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妖:衔芯

万年雪封的冰山上有个冰洞,冰洞中放着冰棺,冰棺里躺着个美人儿,美人穿着紫色华贵的衣裳,身上蒙着层冰霜。

冰棺四周全是紫色的晶石围绕,在这白茫茫冷冰冰的一片中,中央的紫色,竟显出一些妖魅来。

“一个两个皆是痴人,遭了一身罪,到头来也只是成全了自己。”

说话的是名女子,她一身蓝衣,披着短斗篷,手上戴着淡蓝色软绒套子,张开双臂,对着冰棺之中的美人念着咒语。

不消片刻,从美人身体里泛出一道光,地上多了个紫衣男子。

男子跪在地上,像是刚刚苏醒,双眼朦胧,看着冰棺,又看向蓝衣女子,唤了声“玉主”。

“魅灵子,她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唤作玉主的女子,说话语速不慌不慢,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柔情。“可你用法术护了她的肉体九百年。”

“这是暖暖想要的……咳咳咳……”魅生九百年来没说过话,嗓子一时发不出音来。

“她想要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是为了给你看,如果当初你没有出现,她会一直丑着,在乞丐窝里讨生活,然后自然而然的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又或者遇到某个娶不到媳妇的大汉把她娶回家,生儿育女暖被窝,日子虽艰苦,也能儿女绕膝,寿终正寝。”玉主绕着冰棺走了一圈,停下来摸了摸女子的脸。“可你的出现,让她对美,有了执念。”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千方百计的得到它。不计手段,不顾后果。

女子说的两种结局,虽然也有不尽如意的地方,但比起芳华早逝,确实好的多。

“所以啊,”女子伸手在棺中美人额头上一点,美人瞬间变成了丑女,右眼处一大块乌青的印记出现,“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一些事儿一些人,就让她随风飘散吧。”

女子手起,棺中人的身体化为灰烬!

“石书瑶!”魅生想起身攻击,奈何与灵域玉主法术的差距不仅仅是在身份上,实力上更是撼动不了人家。

他怒吼着,身体没有力量支撑着,痛心疾首地嘶喊显得那么滑稽。

石书瑶的声音提高了些,“你困了她的灵魂九百年不得转世,你可以朝我喊,那她向谁说?”

“魅灵子,该醒醒了。”石书瑶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

魅生抬头,抱着石书瑶的腿,满眼哀求,“你把她弄哪里去了?求你把她还给我。”

“若是还没睡醒,就去替我办件事,醒醒神,做得好,我就告诉你,她去了哪儿?如何?”石书瑶在他耳边说完话,便推开了他,离他三步远。

魅生立马应下,撑起身子去完成他的任务。

待他走后,石书瑶掌心浮着一株鸢尾,她对着花说道:“怎么这些人,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用威胁才肯乖乖的听话呀?”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明白的,有些好奇,自己也到了那一天会怎么选择呢?

“暖暖啊暖暖,你的灵魂太弱了,不适合投胎,且让我用这鸢尾养你几日。就看看你家的这位小精灵,能不能促成另一对的好事喽!”石书瑶说完,暗嘲自己不像是灵域的共主,倒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家长,为自己的孩子奔波劳累,还得不到半点好。

“哎,算了,这里好冷,暖暖,我带你去我家玩玩。”说着,石书瑶带着鸢尾花离开了冰洞。

魅生来到人间,修养了一段时间。

打听到那条小虫子的下落,发现他在乎的人,是他的学生钱欢。

于是按照石书瑶的吩咐,抓了那个他在乎的人。

小虫子追了上来,三言两语,便发现了魅生爱唠叨的原因。

“你有多少年没说过话?”小虫子问道。

魅生愣了愣,“应该有九百年了吧。当初幼归大哥为你挡了天雷,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下场,我想,他是真的爱惨了你。同为精灵,我自认为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付出,便不再缠着你们了,倒是在人间游荡了两年,遇到了个姑娘……”

丑姑娘叫暖暖,十岁,在一个寺庙偷魅生的钱。

魅生睡在大石头上,暖暖的手伸进魅生的胸口,本想着偷几两碎银子,没想到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衣,直接摸到了他的胸脯,吓得小姑娘赶忙缩回手。

不过直接被魅生抓住了手腕,他没有睁开眼,声音里满是戏谑,“姑娘,摸了这个男人,你可要负责喔!”

