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爱君知几何
“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皇上今儿不会来的了,听陈公公说皇上中午歇在了沈贵妃处。”小涵把手中的披风披在了孟姝肩上,轻声地说道。
孟姝单手支头,媛媛睁开那明若晚星的双眸,低低喃呢着:“不会来了么?真的不会来了么?”
一
大宪五年,皇上下旨,左相孟以清之女孟姝温恭纯良,端在贤淑,特赐婚于皇长子漓王李彦离为妃,择日完婚。消息一出,整个上京顿时热闹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漓王大婚当日,上京街道挂满红绸。那丰盛的嫁妆,华丽的仪仗,还有大红枣马上那丰神俊朗的新郎,都让人觉得可望不可及。当真是天家才有的排场呀!
拜过天地,喜娘将新娘送入新房中。
当夜色浓郁地弥漫在天空中时,孟姝听得一声门响,一股酒气随着空气逸进房里。随着那双修长优雅的手轻轻挑起那红盖头时,孟姝那张绝色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李彦漓眼前,那略显稚嫩的娇容带着些许的羞涩,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会有如珍贵的瓷器般易碎。
端起桌上的喜酒,随着那缓缓交缠的双臂一饮而尽。端详着那火然烧得正旺的龙凤双烛,李彦漓轻启唇瓣,那声音温润如玉,像极了溪水微微淌过鹅卵石般轻柔:“孟姝,我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让父皇同意了这门婚事,但你可知我心里早已有了人?若不是你,今天穿上这身衣服的将会是她?”
孟姝嫣然一笑:“我不在乎,因为今天漓王娶的是我孟姝。”
“即便三个月后她作为侧妃纳进漓王府你也不在乎吗?”依然是如沐春风般温暖的声音,但却是有如寒冰利刃似的话语。时间就像刹那间静止了,孟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下便凝国在脸上了。
日子在晨起霞落中过去了,孟姝想到三个月后王府又添新人了,或许他们真的是缘浅哪!
三个月后,漓王纳沈家之女沈如眉为侧妃,那迎亲排场之盛大、奢华,令得上京再一次热闹起来。
都说做戏的人在看戏,看戏的人在演戏,孟姝今天真的是领会到了。端着漓王妃的架子打理一切,满脸笑意地看着那一对新人拜堂、礼成,亲手接过那杯敬茶,浅尝辄止,竟不知心头里是什么滋味。
是夜,看着那边厢房热闹非凡,孟姝坐在院中,轻啜着杯中百花酿,未了,呵呵低笑。世人都说百花酿集百花之精华,清甜无比,可此刻她竟觉杯中酒苦如黄莲,涩心涩肺。
斟满一杯,举杯遥敬对面厢房:“李彦漓,你所倚仗的不就是知道我爱你吗?对,我孟姝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喜欢到无可救药,喜欢到没有自我,喜欢到众叛亲离!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是会痛的。呵呵……”
看着伏在石桌上的孟姝,小涵不由得红了眼眶。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不计所有地求来这一门婚事,不然以相爷的宠爱定可以找一门对小姐更好的。
二
听闻府医处传来消息,沈侧妃已有一月身孕,漓王府中人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喜悦弥漫着。小涵拿着补品跟在孟姝身后,一脸搞不懂自家主子也在高兴什么。
踏进如眉园,所及眼之处都是精致无比,看得出布置之人所花的心思。李彦漓握着沈如眉的小手,脸上洋溢着做父亲的喜悦。孟姝看着有一刹那的失神,恍惚又如见到了当年梅花树下那笑容满脸的小少年,那一眼便叫她记了终生。
“见过王爷,听说妹妹有喜了,特意带了些补品来用作调理身子。”孟姝行了个礼,坐在床边的櫈子上,满带喜悦地说。
“有劳王妃了,不过眉儿以后的规矩就免了吧,毕竟这是王府的第一个孩子,理应仔细些才是。王妃说是不是?”李彦漓不紧不慢地说着,那手轻轻地拍着沈如眉的手背。
孟姝脸一僵,随后淡淡一笑:“王爷说的是。”
沈如眉娇羞一笑:“阿漓,王妃姐姐待我亲如姐妹,我可不许你这样说她。王妃姐姐是个极好的,如今我身子不便,服侍王爷就要姐姐多劳心了。”
