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夜宿她家

文/瑪格麗特姑姑

(小說改編自簡友“平溪江漁夫”寫的故事十七歲 我和一個陌生女孩同居一室)

01·

父親把我叫進辦公室,然後當著我的面把一堆鈔票一把、一把地塞進一個布袋中。長形的布袋塞滿了鈔票,怕有一斤重。

靛藍色的長形布袋我很熟悉,是母親縫給父親的,每次他要去外地做生意,就把鈔票往里一塞,纏在腰間。布袋其實是他的錢袋。

父親指了指外面的一輛解放牌汽車說,吃完晚飯你就跟黃師傳的車,幫我跑一趟新邵萄葡酒厰,進五吨酒精。

他說,你只要把錢交給厰長就可以了,我什麼都說好了。這里有二萬四千塊錢,不要弄丟了,早去早回。

吃過晚飯,天已黑了,我心裡很不想出門。十七歲的我還沒去過新邵縣,要在晚上跟著陌生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身懷巨款,我有些害怕。

父親辦酒厰,是縣里的首富,縣長、鎮長都是我們家的常客。

我常常幫父親跑跑差事,但最多是三、五千元的事 ,我第一次身懷這么多現金。二萬四千元,可以在農村建兩幢兩層的樓房,在當時的1987年。

我不單怕把錢弄丟了,我更怕身懷巨款招來性命危險,因為在我們家鄉湘西,攔路搶劫、謀財害命的故事我聽得不少。父親在外也曾多次遭人半路打劫,最後都是棄財以保命。

每次帶錢在外為父親跑差事,父親就吩咐我:小心一點,遇到求財的,你就給他。記得第一是要保命,不要不舍得錢。

02·

夜晚外面漆黑一片。我把裝錢的布袋纏在腰間,然後跟黃師傅上了他的大貨車。與黃師傅同行的還有一位跟車師傅,是一位中年男人,尖嘴猴腮,形銷骨立,樣貌委瑣。

我就坐在這位跟車師傳身邊。

在車上,跟車師傅問我:”後生崽,今年多大了?有對像了嗎?”

“十七,沒對像。”

我本不想搭理他,但想到長夜漫漫的旅途可能需要他們的保護,我硬著頭皮答應他。

“那好得很啦,黃師傅你家不是有一個妹子嗎?就說給他吧,我來作這個媒人好啦。”

開車的黃師傅沒有回應他,我也沒出聲 ,他就覺得沒意思了,不再講這個話題。

一路上都是山路,崎嶇難行,車路很窄,公路下面就是萬丈峭壁,稍不留神,就會車墬人亡。

但行到此種境地,命由它人,生死由天,我也懶得去驚怕了,就把手交叉放在前面,護著纏在腰間的錢袋子。

漸漸我就開始昏昏欲睡了。此時跟車師傅開始不停地講一些故事,逗得黃師傅一邊開車,一邊哈哈大笑。

他講的第一個故事是這樣的。他們村一個叫鍋罐罐的女人,是村里最漂亮最風騷的,能說會道。

有一天她接到口信說娘家的伯父過世了,她就換了衣服趕回去奔喪。

一跑進靈堂,就跪下嚎哭,淚涕双流:“伯伯啊,我可憐的伯伯,你這一世人受噠苦啊,你幼年喪父,中年喪妻,你養大几個崽女不容易啊,伯伯啊,我舍不得你啊,你怎忍心丟下我們咧……”

鍋罐罐聲音特別響亮,聲調抑揚頓挫,聲情并茂,又敍事又抒情,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在旁的家屬見她哭得這么投入,這么有水平,就由得她哭。

哭了有快半個鐘,主家也覺得差不多了,就扶起鍋罐罐。銅罐罐站起來,把眼淚一抹,往靈堂上一看,咦,上面掛的相片上的男人怎麼我不認得?!

她再看披麻戴孝的人,也沒一個認得的。

她想,糟了,她跑錯人家了,這不是伯伯家,是伯伯的隔壁家。

她就拍了拍褲子上的土,說,噢,哭錯了,我走了。

跟車師傅講完了別人的故事,接著又講了一個自己的故事。

他說他家後邊有座山,山上有好多猴子。有只猴子,不偷別人家的東西,專偷他家的腊肉。他很氣憤,心想,你再聰明,也是只猴子,我就不信我逮不著你。

他就在掛腊肉的地方偷偷做了個機關,只要猴子一取腊肉,機關就動,猴子就會掉進一個大麻袋里。

那天晚上,聽見聲響,起來一看,原來那只猴子又來偷腊肉,中了他設的機關,掉在麻袋里了。想起這猴子偷了他不少腊肉,他早就一肚子火,現在逮著了,他就對著麻袋一頓猛捶,捶得下面再沒有動彈了,心想,這回猴子肯定成了肉醬了。

打開麻袋一看,是一塊黑乎乎的捶爛了的腊肉。再往牆上一看,那只猴子正騎在牆垛上,得意洋洋看著他。“他媽的,這只猴子我硬是沒有逮著他。不過這兩年它也不來了,我心裡又好像丟失了東西一樣……”

那個男人肚子里好像裝滿了說不完的故事,他講了一個又一個故事,逗得開車的老黃一直笑,而我,後來終抵不住睡意,双手交叉在前面,睡去了。

03·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貨車停在一棟矮小的農房前。

黃師傅說,這是我家,先在我家竭息,明天再去酒厰進貨。

有一個女人起來,頭髮蓬亂、睡眼朦朧地給我們弄吃的,是豬油炒飯。

可能是我肚子太餓了,只覺得美味無比,恨不得再吃一碗 ,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女人在廚房的灶台下鋪了些稻草,就成了跟車師傅的床。

