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微光
1.第一日
我的房间里囚禁了一个女孩。
可我对于这个女孩毫无记忆,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如果我今天从医院回来后,没有鬼使神差打开隔间的门,是不是就能当她永远没有出现过?
她月白色的裙子上沾染着斑驳血迹,白皙光洁的脚踝上被绑着生锈的锁链,另一头连接着封闭窗户上的铁栏杆。
她看向我的目光闪烁而悲戚,她抿着苍白的唇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却始终无法掩饰那满脸的泪痕。
我不敢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问:“你是谁?”
她起先抬头讶异地看我,继而抱起肮脏的毯子慢慢缩回墙角,口中低声呢喃着话语。我不得不弯下身,才能在隔壁嘈杂的装修声、空调嗡嗡的制冷声中听到她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
2.第二日
朋友来拜访的时候,我正站在阳台照顾那株奄奄一息的向日葵。
“伤得不重吧?”他盯着我头上尚未拆开的纱布。
我摇摇头,比起这伤还有让我更烦心的事,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隔壁装修的声音又开始了。
“有日子不见,就听说你下楼摔到头进了医院,于是过来看看。”朋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你的平衡细胞有待加强了呀——好歹大学那会儿还是我们篮球部的运动型男呢。”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本命年吧。”
他一路跟我走到阳台,继续折腾那株快要死去的向日葵。朋友站在我背后伸头瞧着,很是感慨,“你还在养这些花花草草呢?”
“咄!”清脆的敲击从空旷的里屋传来,紧接着一串窸窣拖拽声音,仿佛老鼠跑过地板。我的神经瞬间绷得死紧,一再提醒自己那隔间十分隐蔽,就算刻意寻找也不会被发现。
朋友似乎没听到,还在问我:“不过你之前养的绿萝呢?怎么一盆都不见了?”
我说:“扔掉了,搬家不方便。”说着我迈开步子,打算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朋友却没有动,他转头看我的眼睛,“徐扬,你……真的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我这会儿的脸色肯定惨白到可怕,于是我低下头,盯着阳台旁边洗衣机上的报纸,首页巨大的版面报道着一起肇事逃逸案。
我们沉默良久,朋友终究投降似的举起手道:“抱歉。”
“臭小子。”他搂住我的肩膀,语气又变得十分轻快,“你什么时候搬?我叫大学那帮哥们儿来帮忙,你请我们吃顿饭就行。”
“好啊。”我勉强咧开嘴巴学着他的样子笑起来,心底却尴尬又苦涩。送朋友出门的时候我望向隔间的方向,依旧有断断续续的摩擦声从那里传出,可都被隔壁的装修声彻底掩盖住。
我关上灯。
3.第三日
我问女孩:“你到底是谁?”
她今天的精神好了一些,缩在墙角看着被封死的窗户发呆,听到我的问话,也只是无声地转过头来,眼底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我敲着门板,莫名烦躁,“说话。”
她依旧沉默,我注意到她的瞳孔很细,像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猫一般。她实在是太瘦了,修长的手指骨节嶙峋,手腕处全是锁链禁锢的乌青痕迹。
我无法判断我究竟囚禁她多久了,可我早已错过了放走她最正确的时机。更奇怪的是一开始我的心中确实有报警的念头,但却始终不敢去实施。
对,我不敢。
这情绪十分奇怪而熟稔,熟稔到我有些相信我曾经与这个神秘的女孩长期对峙过。我发现我对她的某些细微反应了如指掌,例如她紧张时指尖会泛白,例如她生气时瞳孔会向下偏,脖颈上露出泛青的筋脉,再例如她开心时就会像现在这样,从肩部开始轻微颤抖。
我说:“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说你私闯民宅。”
但我想这是最软弱且毫无气势的威胁,而她也肯定知道我只是在吓唬她。
女孩散漫的眼神逐渐聚焦到我脸上,那其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疑虑,有委屈,有悲伤,甚至有种能凝成实体透出光芒的狂热,却唯独没有害怕。
我拽住锁链绕在她的脖颈上,有一股暴虐的情绪在我的胸腔中蔓延。某一刻我觉得她就像那个恐怖漫画中可以无限分裂的女人,用自己的骄傲与妩媚吸引着男人将她杀死。
锁链下被禁锢的皮肤蹭出斑驳的殷红,女孩塌下眼角,用悲伤温软的双眸望着我,波光粼粼。我勒紧锁链,尽量硬起心肠,她却突然凑过来,冰冷的指尖抚摸上我的手腕,低哑着声音在我耳边小声叫道:“疼……”
