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衣

我初见师父那年,尚未及笄。

初见他时,他身着白衣,拿笔细细题写弟子们的名册,额头上已有微微的热气。轮到我的时候,尽管已接待了众多弟子,师父仍是很有耐心的问着我的名字。见我紧张,又同我热情的讲了几句家常,我也都一一答复。如今,虽忆不及当时的家常到底是哪几句,每每思及当时的场景却仍觉得心里温暖如初。

师父同我的姑母乃是同门,所以也一直对我照顾良多。刚开始,他任命我为弟子中的代表,也时常同我讲讲日常。开始时,我并不太适应,因此他便同我说,我们师生一场也是极有缘分的,比如说我们的字里都有一个‘轩’字,我们同为性子内敛而又慢热的人。他说,当初他拜师学艺的时候,也是在众弟子中作代表人物的,从前读书时喜欢收集各家的话本来看。因此,我和师父便渐渐熟络起来。

学艺期间,有时学习不到精髓,师父便会将我拎出来提点几句,敲打敲打。当初作为豆蔻已过,却未及笄的小女娃娃,在你来我往的相处中,对师父的敬仰之心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尤其是看到师父一袭白衣,长身而立,风起时衣袂飘飘的样子,更是心生仰慕。

每当我调皮时,师父总是摸摸我的小脑袋瓜,笑一笑,任由我倚仗着他的宠爱,率性而为。有一次轮到我和师兄做学堂的值日,我便在一旁指挥着师兄擦窗、清扫院子,途中恰巧师父顺道来转一转,名为检查成果,见师兄在忙忙碌碌,我却在一旁挥舞着竹竿,便从我手里接过竹竿,捏捏我的小包子脸,然后询问我为什么没有同师兄一起,登时我的脸一热,便只说是师父说的嘛,我是一个‘弟子官儿’。师父粲然一笑,恍若人间的四月天,暖暖的阳光照耀的对面山上的桃花都开了。而后师父摸摸我的脑袋,转身离去。

在师父的感染下,学艺的那几年,我将山上山下里里外外的话本子和坊间的舞剧看了个遍。熟知东方不败、花千骨、林徽因、卫子夫这些人的故事。偶尔还能自己做出些感悟。

我以为,东方不败的例子,其实应该也就那么回事,暂且不说花千骨,记得汉武帝金屋藏娇之后的第二位皇后,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的卫子夫,她从小何尝不是亦与同龄且两小无猜的‘段宏哥哥’共患难,同甘苦吗?从小到大段宏为她做过多少事,若要论怨的话,这世间不知还会有多少付出不求回报,也得不到回报的人呢。许是得到相助的人,给不起那他们心中一直所求,却又不敢奢望的感激,以及报答。有时交情虽好,青梅竹马,但却又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但平阳公主有却又有所不同,她既有心,虽奈何开始对方身不由己,但她,时间,可以等,终换得一朝佳梦“十年花约不毁,一生情分不变”。爱得无怨无悔,付出的心甘情愿,等得花开花落,守的复无怨怼。

红尘枯骨,弹指百年。许是最熟知的两个例子,神话般人物的金岳霖先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忠厚踏实,但其一生可算深陷情海,其内心执念自不为众人所知。但我感觉,林徽因确是从未爱过他的。纵是一生的守候,也只能拿感激相对……时间永远都存有这种感情,只是白落梅的辞藻太过华丽,掩盖了笔下人物的些许无奈。虽说花千骨演绎出来于原话本相差甚远,但我仍是感觉坊间舞剧演绎的结果让人出乎意料的满意。对此舞剧有意的人想必早已把话本烂熟于心,我在这里也不多做提点。只是一点,‘悯生剑’,剖解其字面意思不过是怜悯天下万物,芸芸众生。但其实际上却是以杀止杀的利器。代表‘死’与‘离别’,悯生剑其实是最残忍之剑,见血必亡……他的悯不过只在于死在剑下的人不会有丝毫痛苦,但却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师父,那就意味着所有,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白子画所说的,‘教不严,师之过’呢?