“沈妹妹安心养胎便是了。”话虽客气,只是那看似平和脸下的心酸悲伤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走在小路上,回望那春意盎然的院落,孟姝以为早已不会痛的心却感到出奇的痛,像心头上的那颗朱砂痣被狠狠剜掉,痛彻心扉。她的婚事是自己求来的,所以她待他如珍宝;沈如眉的婚事是他亲自求来的,所以他待她如掌上明珠。
她爱李彦漓,而他独恋沈如眉,一个爱与不爱,从何争起?爱情里从来都是先爱上的那个输得一败涂地。
今夜,李彦漓歇在孟姝处。看着枕边那熟睡的俊颜,孟姝不由一阵心酸,若是她也能生个像他一样的孩子,此生就真的再无所求了。
双手轻轻抚上小腹处,孟姝沉沉睡去。
梦里是荣兰寺那棵梅花树下,漫天的鹅毛大雪,当初那白狐裘小少年已长成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打着四十八骨油纸伞,嘴角轻噙笑意,缓缓向她走来。如露珠般清澈的声音轻唤起一声“阿姝”,那骨节分明的手停留在面前。把小手放进那手心里,孟姝把头靠在少年胸前,那寒风卷起飘落的雪花,洒在梅树枝头上,很美。
听着耳边柔柔的呼吸声,李彦漓睁开双眼。其实孟姝很美,美得让人屏气凝神,怕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天上的仙女。而此刻那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让李彦漓不由得伸出手指温柔地拭去。目光扫过放在小腹上的小手,眉头不由得深锁起来。
孟姝就像是从天而降闯进了他的生活,并且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安静地呆着。他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缘止于她是左相的女儿,而她父亲与他是政敌。
他既希望她能生个像她的孩子,那必定是最好的,因为像她;可他又害怕她生,大人之间的政治必然会牵连到很多后面的问题。本以为父皇赐婚是为了拉拢左相,可结果似乎让人不明白,左相对孟姝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百般宠爱。
三
大宪二十三年,先帝病重,皇长子李彦漓继位为永德帝,漓王妃孟姝为后宫之主。
御书房里,李彦漓盯着桌上的凤印,耳边响起了父皇的话——“漓王继位,孟姝为后,终生将不得废后,此乃遗诏”。而今早朝堂上众多臣子上奏孟皇后乃罪臣之女,又多年无所出,为正皇室血统,应将其废后位与孟府众人同罪。
“孟姝,你父亲犯的乃是死罪,朕不能徇私。唯有当年太祖赏赐于孟家的令牌可免死罪,但活罪难逃。”李彦漓看着大殿下已跪了两个时辰的孟姝,滴水未进,脸色苍白,不禁皱了皱眉头。
深吸一口气,孟姝缓缓开口:“如果我愿意用性命换孟府一条生路,换沈如眉一个后位,换皇上朝野一片太平,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一字一句,句句诛心,孟姝忍住要滑下的泪水,终是所求无所得啊!
当初先帝一句“你可知漓儿曾向朕求取沈家女?你强求来的未必会如你之意”。或许一开始的她就错了,以为只要时间长久便能在他心底拥有一个位置,可她却忘了若无爱在,不管时光几何都恍如身边过客,无迹可寻。心若有她,先帝一纸遗诏便可为她摆平所有,可叹,终归不是摆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儿哪!
虽不如我意,但只有我孟姝可以全心全意待他,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昔日先帝面前话语犹响耳旁,既然政治不容我,那便用我余生换你天下一份太平,以此了断我们之间的缘分吧。只希望若有来生,定将与君陌路不相逢。
看着那袭华丽的背影,李彦漓觉得有一下子的喘不过气来。在孟姝将要踏出门槛时,他忍不住开了口:“你明知父皇遗诏可保你太平,只要拿出金牌即可,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这是我欠孟家的。”也是你欠孟家的,如果不是当初,孟家未必会走到如今连自救的机会也没有,我们所欠的一切就让我来尝还吧。
天牢里终日不见阳光,显得阴暗潮湿。孟姝一路走来,心里不禁十分悲凉。直到看到牢里憔悴的孟以清,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跪在了门外:“父亲!”