我突然泄气,跌跌撞撞地摔门离去。
4.第四日
我在家里翻了很久,还是找不到那个女孩的痕迹。
自毕业开始我便住在这间三居室里,如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我想要的东西。只是进医院前接到公司的调令,要将我调整到城市那头的分部门去,于是我赶回来匆忙地准备搬家,很多东西打包收拾到一半,再想翻出来实在太麻烦。
我坐在沙发上,望着这个过分空旷的房子,拼命想从自己摔成空白的记忆中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渐渐地,我的周身突然变得黑暗一片,浓雾包裹住整个房屋,四周弥漫着难闻却熟悉的铁锈味。我抬起头,窗户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裙子的女孩,身形纤细而柔弱。她的面容十分模糊,我想靠近她,脑中却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醒来时浓雾已经消失,客厅里又恢复明亮,只有我的手机在一直不停地震动。
是朋友打来的,他问我:“你什么时候搬家?”
我揉着太阳穴说:“就这两天吧。”我的房间里还有个麻烦,可我不知道怎么解决她。
“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兴许是我的语气太疲倦,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口吻,最终叹了口气,“你也别总一个人呆着。”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问我:“对了,昨天晚上你怎么没有回我电话?”
我皱起眉头,“你昨天有给我打过?”
“你又不记得了?”朋友的语气古怪,“我昨晚8点左右给你打的电话,接通也没听你吭声,几秒之后挂了。我以为你忙呢,就没继续打……”
我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昨天晚上的这个时间段我在卧室收拾东西,嘈杂中似乎有听到过电话铃响,但后来查看时并没有找到未接来电,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敷衍完朋友,点开通话记录,那上面明明白白显示着昨晚8点20分,朋友来电,接通3秒。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那瞬间的窒息感差点令我抽搐到将手机丢出去。
我扶住沙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来思考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我又犯病忘记自己曾挂断过一个电话,做这件事的就只能是那个女孩。
可她是如何打开隔间门锁,并且拿到我的手机的?又为何什么都不说,放弃这个绝佳的求助机会?
我突然发现我之前自以为是的算计实在有太多漏洞,我从未检查过那锁链的长度,可它们在地上厚厚堆叠,拉直起来说不定可以延展到厨房。
但这件事本就处处透露着诡异,一个我毫无印象的女孩子被囚禁在家中,朋友欲言又止的态度,以及我那隐藏着一切,却又浓雾遍布的记忆。
那其中的人全是模糊的面目,甚至包括我许久未见的父母,阴冷的气息卷土重来,试图阻止我靠近窗边的月白色身影……
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突然听到锁链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原本应该被锁上的隔间门被人轻轻打开。
1
“金城武主演的《喜欢你》上映了,我想去看。”
庾骁说:“我今天陪你去吧,不然明天放假我回家,就陪不了你了。”为了谢谢他陪我去,我买了票。
岁月从来不伤害那些好看的人,金城武老了还是那么帅。金城武给女主告白的时候,明阳给我来了电话,吓得我赶紧挂断,给他发微信。信息还没编辑好,他又打了过来,我再一次挂断。然后回了他一条微信:我现在上课,一会给你打过去。
看完电影,我和庾骁到小吃街吃了点东西。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让我带回宿舍给室友吃,还开玩笑说,追一个女孩子要先讨好她的室友,这样离成功就近了一步。
她们果然吃这一套,我回寝室之后,她们吃完东西就站到庾骁的阵营了,一个个都和我说庾骁是暖男,长得好看,这儿好那儿好的,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仍然意犹未尽……临睡之前,我想起来还没给明阳打电话,凌晨一点三十六,我想他应该已经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了吧,就给他发了微信。
“到家了吗?”
