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村人物志:雪夜里那盏红灯,是娘
1
铁子从李家村的先生家出来,抬头看了看彤灰色的天,又扭头看了眼影绰着灰青色树林的村庄,心里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吐了口唾沫,像下了决心似的,向老山崖方向走去。
铁子早过了叫铁子的年纪,快六十的人了,已经当爷爷的岁数,除了娘,谁还敢贸然喊他一声铁子?可老得缩皮核桃一般的娘什么也记不住了,只知道一声一声地叫着铁子。唉,铁子就铁子吧,有娘在,还有人叫得出这个名字。
娘老得一天一个样子,铁子要带她去医院,娘死活不去,只要一带她出院子大门,娘就嗷嗷的哭,像极了铁子小时候耍赖躲扎针的样子。
没办法,铁子只能从四邻八舍的乡村寻诊问医,然后千求万告地把人家先生请到家里来看看,或者求人家开一张方子。
这不,铁子打听到李家村有个老先生,听说是三代家传老先生,偏方治疗好了不少怪病。铁子一大早就摸了过来,等了好半天,给先生说了娘的情况,先生沉思好久,才拈着银须慢条丝理地说有一种草药可以试试。
那草药太过稀罕,只长在老山崖,更怪的是,老先生说这种草必须经了霜打才治病,平时别说治病,误吃一点就可毒死一头牛。
老先生慎重地给他画了草的样子,交代了再交代,唯恐铁子弄错了什么。铁子细细地看了草图,眼珠子砸在草图上似的,然后把那纸揣在怀里,一分钟也不敢耽误就想上山寻。
今早出门的时候,老婆就劝他别出门,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可能有大雪。铁子话也不说,背抄起两手,倔强地走出了村子。
“大雪?好几年没见雪模样了,那有这么巧?这天气预报只知道胡弄人,三次倒有两次瞎话哩。”铁子心里想,于是,从李家村出来,他头也不扭就进了山。
爬了半天崖,搜寻了半天,在这大冬天,到处是枯枝败叶衰草怪石,想找这铁灰色长着针刺模样的草可真不容易,也许老天眷顾铁子的诚心吧,终于在峭壁悬崖的一处山洞口,铁子真的找到了这种草。铁子蹲下身,掏出老先生给的那张纸,小心的比对了又比对,确认无疑,铁子像寻到了宝贝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把草装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2
雪说来可就真来了,就在铁子装好了草,折身下山的时候,那彤灰色的天空突然再也承受不住云的重压似的,雪花先是如盐粒,如丝羽,然后就如柳絮如棉团一样舞了起来,霎时就把天和地裹成一体,再也没了别的声音,整个山野只有那雪片挤着雪片发出的喑哑的声响……
谁说雪落无声?那雪分明带着一种令人恐怖的“唰唰”的声响,打落了残在树上的叶,压断早已枯死的枝,覆盖了黄色青色的衰草和乱石,时时听到“噗噗簌簌“的碎响,时时听到”咔巴咔巴“折枝的脆响,铁子一步步地往下走,那雪花密得让他难以睁眼,密得让他喘气都觉得急促和困难,铁子真的害怕了——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雪!
他顾不上扑打身上的雪花,他的头上、眉上、耳朵上全挂满了雪,他紧了紧衣领,把头狠狠地缩到脖子根,双手使劲地把棉袄裹在身上,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没有了天和地,没有了路和河,甚至也没了远处或者近处的村庄,眼前,只有纷纷扬扬的雪,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铁子不敢乱动了,如果一脚踏空,这把骨头可能就得扔在这里,他再也不敢想下去……
他艰难地走到一棵大树旁,把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的团,偎在树干上,他反复地搓着双手,然后把手贴到嘴上,借嘴里的呵气取取暖,也给自己壮胆儿。
他咒骂着这鬼天气,咒骂着经常不着调的天气预报,挣扎的时候身上出透了汗,这一停下汗马上消了下去,衣服被汗浸得又硬又凉,他止不住地颤抖:“不能这样等下去,要是这样死在野外太窝囊……”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盘算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过脑子,甚至把前半辈子的脑子全部用光:“得走,不论哪个方向,得走,不管对不对,就朝着一个方向……”
主意已定,铁子艰难地站了起来,雪渐渐得小了起来,那让他发慌的榆树叶子一样大的雪片不见了,又变成了细小的粉粒,但那脚下却分明困难起来,每走一步都要挣出到脚踝深的雪窝,他仰起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慢慢地盘算了一下,然后赌博似的给自己说:“走,就是这方向!”
