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长生(古风)

楚棋第一次见到陶莹是在宫中请来的戏班子的后台。当时,尚小的陶莹穿着肥大的戏袍,在大箱子上踏来踏去,眉眼间颇显灵动。

陶莹用着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唱着《长生殿》的唱词,一字一句竟是与前台人所唱一字不差:“这一缕青丝香润,曾共君枕上并头相偎衬,曾对军镜里撩云。丫鬟,取镜台金剪过来。”这正说着,陶莹又连忙蹦下箱子,跑到镜台前翻腾了一会,找到了把剪子后又站到大箱子旁,做着恭敬模样。

楚棋在角落里,有些好笑的看着陶莹在偌大的一点地方,一人分饰多角,来回跑动,竟是颇为不忍去打断陶莹,直到宫人来找了,才一边吩咐着要小点声,一边蹑手蹑脚的离去。

当第二次见到陶莹时,陶莹已有了些娉婷模样,可眉眼间的灵动却丝毫未随着时间褪去。当时,她一个人默默的躲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台上生角和旦角的一举一动,嘴角翕动,似是在跟唱,楚棋始终望着陶莹那可爱模样,终还是惊扰到了陶莹。

楚棋尴尬的笑了笑,抱歉的说道:“是在下唐突了。”

陶莹敛着眸子,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楚棋问她:“你很喜欢唱戏吗?”

陶莹似是犹豫了许久,才回道:“女子唱不得戏,这是规矩。”

楚棋望着陶莹委屈的模样,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忽然想为她许下一诺:要为她搭一座以云为底的戏台,让她披着万里霞光,抹着江山百色,戴着千万星辰,唱着她的戏。

唱着她独为他的戏。

稚嫩的感情在那一刻悄然萌芽。

后来,陶莹在的王家班被皇上批准留了下来,专为后宫妃子唱戏,于是陶莹也就这样留了下来。

记得陶莹被留下的那天,正值深冬时节,漫天大雪飘飘扬扬撒了一地,楚棋满心欢喜的拉着陶莹去了宫中一处隐秘的梅园。

月光映雪,满枝的梅花开得灼灼,在白雪的映衬下,恰如碎在枝头的胭脂,在梅园深处一套艳红的金丝绣边衣服挂在枝头,仿佛融进了满园的梅花当中。

楚棋将戏服取下,在陶莹身上比量,问:“喜欢吗?”

陶莹似是有些无奈,轻笑了一声道:“在《长生殿》里可从没见过这件衣服。”

楚棋有些失望,正欲收回戏服,却被陶莹突然一下揽入怀中,她说:“罢了,好歹也是件戏服。”这正说着,陶莹便褪去了身上的绒袄,套上了红袍,然后踮起脚尖,轻移莲步,缓缓走向梅园的一块空地。

悠长的声音便这样响起:“恩从天上浓,缘从生前种,金笼花下开,巧赚娟娟风。烛花红,只见弄盏传杯……”

陶莹记得曾问过楚棋这样一个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当时楚棋果断的点头,而陶莹也是在心里悄悄的应和着。

陶莹第一次见到楚棋,是随着王师傅去前台迎以乔氏为首的各位主子。记得那时她听闻后宫女子娇艳如花,便一直央求王师傅能带上她,后来真见到了,却又被那些久居深宫之人所吓到,于是便胆怯的躲在王师傅身后,悄悄的打量着面前的那群人。

而楚棋就是在那群深宫之人中如松般立在乔氏身旁,喊她母妃。奇怪的是,本是要看后宫佳丽的陶莹,却只记住了莺莺燕燕中的楚棋。当时陶莹就觉得,这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一眉一眼仿佛都如玉雕般无暇,陶莹在想,若是让他扮上角儿,定是俊俏至极。

自那以后,楚棋的身影便如同一颗种子般,陷入了陶莹的心头,生了根,发了芽。

后来有一次,她在后台听着台上角儿的唱腔,心头越发的痒痒,便披着大戏袍,跃到大箱子上,摆着旦角的架势,唱着早已在心中背的滚瓜烂熟的词,却不承想全被楚棋看了去,让陶莹在心中羞了好长一阵子。

陶莹本以为,楚棋与她终究都会如这戏子与看客一般,虽是一幕之隔,却恍如两世。所以后来楚棋前来与她说话时,她差点惊呼而出,那一刻,陶莹望着楚棋温柔的模样,仿佛他是破了千年时光,穿越而来,身上仙术未退,荧光闪闪。

后来,陶莹便去找了王驰,想让王驰答应当初宫里人希望王家班留下的意见。那日,王驰静静的坐在桃木椅上,呡了口杯中的茶,口中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缓缓道:“这深宫如同镶了金的牢笼,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陶莹敛着眼眸,没有说话,本以为王驰不会同意,却没想到,她们还是留了下来。

在圣旨下来的那天,楚棋便匆匆找到了陶莹。

陶莹永远也忘不了那晚,她身着一身红衣,舞在雪间,荡起花香,而楚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流光转动,似是百年不泯。

当楚棋找到陶莹说要学戏时,被陶莹一口便否决了:“这般下九流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让你碰的!”