男人的声音让暖暖心口一酥,这次偷钱不行,白捡一个相公?魅生睁眼起身,看到暖暖真容:“唔……好丑!”

嫌弃的语气让姑娘直接爆走,“臭男人,敢占老娘便宜。”说着随手抄来一个石头把魅生砸破了脑袋。

被打了……想他堂堂一个魅灵,被一个人间的小女孩打了,还见了血……

魅生坐在大石头上捂着头上的伤口,打算报复回去,可是他是魅灵,对着美好的事物能撒个娇调戏一下,在这么一个丑丫头面前,他动手的心思都没有。

直接把人敲晕了,晾在石头上。

丑丫头是有些丑,她面黄肌瘦,因为从没吃饱过饭,加上脸上有块乌青的印记,乞丐堆里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好在身上没有太多的酸臭味,平时说话收起了火爆脾气,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倒是讨得一些饭吃。

只是如今冬天了,没几个有钱人出来走动,暖暖才会想着偷些钱来度日。

这些都是在魅生再次来到她身边时了解到的。

那时他被打,虽说施个法术就可以把伤治好,但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享受一下人间的生活,加上人一闲就会找事儿干,于是魅生先去了一趟医馆,把额头包扎的像披麻戴孝一样,打好了腹稿,预备找暖暖要医药费。

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找到丑丫头的时候,她正在一辆马车中被捆着。

“大哥大哥,救救我,他们要把我卖给山里的老汉当媳妇。”暖暖嘴里的破布被魅生取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求救。

“虽然你丫头人丑,夜里关了灯不都一个样。”魅生开了黄腔,调戏姑娘,又想起眼前的丑丫头才十岁,应该是听不懂的。

换了个坐车的姿势,道,“救你可以,你同意以后给我当端洗脚水的丫鬟,承认此生养着本公子,公子便救你。”

暖暖想也不想,说:“好的好的,都听公子的。只要公子要救了我,我就是你永生的奴。”别人想听一句好话,暖暖能说出一箩筐不带重复。

“你这丫头,说话好听。”人类生命短暂,魅生瞅了瞅骨瘦如柴的臭丫头,想着就当养个宠物也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魅生隔绝,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已是空车。

暖暖离了危险,趁魅生不注意开溜了。

还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自言自语:“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老娘才不会那么傻了。”她就是当乞丐,也不会给别人为奴为婢,不然早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作粗使丫头。

“你这丫头,忒不实在。”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暖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待她抱着一棵树大喘气的时候,魅生从另一边出来勾着她的下巴,“累啦?要不歇会儿,再接着跑?”

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也是挺好玩的。

暖暖瘫在地上,“不跑了不跑了,我歇会儿。”

魅生道:“真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我饿了,你有吃的吗?”自己跑不过人家,这是暖暖知道的一个事实。

魅生也觉得有些饿饿的,进山抓了只鸡,回来的时候,地上的小人儿不见了……

默默骂了句,“不诚实的丑丫头,”又提了提手中的鸡,“连鸡的面子都不看?”

没多纠结,魅生拎着鸡,在暖暖下一个经过之地等着。

暖暖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不远处飘来一阵肉香。

她跌跌撞撞过去,看到了正在闻鸡肉香的魅生。

“丑丫头你跑得太慢了,看——”魅生面前的火刚熄,他将手中烤好的鸡在暖暖眼前晃了一圈儿,“我都烤好一只鸡了。”

“是嘛,真好,见者有份。”暖暖不管不顾,夺过来大吃特吃。

要说今日暖暖的行为,不礼貌,不道德,还有股莫名其妙的贱。

此时魅生就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玩这个不懂事儿丑丫头,只要不把人玩死玩残废,老天也折不了他的寿。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着。

