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骗亲爱的阿X小姐?


对于一个流浪的艺术家而言,我知道,我万分清楚地知道,总有一种命运既定着她将从画里走出来的事实,而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楔子

在这个星球,我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讲起来,这还得要怪亲爱的阿X小姐。

第一眼看到阿x小姐时,还是在一个下水道井盖的旁边。

像个地痞流氓,当时我正蹲在井盖的边缘,思考着到底该怎么从盖底下那些肮脏的破烂儿、泛着绿花儿的油水里,捡起刚刚掉落的钥匙。

我记得,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下水道井盖这类该死的存在?偏偏,我遇到的还是这么丑、又丑地丝毫没有违和感的操蛋井盖。

这个国家就像从前超上古纪元时期的日本一样,在井盖上画着各种各样的标志,还有属于它自己文化的图案,比如说像屎壳郎这种被卡通化的妖孽,或者黄色的蕾丝内裤之类的奇怪玩意儿。

再说起来的话,我掉钥匙这件事情,都要怪罪于这些垃圾一般、又极能惹我好奇的怪力乱神似的图案。

当时,我看到的井盖上印着一个应召舞女郎鲜红地有些神经的嘴唇,每当雨水经过的时候,那幅红唇就会潜到几厘米下的水流,在灰黑色的水流之间若隐若现,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妩媚。

我站起来时,看到阿X小姐正露出狡黠的笑容,看着我,然后,她从手心里结结实实地拿出了我那串本应该成为破烂儿的钥匙。

“先跟我走会儿吧,等会儿分开的时候再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我正注视着她有点儿熟悉的红色嘴唇,木怔怔地在想些别的事情,比如,这是不是一个要命的圈套?再比如,她究竟为什么要再一次重组并出现在我的眼前?或者,她真的是一个风尘里的落魄伎人吗?

该死,竟忘了搭讪。

“走吧,随便去哪儿,” 我无奈而紧张地说到,尽量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狂喜,不使自己矛盾的心情过多袒露,“见到你总是要发生些奇怪的事情,不过,总得来看,还是开心的成分多一些。”

其实那天,我知道自己会遇到阿x小姐。

由于我眼睛,还有所来自世界的缘故,那天,我恰好看见了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空间,还有时间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秘密。

遇见阿x小姐的时候,正是某个寻常夏日里的寻常午后。

我看着她,刚开始的时候,怯生生跟在她的后面,她行色匆匆,还算镇定,却从不看我,也不多看路人一眼。

我并不习惯从脚开始去看一个人,因为我觉得那很不礼貌,何况大部分时间,我所接触的那个圈子并不总是人类。

“阿x小姐,你肩带下面那个红色的胎记还是这么好看!” 当阿x小姐突然停下来,刚好经过我的左手边时,我打趣道。

她站定的时候,我也停了下来,无聊地盯着井盖旁边一只因为找不到食物而显地有些焦躁的行蚁,突然而来的短暂沉默,竟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习惯性地预感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或者说诸如灾难、爆炸、恐怖袭击或者彗星坠落之类的意外将要突临。

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对于一种普通到尘土里的生物,不管其是人或者不是人,也不管其来自这片土地,还是不来自这片土地,总之,一切诞生于“其”中的想象,都不靠谱:唯有直觉可以触到的模糊才最多真实的影子——我猜,她想要撕开我的面具,在最后的遗留之际,从我这里窥测一些所谓接近“真相”的东西。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阿x小姐很奇怪地瞪着我,手里把玩着现在还属于我的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像看一个流氓般的目光,直嗦嗦地扎在我的侧脸。

我扭过头,笑地略显僵硬,正思索着应该如何回她,可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体的周遭游移着:“额,我流浪了将近有三千万个星球,才再一次见到你,今天刚好能做一天的人类,本想着和你叙叙旧,你这么直接地问,有些不礼貌吧”?

“没多少时间了,为什么要说这么神经病的话,还有,我的胎记没露在外面,你怎么会看见?”阿x小姐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挂在脸上,我能看见她身后淡紫色的愠怒气场,真好看,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不过,我还是决定先告诉她一些事情,再做其它的打算。

我看了看几百米外的城际轻轨,说道:“亲爱的阿x小姐,我猜你一定是想要乘轻轨逛逛,不过,你工作的地方可真是不一般——世界维度研究所——多么残酷的地方。这辆轻轨可是一直要通到位于地心附近的引力点中心的总部,刚好我也要去一下那个地方,和你聊天的时间只能是这十分钟的时间,因为到了那里,仅仅凭借你的眼睛可就看不见我了,所以,就好好珍惜和我聊天的时间吧,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形式、什么剧情呢?”