楚棋不解,倔强的顶了回去:“凭什么你都可以学!”

陶莹一时语塞,万般无奈下也便点了点头。

于是自那以后,楚棋在空闲之时便会拉着陶莹去梅园学戏。陶莹让楚棋先学喊嗓,楚棋就会在梅园里伊伊啊啊个没完。后来陶莹又让楚棋学着去练二到十的几个音,陶莹说:“这是为了让你能够掌握嗓子各个部位的发生特点。”楚棋自然不懂这些门道,却也是认认真真的照做。

楚棋喊的时候,陶莹也会喊,陶莹自己偷练这么多年,声音自然比楚棋高亢许多,每一声都似青鸟入谷而鸣那般清灵悠长,每每陶莹喊得入神了,楚棋便会偷偷地看着陶莹,看着她婷婷而立的身影,看着她那如樱般的朱唇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光静好,楚棋也就这样痴痴地看着清晨的阳光如羽絮一般缓缓地落在她的发,她的肩,她的衣袂上。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时间一长,楚棋便又开始想着学着唱几句,陶莹纠结了许久,也是无奈应下。

而日子就这样如潺潺流水一般顺着二人的心田流过,滋润着萌芽而出的感情。

后来有一晚,陶莹被楚棋叫去梅园。在一片枝桠之间,陶莹望见了穿着戏服的楚棋。陶莹手里提着灯,脚下一顿,然后又缓缓走向楚棋,耳边突然传来略有些生涩的唱词:“寰区万里,遍征求窈窕,谁堪领袖嫔嫱?佳丽今朝,天付与,端的举世无双……”

楚棋看着陶莹的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又唱道:“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陶莹默默地看着,不知不觉间竟是湿了眼眶,陶莹眼眸微弯,眼里泪光闪烁如星:“怎么扮上了?”楚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走向陶莹,牵起她那微凉的手,语气让人如同偷饮了仙宫琼浆般,醉得一塌糊涂:“这戏里,唐明皇曾赠予心上人一钿盒和一金钗做信物,既然唱起来了,自是不可缺得了这些。”说着,楚棋便从衣袖中取出一雕着百鸟舞花间的八面玲珑盒。陶莹噙着泪水,缓缓打开钿盒,在望到躺在盒子里的那支梅花簪时终是忍不住扑向楚棋,在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陶莹问:“这是在唱戏吗?”

楚棋说:“你又不曾扮上,何来唱戏之说?”

在陶莹找到王驰时,王驰正在桌边等她。陶莹怒视着王驰,眸子被怒火烧的通红,她问他:“是不是你做的!”

王驰轻轻一笑,嘴角满是轻蔑的味道:“他是二皇子!私藏龙服是我让他藏的?被关大牢是我关的?”

陶莹手握成拳,呼吸里满是颤抖:“那戏服是你给他找的吧!”

王驰斜着眼扫了一眼陶莹,端起桌边的茶盏,轻轻呡了一口后道:“陶莹!可别忘了你为何姓陶!”

一句话仿佛如一击重锤般砸向陶莹,使陶莹的身形一颤,往后退了退。

记得王家班还是他们爹王珂带的时候,曾被宫中一得宠妃子请进宫中,唱的便是这《长生殿》。只是楚棋的母妃乔氏工于心计,为了一己之私竟是害了他们一整个戏班子。乔氏便借着戏中所唱,诬陷之前的妃子是故意请来戏班子嘲讽当今皇上留恋美色,不顾朝事,新皇本就多疑,便大发雷霆,后来不知又是谁递了接发那妃子母家的罪状,皇帝便下令将那妃子一家以及所有掺和此事的所有人斩立决。而那次并未随王珂前去的王驰和王莹便幸存了下来。

王驰曾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牵连的整个王家班在那一声令下,全部倒在血泊之中,自此王家班《长生殿》所唱只有情爱之美。

王驰冷冷的望着陶莹:“当初为什么让你随母亲的姓氏,你是一点也不曾记得了!王莹?”

楚棋不知自己因何被放,只知在出狱时,心里被填满的全是陶莹的身影,所以他径直便去找了陶莹,可却只见到了王驰。

那日天阴沉沉的,偶有几颗雪粒子如稀疏星光般飘在空气里,而王驰就那样怔怔地坐在院中,声音如枯:“她在梅园等你。”

楚棋心头一颤,连忙奔向了梅园。

当赶到梅园时,雪已经下的大了起来,满园的枝桠已经积了一层素白,灼灼梅花便如额黄一般点在上面。

楚棋穿过一棵棵梅树,一步步走向梅园深处,终是在往日他们练戏的地方,望到了穿着之前楚棋所送红袍的陶莹。

楚棋紧皱的眉头也终是在看到那抹红影的时候缓缓展开。楚棋轻轻扬起嘴角,温柔地唤着陶莹的名字。

陶莹缓缓转过身,脸上竟是扮上了妆。她微微一笑,眼角笑意微颤,唇红齿白,恍如昔日贵妃在世。忽然,陶莹手臂一抖,水袖便“哗”的一声展开,在那一刻,鲛人般空灵的声音在梅园想起: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偷从笛里写出天馀剩。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楚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陶莹舞着水袖在雪中翩翩,那一刻楚棋忽然发现,原来幸福可以就这么简单,无需所谓的生死之难时的相互依偎,也无需日日紧贴耳边甜腻的呢喃,只要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望着心上人就好了。

陶莹继续唱着,跳着,一如当初她为他唱的第一场戏般,只是深情犹在,却不复往日心静。

陶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只知道当回过神时,脸庞已是一片冰凉,眼泪就那样顺着微扬的嘴角滑落,打在衣襟上,湿了一片。

陶莹问:“我跳的好看吗?”

