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
湿滑,泥泞。脚下踉踉跄跄。周围一片黑暗。我向四周摸去,指端触摸到的,是湿漉漉的岩壁。
我恐惧,呼吸急促,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眼前一抹星光,大喜,向着微光急奔。无数次的跌到和碰壁,即使头破血流都无所谓。我坚信,只有坚持,总会抵达光明。
可是,无论我怎么坚持,永不松懈,那微光总是离我很远,遥不可及。最可怕的是,这微光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消失……
1.
“叮咚,你有一条新的消息。”
我从睡梦中醒来,拿起手机。小阳发来的,催我早起,一起去嘉年华游园会。
小阳是我女朋友,在一起三年。她很爱我,毫无保留的爱。我也爱她,却有顾忌,没有全心全意的付出。
当我有记忆以来,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但我伪装的很好,身边的每个人都认为我很阳光。面具戴久了,连自己也认不出阳光与阴鸷,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小阳坐在海盗船上,对着我笑。灿若桃花,眼如星眸。
我勉强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哭相。所幸离得远,小阳没有看出我的异样。
回程路上小阳睡着了,躺在后座,蜷曲着身子,像奄奄一息的小鹿。夜已黑,下高速后我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抽烟。
抬头望天,满月。微风轻拂,路边的绿化带刷刷作响。
我点燃一根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眼圈。“出来吧。”
话音落,一个鬼差出现面前。“对不起,六爷。”
“什么时候动手?”
“下个月初六,上午。”
我算着日期,还有25天。
我又一次望了天空,满月被浓厚的云彩遮盖,四周黑暗一片,只有我一熄一灭的香烟,发出一抹星光。
都是命!
我把小阳送回家,交给她父母。两位老人辛苦半辈,只有小阳一个女儿。对于我们的交往,老人家起初反对,碍于小阳对我的痴情,只能迁就。
下月初六,下月初六,下月初六……
上班、下班、陪小阳逛街、睡觉。我继续着无聊的生活,每过一天,就在日历上打个红色的X。小阳问我打X何意,我说以后告诉你。
我以为小阳会纠缠下去,想着如何圆谎。没想到不再理我。她正在看一档网络综艺,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跳孔雀舞。音乐止,主持人问小女孩,跳舞累不累?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阿姨,对不起,我听不到。”
主持人告诉观众,小女孩天生失聪,未满月就被遗弃。
镜头扫过观众,有人落泪,有人感动。掌声雷鸣。
小阳哭得稀里哗啦,用了五张纸巾。我数落她“矫情”,她指责我“冷血”。
当日历写满24个红X,我请了假,守候在车里,随时待命。
上午9点46分,小阳母亲打来电话,第二人民医院,五楼,急救科。
飞奔而去。
车祸,严重的车祸。一个拿驾照三天的女司机,为了躲避突然窜出的流浪狗,将车驶入人行道。
手术室外,小阳的家人焦急的等待。我装做心急如焚,其实内心一片坦然。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片刻后,鬼差押着小阳走出手术室。当然在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借口出去买烟,尾随他们行至走廊尽头。
“六爷,到这里吧,再往前就越界了。给你五分钟时间。”
谢谢。
面对小阳,我不知如何开口。“现在明白那些红X了吧。”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一生未做愧心事,为什么要我早夭?你是神仙,你回答我。”
为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古往今来的文臣武将,风流才子,几乎都会问这个问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小阳听不懂我的叽叽歪歪。她只觉着自己冤,觉着自己屈。我告诉她,古往今来,比她还冤还屈的人比夜市小龙虾还多。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鬼差带小阳走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小阳回头看我,眼神能杀人。
我不敢再回手术室,那里一定被泪水淹没。失去独女的老人,如何面对残生?我答应小阳照顾她的父母,但任何语言和体贴,都无法抚慰丧女之痛。
送走小阳后,我喜欢坐在天台,看天上的月亮。这轮弯月,千百年悬挂天际,照耀在李白的身上,杜甫的身上,范仲淹,文天祥,袁崇焕,曾国藩……这些人中龙凤都曾在月下吟诗作对,运筹帷幄。而现在他们只存在于记忆中,只有这轮弯月,如旧挂在天际,冷冷的看着世事沧桑,白云苍狗。
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从小到大,我送走了父母,朋友,现在又送走了初恋小阳。那天小阳指责我冷血,我当然要冷血,否则撑不到今天。
我排行老六,鬼差喊我“六爷。”
2.