“没呢!北京的夜景还真好看,白天可能比这还好看吧!”
说完给我发了个小视频,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车子从他的视线里经过,隐隐约约听到有嘈杂的KTV音乐,天桥下像是有人蜷缩在那儿,小贩正打算收摊回家,小孩有模有样地帮他妈妈数着钱,经过明阳身边的那对夫妻真有闲心,大半夜还在遛狗……
灯红酒绿,人间喧嚣,偏偏明阳最孤单。
“到家了吗?”
“到了,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别上课犯瞌睡被老师罚了。”
“现在大学上课睡觉老师才不管呢!”
“那你也要好好听课学习啊!哥盼着你能有出息呢!别玩手机了,早睡早起!”
“知道,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之后,我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明阳真的很辛苦吧,我很没用,还不懂事。
天亮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我叫明远,明阳是我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很阳光,而且温暖。
2
我的思绪被带回到那一年,也是在电影院,我旁边坐着喜欢的男孩,明阳给我打电话,我吓得手心出汗,急忙挂断了,颤抖着手,大着胆子发短信给他说我在补课。
明阳后来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补课不好好听课,还带什么手机。我哭笑不得,对于欺骗他的事情很愧疚,又觉得明阳真的好傻,这么好骗。
喜欢的男孩向我表白,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明阳像是知道我在干什么一样,每次和那个男孩约会的时候,他都会好巧不巧地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叮嘱我出门和同学玩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和男孩子出去。如果知道我在外面玩,一定会问清楚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的时候还会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
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地向他汇报近况。很多时候和同学聚会,他都要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没有女孩子的话,我是和他说不清楚的。
同学们都说,“你哥怎么管你这么严啊,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同学一起玩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很反感,所以常常因为这些事和明阳吵、闹。不是他被我气到挂电话,就是我被他说哭。但我的这些小动作始终都不起作用,明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后来我分手了,再也不用编谎话去骗明阳了。但是明阳却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怀疑我在谈恋爱,用各种幼稚而且笨拙的方法来试探我。要我的社交账号密码,翻遍每一个联系人,从头到尾看每一段聊天记录。
我没有谈恋爱了,自然不会心虚害怕,反而巴不得他全部看完才好,这样他就会因为不相信我但却没抓住我任何把柄,羞于面对我了。大概他觉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到我吧,于是我生活里的异性朋友,都成了他的假想敌。
明阳很执着。社交账号里没找到证据,他就转战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那个动向。结果当然是徒劳无获。
明阳真的很执着,而且很过分。我放了寒假,他也终于回了家。那个假期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假装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然后很久才还给我。他仍旧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可以翻篇了。
那天我在打扫客厅,突然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声。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明阳就已经从我的围裙兜里抢走了手机。我和明阳大吵了一架,我骂他不懂得尊重我的隐私,很长时间不和他说话。
有天我偶然听到了他和妈妈的对话,他叹息、自责。妈妈劝导他说,我现在正处于不懂事的年纪,就算担心也不要过多干涉我。
我听见明阳说,“不管什么年代,现在的人是什么观念,我只是不希望在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好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担心她谁担心她?”
后来,我主动找明阳和好了。
3
高考结束,我就去浙江找明阳,他答应会带我去玩。
七月的浙江很闷,很热。刚下火车,我就想回到火车上去,完全没法儿待。在埋怨天气的碎碎念里走向了明阳和嫂嫂,他一脸笑意,一把接过我的背包,嫂嫂递给我一杯冰镇的西瓜汁,拉着我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明阳也不顾额头上流下来的汗,问我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我说:“还不知道录没录取呢!”