楚棋宠溺一笑,点了点头,抬眼的瞬间,陶莹忽然如天空飘雪一般倒下。楚棋瞳孔猛然张大,嘶吼一声便冲上前去抱起陶莹微凉的身体,满目猩红。

陶莹费力的扬起苍白的嘴角,气若游丝:“如今我也扮上了,你我之间便也只是一场戏了。”还未等楚棋说话,陶莹便猛然覆上楚棋的嘴唇,冰凉的泪水就这样滑进他们的嘴中,冰了血肉,苦了心头。

楚棋在想他被困大牢时的无助与恐慌也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陶莹冰凉的手缓缓地盖住楚棋的眼,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天黑了,拉幕了。”

像蜻蜓点水般,连回忆都来不及,便什么都没有了。

记得那日陶莹从王驰那儿离去后便径直去了乔氏宫中。

陶莹说:“我要救楚棋。”

乔氏淡淡的看着陶莹,眼眶因为近些日子的的烦倦而深陷,许久后乔氏方道:“你父母入宫本就是当初王氏的阴谋之一,我不反击,王氏最后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你父母身处其中本就无法避免………”

陶莹眼眶忽然湿润,声音颤抖道:“无论如何,我始终不曾原谅过你,可是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不能再没有楚棋。”乔氏看着陶莹的眸子,眼里感情复杂,忽然她有听到陶莹道:“我受人贿赂,处心积虑想要害死楚棋,后因事情败露,畏罪潜逃,被兵官所杀。”

乔氏很清楚陶莹想要担下所有事情,她望着面前那有些娇小的身影,自己在深宫中那个越发坚硬的性子,今天竟是在望到了陶莹目光的那一刻,微微一颤。

乔氏终究不忍:“不后悔?”

“不后悔!”

当乔氏将所有告诉楚棋时,楚棋只是静静地抱着陶莹,轻轻地摩擦着陶莹的脸庞,过了许久,无神的眸子里忽然漫起温柔。

那晚,烛光阑珊,楚棋在陶莹耳边厮磨许久:“给你唱一段,你听听……”

“寰区万里,遍征求窈窕,谁堪领袖嫔嫱!佳丽今朝无付与,端的绝世无双。”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一)

涓涓溪水,波光潋滟,清澈如玉,缓缓流淌潺潺乐曲。

绒绒桃花,明艳若霞,宛如腼腆少女,轻卷粉红薄沙。

任由轻盈身姿风中曼舞,飘然移步蜿蜒溪水,款款向东,姗姗而去。

澹澹清溪之旁,传来一苍老之声:“你为神仙之女,位列仙班,理应门当户对,嫁与仙人,怎可与那无名凡人中的江湖浪子私订终生?如若你再冥顽不化,休怪为父狠心!”只见,一袭青袍之长须老者,愤愤指责白衣女子洪晓烨。

洪晓烨沉吟片刻,随即悲切说道:“父亲,烨儿不孝,您所指仙人,烨儿誓死不嫁,此刻便变作凡人,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报。”

言语过后,洪晓烨猛然伸出右手食指,一个意念过后,指间顿时白光萦绕,随即轻轻点向左手脉搏,只闻“喑”的一声清脆之声,一根红筋自脉搏中飞逸而出。

此时此刻,洪晓烨面色惨白,踉踉跄跄,勉强站立,迈着蹒跚步履,缓缓走近黑袍老者,强忍剧痛,款款道:“仙筋已然废除,自今而后,烨儿便为凡人,终生大事自己作主,还望父亲成全。”

言及此处,洪晓烨话音愈渐微弱,险些晕厥而去。

其父见状,怜悯之意浮现脸庞,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脸色骤变,怒颜再现,愤愤道:“逆女…”言毕,转脸正对侍卒大喝道:“快将小姐带走!”