小阳去世后我成了野人,有时一天一顿饭,有时一天五顿饭。那天我在超市买了一星期的口粮,准备开车回家。在地下车库,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将我拦住:“请问是巫先生吗?我们老板请你喝茶。”
“对不起,认错人了。”
“巫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老板是正派商人,有求于你。”
阴间的鬼对我很客气,但阳间的人我一个也惹不起。
在一间超豪华超豪华的娱乐会所,我被请进贵宾室。一个穿中山装的老板起立迎接我的到来。老板自称姓赵,做房地产开发生意。自谦“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
我想起了那些还房贷的朋友同学,他们赚的钱,大部分都被赵老板拿去“养家糊口”了吧。
我说自己穷得叮当响,绝对买不起房。赵老板哈哈大笑:“小老弟真幽默,就算我手里的房子再滞销,也用不着我亲自推销吧。”
除了买房,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房地产老板找我何意。噢,对了,我会手机贴膜,上星期从一个狐朋狗友那里学会的。难不成赵老板刚买了iphoneXS?
赵老板说,帮他完成一个心愿,送我一屋子iponeXS都没问题。屏退众人,大厅只剩他和我。赵老板看着我的眼睛说:“小老弟不要装傻了,我知道你是谁。”
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小老弟不要和我打哑谜。我赵某纵横商海三十年,今天是真的碰到难题了。只有巫老弟能解。”
我说:“全国的房子都卖不出去,连恒大开年会都打着‘活下去’的标语,凭我个人,肩负不起振兴房地产的重任——臣妾做不到啊!”
赵老板笑了笑:“看来我不动真格的,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三个月前,你女朋友车祸去世,我没说错吧。”
我点头。
赵老板说:“你提前25天知道了女朋友的死期。而我比你晚一点,提前13天。”
我瞪大了眼睛。
赵老板继续说下去:“起初我也不信,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任谁也不相信会英年早逝。直到车祸那天,我一直跟在你女朋友后面,眼睁睁看着一辆车向她撞去。后来在医院走廊,我看到你一个人喃喃自语,虽然我肉眼凡胎,但我知道,那是你和女朋友做最后分别。”
这个赵老板,果然知道我的底细。
赵老板说出他的请求。他有一个独子,得了重病,命悬一线。按理说早该死了,花重金请来几个法术高强的术士,用域外邪术硬生生拖到现在。术士告诉他,要想彻底救活独子,只能改命。而全天下能改命的,只有我。
想起网络上那个著名的截图——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幸好幸好,生死簿只发行于阴间。如果阳间有盗版的话,天知道会被这些有钱人修改成什么鬼样子。
我直接拒绝了他,哪怕他跪下来求我。他的十亿家产,他的豪华别墅,他的众多女人,他的日进斗金的公司,都不要了。他只要儿子。
我置之不理。
独子是他的希望,难道小阳就不是父母的希望?
独子死了,他就不能活。难道小阳去世,他的父母就能独活不成?
在有钱人的价值观里,穷人可以用命换钱,富人就可以用钱换命。可惜,他碰到的是我。
而我,不爱钱。
赵老板想对我动粗,扬言黑白两道通吃。我笑了笑,人固有一死。你知道我的身份,确定要动粗?
赵老板怒气冲冲的看着我,那双挥斥方遒,指挥百亿资金的有力大手,耷拉下来。
从娱乐会所出来,手心攥着一块巧克力。这是路过大厅顺手牵羊的结果。包装上全是外国字,我猜一定是世界顶级巧克力。
放着十亿家产不要,却为一块巧克力喜不自禁。如果小阳在天有灵,一定会嘲笑我。
小阳,我的女朋友,你会怪我见死不救吗?
3.
赵老板的事让我很意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隐藏身份,却还是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心怀鬼胎的人不少,人面兽心的鬼不多。在阳间,我要加倍小心。
小阳死后,我把她看过的视频重新看了一遍。她在某视频网站充了会员,历史记录从不删除。
我又看到那个跳舞的小女孩。网站有了更新,说小女孩得了白血病,住在儿童医院特护病房。
我看望了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养父母说,急需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做骨髓移植,还有一线希望。
我看到大批志愿者捐钱捐物。也看到一个鬼差,立在床头,向我弯腰致意。
小女孩必死无疑了。
亲生父母始终没有出现,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剩下的无非涯日子耗时间而已。养父母用捐款的钱买了一块墓地,碑文上刻着六个字——
我来过,我很乖。
在场的志愿者都哭了,只有我一人无动于衷。小文不在了,没人说我冷血。
最后一次看望小女孩,我问鬼差什么时间。他说这个月初六,还有三天。
初六,又是初六。我恨死了每个月的初六。
抬头望了夜空。今晚乌云浓厚,完全遮盖了月亮。
初六这一天,我早早来到医院。小女孩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嚷嚷着找妈妈。片刻后,我看到鬼差勾走了她的魂魄。
我把魂魄抱在怀里,很轻。阳间的书上说,魂魄只有21克。
人的肉体有痴聋哑盲,而人的魂魄,却耳聪目明,没有任何缺陷。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叔叔你是谁?”