白子画为花千骨的师父,对花千骨淳淳教导,多番爱护。所以花千骨对白子画仰慕,倒不惊异两人之间的结局。我们这个年纪朝夕相处的,恐怕不是兄弟、家人、友人,却是师长,花千骨也一样,所以结局,必是如此。

果果说的没错,每个女孩心里面都藏着个神仙师父,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每个女孩的心底,它寓意着每个女孩的成长,寓意着她们的遇见……

一如我的师父,他一直都站在我心底那个光亮的顶端。

1

在妖里头,修炼出人形所花时间最长的,大概就是我们蜚蠊(fěilián,蟑螂)了。一万年。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我们蜚蠊是这世界最早出现的生物,我们的祖先比诸天神佛出现得还早……

我们的数量很多,一只雌性的蜚蠊,一年可以生出几十万只小蜚蠊。但是,其中只有极小一部分会活下来,因为我们的个体十分弱小,其他生物随时可以将我们吃掉或踩死。

我绝大部分朋友都没活到化身为人的那天。他们有的修炼了几十年,被人踩死了;有的修炼了几百年,被几十年的螳螂妖吃了;有的修炼了几千年,被几百年蜘蛛妖吃了。

我们蜚蠊修炼不需要杀戮,不需要参悟,活着就够了,只要活够了一万年,就能化作人形。

我的头被弄断过几百次,但我每一次我都逃跑了,然后再长出新的头来。为了活着,我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被遗弃的食物,跑了多长的距离。

一万年的卑微与苟且,都是为了等到站立为人的那天。

一万岁那天,我化作了一个女子……从来没有那么痛过,全身的骨肉仿佛在不断被利刃割开又愈合,割开又愈合……那场蜕变,大概经历十个时辰。我万年之中所经历的磨砺与灾难,或许都是为那天准备的。

完成蜕变不久后,我碰到了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妇。她说她丈夫有一次上山打猎便没再回来,女儿也远嫁他乡。

那时候,我还没有衣服,全身都是裸着的,我说我是方才炼化为人的蜚蠊,然后她就笑了,说要收我做干女儿。她教会了我人类世界的一些规则与道理,直到老死的那一天,她也未问过我的过去。她死后,我便不断往一个方向走。

在路上,我碰到一伙几百年道行的狼妖,它们说要吃了我。

我说我是修得人身的蜚蠊,曾历经万年的痛苦与苟且,这世上很少有东西能杀死我。

狼小子们大笑,说不信,然后炫耀它们的牙能轻易咬穿人类最厚的铁甲。

我便任由他们在我身上撕咬了三天三夜,却只是破了一点点皮毛。最后我觉得厌倦了,便催动妖力,将皮肤硬化,他们留下一地破碎的狼牙,狼藉逃遁。我捡起了其中几颗比较完整的狼牙吞入腹中,继续上路。

一路上,我的肚子里又多了熊妖牙、虎妖牙和龙牙。我觉得这些牙大概能卖给城里的铁匠,换成我在人类社会的生存资源。

我以前曾听蜚蠊一族的长老说过,化身为人的蜚蠊,若融入人世,尝世间酸甜苦乐,便有机会参透世界真理,升仙成佛。而佛,可以左右因果,脱离轮回,是绝对自由的存在。

自由对我而言,是可以不逃跑,是可以不食人丢弃之物,是不再仰仗什么,是永生。我向往它,我要成佛。长老说过,要想成佛,可以去找人类里的和尚,成为他们的一员,和尚是离佛祖最近的人。

2

我来到了人类的皇城,那里的大街车水马龙,一片繁荣之像。我先找到了当地最高大的寺庙。

到了这寺庙的山门,我看到一个年轻和尚正在扫地上的枫叶。

枫叶太多了,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秋天的风又连绵不断,总有新的叶掉下来。

那守山门的小和尚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着像十几岁大。他见我走近,似乎显得有些慌张,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当我走到离他几步远的时候,他便背过身去。