不知不觉从刚开始的一跑一追,到后来的一人惹事一人扫尾。

“暖暖——”魅生还是艳丽的他,但是暖暖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身材开始发育,人也长得精神饱满,只是脸上的印记还在,她从不用头发遮挡着。看人的时候,那目光一半傲气一半挑剔。

“暖暖,说了多少次,拿人家的东西要给钱。”魅生从胭脂铺里追了出来,刚给人家把钱还上,就来暖暖耳边唠叨。

大街上的人看着这对男的俏颜,女的无盐的人儿,纷纷感叹怎么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男的是鲜花,女的是牛粪。

刺耳的话不是第一次听,暖暖转过身,“丑八怪,你看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魅生脚下一个缓冲,站稳了身子,还真认真看了看,“没什么不同啊!”

暖暖炸了,小姑娘张牙五爪,“不理你了,离我远点。”说完,跑到一个偏僻角落,从怀里掏出镜子,拿出新买的胭脂,在脸上擦了起来。特别是在有乌青印记的那个地方,反复擦着。

胭脂盒是淡紫色的瓷制盒子,盖上绘有鸢尾花形,盒底纹着东西,暖暖识不得几个字,老板说是这胭脂的名字:魅生。

也是她中意人的名字。

1

“金城武主演的《喜欢你》上映了,我想去看。”

庾骁说:“我今天陪你去吧,不然明天放假我回家,就陪不了你了。”为了谢谢他陪我去,我买了票。

岁月从来不伤害那些好看的人,金城武老了还是那么帅。金城武给女主告白的时候,明阳给我来了电话,吓得我赶紧挂断,给他发微信。信息还没编辑好,他又打了过来,我再一次挂断。然后回了他一条微信:我现在上课,一会给你打过去。

看完电影,我和庾骁到小吃街吃了点东西。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让我带回宿舍给室友吃,还开玩笑说,追一个女孩子要先讨好她的室友,这样离成功就近了一步。

她们果然吃这一套,我回寝室之后,她们吃完东西就站到庾骁的阵营了,一个个都和我说庾骁是暖男,长得好看,这儿好那儿好的,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仍然意犹未尽……临睡之前,我想起来还没给明阳打电话,凌晨一点三十六,我想他应该已经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了吧,就给他发了微信。

“到家了吗?”

“没呢!北京的夜景还真好看,白天可能比这还好看吧!”

说完给我发了个小视频,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车子从他的视线里经过,隐隐约约听到有嘈杂的KTV音乐,天桥下像是有人蜷缩在那儿,小贩正打算收摊回家,小孩有模有样地帮他妈妈数着钱,经过明阳身边的那对夫妻真有闲心,大半夜还在遛狗……

灯红酒绿,人间喧嚣,偏偏明阳最孤单。

“到家了吗?”

“到了,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别上课犯瞌睡被老师罚了。”

“现在大学上课睡觉老师才不管呢!”

“那你也要好好听课学习啊!哥盼着你能有出息呢!别玩手机了,早睡早起!”

“知道,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之后,我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明阳真的很辛苦吧,我很没用,还不懂事。

天亮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我叫明远,明阳是我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很阳光,而且温暖。

2

我的思绪被带回到那一年,也是在电影院,我旁边坐着喜欢的男孩,明阳给我打电话,我吓得手心出汗,急忙挂断了,颤抖着手,大着胆子发短信给他说我在补课。

明阳后来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补课不好好听课,还带什么手机。我哭笑不得,对于欺骗他的事情很愧疚,又觉得明阳真的好傻,这么好骗。

喜欢的男孩向我表白,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明阳像是知道我在干什么一样,每次和那个男孩约会的时候,他都会好巧不巧地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叮嘱我出门和同学玩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和男孩子出去。如果知道我在外面玩,一定会问清楚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的时候还会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

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地向他汇报近况。很多时候和同学聚会,他都要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没有女孩子的话,我是和他说不清楚的。

