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岸,回头是我(中)
(5)
江芷杉对宋鹭酩很好,至少宋鹭酩觉得是这样。
营地生活单调枯燥,江芷杉每个星期都会陪她去外面的世界逛逛,每一次夜半的落笔,都在床上。宋鹭酩渐渐习惯了在她的胸脯上粗重喘气,女人柔软的手臂抱着他的头,像妈妈一样,让他倍觉亲切。
可宋鹭酩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他把这样的交往当做“各取所需”,江芷杉需要一个男人陪伴,而他需要女人的肉体,仅此而已。
他不交付真心,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一种生活,挺好。
但是他又隐约觉得江芷杉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至少和他上过床的同龄女人不一样,她在35岁的阶段,能给他心灵的疏解,能让他感受被耐心呵护,能在一个适当的距离,让彼此都舒适,偶尔还能激情青春的活泼和灵动。
他想35岁的女人,真的不需要有危机感。她们自身的特质要比30岁以下的女人占有优势。她们经历过,并正在经历着,她们有过伤痛和幸福,有过生活和梦想,然后归于平淡,渐渐变成一汪平静的湖水,虽不再有见底清澈,却也足够清明好看,她们能接受任何风景,倒映湖面,包容且从容。
可是他不爱年长的女人,更不爱在婚姻里惶惑逃避的女人,他想要的伴侣,需得聪慧果敢,带着决绝的勇气,即使深陷困境,也有为自己撕裂新生的胆识。
既然如此,他能给江芷杉的只有一夜的欢愉。宋鹭酩从不关心她的生活,上床时更多考虑自己的畅快,没办法,不爱很残忍,不爱做不到设身处地。
“鹭酩,你太瘦了,煲了汤,趁热喝。”每个礼拜,江芷杉轮休的那天,都会花费两个小时熬一碗汤,食材讲究精细,味道鲜美而且不腻,引诱的宋鹭酩,对这一天总是更加期待。
她对他好,带着一点姐姐对弟弟的疼爱,母亲对小孩的放纵,她不会生气,在他面前常常温言软语。经常宋鹭酩码完字以后,她为他轻轻揉揉肩颈,递上茶水,在封闭的空间,隔绝外界的与他拥吻。
“鹭酩,你有咽炎,每天喝一包,我配的。”宋鹭酩接过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里面是用小袋子装的调配的茶料,每一包有几粒胎菊,有一两片柠檬,有竹叶青,有无花果,还有玫瑰,和几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每天一包,泡上后能喝一整天。”江芷珊率先充好一杯,有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
“谢谢。”
从开始时他的冷淡,对她单纯肉体的渴恋,逐渐的,习惯了,她的对自己的关心,以至于捧着茶杯还会有些想念。
咖啡厅的白色钢琴前,她优雅专注,手指灵动,音符自指尖荡漾,好听的曲子似香气弥漫,渗入心灵,一寸一寸。
曲末终结,还会扭头冲着他,温柔一笑。宋鹭酩突然发现,这样的女人,也很可爱。
她是温柔的,贴心的,和她做爱时的感觉也是舒适的,满足的,既如此,为何婚姻还会如此的不幸福?
宋鹭酩想去探究,从身体,从心里。
(6)
和江芷杉分开后的情人节,让他无限伤感。曾经一起厮守的七夕节,热浪和甜蜜好像还没散去,冬天就席卷而至,直到春节后的2月14,他还是接受不了失去的事实。
——天涯,情人节,下班准备做什么?
——回家。
——不出去?