阿x小姐神情多了几分慌乱,不过还保有着女性身上少有的镇定,冷冷地看着我,沉声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其实,说起来,我还是很病态地喜欢别人赤裸裸地被人看穿的无力感。

就像现在透过我的眼睛,她身上每一处骨骼、金属、衣服、血管以至于分子、原子都在我的视线里明晃晃地存在着,就像陡增了一万种诡异颜色的超级彩虹,美地不可一世,和生活在几千万光年之外某处黑色角落里的那个人一样,她那充满活力的古铜色皮肤,以及跳动规律而强劲的心脏都在书写着宇宙缔造的奇迹手笔。

“你想知道的东西,那把钥匙都能告诉你,不过,我想,你先得找到锁藏在哪儿,才行的通吧?” 我张狂地举起自己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左眼说道。

如果有一张镜子的话,从里面看,就会发现我的左眼瞳孔是一个锁眼儿的形状,不过一个人用自己眼睛做的锁,金属的钥匙怎么拧得开呢?

“你知道画家是怎么完成一副画的吗?”我摆出自己的丑脸,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恩,知道,所以?”阿x小姐很无奈地点了点头,又不解地盯着我。

“画家是在画板上作画的,用笔,如果他要画一座建筑的话,并不需要考虑墙与混凝土之间的阻隔,只需要有一支随便什么样式的画笔,就可以来回穿梭于其中,而在你们的现实世界中,与画家不同的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建筑师可不能这么干,因为很危险,会被撞成傻子的。这样说来,如果把时间比喻成一个隐形的画板呢?现在懂了没?笨蛋。”

“嗯?”阿x小姐略微睁大了她的双眼,很防备地盯着我,“这不是重点吧”。

“当然不是,”我打了个哈欠说道:“HEre is tHE point:在我的眼里,我们正处在的世界,当然还有你,就像是一副画,很大很大的画,而我的眼睛就是那只画笔,你们很想要这支可以画出时间的笔吧?我的杀手小姐阿X,你当然知道我用那把钥匙可以干写什么。当然如果像上次一样,这一次,你要是再拿走这串钥匙的话,我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无限轮回的今天了。但是,我还是可以看穿一切,自然也包括你的身体,你的心情,你的情绪,甚至,如果我愿意的话,还可以左右构成你本身的所有一切,比如说,即使你正对着我,我也能看到你背后那个红色的胎记,还有被包裹在紫色蕾丝内衣里的蓝色心脏。”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哪里是杀手了?不过,后面的话,怎么会?难道……”,阿x小姐很吃惊地将眼神收敛起来,向下瞟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秘密,随即,猛地抬头,说道,“你就是纬度建造者?”

我叹了口气,眯着我的单眼皮小眼睛敷衍道:“非也,非也,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流浪画家,在找我想画的素材。你是个好模特,至少从我的眼睛来看的话。”

她松了口气,扭过头,像抢到巧克力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向着城际轻轨站点走去。

我像个幽灵,无声地尾随:“你说的那个人已经被墓葬星球的联盟国举报到了星际维度监督总署,作为最恐怖的一种处罚——艾尔斯伯爵,他现在被关在离这儿很远很远很远很远很远很远很远的‘Z+∞’级黑洞监狱里:这个可怜的孩子,每一刻都被正在堕入永恒黑暗与不可到达永恒黑暗的分裂状态的拉扯中,独自煎熬,被困在生与死之间,被困在存在与幻灭之间。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偷偷便跑到了墓葬星球最偏远的第九号卫星,从联盟国最隐秘的囚禁城独立银行的子宇宙泡泡里,偷来了这双眼睛。想起来,这还是一千多万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就在不久前——当然,这个‘不久前’于你而言,还是很遥远很遥远——总之,我发现这双眼睛里藏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的引线竟然很隐晦地指向你,所以我就来了,你知道的,我是个从不与时间打交道的无聊画家,可这个秘密值得我破例两次,上一次我失败了,在秘密还可以称之为秘密时,在它真正被揭露以前,我必须来。”

“我?秘密?”阿x小姐停在十字路口,红灯刚好亮起,她吃惊地几乎要喊出来了:“可恶,你怎么能擅自把维度尺从墓葬星球的独立银行那里偷出来呢?你知道,这已经不是星际总署能掌控的事情了,你将要被整个维度通缉。”

“所以,那些神秘的东西派你来删除我,然后重新找回维度尺?”我倒数着红灯的数字,等待着绿灯亮起的瞬间。

“作为人的一天,我想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一个人挣扎在被迫害妄想症里,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绿灯亮亮起的时候,阿X小姐笔直地迈了出去,我钉在原地,不知道该走出去,还是就停在原地。

那串钥匙叮铃铃碰撞的声音悦耳清脆,我很想留下不走,可终究还是忍不住迈了出去,即使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或许危险的成分将会成指数倍地加大。

坐在城际铁轨靠窗的位子上,我看向窗外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如镜的蓝海正反着暧昧、诡异的流光,透过我黑色的瞳孔,我看到蓝色的海洋规律地涌动着一波接着一波的潮水——这样的节奏,很像是此刻阿X小姐正有力搏动的蓝色心脏。

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心再一次走向失败的结局。

“我知道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于一个字,这个字在人类所有的语言中都不能找到可以翻译的媒介。” 我耷下肩头,盯着远处平静涌动的蓝海,心脏失控般地狂跳起来,忧郁地说道。

