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当初的我们
编者按:身边人的真实故事。或许,这里面也有你或我的影子。写得时候自己也落泪了。
1
自从接了方瑜的电话,李树同接连两天兴奋得睡不着。方瑜是李树同的高中同学,读书时是他心中女神般的存在。
方瑜说,快毕业了,她要回家乡参加教师编招考,请李树同帮她留意租住的地方。
李树同不但一口应下,还自告奋勇去接方瑜。
夜里,躺在床上,学生时代的青涩回忆在李树同心头一圈圈漾开。
读书时,方瑜就坐在李树同的斜前方。
李树同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上课开小差时,他的目光总是克制不住地飘向方瑜。
他记得,比起班里那些城市的独生子女,方瑜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天暖时,她最爱穿一件蓝白格子衬衫,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耳鬓随意落下的几缕发丝,把她的侧脸衬得很清秀。
方瑜读书特别认真,课间也不忘站在桌边,一面活动身子,一面背单词。
高考时,方瑜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学院。而李树同落榜后,就来城里打工了。
李树同在一家大型洗车场做洗车工,他能吃苦,也踏实,在这一干就是四年。
不少工友打趣他,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谈对象。李树同总是腼腆地笑笑:“等钱攒够了再说。”
直到前天接了方瑜的电话,他才恍然明白,这些年自己之所以一直没动恋爱的心思,是因为没遇到一个像方瑜那般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他一直很后悔,高中时没鼓起勇气向方瑜告白。
毕业后,他们也只是在同学微信群里,偶尔聊上几句。没想到,四年后,方瑜大学毕业,他们竟还能有缘再见。
洗车厂中午有一小时的就餐休息时间,李树同就抽那一小时的空儿去超市买了新的拖把、抹布,甚至还选了一整套价值不菲的镶金边的陶瓷碗盘,晚上又去夜市扯了小碎花布的窗帘。
他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把那些发黑泛黄的旧餐具直接丢进了垃圾桶,灰色窗帘也换成了明亮的黄色小碎花。
他不确定方瑜会不会到他的出租屋,但他得准备好。他要给方瑜留个好印象,以弥补高中三年的缺憾。
周五是车场最忙的时候,往日一回家,他总是累得倒头就睡。可现在,凌晨两点了,他的大脑还兴奋地高速旋转。
他甚至想好了未来五年,哦不,未来三年的打算──五年太久了,他怕方瑜等不了。他懂得,女孩子的青春都是金贵的,更何况方瑜是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姑娘。
他的打算是:再拼命干上三年,加上他手里近十万块的积蓄,他就可以租个门头,自己做老板。
他觉得,那样,他就能配得上方瑜了。
2
周六早上,李树同在长途车站接上了方瑜。
方瑜看起来比高中时更有气质了。
她留着齐肩的撩耳发式,白衬衫的下摆松松地扎进黑色铅笔裤里,朴素大方又有说不出的洋气。
李树同故作沉着地接过行李箱:“先去吃点东西吧!”
方瑜摇头:“在车上吃了面包了,还是先去看房子吧!得赶在天黑前,找到住处。”
这两天尽顾着打扫卫生了,李树同并没有特别留意帮方瑜看招租启示。
当然,他其实是有私心的。
他租住的房子与房东签了两年合同。那房子是二居室,他自己住了向阳的一间,另一间拿出去转租。刚好,一个月前,原先合租的人搬走了。
李树同有心想让方瑜搬进来同住,可他怕方瑜想歪了,不敢直说。
他们接连地看了几套房:有的房子在大学城附近,价格便宜,但房间是用木板隔成的隔断,没有独立卫生间,来来回回穿梭的都是来开钟点房的小情侣;有的倒是僻静,但是地段特别偏,晚上出门是荒芜的一片;还有一间房,离方瑜要招考的学校挺近,只是那位合租女孩的男朋友来接待他们时,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裸着的上半身露出一大片青龙花虎的纹身。
望着男人脖子上粗粗的金链子,方瑜心里发憷,但眼看天色已晚,她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来。
最后关头,还是李树同一把将她拉了出去:“你疯了,跟这样的人你也敢合租?合租最重要的是选人,你不知道啊?”
方瑜咬唇,眼里有泪光在闪烁:“那能怎么办?天都黑了,再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得住宾馆。宾馆一天就得好几十……”
方瑜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晃得李树同心都软了,他鼓起勇气:“方瑜,其实我租的那套房,还剩一个单间,可我怕你误会,就没敢邀请你。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要不……要不你就跟我合租吧?”
方瑜蹙眉,仰脸看着他。
李树同更慌了:“你看,你跟社会大哥合租都不怕,难道还信不过老同学吗?”
方瑜破涕为笑:“我是气你既然有地方,怎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我走得腿都快断了!胃也饿得疼!”