看到孟姝,孟以清愣了会,回过神来了,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这么多年了,看来父亲还是没原谅她当年的所为啊。孟姝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父亲暂且在这几天,女儿会想办法的。”
“成王败寇,这是事实。你回去过你的日子,不必理会。”孟以清叹息着,不必再把她卷进这事来了。
“女儿知道,父亲请安心。”三拜九叩地行了个拜别大礼。看着孟姝离开的背影,孟以清还是开口了:“姝儿,爹不怪你。爹应该庆幸你的选择让你如今可以平安生活,好好活下去。”
孟姝拢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可是父亲,我怪我自己!
四
褪去繁重衣饰,孟姝坐在窗几旁,提笔写下——李孟氏多年无所出,入主中宫,有负天恩……点点泪珠滴落于纸上,晕染开一朵朵悲凉的水墨花。若不是当年遗失了那颗心,自己或许会有个不同的人生吧,有个幸福的家,有个可爱的孩子。一家其乐融融,相扶到老吧。
永德元年末,孟皇后殁,按后礼葬于皇陵。
天牢内,李彦漓摒退所有随从:“孟家将被流放,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罪臣谢恩,但皇后与此事无关,望皇上不要怪罪于她。”
李彦漓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关心为何不拿太祖令牌换孟家?”
“皇上可还记得乃是漓王时的中毒一事?皇后当时拿了令牌向先帝力荐一游医治疗。当时不知何原因先帝下了封口令,以至无人敢说。”
李彦漓呆住了,半响,呵呵一笑。原来一切皆是因他而起,不是她欠孟家的,而是他欠她的,可他现在该拿什么还她呢?“她已经不欠孟家什么了,都还清了,用她自己还的。”本应遵从她遗言不告诉孟以清的,可此刻他觉得孟姝不应被如此对待。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早,宫中各处都已银装素裹。御书房里,银丝碳燃烧的暖意让人觉得分外暖和。
“你的主子已为你求得出宫去,为何还执意要去守陵呢?”李彦漓看着大殿下跪着的小涵,略显不悦,觉得她在糟蹋了那个清冷女子的用心。
“奴婢斗胆,请皇上恩准。主子从小怕黑,夜里总要留盏小灯,奴婢家里也没亲人了,愿意去为主子点灯。”小涵哽咽着说,“这是主子生前托付要埋在荣兰寺梅花树下之物,望皇上恩准将其带出宫。”
看着手中陈旧的折扇,李彦漓想起了小时候去荣兰寺,那时正值寒冬,腊梅花开得正艳,他接住了一位因摘花而从树上掉落的孩子。那孩子向他讨了一把随身带的折扇,没想到那孩子竟是孟姝!难怪她说情不知所起,丝丝入扣;缘不知所踪,镜花水月。年少时的不经意所为竟会如此造物弄人,此婢有心,便随了她愿吧。
经过凤鸾殿,李彦漓想起小涵所说之事,心头滑过丝丝感触,突然想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因为前主人已逝,灯火不复燃,显得有些幽冷。推开那扇门,忽闻一阵酒香弥漫在四周,是那百花酿。循着酒香,只见那窗边案桌上摆着一坛酒和两个青玉杯,杯中是半杯淡黄色酒。
“何人在此?既然来了又何须躲藏?”
话音刚落,只见从梁上飘落一袭墨绿色身影至眼前,然后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手中的酒。
李彦漓走至案桌边坐下,说:“你是她朋友?”
她?萧逸微微一笑,孟姝,你的付出只换来一声“她”,可真傻呀!“她?你说孟姝?我只是来看看她心心想的地方究竟是如何的好,看看她心心念的人是何等的世无双。”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李彦漓突然发现自己对孟姝过往的一切所知有限,是不曾放心上吗?
怎么认识的?萧逸眸光微敛,仿佛又看到了当初药炉外那个一脸倔强的女子。“那时正值寒冬,有个傻姑娘来求医,愣是在药炉外跪了两天一夜。下雪夜哪,多冷呀!本公子唯有破了规矩随她去救人啦。”
看着一脸惊诧的李彦漓,萧逸轻轻笑着:“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呀?也对,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告诉你的。她说她无子?哈哈,到最后她还是想着不让你为难。若不是因为救你,她又何须受寒弄至如斯田地呢?”