我走上前去,手轻轻搭在他背上,“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细语地问。

“小……小僧法、法……法号悟空,女、女……女施主……有何指教?”他身体猛地一颤,又转过身看我一眼,接着往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扫把掉在地上铺的枫叶上。说完,他便低头看着地上,嘴巴里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

“呵呵,那你今年多大了?”我见这小和尚慌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

“小、小、小……僧,今年……二十。”他依旧结结巴巴。

“为何慌成这样,你没见过女人?”我笑着问他。

“见过,只是……女施主你……”他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我的胸口位置,脸有些微微发红。

我疑惑地看着他。

“女施主,你……有妖气。”他说。

“哪里来的妖气?你一个二十岁的青皮小和尚,不经世事,少见场面,又怎能识得妖气?”

我心想:莫非他天赋异禀天生可识得妖气?

“悟能师兄说,穿成你这样的都……有、有妖气……”

我噗嗤一笑,扯开话题,说:“我想当和尚。”

“女施主莫要打趣,只有男人能当和尚,你只能当尼姑。”他先是一愣,然后皱眉道。

“那尼姑可以修道成佛么?”我问。

“可以,但应该更难一些……因为女……菩萨的数量很少。”他说“女菩萨”的时候,声音小到将将可闻。

我说,“知道了。”

说完我便往回走去,到一棵大树后面,等到四下无人,便施展妖术,将自己幻化成男人模样。

我将十几颗狼牙当成玉石送给寺庙,他们十分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我在龙泉寺里当和尚的要求。方丈说我捐了那些“价值不菲的玉石”,算是不小的功德,便赐予我一个特级法号,唤作“悟生”。

我问师父“悟生”的含义,他说,“为师也未尽数参透,你说你之前在山中猎野为生,害过不少生灵,身上定是带着杀气,便赐予你悟生之名,放下屠刀,普度众生。”

“不是只有佛才能普度众生吗?”我问。

“所以这是个特级法号。”师父说。

3

我第一次见着悟空的时候,他正在接受“扫落叶一月”的处罚。

扫了一个月落叶,他重新获得听师父讲佛法的资格,但只听了一句话,他又被罚扫下个月的落叶。

当时,师父说:“世间万物如悟空所扫落叶,不断落下又不断生出,扫之不尽,落之不绝。”

悟空便反问:“既然扫之不尽,落之不绝,又为何要去扫呢?”

“悟空,罚你下月继续扫落叶,今日讲佛不许再听。”师父说。于是悟空又回到了枫叶堆里。

悟空离开讲佛堂后,旁边的悟能小声告诉我,悟空大概是这寺庙里最反叛的和尚,平时听佛法也只有他敢向师父质疑。他皈依佛门前是城里柳将军的儿子,从小读过很多书,其实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师父偏爱他悟性高,对他算是爱恨交加,而师兄弟们喜欢他能讲出很多关于妖魔的志异故事……

“悟能,休要在讲佛时耳语,罚你和悟生陪悟空扫落叶一月,望你们有所领悟。”师父说着,右手做了个轻弹姿势。

我看到三颗佛珠嵌进悟能肥肥的脸褶子里,他“哎呦”一声惨叫,有点像杀猪。我帮悟能将佛珠摘下来,看到他脸上留下三个圆圆的印子。

找到悟空的时候,他正杵着扫把发呆,像是在沉思什么,身上已经沾了一些火红的枫叶。

“师弟,师弟……”悟能喊悟空,但悟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反应。

“他又这样,他每次发完呆后,便会胡言乱语,现在俺们……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悟能一边说,一边哼哧哼哧喘着气。

突然,我听到悟空喉咙里传来轰轰隆隆的呼噜声,他大概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能睁着眼站着睡觉的人,而且声若震雷。

我问悟能:“师兄,你知道怎么成佛吗?”

