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寒烟,一如少年模样

那是一条未完工的路,水泥勉强定型成路的样子,两边是稀稀落落的杂草。

路面泛着沉沉的青色,像铁青着脸的法官。我努力踮起脚尖眺望但终究看不到路的尽头,看得见的仅仅是一片不断上升的火烧云。

红色油漆写的“尚未完工,擅闯自负”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最终还是没挡住我一探究竟的欲望。

就在几天前我获得了人生第一辆自行车,从骑上它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充斥着自由飞驰,不断探险的欲望。显然大人们给我规划的路线已经满足不了我,发现这条路就像命中注定一般。

我一鼓作气掀开了简易的遮挡物,迫不及待地骑上了那条路。

春天的风很大,空旷的路面上更是大得出奇,逆风而行非常吃力,我跟这风较上了劲,它越是阻止我越是努力挣脱。这路上放风筝一定很有趣,风这么大肯定很容易飞起来,再加上这空旷的路面根本不用担心跑两步就撞到别人,我只需要做的是一手高高地举起风筝,然后玩命的跑。

虽然不知道路边的野草已经长了多少年,但看样子绝对可以淹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连片的草海被春风吹得一起一落,就像真的波浪一般。

突然我萌生出一种纵身跳进草海任其把我吞没的冲动,或者只要我躺在里面,被人发现不了我就行了。上次这样自由的玩耍已经要追溯到我还没搬家的时候,在距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块还未开发的土地,长期无人管理野草长得老高了。

当时每天都和小伙伴们去那玩耍,不亦乐乎,那种感觉就像在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王国一样。我们尝试着建立一座茅草屋作为城堡,可是当时仅仅掌握了把草堆在一起的技术,最终忙活了一天只建立了一座茅草堆。

“嘿,快来看,这里有一个大洞。”一个小伙伴在我们的国境有了新发现。

“这个洞好像很深的样子,里面黑乎乎的。”

那个凭空出现在我们王国土地上的大洞让我们有了隐隐的不安,我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挪到洞边,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块就往里面扔,没有回声,也没有石头落地的声音。

“这可能是蛇洞。”

我听到此话和其他人一起后退了几步,想象着蛇探出脑袋的那一幕。时间过了很久,也没有发生大家想象的那一幕。

“可能是蛇出去了,我们趁现在用石子把蛇洞填了吧。”

大家一拍即合,开始不停地朝洞里扔石子。但这个好像一个无底洞,即使我们扔再多的石子也填不满它。

“听说蛇是会复仇的动物,你若做了伤害它的事它会报复你的。”

“那我们赶快回家,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玩了。”

“不行,这是我们的王国,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的。”我大声的说,可其他人已经走上回家的路了。

“胆小鬼,你们是一群胆小鬼。”

我顿时间觉得他们不在是我的朋友,任其我怎样呼喊他们也没有丝毫回头的趋势。天色渐晚,夜色像阴冷的气息一样在草丛间蔓延,春风扫过我的脸庞,在耳边留下呼呼呼的叫声。

就在小伙伴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我眼前,我拼命的奔跑,跑得越快感觉身后越危险,仿佛那条大蛇在追我。我就像一个亡国的君主,在逃离叛党的追杀,在逃出那块土地的时候我觉得我安全了。

再次回头望着那片土地的时候它已经完全被夜色遮住了,正如踏出那片土地的时候一样,我丢弃了保护它的责任,我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最终没有一下子扑到草海里,黄昏的光线使得我的眼睛刺痛,我还有路要走。我加快了车速,似乎看到了尽头那里有光,或许是个光点,被风吹久了的眼睛涩涩的,眼皮微微颤动。我兴奋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加快了车速。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被班主任强行要求参加了学校举办的春季运动会的50米短跑,至今我还记得班主任的样子,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比其他同学发育得早,腿长有优势,迈一步顶两步,你参加肯定很容易就可以拿冠军。”

其实我不太爱运动,就连体育课也属于那种能偷懒就偷懒那种。不过我没有拒绝参赛,我对班主任说的话深信不疑。直到开始比赛的前一刻我慌了,巨大的压力像天上落下的巨石砸在我头上,正因为我有比其他人更好的~优势,如果我输了那么就太丢人了。

“预备。”

我攥紧颤抖的拳头,尝试着平复那颗根本没可能平复下来的心。开始的枪声化作无限延长的“嗡嗡”声在脑袋里不停回荡,就像无限延长的五线谱一般绝望。剧烈的春风击打着我的全身,就像一个想看我笑话的人。我不敢看我与其他选手的距离,只管闭上眼睛要紧牙关向前冲。

当欢呼声覆盖了春风的呼呼声,当全班同学都在呼喊我的名字时,我骄傲的睁开双眼,张开双臂迎接那属于我的胜利。我嚣张的把拳头举过头顶,我战胜了试图阻止我的春风,我有种战胜了世界的感觉。

几分钟过后,欢呼声叫喊声完全熄灭,我的耳边又被呼呼的声音占据。

我的车速越快,风就越大,眼睛干疼得不行。我尝试着闭了一下眼,眼睛舒服了很多,可是看不见前方的恐惧迫使我睁开确认是否有危险。确认没有偏离轨道后我又试着闭上眼享受短暂的快感,就这样连续几次后我开始大胆的闭上双眼,心里想着这是一条笔直的路,只要我双手保持不动,那么车也不会偏离方向的。我完全沉浸在风中,那种感觉就像在驭风飞行,此时已经不在是逆风而行,风为我开辟了一条道路,指引我飞驰向路的尽头。

最后一头栽进了野草里,我一直很确定我双手一点也没动,但还是偏离了轨道,我很确定草丛一定非常松软,但是的腿还是受伤了。

看着血液从伤口不停渗出开始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我大声喊着求救,可风截断了我的话语,就像捏成团扔进垃圾桶的面包。我忍住剧痛使自己站起来,看着与我零距离接触的草海完全放弃了呼喊的念头。

我连一点水都不如,我虽然如此惊天动地的载进草海里,草海也没有被我掀起一点波浪,它还是摆弄原有的姿态,这一切与我无关。

当我吃力地把自行车和我都弄到路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的尽头仅剩下那个光点还在,而路的另一头是灯火辉煌的城市。

那个光点还是和我保持着似乎触手可及,可永远到达不了的距离。

我推着自行车开始往回走,我还是怕了,我怕再走下去我无法回头,我怕天黑后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怕路的那头还是路。

我回到了入口,路灯强烈的灯光驱散了我的恐惧,我没有回头,路尽头的光点像即将熄灭的蜡烛一般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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