天地间,一团小小的黑影儿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没有风吹,没有叶落,甚至看不到一只岛影,只有铁子那紧缩成一团的身子,一步一挣扎地往前挪,身后,一行深深的雪窝,像被人挖空了眼珠的眼睛……
铁子一边走着,一边给自己打气儿,骂一会天气预报,骂一会那劝他出门的老婆:“臭嘴婆娘,都是你说的,回家看我收拾你!”骂完又觉得自己无理,自嘲地笑笑,吐一口唾沫,搓一搓双手,然后使劲地揉搓发僵的双脸,一边想着前半辈子最快乐的事儿。
“我得摸回家,我一定得摸回家里。”铁子自言自语,“娘还在,说不定她现在迷糊得又开始一遍遍地叫我小名儿。”
嗯,得摸回去,不论路多远,他一定得摸回家去,铁子摸了摸口袋,口袋里那几棵硬扎扎的草还在,他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又掏出老先生画的图纸,想一想自己费了半天才找到的那几棵铁灰色针长着针刺叶片的草,心里又增加了几分勇气。
天渐渐黑了下来,虽然白雪映得他有些发晕,但他坚信自己没有走偏方向,他相信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一定会找到娘在的地方,娘在的地方就是家,一想到家,心里陡然升起温暖的细流。
他强迫自己不要瞎想,强迫自己撵走内心时时涌起的恐惧和绝望,每当那股恐惧和绝望要爬上心头的时候,他就想一想娘,想一想那个迷糊到谁也不认只会一声一声叫着铁子的娘……
3
娘是个苦命人,娘只大他十六岁。
娘没有老家——也不能说她没有老家,只是娘不记得她的老家吧——娘一生嫁了三个男人。
听娘说,她还不大记事的时候,就被送给他一家流浪人,只是因为那家流浪人答应给她一口饭吃,养活她成人,家里人已经没饭吃了,别说粮食,连树皮能吃的早已被远远近近的人剥得精光,白剌剌得如裸露的骨头碴子,瑟瑟在寒风里。
爹娘把她送人的时候没掉一滴泪,把她塞到流浪人手里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死是命,活是命,去吧……”
娘竟然记不起自己的家乡,别说哪省哪县,就连出生的村庄,她都忘得没了一点印象。
流浪人家没有食言,一路颠簸一路乞讨,她竟然躲过了疾病和饥饿,顽强地活了下来。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流浪人给她和他们的儿子圆了房——据说,本想让她再长几年的,可流浪人的儿子得了重病,说不定哪天就可能一命归西,之所以提前只为“冲喜”,结果喜没有冲成,圆房第五天,娘的第一个男人就咽了气。
流浪人家变了脸,骂她是个“扫把星”一脸“克夫相”,终日恶语相加,即使这样也没过半年,流浪人把她转给了别人,财礼是一筐萝卜外加四张烧饼,娘没说一句话,对着流浪人两口子磕了三响头,就跟了第二个男人。
娘不恨流浪人两口子,她一直喊他们为爹娘。没有他们,娘长不成十几岁的大人。
第二个男人大她十三岁,瘦得豆芽样打人却很凶,成天不正干,连偷带摸地混一天是一天,一不高兴就揍娘,娘忍着,一次次地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咬着被角哭上半天。
三四年过去了,娘一直不开怀,男人更是打骂成了性。
娘怨自己命苦,怨老天爷一次次亏待了自己,可看着一天天不变样的肚皮,娘也只是怪自己不争气,怪老天爷不给自己个孩子。
4
娘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早晨,娘突然捡到了没人要的我,娘说那时的我皮包着骨,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可娘什么也不想,抱起我就回了家,解开怀就把我塞到她温暖的胸脯上。
我竟然活了下来!
娘说我和她一样,命贱,命苦,命硬,眼看闯不过去的关口,我竟然都闯了过来,活了下来。
娘的第二个男人发了狠地揍娘,拧娘的肉:“自己没本事,倒他娘的拿个野种当宝贝!”