悟能说:“师父说过,众生皆可成佛,成佛只在一念,他还说只要觉着自己成了心中的佛,那便是佛了。但好像师兄弟里,没有谁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悟空的呼噜声暂停,他大喊一声“万象皆空!众生自由!”,接着又继续”轰隆隆”地打起呼噜来。

我吓了一跳,问悟能:“他刚才是怎么了?”

悟能说:“他是在说梦话,他经常喊这一句,没人知道他怎么回事,不过久而久之,大家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过他这毛病扰了其他人休息,师父就让他一人睡在柴房。俺觉着他大概梦到了前世,大概他前世也是个和尚罢。”

“那你心中的佛是什么呢?”我问。

“快乐,俺心中的佛大概是快乐、无拘无束、自给自足的那种,俺是两年前从几百里外的村子流浪到龙泉寺的,生养俺的村子被叛军毁了。你别看这城里一片繁华的样子,但其实世道乱得很,外面好些叛军在烧杀淫掠,因为好些地方都是连续的大旱……俺还想娶媳妇生孩子,但这话肯定不能跟师父说,不然他要罚我扫一辈子枫叶吧。”悟能说。

“和我的有点像。”我说。

4

有一次,师父让我下山化缘,等我第二天回来,发现龙泉寺的和尚全都不见了。我闻到了很浓的妖气,是一只食梦貘。

食梦貘依靠吞噬梦境来修炼,他能喷出一种带有幻能的雾气,不管是人是妖,修为不高的,但凡接触到这雾气,便会昏睡过去,然后坠入梦境。而被催眠的人,所梦到的都是心中最渴望之事。

梦本由欲念而生,所以食梦貘实质上吃的是欲念。它若参透了众生欲念,便能修道成佛。

我几千年前曾见过一只食梦貘,它将我催眠几次,食我几场梦,便将我放走了。

我推测大概是这只食梦貘要将大家饲养起来,把他们当成产生梦境的牲口。

只是他为什么要抓一群和尚呢?

我寻着这妖气想去救回大家,可一出寺门,食梦貘的气息却了无踪影。

还有一股怨念十足的妖气,这股妖气和我之前遇到的狼妖像是一类,但又有些不同。我寻着妖气找到了柴房,只见地上凝了一层血,还有零零碎碎的肉。我闻到了悟空的味道……悟空大概被吃了。想起第一次见到悟空的场景,想起他讲妖魔故事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伤感,决定帮他报仇。

这股妖气十分浓厚,我寻着它就找到了它的主人——“悟空”。

确切来说,那只是化作悟空模样的獒妖。这只獒妖身上不仅有妖气,另有鬼森森的死气,想必不是由正常模式修炼而来的妖。

我找着他的时候,想先试探,便隐藏了自己身上的妖气,先喊他“悟空师兄”。

没想到这獒妖竟然有悟空的记忆,他认得我,喊我“悟生”。

“你为何吃了悟空?”我质问他。趁着说话间隙,我嗅清了他身上的气息,他大概有千年修为。

同时,我从腹中抽出锋利的龙牙抵在“悟空”胸口。龙牙上面附着了浓郁的妖力,尖部闪烁起紫红的光。

“我是吃了悟空,但也融了悟空,我就是悟空,悟空就是我。悟空的记忆,悟空的思考,也都在我心中。”他说。

“那你知道如何成佛吗?”