一口饮尽杯中酒,萧逸摩娑着手中清玉杯:“此酒名为百花酿,她最喜欢,说清甜无比。可这甜与苦又哪是她所能左右的呢?”
直到萧逸离开,李彦漓还在沉思中。他一直以为是她夺了沈如眉的位置,原来一直都是他欠她的。他开始明白父皇的遗旨是为何了,父皇是想还她一个嫡子,孟姝担得起这个后宫之主。可是这样一个女子他终究还是辜负了!
永德二年,永德帝御旨——遵先帝遗旨,不再立后。
1
苏白骑在毛驴上傻笑,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的镖车。送完这趟镖她就能攒够银币换一个好点的坐骑,比如那匹名叫踏雪的黑马,她已垂涎了半月有余。
作为剑侠榜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比武力值更为人乐道的是苏白的贫穷,她是金陵城头一号的铁公鸡,日常靠帮人押镖、找东西、跑腿、种菜赚取佣金。
镖车行至望枫桥时,苏白瞟了一眼靠在桥头白衣胜雪的书生,突然有一种想要砍人的冲动。
没等她细思原因,身体已经率先动了起来。手中的剑化作一道白光冲向书生,砍出一串炫丽的火花。
苏白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书生,砍人的冲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书生长的有点好看。”苏白想。
她心中有愧,从包裹里翻出一瓶丹药扔到书生怀里,转身欲向自己的镖车走去。
“我的镖车呢!哪个不开眼的劫了我的镖!”苏白站在空荡荡的桥上仰天长叹,“我的新坐骑啊!我的踏雪啊!”
小毛驴绕着苏白摇头晃脑,叫的格外欢快。
再回头看去,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书生此刻已不见了踪影。“肯定是一伙的!”苏白恨恨的想。
“可恶,都怪那个书生!”人在愤怒的时候是极不理智的,由于找不到劫镖的小贼,苏白已经把罪名丢给了无辜的书生。
天一阁内,苏白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荷包,最终咬了咬牙,一拍柜台恶狠狠地道:“二十万银币,给我发悬赏令,我要砍哭那个书生!”
悬赏令一出,众人大哗。铁公鸡居然拔毛了,二十万银币悬赏就为了把对方砍哭,也不知这书生究竟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八卦之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金陵城,简单的一张悬赏令,众人已经脑补了一场始乱终弃的狗血大戏。更有甚者认为是苏白仗着自己武功高霸占小书生,书生抵死不从伤了苏白的颜面。
苏白闻听流言更加郁闷,想到罪魁祸首那张有点好看的脸,一气之下又追加了十万的赏银。
“三十万了嘿,能把铁公鸡气成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咱也去看看那个小书生长的俊不俊!”有剑客眼神放光的说着,众人附和。
三十万银币对这群剑客来说并不算多,但是有瓜吃就不一样了,众人热情空前高涨,每天都满世界寻觅那个白衣书生。
此后的半个月里,苏白被通知到各种奇怪的地方看一群剑客围殴小书生。每次看到书生被欺负的欲哭无泪的样子苏白就觉得很爽,连追加银币都不那么心疼了。
2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苏白一如既往打开游戏准备看众人殴打小书生,忽然收到了“白衣小书生”发来的私信:
“姑娘,小生真的不知何处得罪了姑娘,想来这半月的围追堵截姑娘气也该消了,不如就此放过小生可好?”
苏白看着私信内容有一瞬间的愣怔,对于镖车被劫的事情她早就不生气了,反而是最近欺负小书生欺负的很开心。
这样一想苏白有些过意不去,她只顾着自己开心,全然没想过对方的感受,如果是自己被围追堵截群殴半个月可能就直接退游了。
道歉的话还没想好,又一条私信发了过来:
“如果姑娘还没消气,不如我给姑娘些补偿可好?”
“呃,补偿?”苏白一时大脑短路,随手把疑问发了出去。
“唉,算了,你等着。”
苏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书生不会要发个悬赏令砍回来吧,至于这么小气?
屏幕那头半天没动静,苏白也没等到砍自己的悬赏令。她有点纳闷,这人不是让自己等着吗,怎么放下狠话就失踪了?