娘紧紧地搂着我,生怕被人夺了去,生怕一松手我就消失似的,低头任凭男人打和骂,不吭一声气。
我不记得娘的第二个男人,我不知道娘是怎么带着我活下来的,我只知道那个男人一次次地扔我,然后娘一次次地把我抱回来,当她揍娘的时候,娘把我抱在怀里,身子护着我缩成一个团,不让半点拳头落在我身上。
“铁子,你三岁那年,眼看就不行了,他把你夹了胳肢窝里往外走,把你扔到小西山子的乱坟岗子上。我回家一看没有你,想都不想拼了命地往小西山子跑,从那乱坟岗子上找到你……”
我又活了一次,这次把我抱回来的,还是娘。
娘的第二个男人没过几年,因为偷东西被村里人围住打了半死,回到家躺了个把月一命归西。
娘带着我嫁了第三个男人,这个男人我叫他爹。
爹对娘很好,我第一次发现娘笑起来真好看,娘笑的样子像一朵花,开在阳光里。
但村里的小孩子们很可恶,他们只要看到我就扯着嗓子喊:“带犊子(方言:拖油瓶)——!”甚至有的人跳着追着叫我“私孩子(姑娘未嫁生的孩子,在当时是很恶毒的骂人话)——!”
为了这事,爹没少找到别人家里吵架,娘看着爹着急上火的样子,搂着我笑着,哭着。
娘给我生了三个妹妹,爹把娘当宝贝,可娘命苦,没过几年好日子,爹又被病夺去了生命。
5
铁子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想着陈年旧事,天越来越黑,可村庄依然看不到一点影子。
铁子再也走不动了,他停下来,歇了口气,四处望了望,全是白茫茫的,再也没有山和水,再也没有路和坑,再也没有树和村……哪里是自己的家?
铁子觉得心里燃着的那火苗渐渐地弱了,小了,似乎再来一阵风就再也看不到影子。
难道我真要被雪堵在这荒野里,铁子的心开始被一股难言的忐忑所占据,心里硬憋得那口气一旦散了,铁子整个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唉,娘啊——!”
奇迹般地,铁子好像看到了远方一点微弱的红光。是的,红光!
铁子腾地站了起来,那是娘,那一定是娘!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铁子贪玩迷了路,天黑透了找不到家,娘就是借了人家一只手电筒,用红布笼着灯头立在村头等,那次铁子跑到娘身边的时候,娘没有打骂,只是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数落一边哭,生怕一松手我就会丢失。
接下来的路走得似乎特别快,当他走近红光的时候,铁子分明看到两个黑黑的影子,雪雕似的立在那里,那影子的头上脸上,全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白,不用说,那一定是自己的老婆扶着娘,站在雪里等自己……
铁子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僵在那里的影子,失声叫了一声:“娘——!”
1
1995年夏天,趴桌子午睡的高一学生于小河,被教室的喧闹声吵醒。
他打了几个哆嗦,急忙披上校服外套。外面下起了大雨,而窗户竟都大开着,凉风夹着雨滴不时飘进来。好多同学挤在窗口朝外看。于小河伸过懒腰也凑了过去,脸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黄沙土铺就的空旷操场变得坑坑洼洼,如同一片沼泽地。此刻,却有一个女孩在跌跌撞撞地走着,她双手平端,雨水沿着哀伤的脸一路向下,流遍全身。过了一会儿,操场外跑来一个送伞人。两人争执一番,送伞人被女孩推了一个趔趄,倒进泥水里。
送伞人爬了起来,剁了几下脚。最后,捡起被风吹走的伞,跑开了。
于小河目睹完整个过程,慌张地回到座位,如鸵鸟将头插到桌上书墙后面。脑子里仍在过电影,刚才一幕幕总也挥之不去。
淋雨的女孩叫林月,送伞人叫梁英。于小河与她俩曾是关系匪浅的朋友。
过了一阵儿,湿鞋踩着水泥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教室,一路来到于小河的身边。那人揪起他的耳朵,吼道:“于小河,你还有心思睡觉!跟我出去!”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清静下来。
于小河的脸如同煮熟的龙虾般通红一片,不知是羞的还是疼的。他捂着耳朵,“梁英,出去干啥,一会儿该上课了。”
梁英说:“林月为了你淋雨,知不知道?”她故意停顿几秒,带着嘲讽的语气,“是个男人,赶紧跟我来!”
