包，包上印着一只色彩绚丽睁大眼睛的猫头鹰。

手续办完后，姗姗把身份证随手就放进了那个小包里。

“需要帮忙吗？”我站起身看了看凉子又看了看那个硕大的行李箱。

凉子看到我盯着她的大行李箱，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

像是遗漏了什么，凉子接着又说：“别看它个头不小，其实很轻的，里面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哦，好的。那就……晚安喽。”

“嗯，晚安。”

凉子鼻子哼一下，算是一笑，然后拖着她的行李箱往电梯走去。箱子底部的轮子摩擦着地砖，在深夜显得格外的响。我站在那看着凉子走到电梯前，然后按了电梯。大概十几秒钟后电梯到了，凉子进电梯前回过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我一直站在那看着她，微微点个头就进了电梯。

我看着电梯的方向发了会呆，接着又盯着凉子扔纸团的那个垃圾桶。好一个有趣的姑娘。

许久后我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中间靠后的位置，在空白纸业的左上角写下凉子的名字，然后在下面居中的位置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初见。

03“x小姐，早上好。这么早就出门呢。”

一大早凉子就从电梯里出来，穿的依旧是昨晚的那件米色风衣，只是昨天的那双运动鞋换成了一双黑色的中跟休闲皮鞋。

“嗯。”凉子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就匆匆的出了门。

凉子的态度相比昨晚刚来时显得有点冷淡，像这个秋天早晨的气温。这是可以料见的。夜晚总是让人迷醉，心里藏着的那个自己，总是忍不住的钻出来。清晨多少会让人有点不自觉的烦闷，无论是早起，还是想到将要应付这乱糟糟的世界，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何况一个女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对一个陌生男人也没必要有什么特别的热情。

时间是早上的六点十八分，我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深秋的早晨显得格外清冷，门外还有着薄薄的雾气，一片朦胧。

“也许我刚刚该请她喝一杯咖啡的。”

我端着杯子看着门外，乌桕树的红叶在薄雾里像是盖上了一层白纱。街灯已经熄灭，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道凉子这么一大早出门是去做什么。我放下杯子，拿出之前的笔记本，翻到昨天的那页。

04我听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下挂在墙上的时钟，才六点十五分。凉子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还是穿着昨晚来时的那件米色风衣。只不过脚上的运动鞋换成了一双有点鞋跟的休闲皮鞋。样式不错，但估计穿起来肯定没有昨天的那双运动鞋舒服。

凉子走近柜台的时候，我站了起来，礼貌性的跟她问了早安。凉子有点生涩的也回了一句早安。不知是没睡好的原因，还是一早起来人都会有点恍惚，凉子没有了昨晚的那种调皮和灵性，显得有点乖巧的沉闷。

“你也喜欢喝咖啡吗？”我看到凉子的手上握着一瓶听装的咖啡饮料。

凉子先是一愣，然后看我指了指她手上的饮料，似乎才明白过来。然后说：“哦，也不是。出门匆忙，就随手在房间的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没想到是咖啡。”

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姑娘，我心里想。

“早上还是喝点热的东西。冷冷的液体进了胃里，冰凉的，一上午的心情都暖不起来。”

“呵呵，是吗。我倒还好。”凉子不置可否，摇了摇手上的饮料，说：“好了，那我先走了。”

“嗯，x小姐，再见。”

凉子从柜台前穿过，掀动着面前的空气。一股淡淡头发的香味在流动的空气里游过来。

“x小姐，我煮的咖啡味道还是不错的，如果你下次要一早的出门的话，我可以煮来请你尝尝。”凉子在跨出门口前，我朝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

凉子转过身，微微一笑，“你不用每次都叫我x小姐的，朋友们都叫我凉子。”

“好的，凉子小姐。”

“凉子就行，小姐就可以免啦。”凉子似乎恢复了昨晚的调皮，“咖啡嘛，还是先谢谢了。我一般不怎么喝咖啡。”

“好吧，不过你什么时候想喝的话，可以过来跟我说。”

“呵呵，那好吧，我记下了。再见喽。”

“嗯，再见。”

05凉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知道，那时候我估计正在睡觉。但我还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见到了她。她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回来，穿的是更为居家的牛仔裤和套头卫衣。