李树同也笑了。
来往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年轻人因为莫名的缘由,互相对视着笑得直不起腰,他们背后青灰的路面上躺着一只硕大的行李箱。
3
因为方瑜的到来,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粉红色。
李树同把向阳的那间卧室让给了方瑜,他把自己的衣物打个包,随意丢在另一间屋。
第二天,等他下班回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一件件码进了衣橱,床头草编的小茶几上多了一盆葱绿的文竹,刚擦完的地面还带着一点潮气。墙角的电饭煲里飘出白粥的香气,一盘西红柿炒蛋已摆上了桌。
“来不及买菜了,我看家里还有两个西红柿,就做了这个。”方瑜把手在围裙上擦着。
她竟然买了一条新围裙,还是粉色小猪佩奇的图案。
“你去市场了?”
“嗯,上午去的,本来想着下午再去买点菜,可还没收拾完,天就黑了。”
方瑜说话的样子,活像个可爱的小主妇。
喝着绵软的白粥,李树同幸福得几欲落泪。
可是,他又不舍得让方瑜天天做饭:“明天就别忙活了,我请你在外面吃,门口新开了一家烧烤店。”
方瑜笑了:“出去吃多贵呀,还是在家做吧。”
此后的日子,每天晚上方瑜都等着李树同回来一起吃晚饭。
李树同要交生活费,方瑜却不肯收。
她说:“我一个人也要做饭啊,多个人陪我,吃得香!”
其实,女孩子都是要减肥的,如果不是为了迁就李树同,方瑜的晚饭就是一只苹果。
只是,她已经见识过李树同工作的场面。
那天中午,从市场回来,她本想去跟李树同打个招呼,却正巧看见他为了迎接客人把啃了一半的馅饼狼吞虎咽塞进嘴的狼狈相。方瑜见他自己顾不得喝口水,却先要笑脸相迎地给客人倒上一杯冰镇柠檬水。客人在等候室吹着空调,喝着冰水,李树同则穿着长袖的蓝工装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这场景,让方瑜心中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戚。
怕李树同尴尬,方瑜没有跟他打招呼。
她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除了准备一顿热乎饭,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4
相处得久了,李树同慢慢了解了方瑜的家境其实比他还要困难些。
高二那年,方瑜的父亲被诊断出肺癌晚期,不久就去世了。此后,方瑜的母亲靠养鸡卖菜养活她和弟弟。
李树同在脑海里努力搜索高中时的回忆,可是除了方瑜伏案苦读的侧影,他不记得曾有哪一个瞬间撞见过方瑜悲戚的神色。
他怪自己太粗心大意,真恨不能穿越回六年前,哪怕在她面前做个鬼脸,逗她笑一笑也是好的。
他虽没见过方瑜哭泣的样子,但他记得很清楚,高中三年方瑜很少笑。
十六七岁的少女都爱说笑,一下课,班里的女生们就扎堆在一起叽叽喳喳,整个班级活像一大片麻雀林子。
只有方瑜,连上厕所都是匆匆而去,独来独往。
不少同学议论,说方瑜高冷,不好亲近。
现在,他才明白,那哪里是高冷,那分明是不堪命运重负,拼尽全力咬牙抵御的悲戚。
如果说,七年前的他,对方瑜的暗恋还带着一个少年青春期的懵懂,而现在,这份暗恋经过岁月的发酵已变得清晰。
现在,他对方瑜不只是女神般的膜拜,只要一想起方瑜的遭遇,他就感到心底一阵抽搐的疼。
方瑜的美好和悲情,激起了他无限的柔情和保护欲。
他心底升起一股克制不住的博大冲动:他想要为她奋斗,给她更好的生活。
5
六月底,方瑜参加了实验学校的事业编招考,为这次考试她已经备考了半年多。
这次招考只要三人,她的笔试成绩排名第三,然而,最后面试的一环,她却被排名第四的本地女孩刷了下来。
散场时,女校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方瑜啊,你课讲得不错!如果你愿意,这一年先留在学校实习,除了五险一金,待遇跟正式编制一样。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明年能通过笔试,一定给你转正!”
作为弱者,除了接受,她没有反驳的勇气。
更何况,她天性善良,她能感受到校长的诚意,也能理解小城市人际关系的复杂。
最重要的是,她迫切需要这份工作,一个月两千出头的薪水,除了应付自己的开销,已足够她省下一部分邮寄给还在读高中的弟弟。
落榜那天,李树同请她去自助披萨店大吃了一顿。
一人49元一张的入场券几乎是他们一周的饭费。
一进店,五颜六色的披萨和各类西式零食如展览般陈列出来,他们觉得眼睛和胃都不够用了。
每次取餐,他们都要手持两个碟子,把各类披萨摞成厚厚的两叠。
为了让方瑜吃到更多口味,李树同直接把每块披萨的饼托都撕下来塞进自己嘴里,只让方瑜吃带芝士和馅料的部分。
让方瑜吃顿好的,是他现阶段能给得起的最大的宠溺:“方瑜,今天就别减肥了,放开肚子吃!”
方瑜给两人倒上啤酒:“干杯!”