“叔叔在电视里认识了你,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小姑娘,特意来送送你。”
“谢谢叔叔。”
走了三四步,小女孩突然搂住我的脖子:“叔叔,我怕。”
“你要去的地方很冷,很黑,听叔叔的话,一定不要怕。你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行至走廊尽头,我把魂魄放下。告诉她,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小女孩对我说,叔叔再见。
再见!
我的心疼了起来。呼吸急促,胸口仿佛压着大山。我几乎不能站立,瘫坐在冰冷地上。当年送父母,送最好的朋友,送初恋小阳,即使再难过,也没有今天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觉着自己快要憋死了。我哭了,哭得畅快淋漓,是一生中第一次哭泣。
鲁迅说,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适用于阳间的人,也适用于阴间的鬼。我想明白了。
“等一下。”我站起身,奋力奔跑着,要把逝去的东西追回来。
“把她放回去。”
“六爷,别为难小人。”
“我不为难你,我去为她改命。”
鬼差说:“六爷,听小人一句劝。人间,不值得。”
“好兄弟,我也知道人间不值得。但我们总要做些什么,不为别人,为自己。”
鬼差把小女孩的魂魄放回身体,继续守在床头。如果我改命失败,鬼差会马上取走魂魄,不耽搁一分钟。
养父母和在场志愿者痛哭流涕,以为小女孩已经去世。突然她咳嗽一声,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养父母和志愿者互相打气。
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乘电梯下楼,行驶到地下负二层,轿厢内只剩我一人。走出电梯,门口立着另一个鬼差。他不是勾魂的鬼差,他是阴阳两界的看门人。
“六爷,真的要回去?”
我点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说什么?”我动怒。
“小人错了,好言难劝好心的六爷。”
这还差不多。我回到电梯,轿厢快速下沉。我抬头看楼层数字的变化,-3,-4,-5……当数字固定在-18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这里是阴间,传说中人死后的归宿。
4.
我身处一个巨型大厅。我的面前坐着两排人,前排五,后排四。后排有一张空椅。
“老六,干嘛这么早回来,地藏王菩萨可是给了你80年阳寿。”
“六哥,几千年了,你口口声声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还是参不透生死。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值得吗?”
“六弟,咱们做神仙的,高高在上,那些凡人的生死荣辱,何必挂在心上。”
九个人叽叽喳喳,像极了阳间对足球的爱与恨。
我对他们说,我是来修改生死簿的,我要让那个女孩再活五十年。
“不行!”九个人异口同声。
他们告诉我,小女孩的前世是宋朝朔州的长舌妇,搬弄是非胡搅蛮缠。今世为人,是来赎罪。
去他妈的赎罪。一个是一千年前的农妇,一个是一千年后的失聪小孩。分明就是两个人,凭什么要为一千年前的罪恶买单?
“六弟,不要为这些小事伤脑筋了。六殿阎君长期缺位,天庭颇有微词。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剩下的五十年阳寿也不要了。”
在我面前的,是传说中的十殿阎君,阴间最高统治者。那张空出的椅子属于我。
而我,就是十殿阎君中的六殿阎君——卞城王。
4.
我和9位阎君对峙着,互不相让。
“六弟别闹,生死簿不是你我可以修改的。”
我哈哈大笑:“两千年了,你们暗箱操作,修改了多少人的生死。‘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人间的惨剧就是你们造成的。真以为瞒得过我不成?”
九殿阎君哑了口,他们不知道我还掌握了多少黑材料。
判官把生死簿放在面前——与我关系最好的七殿阎君提醒我:“六哥,我们九个贪赃枉法修改生死簿,但能把账做得干干净净,天庭查不出一点毛病。而你这笔一下去,可就无法平账了。后果你知道,三思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把大笔一挥,在小女孩的名字下添注了五十年寿命。
我知道,这一笔下去,六殿阎君这个位子,我是坐不久了。不坐就不坐吧,坐了两千年,也烦了。
5.
我的前世,是汉武帝时期的大臣。汉武千古一帝,北驱匈奴,南收闽越。大将军卫青、霍去病取河西走廊,封狼居胥,千古豪迈。
这一切,都需要经济上支持。而我最擅长的,正是理财。我摒弃了向百姓加税的老传统,对当时最重要,老百姓最离不了的两样东西——食盐和铁器,实行国营专卖。以高于成本很多倍的价格卖给百姓。从中赚取的高额利润,上缴朝廷,以应付高昂的战争开支。
这项制度很成功。老百姓没有多缴税,而朝廷也有了足够军饷。武帝在世,我位列三公。
武帝驾崩后,很多人对我反攻倒算,尤其那些儒家,指责我祸国殃民,与民争利。
在新皇主持下,我与当世大儒恒宽进行了一场旷古烁今的大辩论。恒宽说朝廷应该轻徭薄赋;恒宽说朝廷应该休养生息;恒宽说朝廷应该仁者爱人。
对对对,都对。
我只说了一句话——既不能多加税逼百姓造反,又要北击匈奴南收闽越。你恒宽给出个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仁者爱人的主意来?