于小河躲不过,跟着梁英出去了。快走到楼门口时,他忽然站住,又想转身回去,“对不起,我真得不能去。”
梁英一把拉住他,“打上高中那天起,你就假装不认识林月,我真搞不懂。今天你要是退缩,我们几个真没法再做朋友了。”
“我……我有苦衷。”于小河说,“林月母亲不希望我和林月在一起。”
“她要是希望你死,你怎么不去死?”梁英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悄悄松开手,低头整理着潮乎乎的衣服,过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林月是个好姑娘,如果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难道你真得不喜欢她吗?好吧,我也不劝你了。做英雄还是狗熊,你自己选吧!”
于小河想了想,迈开步子走进雨中,身后的梁英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雨里,林月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仍平端着双手,自己却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雨滴在手掌心溅起水花,然后又离开,落到地上。没人能留住它们,林月也做不到。
远处,一个瘦长的身影逐渐靠近,喊了一句:“林月!”
在看热闹的学生眼里,随着男主于小河的加入,好戏将更加精彩。事实上,他们没有失望:
只见女主和男主对视一会儿后,就突然爆发了。先是拳打脚踢,继而又掐又挠。男主似乎被打懵了,既不知躲闪,也不懂反抗,脸上带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期待,给人一种痛并快乐着的错觉。
后来,戏码倏地一变,女主抱住男主,而男主胳膊仿佛生了锈,好半天才环住女主婀娜的腰肢。
女主抬起头,露出让人怦然心动的笑容,看着男主傻乐。两人情意绵绵,雨似乎都温柔了。直到观众发出一阵久久不息的嘘声,两个人才惊得分开了,拉着手,消失在远处的雨里。
……
校门外,于小河等了好久,才拦住一辆人力三轮车。他扶着林月钻进简陋车厢里,透过塑料布告诉车夫如何走。三轮车吱嘎了半个小时,在一处高档小区停下了。
于小河把靠在身上的林月喊醒。好几年没来了,他忘了林月家的具体位置。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林月的家里。林月依依不舍,得到保证后才去楼上换衣服。
于小河在客厅里站着。对面沙发上,一个女人正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翻看着一本小说。过了好久,她说:“于小河,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缠着我家月儿。你听懂了吗?”
空气中寒气逼人,于小河反驳说:“我说过了,林月一直在淋雨,我不能不管。”
“哦,是吗?谢谢,你可以走了。”
女人的目光又回到小说里,于小河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关门的时候,他扫了一眼书名,《傲慢与偏见》。
他笑了一下,感觉嘴里苦涩无比。
林月为穿哪件裙子,而耽误了不少时间。她下来时,发现人已不在。准备去找时,却遇到了母亲充满责备的严厉目光。
“月儿,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2
第二天上午,天仍然下雨。林月在楼道里见到了于小河。
两个人不在一个班级,各自都忙于学习。平时,林月只能期望课间的偶遇,说上几句。现在,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可于小河却低下头,急匆匆地走开了。
教室里,好友兼同桌梁英正一脸得意,“林月,本军师的苦肉计管用吧,你可别重色轻友,把我忘了。”
林月听了,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过一会儿才擦干眼泪,“我妈说,于小河不喜欢我。可是,我感觉他是喜欢我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小河真是个混蛋!”梁英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他亲口说不喜欢你了?”
“没有……”林月哀求道:“要不,你帮我问问?”
“唉,你俩真是两口子,怎么什么事都得扯上我。”梁英彻底无语。
……
从昨天起,于小河与林月搞对象的事就传开了。梁英又充当爱情信使,多次到于小河的班级送信,更增添了此事的可信度。
于小河收了纸片就夹在书里,然后假装没事人,该怎么学习还怎么学习。等宿舍熄灯后,才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了不知多少遍。由于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听课也不专心了。
某个下午,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先谈学习,后拐弯抹角,转到了谈恋爱的话题上。他一脸严肃,于小河也不会撒谎。他说和林月小时候就认识,算是好朋友。他讲了那天雨里的事,但坚决否认谈恋爱。
班主任叮嘱说,“你和林月的事,老师们都知道,我信你一次,好自为之吧。”
又过了几天,梁英来找于小河,“你什么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回个话啊。”
“你别来找我了。”于小河一副生无可恋地样子,“老师都批评我了,说我成绩下降了。”
“行,学你的习吧。”梁英抓起一堆书,摔到他身上,“喜欢林月的男生一抓一把,你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夜里,于小河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一丝睡意,索性提笔写了一封信:“亲爱的林月,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可是……”
信写完后,他想把信寄给林月,可邮票要五毛钱,够对付吃上一顿饭了。
他改了主意。
梁英拿到信时捏了捏,打趣道:“这么厚,写作文呢!我看看都写了什么?”