“万象皆空,众生自由。”他说。

我将龙牙刺进他的身体,却像刺入了一团棉花,接着我感觉全身的妖力都向他流去,直到眼前一黑再没有一丝力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个巨大的脑袋,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是“悟空”。

我发觉自己已经失了人形,变回了半个手掌大小,万年修为也仅存了几百年。现在我正趴在“悟空”的手掌里,被他的妖力束缚,他正盯着我看。

“悟生,你想要自由?”他问的时候,面带微笑。

“想,我想成佛,然后得到自由。”我说。

“我吸收了你的道行,也有了你的记忆,你的万年苦难我都感同身受。我会助你成佛,你随我修行即可。”他说。

“好,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我犹豫片刻,给出了答案。现在,他大概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

“吃遍天下作恶之人,或许这是妖的成佛之道。”他说。

随后,我便待在他口袋里,随他修行。他大概吃了几万人,有贵族,也有叛军。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吃够了,也觉得厌倦了。我问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他说:“悟”。

他抬头凝望天空,柔和缓慢地说:“平尽世界,不公之事。”

他带着我到了一座远离人世的山崖边上,他坐禅冥想,看日出日落。我便化成原形待在他的光头上,和他做一样的事。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我难以再将它记清楚,久到我重新修得了人身,久到他渐渐化作一块石头……

5

我每天就在这山崖边陪伴着他,他虽然化作石头,但我能感觉到这石头里蕴含的灵力越发无穷无尽。

在这些岁月里,我交了不少朋友,兽鸟花草都有,它们时不时陪我说话。我给它们讲我和悟空的事,它们也给我讲它们的事。日子也不算太过无趣。

期间也有不少妖魔见这石头灵蕴无穷,想将其夺了去,却都被这石头吸了进去。

阿寻,为何不来寻我?

阿寻,阿寻,阿寻……

周寻满头大汗醒过来,是梦。她不记得梦到多少次那只黑猫,那双澈蓝的眼眸悲切地看着她,看着她……

周寻起身,拉开窗帘,独自一人坐在窗台上,今夜月色极好,朦胧的月光洒在窗台上,静谧柔和。

周母在阿寻很小的时候意外离世,周父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周寻,偌大家中只有周寻和保姆,周寻自小性格孤僻冷淡,不喜与人相处。

明天就是高中开学的日子,周寻拉上窗帘,冲澡老实睡觉。

早上醒来,下楼到餐厅,周文景难得坐在餐桌旁吃早餐,周寻象征性问候:“早安,爸爸。”

周文景温和地点点头,道:“阿寻,今天晚上放学我让张叔早点来接你。”

周寻点点头。

周文景看着女儿,高挑纤细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像极了从前的妻子。

周文景道:“今天爸爸带你去见林阿姨和她的儿子。”

周寻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丝感情,声音冷淡,道:“爸爸决定二婚了吗?”

周文景点头,道:“从前爸爸一个人不能好好照顾你,以后爸爸会努力给你一个家。”

周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文景一面欣慰女儿的懂事,并不太大排斥重组家庭,一面心酸女儿对自己的感情浅淡。

周文景温声道:“阿寻,从前爸爸工作太忙无暇顾及你,以后爸爸会尽量弥补你。”

周寻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

周寻并不太难过,冷血么,母亲于她而言,是冰冷的墓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太模糊,她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日子。而父亲,努力赚钱为给她更好的生活,她也说不上抱怨。至于父亲选择二婚重组家庭,每个人都有选择伴侣的权利,周文景,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罢了。

周寻不再想这些事情,她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接受。

很快来到了二中门口,周寻和张叔说完再见下了车,根据收到的短信来到了高一七班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周寻懒懒地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容貌极盛,一路走来也惹人注目。

周寻垂下了眼睫,黑发迤逦,皮肤莹白如玉。

不一会儿后,班主任走了进来,是一位戴着黑框眼睛的中年女人,她轻咳一声示意保持安静,众人抬起头来听她开始讲话。

林彦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学生,他单手提了书包,漫不经心地喊了声报告。众人看着他,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虽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有丝丝凉意。