再没有私信发过来,苏白也没心情去找人围殴小书生,悻悻地骑着小毛驴跑去天一阁撤了悬赏令。
关了电脑,苏白把自己砸在床上一动不动,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晚上给他道个歉吧。”她如是想着。
当晚,苏白打开私信看到的是小书生一连串的轰炸:
“人呢?不是让你等着我吗?”
“姑娘?”
“喂!救命啊,我被关在电脑里了!”
苏白满头黑线,她快速敲下一行字:
“我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你找人砍我啊~”
“什么砍你?我是要给你补偿啊。”
“诶?不用了吧,本来就是我迁怒于人,是我不对。我原本想今晚给你道歉的,不过对不起好像也没什么作用,要么你找人砍回来吧,我武力值高,不怕砍的。”
“……傻瓜,等着,不许关电脑。”
苏白盯着电脑等得直打瞌睡,忽然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苏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回过头去,一个白衣胜雪的小书生正冲着她笑,长的还有点好看。
苏白回头看了看电脑,又转头看了看小书生,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书生歪头看了看苏白的动作,忽然笑了出来,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干嘛呢?看见小生不开心?你不会还生我的气吧?”
“完了,笑起来更好看了。”苏白想。
她起身走向小书生,伸出手指好奇的戳了戳书生的肩膀,自言自语道:“活……活的?”
书生哭笑不得的抓住苏白的手指,定定地看着她:“是啊,活的!我没有银币给你,只好亲自来了。”
苏白还保持着迷茫的状态,她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的书生,有些不确定得问:“你……是从电脑里面出来的?”
“对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游戏玩家吗?”
“不啊,用你们的话说我是个NPC。”
“哦,怪不得……等等,这不是NPC的问题吧,你是怎么从电脑里出来的啊!”
“呃,这个说来话长。简单地说你们口中说的游戏对我们NPC来说其实是一个世界,我只不过是通过电脑这个媒介来到你们这个世界而已,你可以理解为穿越时空。”
“所以你穿越来干嘛,不会想真的砍我吧?我们这个世界杀人是犯法的我跟你讲!”苏白惊疑不定得看着眼前的书生,思考对方出手时自己逃跑的可能。
“说你是傻瓜你还真的傻!”书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低头凑近苏白的耳边“说好的要补偿你,我是个NPC没有那么多银币,所以补偿给你一个男朋友好不好?”
3
苏白最近的世界观有些崩塌,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帅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卧室,自称是游戏里的NPC,不仅扬言要当她的男朋友,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白苏。
苏白怀疑自己是压力太大得了妄想症。她倚在厨房门口再次掐了掐自己的脸,看着忙里忙外的某人,只觉得槽点太多不知该从何处吐起。
“喂,小书生,说好的君子远庖厨呢,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
“我是个NPC啊,书生只是我在工作过程中扮演的一个角色,离开工作我就是个普通人啊。”白苏手中锅铲飞舞,头也不回的答到。
“那你不回去没问题吗?我只是说游戏的那个世界,不会数据错误吗?”
“不会啦,只不过在你们看来本该由我触发的任务会暂时下线而已。”白苏把菜盛进盘里续解释着。
“因为你一直把我当做虚拟的存在才会想不通啦,其实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就像两个不同的国家,只是过境方式不同而已。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公司,我只是公司的员工,员工临时请假不会对客户造成影响的”
苏白以她明显不够用的智商反应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到:“你是请假来的?”
“是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等着,第一次出国要请假申请签证,很麻烦的!”白苏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扯了苏白去餐厅,“走啦,先吃饭。”
苏白看了看身高183却系着皮卡丘围裙的小书生,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还莫名的有种反差萌。
酒足饭饱后,苏白赖在沙发上一动也不肯动,看白苏一脸认命的跑去洗碗,觉得真的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似乎也很不错。
“白苏,你请了多久的假啊?”
“原本只申请了一个星期,不过鉴于我的情况特殊,领导宣布我搞不定你就不许回去工作。”白苏看了看窝在沙发上葛优瘫的苏白,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片灰暗。
“诶?为什么?我得罪你们领导了吗?”苏白有些不解。
白苏递给苏白一个白眼,咬牙切齿的道:“因为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玩家群殴的NPC,还一连群殴了半个月!领导认为我给NPC丢人了,同事们一致表示赞同。”
“呃……对不住啊,我没想到差点害你丢了工作,误会,都是误会。”尴尬,太尴尬了,丢人丢到异世界去了,苏白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玩游戏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当初为什么砍我呀?”