她做势打开,于小河立刻想抢回来。结果,梁英灵巧地躲开了,她做了个鬼脸,便挥舞着信走了。结果,她被老师拦住了。老师一声不吭地把信拿走了。
梁英回去后很失落,看着林月说不出话来。
几天后,于小河写给林月的信,出现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林月母亲竟然也在,她端起一杯花茶想喝一口,发现茶水泛着涟漪。
她的手似乎在抖,自从看过信后,就一直这个样子。
于小河敲门进来了,林月母亲放下茶杯,“校长,这种学生必须开除!”
校长沉吟了一下,说,“林月家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他干咳了一声,用手指敲打着信纸,沉声对于小河说道:“学校三令五申不准搞对象!你明知故犯,想让学校开除你吗?”
于小河如丧考妣,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
校长放下了信,“不开除也行,回去写个检查,下周升旗后,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深刻地检讨。”
林月母亲愣了一下,“校长,你……”校长回道,“林月家长,你看这样行吗?”
“至少给个处分!”
“林月家长,对于孩子们来说,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慎重。”校长喝了一口茶水,“处分是要写在档案里的,这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林月母亲走了,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大满意。
3
升国旗那天,一辆轿车缓缓从大门驶入学校,在学生注视下停在了操场边缘。林月母亲走下车来,校长上去迎接,“林月家长,你怎么来了?”两人寒暄着,来到了附近高台上。
教导主任代表学校,严厉批评了于小河。于小河离开队列,脚步沉重地来到讲台。
路过林月母亲身边时,对方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癞蛤蟆吗?”校长显然听见了,眉头皱了一下。
于小河渐渐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心情更加压抑了。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尊敬的老师,尊敬的同学们:今天,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因为,我犯了错误。我本该安心学习,却冒雨在操场上骚扰女生,对方打我,我还赖着不走。”
他停了一下,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林月。她有些憔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后来,我还给这个女生写信,说我喜欢她。今天,当着全校的面,检讨自己的行为,并为自己的错误感到耻辱……我要向那个女生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俩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我不该到现在才说喜欢你!”
这时,人群里有人笑了。一旁的教导主任三步并作两步,抢过话筒,不满地瞪了一眼。他宣布:“因为时间关系,检讨到此为止!大家列队回教室!”
小轿车离开了,留下漫天尘土。
同学们说笑着回到教室,途中,林月走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于小河的手。于小河也握紧了,任凭他人推挤,也不再松开。
林母似乎在学校留下遍地耳目。晚饭时,她说林月不要脸,净给自己丢人。
林月罕见地顶了一句:“妈,我和于小河定过娃娃亲,拉个手怎么了?他喜欢我怎么了?”
“呵呵,怎么了?于小河上高中的学费,你知道怎么来的吗?”林母寒着脸,“用娃娃亲换的。”
“换?换成钱?”林月惊讶至极,她求助一旁闷头吃饭的父亲,“爸,有这事?”
父亲看着妻子和女儿,沉默不语。林月把这看作是默许,于是激动起来,沙哑地说:“妈,这怎么可能?于小河不是那样的人呀。”
小时候,两家人好到一口锅里吃饭。林月上初中时,为了上好学校,家搬进城里,两家来往少了。
林月一直知道于小河的家穷,可绝不肯相信这种事。
“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总结了一句。林月没再问,饭一口没吃就说饱了。
待她走后,林月父亲说,“守着孩子,不好揭穿你。这门亲事,明明是你不同意。”
“你以为我愿意当坏人,这不是为了孩子好嘛。”
“于家小子聪明,学习也不错,”林月父亲小声嘟囔了一句,“做咱们女婿也挺好。”
林月母亲不满,“姓林的,要不是我家救济,你这个穷学生,做梦也考不上大学。”
林月父亲听着,一口喝干了半杯白酒,说道:“没有你,我就考不上大学了?”