瞎逼逼!
在我死后,恒宽著书立传,将这场论战写成《盐铁论》一书,流传至今。
恒宽利用了运动员和裁判员的双重身份,在书中对我大加鞭挞。于是世世代代的人都认为我——桑弘羊,是个与民争利,不顾百姓死活的小人和奸臣。
在我死后,正赶上神仙体系初建。那些万民景仰的伟光正君子做了天庭的神仙,而我这种毁誉参半之人,被引进了地府建制,做了阎君。
在任职的两千年里,我看尽了阳间枉死的冤魂,也听够了地府凄厉的哀嚎。岳飞向我诉苦,方孝孺向我哭泣,袁崇焕向我质问。我不知如何面对那些受伤的灵魂。
我向地藏王菩萨求助。菩萨开天恩,赐我80年阳寿。让我看一看人间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
然而我悲哀的发现,人间的冤魂和怨恨,并不比阴间少半分。
6.
天庭对我私改生死簿之事大为光火——正人君子一旦做了神仙,火气会暴涨。多亏地藏王菩萨向我求情,只褫夺了我的六殿阎君之位,剩余的50年阳寿,依旧有效。
重返人间,我已是普普通通之人。看不见鬼差,无法预知生死。不过也好,看不到冤魂听不到哀叹,我假装这个世界很干净。
小女孩救活了,所有报纸杂志网络都在疯传这个医学奇迹。人们说小女孩的悲惨身世感动了上苍。
屁!那些高高在上,由正人君子充任的神仙,才不会搭理普通人的死活。
那天我被一群人掳走,带到赵老板面前。与上次超豪华娱乐会所不同,这次见面是在一个废弃仓库。
我预料自己会吃苦头。
赵老板对我拳打脚踢:“放着十亿家产你不要,却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臭丫头改命。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白痴?”
我的确有病,的确白痴,否则怎么会放着好好的阎君不做,来做个凡人!50年后还要承受六道轮回之痛。
赵老板打累了。瘫坐地上,失魂落魄。我问他,你的独子呢?
“死了。法师续命只是治标,修改生死簿才是治本。”
赵老板临走前甩下一沓钱。“拿去养伤。”
果然是房地产开发商做派,把我当钉子户了!
一个人影向我走来。抬头望去,一个白衣少年,双眸似水,飘逸出尘。
少年将我扶起,走出破败的仓库,一同沐浴在月光下。
今晚是残月,如眉似弓。
7.
少年说,是他主导了这一切。
他为赵老板的独子续命,又告诉赵老板,只有我能改命。甚至连那个小女孩的身世,也是他施法术,故意展现给我看的。
少年说,女朋友死了你无动于衷,赵老板舍财救子你也不动心。唯有那个睁着大眼睛叫叔叔的小女孩,才是你的软肋。
少年说,他的目的,就是逼我修改生死簿,从而褫夺我的六殿阎君之位。
我问少年,你是谁,为什么处心积虑针对我。少年说,两千年前他和我同朝为官。
他说他叫恒宽。那个与我当庭辩论,书写大作《盐铁论》的恒宽。
我惊骇。每一个转世投胎的魂魄,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将前世记忆彻底删除。只有神仙体系的内部人,才能免喝孟婆汤,带着记忆下凡。难道他是天庭派来的?
少年说他不是神仙,也经历了无数次轮回。不过每一世都带着记忆,每一世都在修行。而这,要拜我所赐。
我糊涂了。
少年说,恒宽死后,悲哀的发现桑弘羊做了六殿阎君。恒宽与桑弘羊,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阳间取得胜利,却在阴间栽了跟头。他不服。
少年说,同是武帝属臣,不过早死几年,凭什么你桑弘羊做了阎君,而我堂堂一代大儒,却打入轮回,世代受苦?他不忿。
就凭这股不服不忿的执念,竟然冲破孟婆汤的药力,一腔怨愤保留在记忆中,世代不忘。
少年说,从第二世开始,他就刻苦修行,就想有朝一日将我拉下阎君之位。而在这一世他有了希望,因为我投胎到一户姓巫的家庭。
少年讲完他的复仇故事,心有戚戚焉。他说他累了,两千年生生死死,只有今晚最轻松。
少年问我恨不恨,我说不恨。六殿阎君这个位子,需要面冷心硬之人来坐。我坐了两千年,苦极了。
我和少年站在月光下,抬头并举一轮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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