四名彪形仙卒闻言,赶紧走近洪晓烨,快速将洪晓烨擒拿手中,意欲强行将其带走。由于自费仙筋之故,此刻洪晓烨身体虚弱,已然无力挣扎,发出歇斯底里呼喊之声:“放开我……”

仙卒闻言,赶紧松手停步,一齐望向青袍老者,只见青袍老者板着铁青面孔,愤愤“哼”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仙卒见状,不敢怠慢,于是顾不得洪晓烨呻吟呐喊,继续擒住洪晓烨,朝着黑袍老者走去。

正值仙卒擒驾洪晓烨缓缓腾云,意欲离去之际,忽闻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大喝之声:“且慢!”话音未落,一道粉红掌风半空呼啸,席卷片片嫣红花絮,急速奔向半空之中四名仙卒。

粉红掌风即将接近空中仙卒之际,骤然分裂成为四道劲风,猛然击向仙卒后背。仙卒们虽为仙辈,面对此突如其来的劲霸掌风,却也无可奈何,只闻“哄”的一声巨响,四名仙卒个个中招,急速下跌。顿时,为仙卒掌控之洪晓烨,骤然脱手,快速朝下跌落。

亦在此时,一道黑影空中闪过,穿过风中粉红飘絮,飘然越向即刻跌落之洪晓烨,片刻之后,一黑袍披发负剑之人,骤然闪现半空中洪晓烨身旁,只见黑袍负剑之人双手一伸,顷刻之间,已然将即刻跌落之洪晓烨拽入臂弯之中。

洪晓烨见得黑袍人海浪骤然浮现眼前,一股热浪涌上心间,一滴热泪悄然滑落,飘然滴落半空飞絮之中。泪水滑落瞬间,一丝微笑浮现嘴角,柔声呼喊:“傻哥哥……”

海浪听得此柔声呼唤,微微一笑,脉脉凝视臂弯之中洪晓烨,哽咽说道:“傻丫头,我来晚了……”言语之间,二人相随瓣瓣花絮,徐徐飘落蜿蜒清溪之旁,站立粉红桃树之下。

见得此番变故,半空中青袍老者甚为恼怒,怒喝道:“反了……”言毕,衣袖一挥,一股蓝色法力气流陡然逸出,似有泰山压顶之势,缓缓朝下蔓延,顿时,蜿蜒溪水哗哗作响,高高掀起,瓣瓣桃红空中飞窜,相随片片晶莹水花,四下飞溅。

见得此番变故,洪晓烨急速高呼:“父亲,不要啊……”

尽管洪晓烨不断央求,却见蓝色气浪依然款款下压,逐渐近身,眼见蓝色气流即刻压向二人,忽见海浪狂啸一声,一道劲霸内力气浪口中奔将而出,猛然撞向蓝色气流,顿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巨响,只见蓝色气流被撞向几丈高空,然,却未见破损,片刻之后,继续朝下压来。

见得此翻情景,海浪不及思索,紧紧拽住洪晓烨,腾空一跃,半空中陡然拔出背负长剑,而后随手一挥,一招“剑破长空”斩将而出,只闻“嗡”的一声剑气挥洒之音,顿时,抹抹凌厉剑气,长剑之中飞逸而出,急速凝聚成为一道猛烈嫣红剑风,聚集绯红长剑之上,以此同时,海浪快速挥动长剑,猛然划向半空蓝色气流,剑锋之上飞逸出无数星星火花,半空之中传来充耳不绝的剑破气流之音,忽闻“哄”的一声巨响,霎时,蓝色气流四分五裂,瞬间消逝于悠悠长空。

青袍老者见得海浪竟能破解强大法力气流,不禁心中一颤,顿生几分忌惮。青袍老者半空中缓缓越下,高声说道:“欲娶我女,须受我三招,且不得招架!小子,你敢与不敢?”

听得此言,未及海浪答话,洪晓烨已然说话:“父亲为神,他为凡人,不许招架前提之下,莫说三招,只怕一招已然使人毙命!父亲,请您放过……”

未及洪晓烨把话讲完,青袍老者怒道:“不孝逆女,与我住口!”青袍老者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为父并非无情之人,如若你肯与我归家,为父不仅放这小子一条生路,亦可不再与你计较先前之事!”

听得青袍老者所言,海浪深情凝望洪晓烨一眼,轻轻抚过白衣女子散乱刘海,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今生能得烨儿一番真情,海浪已然无憾!海浪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愿见你父女反目为仇,日后形同陌路,烨儿还是…”

未及海浪把话讲完,洪晓烨轻捂海浪嘴唇,悲伤道:“难道你欲见我嫁与天神?此后度日如年,痛不欲生么?直至此时,莫非你仍不明了……”言及此处,几欲落泪,再也难以启齿。

海浪见此状,意欲说些什么,却是欲语还休,缓缓将洪晓烨拥入臂弯之中。只闻洪晓烨悠悠道:“傻哥哥,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好么……”

海浪轻抚摸洪晓烨丝丝细发,“傻丫头,我们不会死……”。

片刻之后,潺潺清溪之旁,徐徐飘絮之中,传来海浪朗声话语:“好!海浪愿意接受前辈三招!”

(二)

淡淡浮云,轻盈飘逸,素白若雪,游弋悠悠长空。

徐徐微风,清凉飒爽,柔软如丝,拂拭幽幽翠峰。

清澈溪水石上缓流,漂浮绒绒落花,缓缓流淌巍巍翠山脚下。

悠悠浮云之下,潺潺溪水之旁,传来恳切请求话音:“父亲,女儿自小便事事依你,惟独此事,便让女儿作主,放过我们吧!”