而我呢,女人掌著一盞煤油燈,帶著我進了一間小屋,她把我帶到一張床前,那就是我過夜的地方。

床應該很久沒人睡了,被子上有一股霉味,像石頭一樣硬,几乎可以立起來,壓在身上讓我几乎吐不過氣來。

然後又聽見老鼠在樓板上跑來跑去的聲音。聽聲音,住了一大堆老鼠,至少三代同堂十几只。

車上我很瞌睡,到了床上我反倒睡不著。我抱著錢袋子,望著屋頂的一個個破洞,夜色穿過破洞,好像一顆顆星星。

我硬是睡不著。除了老鼠,我感覺房間里還有一種什麼東西的存在。

若有若無的聲音,若有若無的一種氣息,像有一團煙霧在房間里繚繞,但我心裡完全沒有害怕的感覺,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就像看到月亮洒在床前的那種被騷擾感。

我想是我想多了,還能有什麼東西在房間里呢。最終抵不住睡意,我睡著了。

睡著後,做了一個夢。一個女孩子,和我坐在一條河邊,我們似乎是相識很久的一對戀人,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夢里面有一種很真實的戀愛的感覺。早晨,當我被某種奇怪的聲音弄醒時,我心裡還充滿了夢中戀愛的甜蜜滋味。

聲音是從屋子的某個角落發出來,嘩嘩嘩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首先看到角落里的一頭長髮,然後看到長髮掩映下的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帶著剛起床的表情。

慢慢,我看清了整個畫面。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褪掉了褲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正坐在一個木制大桶子上。

這種木制的大桶在湘西的農村很常見,就叫作“尿桶”,農村人家習慣在每間房擺上一個這樣的”尿桶”,方便女性夜間小解,又可以收集尿液作農家肥料。

那奇怪的嘩嘩聲,正是從她下體流出的液體和木桶里的尿液撞擊的聲音。

嘩嘩嘩的響了好一陣,然後她把褲子提到腰間,打了個哈欠。

然後她走回床邊坐下來,脫去上衣,露出胸前的兩個小饅頭,穿上一件小布袋一樣的東西,又穿上一件襯衣,一件薄棉襖,然後“吱呀”一聲開了門出去了。

我嚇得趕緊用被子蒙上了頭。

原來昨晚,我就和這個女孩子睡在一個房間,相隔三尺之遠的距離。而她,至少到現在也沒察覺,昨晚她的隔壁床上睡了一個人,一個男性。

04·

女性的身體對我是如此的陌生和神秘。我再無法入睡,用被子蒙上頭,但腦子里充滿了女孩子褪去衣服時雪白的上身和胸部的兩個小饅頭。

我睡在床上,不敢起床,也不敢出房門,像做了賊一樣心虛不敢見人。

午飯時分,黃師傅的女人來叫我吃午飯。

早上看見的那個女孩在堂屋,她很明顯感覺到我進來了,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低著頭,假裝忙著盛飯。

我從側面看清了她。她瘦,眼睛大,皮膚白里透紅–這是湘西女孩子標準的膚色,她個子挺高的。

我們一起同桌吃飯。那頓飯我吃得很痛苦,我不敢抬頭,不敢呼吸,更不更伸手夾桌上的菜。

黃師傅的女人居然宰了一只雞,我不知她為什麼要這么隆重。

我飯碗里堆滿了雞肉,都是黃師傅的女人夾給我的。

05·

吃完午飯就去新邵葡萄酒厰進貨裝車,弄妥已是傍晚時分。

黃師傅說不如去他家吃完晚飯再走。

晚飯女人居然又宰了一只鴨。

他們怎麼會有這么多雞鴨呢。雖然我才17歲,但這些年和父親在外面跑,我也學了一些人情世故。每次在別人家吃完飯,父親總是要留一些錢給那些人家。父親說,這些東西,都是他們平時舍不得吃的,專留著招待客人的。

吃完晚飯,我拿出十元錢給黃師傅的女人,但她死活不要。

她說,今天也天黑了,跑夜路也危險,不如干脆明天回去,今天再在我家竭息一晚吧。

跟車師傅馬上附和說,這樣最好。

黃師傅似乎不愿意,但女人呵駡他說:“你急什麼呢?昨晚都沒睡,今晚好好睡個好覺不行嗎?就急那一陣子嗎?”

這樣一呼呵,黃師傅就同意了,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歡喜。

我心裡惟希望,還可以再睡在那間房。

女孩子吃完晚飯就不見了,早早進了房間。

而我還不能去睡。吃完晚飯,一起坐著抽煙喝茶,跟車師傅又開始講故事、講各種趣聞 。他的故事真多,怎麼也講不完,黃師傳和他的女人笑得前俯後仰。

只是,再有趣的故事我也不想聽,我一心想早早的去睡。尤其是,我最掛心的事是,我想知道我今晚睡哪裡。

終於到了深夜了,茶添了一杯又一杯,煙抽了一袋又一袋,大家都打哈欠了。

跟車的師傅又在廚房的灶台下鋪上稻草,准備和衣睡覺。

黃師傅的女人掌著煤油燈帶我去睡,她又推開那間房間的門,又把我帶到那張床前。

然後她端著煤油燈出去了。

房間一片漆黑,我清楚聽見三尺之外的那張床上有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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