“你厉害,行了吧。”林月母亲回道,“当初,我怎么就被你骗了。林月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可不希望她走我的老路。再说,我这不是为她好嘛。”
林月父亲不置可否,酒劲上来了,说起了醉话,什么女大不由娘,什么莫欺少年穷。
4
高一期末考试,于小河考了全班第一,却不大开心。林月变成了冰美人,对他冷到极点。就连梁英见到他,也一脸鄙视。
于小河心情郁闷地回家过暑假。他爹老于看了成绩单,不停地叹气,不知道的以为嫌成绩不好。
他连抽好几根旱烟,说道:“前几天,我去林家借钱,林月母亲在家。她说手头紧,以后怕帮不了咱。一想我就犯愁,你学费还没着落。等再开会,怎么办呀?”
于小河听到这消息,倒不觉得意外,可心里也不轻松。他安慰道:“爹,没有林家,我照样能上学。”
“唉,你不当家,哪知道爹的难处。你娘走得早,爹身体也不好,干不了重活。就算省下吃药的钱,也供不起你呀。”
老于愁眉苦脸,他婆娑着那张成绩单,“你要是学习成绩不好,我也死心了,偏偏……”
“爹,你不用愁。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我肯定有办法。”于小河说完,拿起镰刀,去山上割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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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长安城的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不少,就在大雪纷飞那天,如柳穿上鲜红的嫁衣,嫁衣似火映出她脸上的潮红,她带着小女儿特有的娇俏,乖巧的坐在喜床上,等待着他的新郎。
如柳是个孤儿,自小跟在师父膝下,她的同门都是师兄师弟,整个师门就她一个女子,所以她独自一人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端坐在喜床上。
眼见着良辰已过,可她的眼中却迟迟没有新郎的影子。
喜烛摇曳,烛泪顺着半人高的烛台缓缓流下,在台底越堆越高,时间已经很久了,如柳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也就在那天,她最小的师弟冲进新房,震惊地对她讲述,迎娶她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即将踏入别人的新房。
不顾师兄弟的阻拦,她冲出新房,一路施展轻功,硬是在新郎进入将军府之前追上了迎亲队伍。
队伍冗长至极,丝毫没有前些时日她与他说的那般,“只单单他一人就好”的样子。
她冲到队伍前面,稳住自己的呼吸,朝着他的背影轻声唤他:“羌诚。”
羌诚回头,看着原本他要娶的姑娘,雪花不断飘落,一片片落在姑娘火红的嫁衣和泼墨般的秀发上,仿佛茫茫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他忍住自己的颤抖,尽量平静地说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一身嫁衣拦住我的去路?”
如柳眼底一片猩红,她却死死忍住,不让自己留下一滴眼泪,“羌诚你个王八蛋!我凭本事将你赢来做我的夫君,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娶别人了,门都没有!”
说完如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长鞭,朝羌诚挥了过去。
羌诚堪堪躲过一鞭,因为躲闪不及时,他硬生生承下了如柳的第二鞭。
如柳用了十成十的力,这一鞭在羌诚脸上抽出一道血印。
羌诚不想和她动手,但将军府的人不能看着自家姑爷在新婚路上被人殴打,他们抽出刀子,一窝蜂朝如柳砍去,如柳快速地躲避着,可身上的嫁衣繁缛,将军府又人数众多,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砍了好几刀。
她身上红色的嫁衣掩盖了血的鲜红,直到血滴到地上,羌诚才发现她受了伤。
他眉头紧锁,焦急地喊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最终如柳被赶来的师兄弟们救下,她被大师兄搀扶着,离开前她回头死死盯着羌诚,羌诚慌了,因为他在如柳眼中看不见丝毫爱意,他忽然想起他们初见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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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诚是羌国最不受宠的皇子,被作为质子送到当时最强大的楚国,质子本就是弃子,是最不受两国重视的人,他的生活虽然富足,可目光所及,尽是黑暗。
羌诚每日的最大的寄托,便是在湖畔吹奏玉笛,他的母亲本是宫中乐师,后被他父王看中,一夜云雨,便有了他。生母虽身份低微,却也给了他全部的爱,他能在羌国安心做个质子,也是因母亲还在楚国。
羌诚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单单站在湖畔吹奏玉笛,便是一副绝美之景。
就这样,进宫拜见在宫中迷路的孟钰被他吸引,爱上了他,孟钰是楚国大将军的女儿,她身后的势力无疑是强大的,又与太子从小青梅竹马,多方因素相加,她就是未来的皇后无疑。
可孟钰十分坚决,非羌诚不嫁,甚至以死相逼,她是家中独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她的举动让孟将军有了屈服之心。
羌诚知道,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孟钰那里劝不动,便必定会从自己这里下手,于是日日小心谨慎注意自己的吃食,甚至一日内只吃一个馒头度日。
终于有一天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墙角低语。
他装作昏迷,不久两个黑衣人偷偷进来,连夜将他搬了出去。
他听到两个黑衣人窃窃私语,“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太子竟命我们将他毒到痴傻。”
“我也不知道,主子的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那我们现在要将他送到哪里?”