“x小姐，回来啦。”我坐在那抬起头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嗯。”凉子依旧是早上时候的冷淡态度，然后提着袋子就进了电梯。

电梯们哐当一声关上，楼层按钮的数字逐个的亮起来，最终停在了4楼。

凉子这时候应该出了电梯门，然后右转，走过三道门停下来。接着就是从她印着猫头鹰的蓝色小包里翻出房卡开门。

接下来呢？把包和购物袋放在桌上，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或者是直接躺倒床上，然后踢掉鞋子。接着就是打开电视，或者拿起手机。

我像是站在凉子房间里的一个透明人，静静的看着她不出声。电视里传来一些无关紧要的声音，谁在乎呢，无非就是让房间显得不那么静谧孤单。

我一直在柜台后想象自己正站在凉子房间的角落，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熄了几乎所有灯，只余下一盏床头的夜灯，房间笼罩在一片暗淡的昏黄中。看不清躲在被子下面的凉子，只有她半张脸的轮廓在昏暗中隐约可见。

均匀的呼吸，睡梦中偶尔翻身的窸窣声，还有短暂的梦呓。

屋外月已当空，城市也沉睡在清冷的月色里，只有轻微的鼾声。我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之前的那页。

06凉子像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一样，喜欢零食。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凉子穿着一身休闲的牛仔裤和套头卫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可以看见大多是零食。

“回来啦，看来收获不小。”我站起来打招呼，看了看她手上的购物袋打趣的说。

“呵呵，民以食为天嘛。怎么，要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谢谢，不用了，我晚上一般都不吃东西。”

“减肥？不会吧，一个大男人还来这一套。”凉子有点惊诧地说。

“那倒不是，我的牙不太好，为了老来还能吃点东西，现在只好悠着点。”

凉子听后无奈的笑笑，“深表同情。”

“谢谢。”

凉子朝我摆了摆手，然后朝电梯走去。

“需要咖啡吗？我是说有时候零食配咖啡也是不错的搭配。”我有是对着凉子的背影说。这似乎成了我惯常的伎俩，在最后一刻留住一个人的脚步，这让故事显得紧张刺激有张力。

凉子站在电梯那，想了想，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说：“这个提议不错，可以一试。我的房间知道吧，上来一起吃点零食。偶尔吃一点，牙齿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好，一言为定。”

“呵呵，一言为定。”

我和凉子的对话似乎应该告一段落，然后凉子潇洒的消失在电梯里。实际是电梯在我们刚刚的聊天中又去到了顶楼，凉子只好站在那，无聊的用脚蹭着地板。

“看来电梯是想多留你一会。”我看着等得有点无奈的凉子，决定说点什么。

“看来是吧。”凉子似乎也决定说点什么来化解当下的尴尬气氛，“你可以随便离开吗？我看好像就你一个人哎。”

“没关系，反正这么晚一般也不大会有人来入住吧。”

“那可不一定。”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就是十一点才来的。”我和凉子相视一笑，之前微微有点尴尬的气氛一笑而过。然后电梯就来了，凉子半个身子跨进了电梯，头也没回的说了句：“等着喝你的咖啡哦。”

“嗯，一定。”我说话的时候，电梯的门已经合上了，不知道凉子听到了没有。不过也无所谓，我决定去煮咖啡了。

08我站在凉子的房门口，时间是夜里的十一点半。

通常这时候我都会各个楼层的转一遍。具体为了什么也说不上，只是觉得夜班应该要做这么一件事。

凉子的房间在走廊的中间，距离电梯间只隔了三道门。走廊里的灯光是那种舒服的微暗的暖黄色。

门底下的缝隙里有一丝光亮，凉子还没有睡。不知是在看电视还是在玩手机，或者站在窗前看着街景和月色。

我没有靠门太近，怕有突然打开的哪扇门会发现我的驻足。我什么也没做，却似乎又像是在窥视着什么。凉子与我只有一门之隔，她门里呼吸，我在门外呼吸。我们的气息会通过这扇门底部狭小的缝隙混合，然后我们的呼吸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分钟不到，我挪开了脚步。

09现煮咖啡的香气总会让我对这个世界有着深深的眷恋。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应该都不会有咖啡喝的吧。

大概十一半左右，我提着的那个小小的咖啡壶，还有两只精致的镶着金丝边的小小咖啡杯上了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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