他说:“那不是早晚的事嘛!”那笑声比我还开心。
在没到浙江之前,我以为明阳和嫂嫂住在那种宽敞明亮,舒适清凉的员工宿舍楼里。上班的地方乘电梯上下,每天打卡进楼,朝九晚五。却原来是朝五晚九,黑白班颠倒着上。
我和明阳说,“你每天忙着上班,嫂嫂怀着孕也没办法陪我玩,不如我去你上班的厂里上班好了,还能挣点小钱。”
他说,“老板不要童工。”
我反驳:“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他说:“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等一天的,后来明阳终于耗不过我,他说:“你一个学生,做不了这个。”就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不让我做和他一样的活,说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后来,他自己经营了一个烧烤摊,我说:“这下我总该可以帮你做些事了。”
他说:“行,你帮我算账就好了,其他的我来。”
不让我靠近烧烤架,说是油烟对我的皮肤不好;不让我打扫,说会弄脏了我的衣服;不让我洗菜,说怕我洗不干净……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
晚上收摊回家时,他骑着小三轮车载着烧烤用具,我骑着电动车跟在他后面。他时不时就回头叫我注意看路,骑慢点。回家的那条路就那么点距离,来来回回无数次,他次次都要回头,没有一次放心过。
那些深夜里在家与烧烤摊之间,来来回回奔走的路程,让我突然看懂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管与我逆向或是同行,他先行或是我先行,我走多远,有多勇敢和独立,他都不曾放心过。我说不必追,他嘴上答应着,却跟着我走了好久好远。
别的人或许会送我玫瑰,陪我越过山丘淌过流水的人是明阳;别的人可以陪我看电影,为我斩过荆棘挡过风雨的人是明阳。
爱,任何一种爱,总是温暖明媚而且美好的,这是人们的感官接收到的。你看烈日下明阳的汗珠朝下流汇,那模样像不像玫瑰;还有明阳不愿让我看到的朝五晚九,是不是就像电影里男主角一样倔强。
4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我去了浙江。
明阳一年前就离开浙江了,他现在在北京,在一家料理店学厨。
刚下飞机没多久,明阳就打电话给我,问我和谁一起去的,让我注意安全。
我在鲁迅故居的时候,恰逢他午休。他和我开视频,说他在浙江的时候都没怎么来这些地方玩过,我就一边游一边和他介绍那些景点,这样,我所到之地他也能够感受一遍了。
我回了大连之后,有一天明阳给我发微信。
“你应该是谈恋爱了吧,自己有点分寸”
“我对象可好了!”我笑着逗他。
他回了我新的信息,气氛沉重起来。
“现在北京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都是大学生,你别错过了该学习的时候。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该读书的年纪没珍惜,很多地方都不如人……”
“我会好好学习的,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明阳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工作了,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小少年慢慢长成了坚强的模样。
明阳是被逼着成长的,单亲家庭的环境下,母亲没有余力给予我们更多的爱护。明阳从来不怪母亲,他清楚,母亲只是个妇人,是个文盲,仅有的能力已经用来解决一家人的温饱了,她没有错。无可奈何,即便意难平也都只好认了命。
明阳常说,“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哥哥们都盼着你有一天能有出息呢!”
“你以后有出息了,也就算给哥长脸了!”
“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能挣大钱最好,不过一定要有一个正式安稳的工作!”
明阳把所有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你别说他自私,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卑微了。他希望我以后能挣大钱,并不是因为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而是真的穷怕了。
明阳和我说过,他出门那一年,鞋子坏了,想要一双新的鞋,母亲没给他买。后来他挖了好几十斤的药草卖了9块钱买了一双新鞋,在学校穿,快回到家了又换坏的穿回来。
我觉得明阳真的很心酸,也真的很让人心疼。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凭什么偏偏是明阳。
5
相比较之下,我生得晚,比明阳幸运了太多。而我所有的幸运,都源自于他。
因为他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我却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像生活在温室里。从小到大,明阳都护着我。在学校里,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一起玩的伙伴,没有谁可以在我面前说脏话。长大后我才明白,他给我的,只有这个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明阳小时候很瘦、很单薄,像只小猴子。学校到家的路很远,常常我走不动了,他就会背我,歇歇走走,却从不喊累。
每次期末我拿了奖状,他笑得比我都还要开心。
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要我报学校报得离家近一点,而我一心一意只想去北方。
我哭着说她,是不是要一辈子把我拴在她身边。她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毕竟只有我这么个小女儿,山高水长的要见一面很难,不放心。我问明阳我应该报哪所学校,他说你喜欢去哪就去哪,我和她谈。最后,母亲妥协了。
明阳向来都支持我的,我想做什么他都站我这边。不会问太多,但凡是我想要做的,不犯错,他都会让我去尝试。
我想学画画,他说等你变成画家,要把我画得帅一点;我想学吉他,他说等你学会了弹给我听;我想写小说,他说等你写好了我做第一个读者。
我的所有想法他都无条件支持,尽管他也不知道我有的是一种什么梦想,但我的方向都是他的希望。
6
我不是一个好的载梦者。
我常常循环往复,时而奋发努力只求上进,时而又颓废到忘乎所以,时而害怕辜负了他的期望,时而真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倒是他,始终坚定,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期盼。
我也怕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害得他替我失望。
未来很迷茫,想着想着大概想出了一些方向。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应该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我没有和别人去看电影,没有要回他电话的理由。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好巧不巧地在我和别人看电影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最亲密的亲人之间都是有感应的。明阳对我的好,让我觉得除了他,我害怕全世界都会有恶意。
“到家了吗?”