“这个……那天押镖路过你的时候莫名想砍你,砍完以后镖车就丢了,我以为你是游戏玩家,开了嘲讽故意想劫我的镖。”苏白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苏白!”
“啊?”
“就为了这个你砍了我半个月?明明就是你自己开了自动攻击好吗!我在桥头站的好好的你突然冲过来把我一顿砍,我都自认倒霉了你还得寸进尺,找了一大堆人天天追着我砍,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白苏越说越委屈,被人砍了半个月就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要不是因为他NPC的身份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对你影响这么大,还害你差点丢了工作。要么你带着你的NPC们砍回来,我发个悬赏令让所有玩家都来围观怎么样?”
“不行,我伤心了,要亲亲才能好。”
“我忽然又想砍你了。”
4
由于白苏在人类世界的身份是个黑户,苏白和小书生度过了长达三个月的非法合租生活。有了白苏这个堪比外挂的NPC在,苏白成功触发并完成了所有支线任务,以全服最穷玩家的身份长期霸占着剑侠榜第一。
那是一个被冰西瓜和空调承包的美好夜晚,苏白一边拿着勺子挖西瓜,一边含糊不清地指挥白苏帮她刷怪。
张嘴叼住苏白奖励他的西瓜,白苏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一口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转过头愣愣的看着身边的苏白。
“怎么了,是不是噎到了?”苏白见他神情奇怪,不由的问。
“苏白,我要回去了。”
苏白闻言从椅子上弹起,顾不得西瓜掉在地上溅了满身汁水,言语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发觉的急切:“怎么会……不是说没搞定我之前不许回去的吗?不是说要当我男朋友吗?我还没同意呢怎么就……”
“苏白,别哭。”白苏擦掉她的眼泪,抓着她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苏白,我收到了紧急召回的信号,世界受到了攻击,随时有崩溃的可能,我必须回去为它出一份力,那是我的故乡。”
“会有危险吗?”
“会,如果世界崩溃我和游戏都会消失。”
“你……还会回来吗?”
“苏白,抱抱我好吗?”
他没有明确回答,苏白忽然难过的要命,她扑进白苏怀里,蹭的他胸口满是眼泪和鼻涕。
“苏白”
“嗯?”
“还想要亲亲。”
苏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故作轻松的小书生。“想得美,信不信我还砍你!”
“好吧,我走了。”白苏揉了揉她的头,露出来深深的小酒窝。
1
五年前,十八岁的姑娘还是云杏楼的头牌,以清丽脱俗闻名江南,王侯公子竞价千金不得一见。
而琴师弹的一手好琴,本该是与人为师,侍奉君侧的一号人物,却不知为何跛了一足,潦倒落魄,蜗居在云杏楼以伴奏为生。
姑娘在台前翩翩起舞,琴师就在侧旁弹琴伴奏,一袭青衣,身姿清冷,繁华周边过,片香不沾身。
琴师从来不笑,姑娘偶尔注意他,只觉是个极冷极淡之人。
姑娘听过一个传说,琴师原本也曾在朝为官,家里有五把祖传的绝世好琴,因不肯献出,被一个贵族打断了腿,从此不得晋升,仕途暗淡,一怒之下辞官做起了青楼伴奏这种下九流的行当。
此事不知真伪,市井间亦只做笑谈,无人求证,人们只管叫他“五琴先生”,琴师听闻便也淡然相应。
2
三月里春光好,姑娘歇了假去郊外踏青。
春衫薄,春草绿,丝绒般的绿草间有一匹白马,没上缰绳,正在草地上懒散地嚼草吃。
白马旁有位青衫公子,公子脚边有一朵小小的白色香青。
或许也是有缘吧,姑娘竟看中了那朵不起眼儿的香青,莞尔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就在姑娘的手快要碰到那花时,却被另一只骨节清晰、纤长白净的美手抢先一步,将它采了下来。
姑娘一抬头,恰恰遇上了琴师清泉一般湿润的双眸。
姑娘看呆了,虽日日在一处共事,却不曾留意琴师竟长了一张如此清隽的脸。
琴师亦认出了姑娘,声音清朗随性:“真是有缘啊!”