“黑市。”
羌诚一惊,他知道太子并非良善,可他没想到他居然恶毒到如此地步,他不直接取他性命,而是将他毒傻买到黑市,让他这一生都臣服于别人,一生作为奴隶活着。
两个黑衣人将他卖到黑市,当晚黑市就有一场拍卖会。
一个男人以极低的价格将他拍下,就在他策划着如何逃跑之时,一个声音响起,“慢着!”
他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姑娘,眸子漆黑,一头乌发垂到腰际,羌诚觉得那是他此生见过最明艳的姑娘。
姑娘开口,“我要买这个奴隶!”
买下羌诚的那个男人大概觉得被下了面子,语气强硬,“这个奴隶我已经买下了,我不卖!”
眼看局势有些不妙,黑市负责人上前打圆场,“这位小姐,这个奴隶的确是这位大爷先买下的,倘若他不卖那也是他的权力。”
姑娘没有片刻思索,朝那个男人道:“这位老爷,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男人蹙眉,似是有了兴趣。
姑娘接着说道:“倘若我赢了,这个奴隶归我所有。”
“那你输了呢?”
“倘若我输了,不止这个奴隶,我也归您所有。”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姑娘,这个姑娘虽没有天人之资,却也是好看灵动的紧,左右不过一个奴隶,哪有姑娘来的重要,他双手一拍,“好!赌!你说赌什么,别让大伙儿看了觉得我欺负你一个姑娘。”
姑娘微微一笑,“我们就赌些简单的吧,就赌骰子吧。”
公平起见,黑市的人摇晃骰盅,随着他的手左右晃动,羌诚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生怕姑娘因此万劫不复。
骰盅停止摇晃,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男人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小!”
姑娘摇了摇头,“大。”
摇骰人揭开骰盅,大喊道:“四、四、六,大!这位姑娘获胜!”
姑娘走到男人面前一拱手,说道:“多谢老爷割爱,小女子就不客气了。”
说完走上前,将羌诚手上脚上的镣铐打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道:“认识一下,我叫如柳,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羌诚一惊,他一直装作一副痴傻模样,没成想被如柳一眼看透,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在下羌诚。”
3
如柳带着羌诚出了黑市,去布坊为他买了身现成的衣裳,从布坊出来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时,一群家丁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刚才那个男人慢悠悠从家丁中走出来,他坏笑着说道:“你们想去哪啊?”
如柳看着他说道:“这位老爷,您刚刚已经将这个奴隶输给小女子了,愿赌服输,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在本大爷这儿,没有什么愿赌服输,”他一招手说道:“给我拿下!”
家丁们一拥而上,如柳先将羌诚安置,而后冲上前,看着姑娘轻轻松松将一众大汉摔倒在地,羌诚居然有些想笑,这个姑娘为什么打人的时候也如此好看。
搞定一帮喽啰,如柳慢悠悠走到已经退到墙边的那个男人身边,笑着说道:“老爷,愿赌服输才是个好习惯。”
然后她走到羌诚身边,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问道:“怎么?吓到了?”
羌诚摇了摇头,刚才如柳笑得太过灿烂美好,一时间让他忘记了自己所处人间。
他赶忙追上如柳的步伐,问道:“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赌坊!”
羌诚在心里默默想道,这个姑娘看着文文弱弱,弱柳扶风的模样,可打起架来毫不含糊不说,怎么去的地方不是黑市就是赌坊的?