恳请之人不是他人,正是白衣女子洪晓烨。方才听得海浪意欲接受父亲三招,心中甚为忧虑,虽知父亲心意已决,便是铁石心肠,却仍望父亲能念及父女之情放过海浪,以成全二人,故此,虽知无望,却也再次恳切请求。

青袍老者闻言,继续“哼”了一声,却是并不作答,仍是一副不屑表情。

海浪见状,微微一笑,轻握洪晓烨纤细小手:“傻丫头,你我该有此劫,难以逃脱!相信海浪,即便是为你,海浪亦是无事。”

言毕,轻轻放开洪晓烨小手,快步向前迈去,待接近青袍老者之际,海浪骤然停步,轻倚长剑,迎风伫立,朗声说道:“前辈,请出招吧!”

青袍老者闻言,高声道:“好,那我便成全于你!”言语之间,右掌一挥,顿时,一股白色气流掌中奔出,快速飞向倚剑而立之海浪。忽见青袍老者一个意念,飞驰中白色气流,瞬间幻化成为一千斤巨石,半空之中快速飞驰,嗡嗡作响,朝着海浪胸前砸去。

清溪旁侧顿时传来“哄”的一声巨响,千斤巨石重重撞击海浪胸前,此刻海浪虽然紧握深刺于卵石之中绯红长剑,却依旧为巨石猛烈劲道撞向几丈开外,以此同时,深刺卵石中长剑快速朝后划去,咯吱作响,飞逸无数星星火花,顿时,卵石地里划出一道深深裂痕。海浪前胸为巨石所砸,顿觉体内五脏六腑翻滚,连人带剑朝后滑行过程中,再也难忍体内剧痛,“噗”的一声悠长之音,一股热血喷洒而出,相随片片飞花,悠然洒落蜿蜒清溪。

洪晓烨见得海浪此番惨状,急速上前搀扶,纤细小手轻轻擦拭海浪嘴角血迹,悲泣道:“傻哥哥……不要接招了……”

海浪轻抚洪晓烨额前垂发,微笑道:“傻丫头,没事,阎王不收,死不了……”言语过后,海浪强忍剧痛,肩扛绯红长剑,继续朝着青袍老者走去。

青袍老者见状,高声说道:“算你命大!小子,此刻认输,尚可活命,否则……”

黑袍老者话音未落,清溪旁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只见海浪猛然将肩上长剑拄于卵石地里,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前辈承让了,继续出招吧”

青袍老者怒道:“顽固不化,纳命来!”言语之间,猛然腾云而起,衣袖一挥,一条张牙舞爪庞然巨龙赫然闪现半空之中,咆哮着奔向卵石地里海浪,忽见半空蛟龙张开巨嘴长吼一声,一股有如泰山压顶之势的猛烈紫风,自蛟龙口中喷将而出,快速漫过卵石地里倚剑伫立之海浪。

此时海浪发飞衣飘,面色犹若土灰,顿觉浑身疼痛难忍,肢体欲将散架,然,却是依旧倚剑伫立,苦苦支撑。忽闻“哄”的一声巨响,猛烈紫风骤然炸裂于海浪跟前,再闻“噗”的一声,一股热血自海浪口中,再次喷洒而出。热血喷洒瞬间,海浪连人带剑,为炸裂紫风所释放的猛烈气浪高高掀起,随即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重重跌落清溪旁侧卵石之上,再也没有动静。

一旁洪晓烨见得此景,悲切高呼:“傻哥哥……”呼喊期间,朝着海浪狂奔而去,见海浪静躺地上毫无反应,不禁悲恸不已,黯然泪下,匍匐海浪胸前,喃喃而语:“海浪曾言,欲娶烨儿为妻,此刻怎就不守信约…”

半空中青袍老者缓缓越下,睥睨静躺卵石之上海浪一眼,得瑟道:“哼,不自量力!”随即吩咐仙卒:“将小姐带走!”

仙卒们闻言,赶紧走近海浪身旁洪晓烨。

正当仙卒搀起洪晓烨,意欲带走之际,忽闻卵石地上传来朗声话语:“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静躺地上已无声息之海浪,此刻骤然醒来,轻倚绯红长剑,缓缓起身。

众人见得此番奇迹,无不惊骇不已,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惟洪晓烨惊喜万分,赶紧上前搀扶,清澈眼眸脉脉凝视海浪双眼,意欲说些什么,却又凝噎不语。

海浪亦是深情凝望洪晓烨,微微一笑,轻声道:“答应你这傻丫头之事,海浪定然办到。”言毕,迈步走近青袍老者,朗声说道:“前辈,请发最后一招!”