抬手将花认真地插在了姑娘乌黑的发髻上,浅笑而去。
近距离接触,琴师身上的梅花香似有若无,像一线游丝缭绕在姑娘鼻尖。
世上竟然有这样好闻的男子,姑娘抚了一下发上的花朵,低下头,笑了。
琴师的腿不好,走得很慢,白马随着他一路踏行,踩着青草和片片飘落的艳色桃花瓣,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春色里。
回想那日,春色秀丽,草长莺飞,琴师的青色背影在视线中缓缓漂泊移动的影子,实在像极了他们此生诸般浮沉漂泊的际遇。
后来世事变幻,几经磨难,姑娘几乎失去了往昔的所有记忆,唯有那日与琴师相遇的画面一次次在脑中回荡,聊慰平生。
真可谓,有缘。
3
回去后,姑娘就病了,推脱身体不适,不再见客,唯有每日晨间和晚间的独舞肯出面表演。
琴师还是那个伴奏的琴师,姑娘却已不是往日的姑娘。
琴师除了伴奏,和云杏楼没有瓜葛,每日弹完琴就匆匆离去,自那日后再也未和姑娘单独说过一句话。
第二年春天,琴师专门为姑娘做了一曲《江南春》相赠。
姑娘身姿清瘦,像一枝细细的桃花枝,穿了一袭淡青色春衫在春日的云杏楼头病恹恹一舞,琴师在侧伴奏,琴舞相合,全城顿时为之倾倒,此后人们便送了姑娘“江南一枝春”的名号。
姑娘名头盛极一时,却再也不肯跳舞了,老鸨大怒,把她关到了后院的小楼上思过。
舞,只是跳给琴师一人看的,再热烈的鼓掌和追捧,也及不上琴师的浅浅一笑。
小楼的后窗正对着一条陋巷,巷子尽头刚开了一家糕饼铺,虽是一间狭小破败的铺面,糕饼的味道也一般,她却每日打发了丫头去买。
每日黄昏,琴师在云杏楼弹完琴就会来到这里做甜糕,这是琴师跟别人合开的一家小店,请不起帮工,就自己亲自上手。
在小楼的后窗边,姑娘每天都能看见琴师忙碌的身影。
琴师的手生得细白瘦长,骨节清晰,本该在宫廷侍奉皇帝才对,可现在除了在青楼伴奏就是在糕饼铺做糕,姑娘替他难过,心里发酸,像装了一个灌愁海。
老鸨看懂了姑娘的心,眼看着摇钱树为别人魂不守舍,先是劝她:何必为这种卑贱之人守着?还不如趁当红多赚些银两,找个有钱有势的依靠。
姑娘不说话,只偷偷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去送给琴师。
琴师拒绝了。
姑娘还是不肯见客。
老鸨对她又劝又吓:你心里有人家,人家却未必心里有你,如此自苦,实在不值。
姑娘心里明白,却放不下。
老鸨的耐心终于用完了:你再这样下去,云杏楼可容不下你。
姑娘知道,她的时间不多,无论是青春的时间,还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姑娘绣了一幅《江南春》的琴谱送给琴师,想着他应该能懂自己的心意。
琴谱被退了回来,琴师望着小楼的后窗,抱歉地笑了。
4
琴师的糕饼铺越开越大,赚了不少钱,琴师来云杏楼的时间少了,在铺子里忙活的时间多了起来。
姑娘想,就这样等着,终究会等到他们的契机、他们的缘分的。
他不是说过有缘的吗?
区区的等待和煎熬,又算得什么?
可姑娘还是病了,本就纤瘦柔弱的身子熬煎得只剩下一把枯骨。
一开始老鸨还指着姑娘赚钱,请了名医为她医治,可是老不见好,老鸨也就另外培养新人,渐渐地把她放弃了。
姑娘在枯寂中等死。
她是想等来与琴师的缘份的,可没想到“死”却会先来。
姑娘流下一滴泪。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
姐妹们都劝她放下,说这都是命。
可姑娘不信命。
就这样等了三年,姑娘二十三岁,虽然病体支离,却也没有死掉,青春和健康就这样轻易溜走了,竟也没觉得可惜。
头牌的位子甚至被比她还大一岁的春云抢走了,姑娘更没觉得可惜,而且可见头牌这种东西跟年纪的关系并不大,尽管春云红了后经常来奚落她,她却还是为得了意的春云高兴。
姑娘不见琴师一年有余,老鸨又问:遇到合适的会嫁吗?