班主任孙月扶了扶眼镜,点头示意他进来。班里的位子只剩下最后一排,林彦随意地把书包塞进课桌,撑着脑袋双眼放空。

今天早上,母亲林婉突然告诉他,她要结婚了。林彦从未见过他的父亲,林婉也从不与他说。林婉对于他,也不过是每个月按时给钱罢了,也从不过问任何事情。

孙月结束完她的长篇大论后,一转眼就到了饭点,周寻拿了饭卡单独走出去,一路上频频投来的目光,她神色淡淡,安静走到食堂排队,要了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周寻素来挑食,吃的也极少,随意找了位子坐下,不紧不慢开始吃饭。

周寻拿着筷子把菜里的青椒一点一点挑出来。倒是有人拍了她的侧颜照传上校园论坛,引得各个年级争相追询周寻的班级,自然,也引得众女生们纷纷嫉妒,更有尖酸刻薄者讥讽她那过盛的容貌。此是后话。周寻倒一概不知,她性子过冷,不喜与人相处,觉得累赘,徒添烦恼。

下午结束了最后一节课,周寻拿了书包走出去,张叔已然等着了,等她来到餐厅的时候,林婉和周文景已经坐着等了。周寻走进包厢,林婉站起来,笑的温和道:“是阿寻吧,快来坐!”

周寻点头,安静坐下。林婉拿了菜单,温声细语,道:“阿寻,你喜欢吃什么?”

周寻回道:“您随意点就好。”

周文景觉得歉疚,这么多年他根本没有好好和女儿吃过饭,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周文景问道:“林彦怎么还没到?”

林婉笑了笑,道:“小彦有些顽劣,若是他迟了,我们先吃就好。”

周文景道:“还是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林婉点点头,走出包间去打电话。

林彦已经到了餐厅,他问了前台包间号,接到了林婉的电话,回道:“我到了。”随即挂断。林婉站在门口等着林彦。林彦从那一头走过来,神色冷淡,不见悲喜。

两人走进去,林婉笑的柔和,道:“久等了。”

林彦坐到周寻对面,笑眯眯说道:“唔…真巧,我和妹妹是一个班的呢!”

周文景笑道,“是吗?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林彦笑的灿烂,道:“当然了,周叔叔,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周寻安安静静地吃饭,并不搭话,也没有抬眼看林彦一眼。

林婉笑道:“好了,快吃菜吧,阿寻,阿姨给你舀汤。”

周寻道:“我不喝汤。”

周文景打圆场,道:“好了,吃饭吧。”

一顿饭下来十分安静,除了林彦偶尔抬眼笑眯眯地看着周寻。周寻性子原本冷淡,全程只安静吃饭。

四人用完餐,周文景道:“林婉啊,那你明天就和林彦搬进来吧。”

林婉温柔地点点头。

周寻道:“爸爸,我出去等你。”随即走出了包间。林彦也笑着打了招呼走了出去。

林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寻面前,笑眯眯道:“妹妹怎么不理我这个哥哥呢?”

周寻抬头看了林彦一眼,不过是极其冷淡的一眼,有些暗的灯光下,周寻白皙的小脸,桃花眼微微向上挑,分外勾人,林彦忽的有些失神。

周寻已经绕开他走了出去,这里是市中心的一间餐厅,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周寻准备过了人行道去对面的一家书店看看,忽然,一只黑猫跑了出来,躲在一旁的草丛开始不停地叫唤,周寻看了一眼黑猫,和梦里的倒是相似,然后过了马路。

黑猫闻夜有些呆愣,呜呜呜他的阿寻,阿寻怎么还是认不出他来!!

阿寻,阿寻走了啊喂!

闻夜反应过来,朝人行道冲过去,已经是红灯,正要开过的车猛然急刹车停住,闻夜在路中间看着少女的背影,“喵喵喵”地哀声叫唤,司机抬头冲周寻大喊:“姑娘!快把你的猫抱走!!”

周寻回头,四周的车不停地鸣笛,司机们都在催促她把猫抱走,她低头看那只黑猫,那黑猫是蓝瞳,朝着她哀切地叫唤,周寻无奈,道:“自己过来。”

黑猫得了话,一瘸一拐跑到周寻脚边,软声软气地喵喵叫唤。周寻继续往前走,这回她是在找宠物店了,好在并不太远,她领着黑猫到了宠物店,宠物店的人给黑猫做了包扎,一边嘱咐周寻注意事项。周寻并不接手去抱,淡淡道:“它不是我的猫。你们这里可以收留它么?”