——自己去吃狗粮吗?天涯丢过一个嫌弃的表情。
——那我去找你吧,带你吃温暖的小火锅。
宋鹭酩第一次见到况天涯,棕色绒绒的短发,黑色呢子大衣里是一套墨绿色的商务西装,大大的眼睛,配上棱角分明的脸,有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
“很难想象,你的文字和你的气质能够结合在一起。”宋鹭酩盯着她,毫无避忌的表达观点。
“你的意思是,我本人没有多少女人味儿,是吧。”天涯一针见血,不给他半点挽留的余地。
“我是说,这样也很帅气。”
“我当成褒奖,谢谢。”天涯夸张的给了一个90度的鞠躬,起身后,哈哈大笑。
这也是一种女人,宋鹭酩想,没有娇柔,没有妩媚,洒落如原野的风,凌厉,自性。
天涯的食量很小,或者说,天涯对自己很严苛,“管理好身材,才能管理好未来。任何时候,自己都不能懈怠。”
况天涯跟江芷杉完全不同,宋鹭酩想,她对自己有绝对的掌控,自来上海以后,她就把过去尽数封存。
“宋,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握当下么?”天涯舀着冰淇淋,递到他的嘴边。
“不知道。”含着冰淇淋,口齿不清的答。
“因为过去和未来,你都无能为力。当下不是最好的选择,是最无能的选择。”况天涯突然话锋一转,“宋,你很厉害,你还沉浸在过去。”
宋鹭酩当然听出了她的揶揄,也明白她的用意。他感谢她的安慰,但是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一个丢了自己的人,即使再来十个女人,也寻不回他的心。
“你可以试着跟我恋爱。”
“什么?”
“你可以试着跟我恋爱,宋鹭酩。”
天涯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没有闪烁,坚定无疑,“我很喜欢你的文章,也很喜欢你的性格,像棉花一样,柔柔的的,不生气,也不冲动。我们合适,年龄,观点,生活。”
“我不行,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还不明白么?你想走出来,只能爱上我。”天涯逼近他的脸,一寸一寸,然后偏头,抱住他,耳边的声音细细缕缕,“开始新的感情,把握当下。”
“那你爱我么?”宋鹭酩回手也抱住他,没有情欲的,圈在怀里。和江芷杉不同的触感,天涯清瘦,娇小,抱住的时候,想给他护佑。
“没有。我说了……合适。”
“哦。”
“天涯,我可能再不会爱上别人。”
“嗯,那你只能等着下地狱了。”
宋鹭酩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她。天涯很安静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哼着假如爱有天意。
我知道的,宋鹭酩想,无望的爱,甚至比地狱,还让人痛不欲生。
(7)
如果你知道爱情的终局是肝肠寸断,还会在开始时奋不顾身么?
“鹭酩,”江芷杉浮在宋鹭酩的胸口上,指尖描摹着情欲后依然滚热的薄唇。“我们会一直相爱么?”
“只要你想。”
宋鹭酩很享受这种时刻,确切的说是和江芷杉在一起时的放松和惬意。他满足于她给的依恋,对他不会过多要求。她有婚姻和孩子,他不需要付出生活的压力,就这样静静的两个人一起,一起交合,一起贴近。
他甚至觉得自己开始爱上她了。或者说在感觉到开始爱上时,其实已经爱了。
他会主动去找她,给她带一份喜欢的礼物,更多的是在每个周末,都去陪她看一场电影。江芷杉喜欢影院的氛围,人很多,也很安静,在偌大的空间里,能够轻易隐藏自己。
宋鹭酩会选择最后一排,通常这里没有观众,在电影上演一半时间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拥吻。不会担心有人抗议。
十一点的马路,幽静清冷。两个人走出影院,恍如隔世般的兴奋。找一家小店,分享电影的主题。慢慢的,宋鹭酩体验到俗世的温暖,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特有的,也只有爱情才可以给予的温暖。
他开始沉迷。
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情欲弥漫。宋鹭酩会下意识的去考虑江芷杉的感受,每一个动作都是爱抚,更加轻柔。他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点燃她的情绪,刺激高涨,听着撩人的喘息,像对他的嘉奖。
宋鹭酩欲罢不能,越来越着迷她的身体。
男人会因性生爱。而那些发生关系而走不进爱情的,更多的只是缺少一个过程,缺少探究,确认,生情。
恰好,时间给了他机会,和江芷杉交往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更多可以爱的可能。
既然可能,那就爱吧。
“我爱你。”