“方瑜,祝贺你!虽然落榜了,但也不是个坏消息!”
他嘴太笨,连安慰的话都是硬梆梆的。
方瑜笑了,闪亮的贝齿映着眼眸里隐约的泪光,使她整个儿看起来光彩非凡。
李树同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方瑜连牙齿都那么白,那么好看。
只可惜,她平时笑得太少了,像今天这样开怀的大笑,似乎还是第一次。
李树同看得有些呆了,幸福的柔情又在他心底膨胀,他多希望:在有生之年,每一次方瑜不开心的时候,他都能像今天这样给她温暖,逗她开怀。
6
实习期间,教务处的马副处长对方瑜表现出了特别的关心。
马副处长今年已28岁了,工作5年,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教育局的领导,只因眼光太高,所以才单身至今。
他是在一次教学观摩大会中,注意到方瑜的。
方瑜那清新如兰的气质,让他眼前一亮。
他偷偷翻看了方瑜的招聘档案,还托人暗中打听方瑜的家庭状况。
不过,了解了方瑜的家境后,他多少有些忐忑了——农村、单亲,还带个弟弟,无论怎么说,负担都太重了。
可是,只要一瞥到方瑜清丽的身影,他又克制不住地渴望。
方瑜确实跟他相亲见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城市姑娘不一样,她朴素,却一点也不土气,她身材高挑,普通话讲得标准,那脱俗的气质就像是大城市里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马副处长努力说服自己——方瑜虽然有个弟弟,但是据说学习成绩不错,以后考个大学自立应该没问题;至于她的寡母,年纪不大,身体状况也不错,短期内应该不会太拖累他们。
唯一让他担忧的,就剩下方瑜的工作了。
就算他再喜欢方瑜,他心里还是有杆秤的:以他的家境,娶个农村的临时工可怎么也说不过去!
否则,别人问起来,他的脸往哪搁?
思来想去,他决定:只要方瑜明年能转正,他就正式追求方瑜。
下定决心后,马副处长顿觉胸中豁然开朗,他几乎要被自己的无私给感动了。
从那以后,马副处长开始有意无意地邀请方瑜。
他的分寸把握得极好。
“方瑜啊,我这有几张话剧票。我还给了你们组的王老师和刘老师,他们下班后也一起过去。你没车,到时候就跟我的车走吧!”
偶尔也会带些零食,亲自送到方瑜的办公室。
“方瑜,这是别人送的。我觉得你们年轻女孩应该爱吃,就给你拿来了。”
赶上下雨阴天,他会装作路过偶遇的样子,主动提出送方瑜回家。
“方瑜,我送你回去吧。回头别淋感冒了,耽误工作。”
他自作聪明地想要营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气氛,可以一面霸占着方瑜,一面又为自己保有全身而退的后路。
7
转过年来的春天,方瑜顺利通过了笔试。
这一次,校长没有食言。方瑜终于成为实验学校的正式教师。
在小城人眼中,女孩子能当个有编制的老师,那几乎是最体面的职业。
更何况,实验学校是全城最好的小学。每年入学季,总有不少家长为了让孩子顺利进入学校,费劲心力地打点关系。
方瑜刚一转正,马副处长就展开了火热的攻势。
他开始单独邀请方瑜看电影。
这时候,他的电影票就不再是别人送的了;零食也是他专门在进口零食店买的;不下雨的日子,他也提前等在方瑜的办公室门口,等着送她回家。
方瑜只觉得可笑。
去年,同组的女老师旁敲侧击地打探她家境时,她就有所怀疑。现在,马副处长这变色龙般的表演更坚定了她的推测。
她虽然年轻,但作为一个出身社会底层的女孩,她对这些世俗的冷眼,暗中的算计,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她早已在李树同那里体会过毫无保留的爱,又怎么能看得上这份算盘拨得噼啪响的精明?
哪个年轻的女孩不渴望纯粹的爱情?
她早就不用再向李树同交房租了,李树同搬进了向阳的那间卧室与她同住,他们共同把那间空出来的卧室出租给了一个考研的学生妹。
李树同把自己攒了多年的农行存折交给她保管。每月发了工资,也都交到她那儿由她存起来。
存折上不断增长的数字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希望。
李树同说,再过两年,存够十五万,他就去盘个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洗车房。
8
然而,命运这东西,最爱跟人开玩笑。他从不肯依照平凡人的心愿,顺直地朝前发展。
年底的时候,李树同的父亲在工地被砸断了腿。
李树同匆匆接了个电话,就向老板请假回家了。
临走时,方瑜小媳妇一般给他包上了五千块现金。她强做镇定地安慰他:“你别太担心,现在医学都很发达。需要钱,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汇过去!”
李树同一走就是五天,除了偶尔微信报个平安,几乎没什么音信。
第六天的时候,他给方瑜打了电话。
“方瑜,我需要钱。”
“多少?”
“十二万。”
“可是,咱们只有10万……”
“剩下的,我去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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