宠物店的小姑娘摇摇头,道:“我们这儿不收养流浪宠物,你可以把它送去流浪宠物中心。”

周寻无奈,对着黑猫说:“下来,自己跟着我。”

黑猫喵呜一声,听话地从小姑娘手里跳下来。

小姑娘道:“它真聪明!你不考虑收养它么?”

周寻摇摇头。

一少女一黑猫走出了宠物店。

闻夜一面跟着周寻,一面细声细气地叫唤,好像在请求少女收留。

周寻带着它回到餐厅门口,张叔已经在车里候着了。周寻打开车门,道:“张叔,这只黑猫麻烦您把它送去宠物流浪中心。”

张叔点头说好。

周寻把黑猫拎进车里,黑猫睁着蓝色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好像知道周寻要把它送走,“喵喵”地叫唤仿佛在求收留。

周寻冷淡地看了它一眼,并不理会它的哀求。

黑猫“喵呜”一声,软趴趴地呆在后座,耷拉着脑袋,好不可怜的模样。

闻夜的黑猫心都碎了,他的阿寻,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他了。蓝色的眼睛里满满的黯然神伤。

张叔看了一眼后视镜,这只黑猫很有灵性,不过小姐素来孤僻,从不养猫猫狗狗,只能把它送走了。

周寻安静地走回餐厅,林彦走出来朝她挥挥手想要和她搭话,周寻象征性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地走过,然后坐在休闲区的软椅上掏出手机。

林彦摸摸鼻子,笑了一下,这个“妹妹”真是高冷啊。

他坐到周寻对面,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妹妹,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喜欢弹钢琴还是画画?”

“妹妹这么漂亮,是不是经常收到小男生的情书啊?”

……

周寻突然站起来,林彦抬头看着她动作,周寻生的太好,雪肤红唇,本是一双多情桃花眼却不含一丝情意,冷若天上寒月。不过初见,却已终生难忘。

周寻走出休闲区,周文景和林婉已经出来,林婉温柔地和周文景父女俩道了别,带着林彦开车离去。

周文景转头问周寻,道:“张叔呢?”

周寻道:“遇到一只流浪猫,我叫张叔把它送走。”

周文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张叔回来了,父女俩坐上车,一路无话。

第二天早上周寻到了教室,林彦笑的一脸灿烂,道:“阿寻,早啊!”周寻淡淡看了他一眼,无话。

班上同学小声议论起来。

“这才第二天,周寻就俘获这么多人的心了!果然啊!”

“看她高傲的样子,都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赵若涵背着书包走了进来,和同学打了招呼,她的笑容甜美,温柔可亲。

昨天开学,她穿了一袭白色连衣裙,仙气飘飘本想一举拿下二中校花,没想到注意力倒是被别人夺走,想到这儿,她笑的越大甜美,走到周寻位子边,道:“周寻同学,早啊!”

周寻抬眼,回了一个字“早”。

声音倒是又软又轻的,男生们看着两个大美人,越发觉得赏心悦目。林彦坐到周寻前一个位子,对着周寻道:“阿寻,你怎么不理我?”

周寻低头开始翻书,道:“早。”

赵若涵也对林彦笑的温柔可人,道:“林彦同学,早啊,你吃早餐了吗?”

林彦看着周寻,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阿寻,你声音真好听。”

赵若涵还等着林彦回答,可惜林彦眼皮也不抬地盯着周寻看,并不理会她的问题。

她只得尴尬地僵笑回了座位,手指握紧的有些发白。

上课铃响,林彦才回了座位。

他撑着头,看着少女的侧颜,越看越好看啊。

周寻并不在意,安静地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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