惊愣之中,青袍老者闻得此言,骤然回过神来,高声说道:“你欲受死,休怪老夫心狠手辣!”言毕,再次腾云越起,大喊一声“灰飞烟灭”,大喊期间,双掌于半空之中一个回旋,顿时,高空浮云急速飞逸而下,瞬间凝聚成为龙卷风形状,快速奔向卵石地里倚剑而立之海浪。

身后洪晓烨见得此景,急切高呼:“傻哥哥,此招不可抵挡,快快闪开……”

无论洪晓烨如何呼喊,却见海浪依旧倚剑伫立,纹丝不动。眼见猛烈浮云龙卷即刻近身,忽见海浪跟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影,只闻一声挚情呼喊“傻哥哥……”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浮云龙卷正中洪晓烨胸前,“噗”的一声悠长之音,一股热血洪晓烨口中喷洒而出,洒落素白若雪翩翩衣襟,致使雪白衣衫嫣红一片。

洪晓烨深情眸光脉脉凝视海浪双眼,口中轻声念叨“傻……哥……哥……”缓缓倒向海浪挚情怀抱。众人见得此番变故,无不惊愕万分。

此时此刻,浮云龙卷依旧盘旋半空,浮云龙卷之下传来挚情呼喊之声“烨……儿……”呼喊之间,海浪急速将洪晓烨搀入怀中,见得洪晓烨惨烈之状,海浪疼惜万分,顿时怒火中烧,猛然仰天长啸一声,一招“惊天动地”发将而出,一道粉红内力气浪飞逸而出,猛然奔向浮云龙卷,只闻“哐”的一声巨响,浮云龙卷空中炸裂,瞬间消逝悠悠长空。

亦在此时,半空中青袍老者大喊一声“女儿……”急速跃向怀抱洪晓烨之海浪,见其女奄奄一息惨状,不禁悲痛不已。

洪晓烨见得父亲悲痛之状,缓缓道:“父亲,女儿不孝,请您原谅!女儿的终生大事,还是让女儿作主吧……”

青袍老者闻言,老泪纵横,悲切道:“都是为父不好,为父再也不逼烨儿了……”

闻得此言,海浪正对青袍老者,怒吼道:“此刻才知,又有何用?”

洪晓烨缓缓抬手,轻抚海浪愤怒脸颊,柔声道:“傻哥哥,这便是烨儿之命,怪不得他人!不要与父亲计较,好么?”

海浪闻言,脉脉凝望怀中洪晓烨,哽咽说道:“傻丫头,我不计较……”

言及此处,再也难以启齿,潸然泪下。洪晓烨轻轻擦拭海浪面颊热泪,缓缓道:“傻哥哥,你还愿意和我一起么?”

海浪哽咽道:“傻丫头,我永远,都愿意……”

洪晓烨咳嗽几声,缓缓启齿,轻声说道:“傻哥哥,带我走,去寻我们的梦……”

海浪深情凝视洪晓烨如水眼眸,而后紧紧将其拥入挚情怀抱,哽咽道:“嗯,我们走……”言毕,缓缓抱起洪晓烨,沐浴徐徐清风,踏足芊芊碧草,沿着蜿蜒清溪,款款而去……

只闻绒绒飘絮之中传来呢喃话语:寻觅你我梦境,山楂树下,望月听雪……

(三)

蔼蔼绿叶,椭圆若卵石,郁郁葱葱,点缀芊芊树林。

簌簌银花,素白似絮雪,飘飘洒洒,翩跹徐徐清风。

山楂树林里,清新静雅,绿草芊芊,和煦阳光漫洒,缕缕幽香荡漾。

茂密山楂树林之旁,披发负剑之海浪,深情凝望怀中轻闭双眼之白衣女子,轻轻一吻苍凉面颊,柔声说道:“烨儿,我们到了……”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2014年9月26日

这一天是我老爸的生日,第二天是我好朋友的婚礼。

早晨稍早的时候,我的姥爷(外公)去世了,我是被老妈的电话叫醒的,当时我以为我在做梦。去医院的路上本来晴朗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人要是矫情起来任何征兆都觉得跟自己有关,等待交通灯的时候,有一对母女淋雨而过,我叫住女孩的妈妈,把车里唯一的伞给了她,在她表示感谢的时候由于绿灯已亮,后方的车“滴”个不停。

一辆银灰色卡罗拉超车而过,摇下车窗朝我叫了声“傻叉”

旁边的女孩问妈妈。“傻叉是什么东西?”

“傻叉不是东西,你别问了。”

按照这边的风俗,人第一天去世,要在家门口搭灵棚祭奠,由于这边只有老妈和姥姨,没有男丁,她俩什么也不懂,只好请了专业搞祭奠的人来,那个人长得非常瘆人,我猜也许她长期从事这种工作带来的面相吧。到了傍晚,灵棚里只剩下老爸,姥姨夫,表哥,还有我自告奋勇地留守,整晚老爸和姥姨夫都在谈论姥爷的生平经历(估计他们也是听老妈和老姨的偶然唠叨),断断续续的,不明就里的,夜很深,听众只有我和表哥,以及万物生灵。

我的姥爷,生于1926年1月31日。他的父亲(我们这边称呼为太姥爷)已经55岁了,由于之前的三房太太都没有生养,所以太姥爷在知天命的年纪又娶了一房,也就是我姥爷的母亲(当时19岁),由于太姥爷当时在湖南长沙从事绸缎庄生意,迎亲的事情轰动到上了湖南当地的报纸,婚后第一年,我的姥爷出生了。据姥爷回忆道(他也是听远方亲戚叙述),太姥爷没有高兴多久,就再也看不见笑容了,因为发生了两件事:

一、太姥爷以前生意上的导师去世了,他是清朝实业家张謇,远方亲戚说过太姥爷之前是张謇的学徒,后来由于某些意见的不合出走,因为太姥爷支持孙先生,而张謇先生觉得袁大头更加务实。

二、第二件事更加严重,那就是太姥姥(据说也是位独立新潮女性)觉得自己和太姥爷年龄相差太大,不管是生活还是想法差异太多,出走上海,谋求个人的发展。

所以小时候姥爷有意识之后印象里的“母亲”,其实是他的奶妈,而这一点,他一直等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得知。而姥爷也由于“老来得子”的优势,从小备受溺爱,惟我独尊。

1997年 盛夏 傍晚

当时我的奶奶还在我们家住(因为老叔,也就是老爸的弟弟,家里总是吵架),老爸叫上姨奶,还有来串门的姑奶,当然还有我的姥爷一起来家里打麻将。许久凑不到一起的几位长辈玩起来也比较尽兴,一来二去天色很晚,因为正值盛夏,家里都开着门玩麻将,旁边的邻居叔叔(邻居的阿姨身体有重疾)过来跟老爸念叨了几句,于是老爸赶紧把门关上,担心影响邻居休息。

“你,关上门是什么意思?”

“爸,旁边那户人家身体不好,咱们关上门接着玩。”

“你这意思是我影响到他们了?”

“不是不是,主要是晚了,人家要休息,把门关上,声音小点。”

“你不就是想轰我走吗!”伴随着大声地一句,姥爷把麻将桌掀了。

由于当时奶奶姨奶她们都在,尴尬的气氛让老爸也失去了以往的理性,和姥爷争执了起来。老妈说当时抱着我去屋里睡觉,但是姥爷不让,说她白眼狼。总之事情的结果就是半年里老爸和姥爷没有说过一句话。

现在的我回想起小时候姥爷和姥姥有争执的时候,姥爷经常拿起一把剪子吓唬姥姥,而我就在两人中间拿着《十万个为什么》阅读。老妈回忆道她小时候姥爷的脾气就是如此,由于姥爷是当时XX纺织厂的副厂长,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焦头烂额,而且姥爷总是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中,往往在餐桌上一言不合就对姥姨和老妈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大声训斥,对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姥舅,更是拳脚相加。所以他们几个孩子慢慢长大后,心里的阴影也逐渐密布,每次看见姥爷眉头紧锁,就有些全身颤抖。

1946年

姥爷和当时同属湖南王氏家族的同乡一起就读当时的国立北京大学,姥爷并不是因为向往学识而就读,而是为了逃婚。当时家里人已经安排好婚事,就像现在很多电影里表现的那样,姥爷自己有喜欢的人,只是对方不喜欢他。安排好的人家姥爷本身又反对,更有趣的是,当时有一位女子确实是十分爱慕我的姥爷,只不过,她是我姥爷的表妹。

因为我姥爷的辈分太大(太姥爷55有的他),所以姥爷的辈分在那一族简直大的不要不要的,虽然那个女子和姥爷年纪相仿,但确实是表妹。

于是姥爷本打算和同族人一起前去昆明报道(又名西南联合大学),结果当年国立北京大学又迁回北平(北京),所以改南下为北上,留下几个莫名的惆怅女子。

大学没有读完,他又响应号召参军南下湘西剿匪,同乡劝他留下继续完成学业,他未听取,甚至和同乡产生口角冲突,两人从此不再联系。那位同乡后来继续完成学业并走上仕途,老一辈的人或许知道他的名字,王若水。

姥爷凭着他的胆小,谨慎,在剿匪战场上捡回自己的命。新中国成立后,他继续响应号召参加朝鲜战争,有一次一枚小小的弹片擦着头皮而过,姥爷说他当时已经吓哭了,结果只是脑袋顶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我小时候总是顽皮地抚摸这个坑。

再后来他留在了北方某城市,和我的姥姥相亲,结婚。婚后没多久,太姥爷从南方过来投奔,才把当年太姥姥离家出走的真相告知,姥爷盛怒之下把太姥爷赶出家门,太姥爷回到老家不久就去世了。姥爷得知消息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南拜了拜。

初夏

暑假归来的我,进家门得知的两件事情简直让我目瞪口呆。

第一件事,姥爷和姥姥离婚了。姥爷,80岁。

当他们俩个走进民政局的时候,工作人员还以为老来俏要办理结婚,结果一听是离婚瞬间哭笑不得。

第二件事,离婚的姥姥,并不是我的亲姥姥。

我觉得人生总要经历几次所谓的“毁三观”,才可以慢慢接受不完美的世界。我再想如果不是离婚,爸妈是不是就要瞒我一辈子,只不过这件事情我个人觉得并没有隐藏的必要。据说当时爸妈,姥姨一家,和“姥姥”那边的家人也是闹得不痛快,原来从小逢年过节的那种团圆气氛,在利益面前,都是异常的脆弱不堪。