宋鹭酩第一次认真凝视女人的眼睛时,笃定的表达自己的情意。他捧着身下人的脸,寸寸肌肤亲吻。有朝圣的虔诚,半点都不想错过。
他终于在江芷杉的身体里,得到了释放以外的收获,是以前不曾有的,名为——交付。
他把自己的真心和爱情,一同交付给这个女人。纵然事后,他觉得荒唐,可当时,他认定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会放弃。
(8)
天涯说:爱情没了,我会把尊严留下。如果我的心还有关于他的回忆,就把我的心挖了。他要走,就把所有他的东西,都扔掉。哪怕是断筋剜肉,也不给软弱半分余地。
宋鹭酩吃惊这样的方式,至少他做不到。江芷杉背弃他以后,他软弱无能到自己都觉得恶心。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给她发信息,打电话,直到对方厌烦,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听着电话的盲音,看着微信里需要好友验证的字样,宋鹭酩欲哭无泪。这不是他该遇到的感情,他明明已经交付了真心,他明明已经不计后果,不顾现实的爱上了她,还不够勇敢和诚挚么?为何还要这样残忍对待。
他想不明白。撕心裂肺的,也想不明白。
——天涯。宋鹭酩抛出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救我。
——我救不了你。稻草在你自己手里。
况天涯很决绝的对他关了一扇希望之门,现在已无路可走。他该如何。
——宋,只要你想走出来,只有你想走出来。我没办法帮你,但我在你身后等你。
天涯的文字,冷冽不失温暖。他仿佛冷的不是那么恐惧。
微信语音持续了半分钟,接通后,听见天涯的声音有一些疲倦。
“怎么了。”女生关怀的询问。
“我早上用别人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她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挂断。”
宋鹭酩的声音痛苦扭曲,一个在爱情里受伤极深的男人,一个在伤痛里放任自流不愿自救的男人。让天涯无所适从,也让她心疼,她轻轻的又打开关上的门。
“跟我恋爱吧,宋。跟我开始,或可自救。”天涯的声音遥远如天外的唱诵,他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跟我恋爱“。
“如何做?”
“每天的空闲时间,想一想我,给我更多的关注,关心我的生活,跟我见面。”
“好。”
宋鹭酩尝试着早上,中午,晚上去关心天涯是否吃饭,是否开心,下班询问一天的工作情况,身体有没有疲累。他们打字,语音;她跟他撒娇,跟他生气,给他恋爱中可能有的样子。她还会在听到江芷杉三个字后,冷了语气,然后决然的警告,只能想她一个。
宋鹭酩尝试着,然后周末时候跨越整个上海,和天涯约会。
当把女生抱在怀里的一刻,他突然崩溃。
“我做不到,天涯。我做不到爱你,也做不到忘记她。”
宋鹭酩悲怆极了。像是遭到背叛的他,反手又背叛了天涯。这感觉像夹在冰火中,一边是冷冻,一边是炙烤,一边有怨恨,一边有亏欠,他快疯了。
“放松一些,宋。”天涯抱紧他的身体,逃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做不到,就不要做。”
“对不起。”
“不存在,你不欠我什么。是我自愿。”况天涯的声音没有悲喜,但是宋鹭酩还是隐约察觉到她收紧的手臂,有些颤抖。
几乎是一瞬间的情感驱使,宋鹭酩扯过天涯的肩膀,捧着她的脸,欺身吻去。天涯的唇很薄,凉凉的脸颊,触感有些僵硬。
他忽而想起,暖和的被子里江芷杉柔软的唇和灼热的体温,烫着他的意识,逼他清醒。
天涯不是她,不是他爱的女人。即使天涯很好,比起江芷杉,各种条件都好,都适合。
可他不爱,不爱,又能如何?
“对不起。”
宋鹭酩刻意拉开一段距离,冷风就这么肆虐的插入他们中间,形成看不见的障碍。他低着头,软弱又冷漠,刺得天涯的心,生疼。
“一点,也不能分给我么?”
况天涯的声音又一次遥远如天外的祈愿,缥缈虚无,任它流走,没有伸手抓住。
“对不起。”
宋鹭酩的表现简直差的极点,他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了,可这在外人看来,就是最冷酷的伤害。
“我懂了。”
况天涯重新紧了紧被宋鹭酩扯乱的围巾,捋顺头发。须臾,拍拍他的肩膀,很洒脱的笑了。“宋先生,这么冷的天,我还是想吃小火锅。”
宋鹭酩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灿烂的脸,就像第一次看见况天涯时那样的洒落。
“这次你要多吃一点,天涯。”
宋鹭酩的心,从火焰的炙烤里,慢慢抽离,只剩寒冷。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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