同学们都说,“你哥怎么管你这么严啊,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同学一起玩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很反感,所以常常因为这些事和明阳吵、闹。不是他被我气到挂电话,就是我被他说哭。但我的这些小动作始终都不起作用,明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后来我分手了,再也不用编谎话去骗明阳了。但是明阳却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怀疑我在谈恋爱,用各种幼稚而且笨拙的方法来试探我。要我的社交账号密码,翻遍每一个联系人,从头到尾看每一段聊天记录。

我没有谈恋爱了,自然不会心虚害怕,反而巴不得他全部看完才好,这样他就会因为不相信我但却没抓住我任何把柄,羞于面对我了。大概他觉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到我吧,于是我生活里的异性朋友,都成了他的假想敌。

明阳很执着。社交账号里没找到证据,他就转战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那个动向。结果当然是徒劳无获。

明阳真的很执着,而且很过分。我放了寒假,他也终于回了家。那个假期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假装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然后很久才还给我。他仍旧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可以翻篇了。

那天我在打扫客厅,突然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声。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明阳就已经从我的围裙兜里抢走了手机。我和明阳大吵了一架,我骂他不懂得尊重我的隐私,很长时间不和他说话。

有天我偶然听到了他和妈妈的对话,他叹息、自责。妈妈劝导他说,我现在正处于不懂事的年纪,就算担心也不要过多干涉我。

我听见明阳说,“不管什么年代,现在的人是什么观念,我只是不希望在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好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担心她谁担心她?”

后来,我主动找明阳和好了。

3

高考结束,我就去浙江找明阳,他答应会带我去玩。

七月的浙江很闷,很热。刚下火车,我就想回到火车上去,完全没法儿待。在埋怨天气的碎碎念里走向了明阳和嫂嫂,他一脸笑意,一把接过我的背包,嫂嫂递给我一杯冰镇的西瓜汁,拉着我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明阳也不顾额头上流下来的汗,问我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我说:“还不知道录没录取呢!”

他说:“那不是早晚的事嘛!”那笑声比我还开心。

在没到浙江之前,我以为明阳和嫂嫂住在那种宽敞明亮,舒适清凉的员工宿舍楼里。上班的地方乘电梯上下,每天打卡进楼,朝九晚五。却原来是朝五晚九,黑白班颠倒着上。

我和明阳说,“你每天忙着上班,嫂嫂怀着孕也没办法陪我玩,不如我去你上班的厂里上班好了,还能挣点小钱。”

他说,“老板不要童工。”

我反驳:“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他说:“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等一天的,后来明阳终于耗不过我,他说:“你一个学生,做不了这个。”就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不让我做和他一样的活,说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后来,他自己经营了一个烧烤摊,我说:“这下我总该可以帮你做些事了。”

他说:“行,你帮我算账就好了,其他的我来。”

不让我靠近烧烤架,说是油烟对我的皮肤不好;不让我打扫,说会弄脏了我的衣服;不让我洗菜,说怕我洗不干净……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

晚上收摊回家时,他骑着小三轮车载着烧烤用具,我骑着电动车跟在他后面。他时不时就回头叫我注意看路,骑慢点。回家的那条路就那么点距离,来来回回无数次,他次次都要回头,没有一次放心过。

那些深夜里在家与烧烤摊之间,来来回回奔走的路程,让我突然看懂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管与我逆向或是同行,他先行或是我先行,我走多远,有多勇敢和独立,他都不曾放心过。我说不必追,他嘴上答应着,却跟着我走了好久好远。

别的人或许会送我玫瑰,陪我越过山丘淌过流水的人是明阳;别的人可以陪我看电影,为我斩过荆棘挡过风雨的人是明阳。

爱,任何一种爱,总是温暖明媚而且美好的,这是人们的感官接收到的。你看烈日下明阳的汗珠朝下流汇,那模样像不像玫瑰;还有明阳不愿让我看到的朝五晚九,是不是就像电影里男主角一样倔强。