但终究离婚的根本,也在于“姥姥”无法忍受姥爷的脾气了。

老妈跟我说,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姥爷不那么暴躁,那只能是我的亲姥姥。

1961年

姥爷的亲妈从上海来北方看他,由于一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母亲”,姥爷的反应很是平淡,几次想吵架都被我的亲姥姥摁了下去。太姥姥看了看姥爷一家的生活环境,提出要带走孩子回上海,姥爷拒绝。在三年困难时期的环境里,几番争执下,姥爷同意带走一个孩子回上海住一段时间,于是我妈被她的奶奶带到了上海。

据老妈回忆,她到了上海简直和刘姥姥一模一样。原来太姥姥离家出走后,只身来到上海,太姥姥的家境也是颇具经商头脑,几番摸爬滚打和在家里的支持和自身的努力下,太姥姥在上海拥有了一家橡胶公司。

当时老妈说每天家里都有佣人做饭(这也是为日后的结局埋下的隐患),早上吃黄油抹面包,每天太姥姥带着她去上海大世界玩,还总是喜欢给老妈买小皮鞋。考虑到老妈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太姥姥让她去了一家附近的幼儿园,但是只上了一天就不上了,因为太姥姥觉得上幼儿园太辛苦。

时间刚过了不到两年,姥爷就把老妈接回了北方,只留下太姥姥自己,生活又回到了起点的样子。

之后,关于太姥姥的消息不见踪影,一直到了老妈多次递交入团申请被拒才知道事情的结局。

“你不知道你奶奶的事情?你还想入团?回家问问你父母。”

老妈回家问太姥姥的事情,姥爷自然不会说,姥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

原来十年浩劫开始后,太姥姥作为资本家当然是首当其冲,雇佣佣人更是罪上加罪,姥爷作为子女受连累导致他对这些事一概不提,太姥姥的家产都被没收,几次来信要求姥爷支援经济,姥爷由于害怕牵连均未做回应,并且警告家人。

但是姥姥总是偷偷地汇钱给太姥姥,一直到最后一次,钱悉数被退回,姥姥不明就里,对方只是回应:

“查无此人”

几番打听下,得到的结论是,太姥姥只身跳进黄浦江,自杀。

姥姥每次说道此事,都说如果老妈不回北方,也许太姥姥会为了老妈坚强地活下去。

再后来,浩劫结束,当时没收的家产陆续通知亲属来认领,湖南长沙的祖产姥爷拒绝了,上海的家产姥爷同样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害怕。

再后来,有以前家族的人来认亲,姥爷一概拒绝,有加拿大定居和台湾定居的老家人来拜访,姥爷居然举报对方是特务。

一来二去,姥爷成了王氏家族断裂的一支,独自漂泊。

这也许是他晚年之后,性格越来越乖戾的诱因吧。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1976 7 28

这一场著名的大地震,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包括我的亲姥姥,还有我的姥舅,也就是姥爷最小的儿子。

这也是老妈记忆里,姥爷唯一一次痛哭。姥爷搂着老妈和姥姨,痛哭流涕。

姥爷后来经人介绍,和后来的“姥姥”生活,但是他的脾气就越来越乖戾起来。而我现在似乎有那么一些了解了。

人生尾声(2014 9 27)

看了看时间,是午夜3点多,环卫工人已经出来工作了。灵棚里的谈意也渐渐消去,父辈乐得谈论姥爷那些“有名有势”的亲戚,而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姥爷是得了一场带状疱疹之后,全身免疫系统下降,发了一次烧后去世的。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早已认不出我。

小时候姥爷总是给我看各种各样的书,生日礼物也是《少年百科全书》,我觉得我爱看书的习惯也许就是这样养成的。

更何况,姥爷“姥姥”吵架的时候,他的手总是狠狠地握着剪刀尖,哪怕划伤也没有一次把尖锐朝向对方。

当然,在一个溺爱环境里成长的孩子,无法去爱自己喜欢的人而背井离乡,辗转几番终于落得美满家庭,又由于天灾人祸全被夺走,这种感觉我相信即使我“同理心”再强烈也是无法感知的。

姥爷也很少谈论他的“历史”,他总是心情不错的时候说几句,大多数的时候是沉默不语的,这导致我收集起来的,爸妈知道的往往都很零碎,其实他的人生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加精彩吧。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姥爷是一位可爱又有个性的老头罢了。

天刚蒙蒙亮,对面街的酒店开始张灯挂彩,那是我的好朋友结婚的酒店,而我们这里即将开始进行出殡仪式。

结束2018

小时候,姥爷总是带我坐在马路旁,数汽车,看着汽车一辆一辆的从眼前经过,我们可以这样坐一下午。

现在,我偶尔也会坐在那里,只不过汽车太多了,我的眼睛已经装不下了。

就像从1976年7月28号以后,姥爷的心里,也一样什么都无法装下了。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青春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qingchun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