羌诚紧跟着她进到赌坊,刚一进赌坊如柳就忙活起来,一会儿打扫打扫卫生,一会儿充当店小二为客人端茶送水,总之,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终于如柳有了一个空档,羌诚上前问道:“如柳姑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如柳摇摇头,“没有什么好忙的了,我也只是来帮帮忙的,我们现在来聊一聊你的去处问题吧。”
如柳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是青未山的弟子,如果你愿意可以与我一道回山上,这个赌坊一直资助我们青未,所以我们青未弟子有时间便会下山帮帮忙,顺便采办些用品,你也可以留在赌坊干活,当然,你若是有自己的去处,我也决计不会阻拦。”
其实在被抬出宫的那一刻,羌诚就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他先假装顺从太子的意愿,而后伺机逃回羌国,太子既然想要他消失,便必定会想好托词,他便可将计就计,自己这个质子消失,母亲便也没了用处,他可以买通宫人将母亲送出宫。
这些年在楚国,楚王或真心或假意送给自己不少东西,够自己和母亲余下生活无忧。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动摇了,面前这个姑娘,不计得失的救了自己,又替自己安排好余下的路,他忽然就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姑娘垂眼,将落在胸前的发扶到身后,道:“大概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他。”
“像极了谁?”
4
如柳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是她刚刚练功不久,师父为了逼她练功,在她身后放了四条恶犬,她一路从山上飞奔到山脚下,眼看要被追上,她回身与四条恶犬对视,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在四条犬扑身而上之时,一个如天神般的男子从天而降,抱着她的腰身一跃到树上。
时间久远,她已经不记得男子的模样,可那一双亮过星辰的眼睛,却被她深深刻在脑海里。
而羌诚的眼睛像极了那天的男子,所以当她路过黑市,凑热闹般朝拍卖台上望了一眼后,便被那双眼睛吸引。
羌诚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情节有些熟悉,他看着如柳,打断她的回忆开口道:“你再看看我这双眼睛,真的只是像吗?”
那是羌诚到达楚国的第一年,刚刚结束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被束缚在楚国皇宫,他自然不服,他偷溜出宫,走到青未山下,顺手救了如柳,他觉得这大概是命。
多年前她顺手救的姑娘,如今救了他。
如柳绽放了一个绝美的笑,脆生生地叫道:“恩人好!”
自那以后羌诚每天都跟在如柳身后,像一条小尾巴一样,仿佛当初是如柳救了他一般。
时间一晃便是一月余,羌诚知道他不能再拖了,趁着一个晴空万里的夜,他与如柳坐在青未山顶的青未亭,望着满天繁星,他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需要回到羌国将自己的生母接到身边这些事情,悉数跟如柳说出,他许诺,从羌国归来后,迎娶她做自己的新娘。
因为他的“死讯”,羌国对他生母的管束有所放松,再加上羌诚上下打点,没多久,他就将母亲接回楚国。
羌诚带着母亲回楚国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母亲上青未山提亲,如柳的师父见羌诚心诚,又见二人真心恩爱,也没多为难,便允了这门亲事。
亲事定在下月初三,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楚国风俗,成亲之前男女不得相见。
这也是引发之后一切的根源。
羌国人发现羌诚生母消失后,顺着这条线索,发现了羌诚并没有去世,他们甚至还知晓了,楚国大将军独女对羌诚情根深种的消息。
他们绑了羌诚,再一次以他母亲的性命要挟,逼她迎娶孟钰,然后潜入将军府偷取楚国防御图。
羌诚不想屈服,可是他别无选择,他想尽各种办法想将他现在的处境告诉如柳,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发现,他们为他定的结婚日期是下月初三,那是他本来要迎娶如柳的日子。
5
羌诚最终还是娶了孟钰,新婚夜,宾客盈门,众人纷纷敬这位新郎官酒,他一杯又一杯干的痛快,可是转身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将一杯又一杯喜酒泼洒在地,
他不愿用酒精麻痹自己,他要清楚的记得他的疼痛,他被人支配的人生,他心爱姑娘临别前猩红的眼,他都要牢牢印在心底。
他更害怕他失去清醒后,会做什么对不起如柳的事。
就在这喧闹声中,他被推入洞房,孟钰乖巧的坐在喜床上,在喜婆的提醒下,他掀开盖头,看到孟钰一脸娇羞,他忽然就红了眼,原本这里坐着的本该是他的姑娘。
喜婆们出去不久,他就装作醉酒倒在床上,就在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本来不想争抢,却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未来的路他要自己决定。
第二日他派出调查母亲所在地的人有了回应,他的母亲觉得自己是他的累赘,便自缢身亡,羌国那边为了可以继续操控他,便压下了这个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后,羌诚痛哭一场,却并没有离开将军府,反倒对孟钰宠爱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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