4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我去了浙江。

明阳一年前就离开浙江了,他现在在北京,在一家料理店学厨。

刚下飞机没多久,明阳就打电话给我,问我和谁一起去的,让我注意安全。

我在鲁迅故居的时候,恰逢他午休。他和我开视频,说他在浙江的时候都没怎么来这些地方玩过,我就一边游一边和他介绍那些景点,这样,我所到之地他也能够感受一遍了。

我回了大连之后,有一天明阳给我发微信。

“你应该是谈恋爱了吧,自己有点分寸”

“我对象可好了!”我笑着逗他。

他回了我新的信息,气氛沉重起来。

“现在北京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都是大学生,你别错过了该学习的时候。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该读书的年纪没珍惜,很多地方都不如人……”

“我会好好学习的,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明阳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工作了,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小少年慢慢长成了坚强的模样。

明阳是被逼着成长的,单亲家庭的环境下,母亲没有余力给予我们更多的爱护。明阳从来不怪母亲,他清楚,母亲只是个妇人,是个文盲,仅有的能力已经用来解决一家人的温饱了,她没有错。无可奈何,即便意难平也都只好认了命。

明阳常说,“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哥哥们都盼着你有一天能有出息呢!”

“你以后有出息了,也就算给哥长脸了!”

“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能挣大钱最好,不过一定要有一个正式安稳的工作!”

明阳把所有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你别说他自私,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卑微了。他希望我以后能挣大钱,并不是因为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而是真的穷怕了。

明阳和我说过,他出门那一年,鞋子坏了,想要一双新的鞋,母亲没给他买。后来他挖了好几十斤的药草卖了9块钱买了一双新鞋,在学校穿,快回到家了又换坏的穿回来。

我觉得明阳真的很心酸,也真的很让人心疼。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凭什么偏偏是明阳。

5

相比较之下,我生得晚,比明阳幸运了太多。而我所有的幸运,都源自于他。

因为他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我却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像生活在温室里。从小到大,明阳都护着我。在学校里,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一起玩的伙伴,没有谁可以在我面前说脏话。长大后我才明白,他给我的,只有这个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明阳小时候很瘦、很单薄,像只小猴子。学校到家的路很远,常常我走不动了,他就会背我,歇歇走走,却从不喊累。

每次期末我拿了奖状,他笑得比我都还要开心。

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要我报学校报得离家近一点,而我一心一意只想去北方。

我哭着说她,是不是要一辈子把我拴在她身边。她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毕竟只有我这么个小女儿,山高水长的要见一面很难,不放心。我问明阳我应该报哪所学校,他说你喜欢去哪就去哪,我和她谈。最后,母亲妥协了。

明阳向来都支持我的,我想做什么他都站我这边。不会问太多,但凡是我想要做的,不犯错,他都会让我去尝试。

我想学画画,他说等你变成画家,要把我画得帅一点;我想学吉他,他说等你学会了弹给我听;我想写小说,他说等你写好了我做第一个读者。

我的所有想法他都无条件支持,尽管他也不知道我有的是一种什么梦想,但我的方向都是他的希望。

6

我不是一个好的载梦者。

我常常循环往复,时而奋发努力只求上进,时而又颓废到忘乎所以,时而害怕辜负了他的期望,时而真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倒是他,始终坚定,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期盼。

我也怕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害得他替我失望。

未来很迷茫,想着想着大概想出了一些方向。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应该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我没有和别人去看电影,没有要回他电话的理由。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好巧不巧地在我和别人看电影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最亲密的亲人之间都是有感应的。明阳对我的好,让我觉得除了他,我害怕全世界都会有恶意。

“到家了吗?”