不知道明阳什么时候回我……
公元2300年
“据本台最新消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科研天才——刘豪教授,研发出的时光穿梭机,已经调试完毕,将于本月22日在撒哈拉大沙漠的无人区,首次进行真人时光旅行,仅指定本台记者会作为特邀嘉宾到现场进行实况转播。”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试验的志愿者是影视处理界的天才——玉米……”
……
现在正是盛夏时节,阳光毒辣,撒哈拉沙漠就如看到毒品的瘾君子一般,毫无节制地向太阳索取着温度,努力让每一个冒险者变成干尸。
荒凉、酷热、绝望,这是每一个来过撒哈拉大沙漠的人对它的赞誉。
正午的烈阳洒在金黄的沙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在这凄凉的大地上,一排结合了房车和吉普车全部优点的交通工具,呼啸着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转瞬,却又被风沙掩埋。
在最前方的车内,刘豪靠在车载空调旁边,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型摄像机,神情认真地好像在擦拭刚从景德镇上淘来的瓷器。他们倒不必担心车子的能源问题,炙热的阳光早已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能源
“喂,我说我们为什么偏偏要选在撒哈拉,这种鬼地方谁都不愿意来,搞得咱们现在连个司机都没有。”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蹲在空调的另一边,嘴里叼着一块雪糕,不停地埋怨着。
“玉米,先忍一忍,这里的交通状况很好,车子的智能驾驶系统完全可以胜任。而且就现在土地资源的贫乏程度来说,也只有这里能够装的下时光机器。”刘豪中气十足地说道,如果不看他全白的头发和橘皮般的老脸,很难从他的声音里辨别出他的真实年龄。
玉米狠狠地咬了一口雪糕,直接吞了下去,本想宣泄一下不满,没想到却被冻麻了半边脸。
一位记者坐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尴尬地陪着笑,自从他插了两次话却没人搭理他的时候,他就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的任务只是转播时光旅行的全部过程。
无限连绵的黄沙使得车内的人都趋于沉默,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在这样枯燥的环境里谈笑风生。就在玉米实在忍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想要再次开口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在沙地上划下了一道弯曲的轨迹,玉米痛苦地捂住了嘴,眼睛用力地挤成一条缝隙,他刚刚咬到舌头了。
刘豪放下了手里的摄像机,打开了车门,顿时一股好似暴雨将袭的沉闷感将车内三人紧紧包裹。记者只觉得自己明明在呼吸,却完全没有呼吸的感觉,就好像在胸口上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
这时后面车队的门被打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面的士兵,井然有序地从车上搬下一个又一个的金属制品,并在旁边的沙地上开始了拼装。
记者看着那些衣着完备的士兵,他只觉那块千斤巨石被人打碎并塞进了自己的胸口,还用胶水把缝隙堵死,密不透风。不过记者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马上打开了摄影设备,并与电视台取得了联系,开始了实时转播。
“刘教授,请问那些士兵为什么能在这么的天气里武装齐全呢?这该不会又是您的新发明吧。”记者手持话筒,走到了刘豪身前,问出来自己心中最大疑惑。
刘豪将远眺的目光收回,面向镜头。与之前的死板完全不同,他嘴角含笑,露出了和蔼又慈祥的神情说道:“是的,这的确是我的新发明,他们的装备都是用特殊材料制作,具有很好的隔热性。只不过这种材料的造价昂贵,目前只能供给少量的士兵……”
玉米上窜下跳地纠正着那些士兵组装错误的部分,不时冲刘豪这里不满地看上两眼,每看一次手上调整机器的力道便会大上几分。
没过一会儿,一个巨大的底座便搭建完成。剩下的就是等运输飞机把主体运输过来,组装上去就完成了。
……
夜幕笼罩,气温骤降到了零下几十度,在场的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防寒服。在场中一个堡垒般巨大仪器突兀地耸立在沙地上,而玉米就站在堡垒顶端的一个玻璃仓内,手里紧紧地攥着刘豪在车上摆弄的摄相机。