像一个假扮鬼怪却被大人撕掉面具的小孩儿一样,我沮丧地开始说话:“亲爱的阿X小姐,你知道,世界纬度研究所——就你供职的这个每天要删除你记忆的组织——对语言的研究很是重视,按照《银河系各文明语言流通条例》的分级,你们人类的语言复杂级数差不多在九级,而作为另一个纬度的我们,语言复杂级数明确地固定在17级,电磁波段的信息传播手段几乎是我们所在星球最低等的可视化语言形式。但是……”

到最后离开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决定要骗亲爱的阿X小姐——那把要是毕竟不属于我,今天才属于我,无限轮回的今天固然悲惨,但是太过稀有了,我决定留下,决定被困住,决定每天都画一副失忆的阿x小姐,不再流浪,死在今天。

“但是?但是什么?”阿X小姐陌生地看着我,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最后徒然作罢。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七分钟恒星就要消失了,那把钥匙还握在阿X小姐的手中,这多少令我有些恐惧。

苦笑着,我整理了一番自己邋遢的衣服,开始了与事实截然不同的叙述,最后一次的叙述:“但是,在我戳破子宇宙泡泡时,这双眼睛却只画着一个字,在你们的语言里,是最接近‘2’这个数字或者说字的含义,这本属于猎户座第七维度里一个远祖创始神的名字,这个神曾在三千万年前来到了银河系的第五时间纬度,并以一个恒星为核心创造了9个不同轨道的试验场,后来寄居在第3座试验场星球的中心,以引力为食。她是一位永恒的诗者,你知道的?很奇怪的是,诗这种东西几乎亘古不变地流行在每个宇宙的每个维度之中,除了我们今天见面的这个星球——曾几何时,在这片土地,一切都是诗与神的模样,石头是一首诗,星星是,沙子是,岩浆是,炸裂的卫星是,漂泊的彗星是,被诸神遗忘的风是,就连从没有被神捕捉过的中微子也是,可如今,这已经变作了一片诗者不被欢迎的土地。艾尔斯伯爵为什么会被墓葬星球举报呢?你一定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他就是那个诗者,想要绕过《星系文明自行演化及其不可干预属性条例》的约束——他想要用我眼睛里的这把维度尺毁掉这座‘诗已不再’的星球,然后再重新画出原来的处生品。”

阿X小姐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泪眼朦胧,她握着钥匙的左手紧紧蜷住,我的眼睛瞬间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压迫感,模糊了起来。

我知道,她记起了我,经过几乎有3000万次漫长的生命循环,她终于记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看了看表,距离宿命抵达的时刻还剩两分钟不到,两分钟以后她会记起所有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唯有在不让她惊醒的前提下——如果在两分钟之内,她惊醒的话,她就会因为艾尔斯伯爵的眼睛死去,并且丝毫再没有重新轮回的可能,神秘的东西会在这个宇宙完完全全格式化她所有的痕迹——所以,我只能失败,不能再逃离,我已经受不了下一个3000万年了。

阿X小姐沉默着,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舍得留恋,不过,仍旧包含着不可剔除的陌生影子,我看着她:“有些东西只能经由你的双手毁灭,这是你的特权,因为你曾经是我所画出的来自我本身的影子。不过这件事情被那些神秘的东西知道了,就是灾难。如今灾难已经降临,多说些什么也于事无补。不过,你只要记得那个秘密的真相就好······”

在最后一秒来临以前,我凑向亲爱的阿X小姐的左耳边,轻轻地絮语着:“去吧,你现在自由了。”

恒星坠落以后,世界归于一片黑暗,亲爱的阿X小姐狠狠地捏紧了她的左手,我眼前一黑,终于死去,没有被困在无限的今天,我附在她纤细而冰冷的身旁,眼睛里迸射出一团黑色的血夜,洒在她青色的外套,终究没有穿透过她强劲的心脏。

人类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在我的身上已经消失。

她——我亲爱的阿X小姐,我终于还是骗了她,三千万年前,说好我不会死的,即使我死了,也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哦!艾尔斯伯爵 ,你这个骗子” 冥冥之中, 阿x小姐记起了一切,用一种我永远不会理解的拟声词说道,“嗨,当然有关系了。”

阿x小姐,亲爱的阿x小姐,没有关系,有些关于永恒的东西,只有透过你的灵魂、透过这双创始之眼才能看见。

你是我写的一首诗,我把事画成了一幅画,这幅画只有我的影子,我不是个神,我只是个骗子,有一天将流浪写成死亡的骗子。

城景慢慢地后移,轻轨开动了,我躺在阿x小姐的左边,恒星不见了,我的影子也不见了,她断绝了神秘,搭着这趟列车,正开向永恒的没落……

终于,她的瞳孔变成了一把锁眼似的形状,看起来好像是蓝色的,又好像是黑色的。

终于,如同我已消失于此世、堕入永恒的黑暗一般,那把钥匙也彻底的消失了。

在今天结束的下一秒,有个心脏正强劲搏动的影子成为了真正的艺术品,因为画家已死,这个宿命的世界再无神迹。

我为什么要骗亲爱的阿X小姐?

可恶的艾尔斯伯爵骗了亲爱的阿X小姐!

开往蓝色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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