不知道明阳什么时候回我……

锲子

“君上为何自历劫归位后,便一直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可是在凡间的劫太过不顺心了些?”作为君上座下第一得力星君,辰星认为自己很有义务替君上排忧解难。

白皓灵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言轻轻睁开灵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轻启薄唇淡淡道:“本君多次下凡历劫,唯此次有些不同,虽已归位重回天庭,却始终想不清楚,这须臾一生,究竟是渡过了这情劫,还是被套进了这情劫。”

辰星自然知晓,君上此次下凡,便是为了体味一番七情六欲,而能让君上如此惦念的,恐怕这情缘也是颇为曲折。

“小神已按照君上的意思嘱托过司命星君,并未在气运簿上写一个字,因而这一生,君上是全凭自己的命数度过的。”

“本君的命数吗?”白皓灵喃喃道。

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辰星见君上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出言打扰,只恭敬地候在一旁。

“你去替我见一见司命,问一下……问一下那个凡人林松沐此生的姻缘。”白皓灵说话时神情略有犹豫。果然,辰星很是惊诧,原来那个令君上心心念念的凡人,叫做林松沐。

“诺!”辰星忙敛了心神,怀揣着这个惊天秘密去寻司命,不多时便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如何?”

“这……司命星君也觉得古怪,替那凡人写好的一段姻缘,竟平白消失了,方才司命翻遍了命簿,也找不到原先的文字。小神斗胆猜想,莫不是因了君上的缘故,使那凡人也被影响了命数。”

“因为我吗?”白皓灵喃喃道。

“还有一事,那个凡人消失的不仅仅是段姻缘,连带着还有他的后半生……”辰星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他明显感觉到君上周身的气息开始泛起涟漪。

“他竟然……死了?”

突然,白皓灵转身下榻,整整衣袍,沉声道:“本君要去一趟冥界,若是天君有什么事情急着寻我,你便传信给我,若是旁人请见,一律推了就是。”

“诺!”辰星低眉顺眼退到一边,看着君上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甚感欣慰,自家君上这万年不开窍的铁树,如今竟隐隐要开一株桃花了。

1

平静了万年的天庭一朝震动,众仙家颇为心痒却不敢妄议,只在眼神交汇之际暗传八卦,毕竟事关那位神君,谁又敢轻易将之作为谈资呢?

白皓灵作为仅次于天君的神君,比天上的任何神君更难以捉摸,众仙家只知他性子淡漠,其余概是揣摩不透,也只有他座下的辰星星君能略微说上几句话。

此番震动了整个天庭的消息,便是这几万年来都足不出户的神君,居然主动要求下凡历劫,一尝人间疾苦,连天君都颇为惊讶,毕竟投身凡胎大多都是作为一种惩治仙家的手段。

白皓灵无视其余众仙的反应,对座下的众星君稍作交代,便下了冥界,过奈何桥去了。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白皓灵从铺子查完账回府,老远便瞧见有个人影靠坐在自家宅子门前,冷漠的俊脸不自觉蹙起眉头。

待走得近了,白皓灵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的感情:“让开。”

那人生就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扑扇着略有稚气的眼眸,就是衣袍看着脏了些,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听到有人轻呵,立马爬了起来,只是刚一站定,身子就开始不自觉轻晃,眼瞅着便要朝后栽去。

自看见那人起,白皓灵拧在一处的峰眉就未展开过,更遑论要伸手去扶,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好在那人迅速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狮,才免于以头抢地,旋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这位公子,打扰了,小生自家乡进京赶考,却不料途中被劫匪抢了盘缠,本想着也不算远了,约莫也能撑到京城,哪知适才路过贵府门口,一阵目眩,因而不得已借此地稍作休息。”

白皓灵盯着那书生,半晌冷冷开口:“那可休息够了?”

书生也不恼,依旧一脸笑意,拱手作揖道:“够了,多有叨扰,小生告辞。”

却不料书生刚一迈步,脚下发软,径自栽倒在白皓灵身上。

白皓灵虽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自通一本生意经却从未习武,哪里避得开这么大个人,下意识便伸手去接,令得书生撞了个满怀。

书生微窘,赶忙站直,连连道歉。

“罢了,瞧你也确实站不稳了。”白皓灵退后一步,摆摆手。

“多谢公子体察。”那书生抬手又要作揖。

“你叫什么名字?”白皓灵开口问道。

“小生姓林讳松沐,字子栩,江南人士,因乡试中榜赴京赶考,只求此番能光耀门楣,也不负多年的寒窗苦读。”