刘豪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按下了面前的按钮,沙地上的庞然大物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频率震动了起来。在这震动的频率下,一旁拍摄的记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一般。
玻璃仓内凭空浮现出了点点荧光,荧光一浮现便贴着玻璃仓高速旋转了起来,在旋转的过程中,荧光也在不断分裂,慢慢地满仓的荧光将玉米完全遮住。许久,荧光渐渐暗淡了下来,玉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斑驳的摄像机。
……
三天后。
以撒哈拉为中心,周围的国家竟不约而同地关闭了所有的重污染工厂,并耗费大量资金将污染物收集起来运往太空,并且这个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刘豪站在联合国会议的发言台上,语气凝重地说道,“就在三天前,从玉米用生命换回的摄像机上我们发现了一种潜伏期极强的病毒,这种病毒会依附在重工业产生的污染物上进行传播”
“并且!”刘豪语气顿了顿,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台下记者手中的摄像机,加重了语气说道“只凭借目前的科技根本无法有效的进行对抗,所以我提议关闭世界上所有的重污染工厂,这是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还请你们好好考虑。”
话音未落,刘豪便低着头走了下来,没有去看那些神情变幻的各国首脑,径直向着场中的记者走去。他有必要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民众了解一下事情的严重性。
……
于是由刘豪和几个超级大国领头,在全世界人民的监督下,一场声势浩荡的“反污染”运动开始了。这场运动整整持续了五年,期间数不尽的富翁、高官没有来得及与自己支持的重污染工厂撇清关系,而变得家破人亡。当然,也有科学家提出过质疑,不过在人民的浪潮下,他们的声音连鱼儿溅起的浪花都算不上。
公元2305年刘豪私人实验室内
刘豪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在蛋糕上写下“40”两个有些扭曲的数字,刘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满意地打量着面前有些简陋的蛋糕,嘴角难得的浮现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五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
刘豪摘掉手套,小心翼翼地推着餐车,向着电梯走去。将餐车摆放妥当后,刘豪伸出了被白大褂遮住的手,手指如蝴蝶般飞舞,在楼层按钮上不断地按着。三分钟后,刘豪停了下来,电梯开始缓缓下降。
“-1”“-2”“-3”……显示器上的数字还在不断地变化,而刘豪的实验室却只有地下三层。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停了下来。门,缓缓地打开了。顿时一股极大的噪音,猛烈地轰击着刘豪的鼓膜,不断地挑战老年人的人体极限。刘豪看着正在地下室随着音乐狂舞的那个人,眉头皱起,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随即,伸手,从衣服的内兜掏出来一个遥控器,狠狠地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世界,清静了。
那个人回过头不满地瞪着刘豪。
“玉米,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份还满意吗?”刘豪无视了玉米的眼神镇定自若地说道。
自从五年前开始,刘豪便着手消除玉米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并对其所有的特征进行改变,直到五年后玉米的生日才算彻底完成。刘豪认为就算科技在发展十年玉米也不可能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还好,就是有点不习惯而已。不过也亏你能研究出那种谁都破解不了却又没有危害的病毒,整个世界都被你骗得团团转。”换了一副新皮囊的玉米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难道不好吗?用科技的退步换取生活青山绿水,会做这笔交易的人虽然不多但只要我想做就够了。”
“这样的生活好是好,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相信人类,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的……”
“或许……我们可以先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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