姑娘的眼神干净透彻,像干枯的河岸:只怕遇不到。
老鸨说:我看你病了三年,却也没死,既然死不成,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你就好好养着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从此老鸨好好供养姑娘,姑娘渐渐丰满,气色恢复如初。
秋天,姑娘终于迎来了她的“福气”。
容王来到云杏楼,点名要买走姑娘。
老鸨笑逐颜开:姑娘大喜,容王年轻有为,温文尔雅,相貌俊朗,堪称良配。
姑娘冷淡:我知道。
老鸨:那就嫁了吧。
姑娘:容王是来买姬妾的,又不是来迎娶我,何来良配?
老鸨打从骨子里看不上姑娘的傲气:凭你的出身,还想当王妃不成?可笑,能做容王的姬妾已算很好的归宿了。
姑娘冷冷:哼!
老鸨说不动姑娘,不过容王着实喜欢她,出的价钱不低,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容她留下去了。
姑娘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说了不算,可她心里的人只有琴师。
姑娘虽然出身风尘,但心却是梅雪一般的高洁,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活着,不如死去。
姑娘死前一切照旧,每天起来吃饭,梳头,弹琴,跳舞,饮酒作诗,绣花画画,找裁缝做衣裳……热闹非凡。
她看见春云因嫉妒而扭曲的脸,觉得挺可笑的,如果容王要的人是春云,这些繁华和热闹就都是真的了,那该多好。
姑娘再次将自己绣的《江南春》琴谱悄悄命人送给琴师,那是琴师当年专门为她所作,也是仅有的一点旧情了。
姑娘决定在容王来迎她前一晚去死——不能死在云杏楼,那样必然会影响云杏楼的生意,要死在外面才好,不会影响任何人的一个地方。
巷子深处的一口枯井就挺好的。
她给丫头留了一封遗书和若干银两,请她安葬自己。
容王的人日日来监视她,死前怕是不能再见琴师了,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琴师早就在她心里了。
5
姑娘做好了一切安排,琴谱却没送出去——琴师失踪了。
想不到,连最后的一丝怜悯都不肯给,上天待她何其凉薄。
姑娘心事翻滚如波,可是她又死不成了。
容王的哥哥平王也看中了她,同容王相争,带人将容王的人打了一顿轰了出去,然后将云杏楼包占了,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容王虽然气恼,却没有平王能打,于是在殿前狠狠参了平王一本,平王自觉没面子,更不肯作罢。两王遂成骑虎之势,谁也下不得台,姑娘夹在中间,于是便成了鼎沸的水头,街头巷尾被人热议的新闻。
姑娘笑了,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引起两王相争。
而国之栋梁,竟为了一介女子争风吃醋,国民之哀又可见一斑。
只是她不知的是,平、容二王相争是为她,却也不是为她,两人争来斗去,自小便已如此,一个女人,一件珍宝,一座府邸,一个国家,在他们眼中并无不同。
为了争而争的人,争什么已全然顾不得。
不过,二位王爷的争斗却恰恰给姑娘带来了平静的喘息,反正不用急着死了,又可以静静地思念她的琴师,寻找他的下落。
那日傍晚,火烧云烧得煞是好看,半边天空一会儿是赤红的奇朵怪花,一会儿又是青紫的玲珑游龙,风云变幻了千般,仍旧没个满足。
众人在街上楼上围了圈观看,啧啧称奇,云杏楼的后街突然一人大喝起来:“走水了——”
人群炸开了锅,奔走取水救火,但小巷还是很快烧了起来,红得赛过天边的彩云,一条小街不到一个时辰,就在烈火中化作了乌灰,尽归尘土。
琴师的糕饼铺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姑娘跑到楼下,被平王的人拦了回去。
琴师的下落从此就成了个迷。
姑娘绝望了,这样,难道就是结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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