“书生都似你这般话多吗?”白皓灵瞥一眼兴致高昂的林松沐,冷冷开口,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语罢白皓灵朝偏门走去,一旁候着的下人早已将门打开,白皓灵一只脚正要迈过门槛,却突然开口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林松沐一愣,呆呆地反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白皓灵不再开口,径自朝院内走去。

林松沐大喜,甩开两条腿就要朝白皓灵跑去,却忘了自己多日未进水米,连走路都成问题,于是乎,便在白府门前行了大礼。

从这日起,白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家那位冰块一般的少爷,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你在忙些什么?”林松沐趴在门扇上,瞧着白皓灵进进出出。

白皓灵停下步伐,转而露出昙花般的笑容,“既要赶考,总不能落下功课,书房先借你,好生温习。”白皓灵将书房大致收整一番,挑了几本常用的书籍,连带着账簿一道搬出了屋子。

“那你呢?”

“我先去父亲的书房暂用几日。”

“在你府上叨扰这么些时日,竟也一直未能拜谒令尊,实是失礼,却不知白老爷哪里去了?”林松沐状似轻松般问出声来,心里却是万分紧张。

白皓灵倒是不疑有他,“父亲去了南方,算日子倒也快回来了。”

“那你可得提醒我,我好提前准备一番。”林松沐认真嘱咐道。

白皓灵失笑,“又不是见公婆,还需要准备什么?”此言既出才发觉不妥,当下却也只能尴尬地住了嘴。

林松沐也是微愣,旋即大笑道:“头回拜谒宅邸主人,自是该礼数周全,若是一不留神冲撞了令尊,令尊不许你再跟我来往了可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白皓灵面色酡红,丢下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去。

“总得给你父亲备份大礼才是。”林松沐盯着那道仓皇的背影喃喃自语。

2

作为一名赶考的书生,白皓灵认为林松沐十分地不敬业,整日里不见他背书温习,却总爱赖在父亲的书房,同自己一并呆着,偶尔看些小话本,咯咯笑个不停。有几番忍不住要考问他,却偏偏一次也没将他难住,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你又在算些什么?”林松沐不知何时挪到了白皓灵对面,双手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后者将算珠打得啪啪作响。

白皓灵正认真核对账本,陡然被人出声问话,自是惊了一跳,抬眼对上那双乌漆的灵动双眸,也只得无奈道:“话本看完了?”

林松沐点点头,十分乖巧,“我可否翻翻令尊的书架,找本有趣的读物,这几日城里的话本都被我翻遍了,实在找不出新奇的了。”

“你随意,别再打扰我就是了。”白皓灵挠挠头,先前算到了哪里,已然忘记了。

“好好好,不打扰。”林松沐笑着退后几步,直到白皓灵再次集中精力,方才去翻看白老爷的藏书。

“少爷!”仆从白吟踏进门,正要说什么,但是打眼瞅到林松沐,便急忙住了嘴。

白皓灵接连被打断,不悦地抬头蹙眉,沉声道:“何事!”

“老爷极为珍爱的那柄玉如意不见了,昨夜小的分明查看过,可是今早去打扫屋子,那玉如意竟不翼而飞了。”

“丢了就去找。”

“白叔已经找遍了府里,只差您的院落和林公子的厢房,因了是您的客人,白叔不敢擅入。”白吟语罢小心翼翼瞥一眼林松沐。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松沐?”白皓灵不悦道。

“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亲眼瞧见,昨夜林公子进过老爷的房间。”白吟笃定地望着林松沐,而后者却丝毫不见慌乱。

白皓灵当下只觉荒谬,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会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这般信任,“既是入夜时分,看错了也是极有可能的,我不信松沐会做出偷盗这等下作之事。你去告诉白叔,让他看紧近日出入府邸的下人,一旦发觉异样,便来报我。”

“诺!”

待白吟退下后,白皓灵定定地望着林松沐,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透着暖人的光芒,“抱歉。”

良久,林松沐方才开口:“为什么信我。”

白皓灵失笑道:“因为我相信,你不屑于做这种不告而取之事,即使当真做了,定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你……”林松沐神色有些怪异,一向坚定的信念竟有些许动摇,这种莫名的情愫……是不忍吗?

“没事的,反正我信你。”白皓灵抬起手,拍拍林松沐的脑袋,言语之间竟透着宠溺之意,只是两人却无暇顾及。

林松沐故作轻松地用手肘戳戳白皓灵的胸膛,“原来你这大冰块也会暖人啊。”

“这叫什么话。”白皓灵手指轻弹林松沐光洁的额头,“行了,别被这些不懂事的下人搅扰了兴致,看书去吧。”

本该踏上归途的白老爷,却不料被一位贵人绊住了脚步,纷杂的朝局总也免不了官商勾结,在利益的牵扯下,有些人早已牢牢捆绑在一处,中饱私囊之际也注定了悲剧一场。

而远在北方的白皓灵依旧过着富足的小日子,前段时日的偷盗事件也终于抓住了正主儿,一场纷纷扰扰的捉贼算是落了帷幕,还了林松沐一个清白,也还了白府一个清静。

恰巧又赶上小城特有的灯火节,白皓灵特意放下了铺子里的琐事,陪着林松沐一道上街。既是节庆,城里自然热闹非凡,未出阁的女子依着风俗,大胆寻求如意郎君,而独身的俊俏公子,自是也趁此良机一览芳华。

一时间俊郎丽人,妙灯烟火,倒真是目不暇接。

“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总算没有累你名声受损,倒也值得一庆。”白皓灵手中提着一兔儿花灯,递给林松沐。

“我也没觉得有甚,不过能劳你这大忙人带我逛灯会,倒真是该好生庆祝了。”林松沐将花灯提到眼前,轻轻左右旋转,直乐得咯咯笑。

“往年我也不曾好好逛过,眼下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能领略一番本土的人情风俗。”白皓灵笑着摇摇头。

林松沐意料之中地惊诧,“如此有趣的节庆,你竟是头一回上街?那你这十八年来都在做甚?”

“儿时许是随着母亲一道玩耍过,但年成久了,早就记不得了,自母亲走后,父亲一直忙碌,我也便没了兴致。”

林松沐坏笑,“说到底还是觉得一个人无趣吧,倒真是奇了,大好儿郎难道不该借机结识几个姑娘吗?”

“那你希望我去结识吗?”白皓灵突然认真道。

“我……”林松沐没料到随口一句揶揄他的话,竟被他拿来憋得自己哑口无言。

世间最有趣的便是说何事便来何事,还没等到林松沐的答案,便有位大胆的姑娘款款而来,横在白皓灵面前。

“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白公子,今日倒是得幸能在花灯下相会,不知可否约白公子一道游湖,在画舫一叙?”

要说这女子也颇有几分姿色,因而才能在姑娘们观望犹豫之际,有这自信直言相邀,含羞带怯的眼神直撩人心弦,轻柔的声线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林松沐不知怎的头脑一热,一把将白皓灵扯到自己身旁,急声道:“他已经有人陪了。”

白皓灵眉眼弯弯,低头去看林松沐,嘴角溢出的笑容比灯火还闪耀万分,“姑娘也瞧见了,还请恕在下不能赴约。”

林松沐脸庞烧红,也不敢抬头去看白皓灵,只任由他牵着自己抬步离去,路过那女子时,林松沐分明瞧见那动人的脸庞是一片惊愕。

走得远了,白皓灵低笑出声。

林松沐有些被人看穿心思的羞恼,“你笑什么!”

“因为我高兴啊!十八年来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高兴!”

林松沐抬眼去瞅,心下暗叹,原来这张总是冷若冰霜的面庞,笑起来竟是这般光芒万丈,倒真是应了那句,心中纵有万语千言,也找不出恰当的语句来形容你此时特有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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