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夜II之第四夜:老男孩

在那注定不凡的1977,文革结束复高考,全国掀起读书热,百万知青重拾笔,立志跨过独木桥,投身祖国新建设。这一年,我刚上初中,十岁出头的毛小子不懂四化建设跟我有啥关系,穿壁引光为的就是加入非农队伍,住进知青口中的大城市,吃吃那商品粮,讨个细皮嫩肉的俏媳妇。

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爹,每回见到我在煤油灯下看书,总会数落我一番,“你高考,考啥考,初中毕业就了不得啦!一个种地的就老实本分种地,识点字就成,别整天尽想那歪门邪道。咱们老王家祖坟上啊,都没那颗念书的蒿子!”

见我无动于衷,爹那驴脾气一下就上来,背手跺脚,围着我转圈嚷:“你念罢,念罢,考上也没钱供你!”

1982年,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被首次提出,不论工农业还是国防科技业,都一派欣欣向荣。高考源源不断为现代化建设输送人才,除了我。

爹拿着铁锹,把我从放榜的地方赶回家,他追我跑,那吃草的黄牛见了直哞哞笑,“臭小子,考也没考上,浪费我那么些灯油!”

落榜后的我整天被爹催着去种地,实在拗不过,我兜里揣本书出门,播完种插完秧后,坐地头看会书谋划来年重考的事。

年节时,嫁到城里的姑姑回村看望我爹,见年轻力壮的我竟然在家里和爹种地,盘腿坐炕头上就唠叨开了。姑姑奋力拉开爹娘那封建思想的大门,我暗暗叫好,心想那城里人就是思想活,这下考试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可谁知姑姑说半天,竟是想拉我去鞋匠那里学手艺。我那直肠子爹架不住说,被姑姑洗了脑,愣是把这事答应下来。

姑姑回城那天,爹把我五花大绑扔上老牛拉的车,一路上我一语不发。姑姑看着我拧巴的脸笑,“傻小子,你懂啥,姑看着你长大,还能坑你不成!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现在做鞋师傅吃香着呢,你就等着出息人吧!”

一路颠簸进了城,拐进条叫纬十一的路。顺着这条路路东的西门往里走,到东头小广场一个叫西门街的地方下了车。

这是条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两边全是店铺,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张家点心铺、白家百货店、王家乐器铺、葛家包子店……姑姑带我在路南中间停下,进了家字号为“梁派鞋艺”的铺子。

一进门就看到约摸七八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忙碌着,八方来客正在看鞋试鞋,姑姑让其中一个去里屋请了梁师傅出来。

姑姑弓腰堆笑,忙迎上前说:“梁师傅,我把我乡下的侄儿给您带来了,看在我们老街坊住着的份上,让他跟您学学手艺,好挣口饭钱。”

这梁师傅已是花甲之年,身形消瘦,眉毛稀松而粗黑,呈倒八字型。说话时好瞪圆眼睛,薄嘴片子里吐出的话字正腔圆,带着股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带的人很是尊敬他。梁师傅的师父曾给大清朝慈禧太后做过鞋,还被封了官。

后来日本人的炮火烧了中华大地,叽叽哇哇的太君看上梁师傅的手艺,叫他做鞋,梁师傅不肯,太君要剁掉他谋生的手指头,他还是不肯。闪着寒光的大刀欲要落地时,正巧八路军赶来,这才得救。梁师傅便随着八路军的队伍迁来这座小城,在这安了家。

梁师傅上下打量我一番,扔下一句:“半个月学不会——给我滚蛋!”说完便拂袖而去,回了里屋。

我自是不想在这学手艺,可不愿姑姑白赔了笑又被人家看轻,便在心里暗暗较起了劲儿,发誓让这怪脾气老头高看一眼。

梁师傅的铺子卖各种年岁人的鞋:学步孩童的虎头鞋,青壮年的白底黑面鞋,还有裹脚老人的三寸金莲鞋,主营的却是柳眉朱唇新嫁娘的婚鞋。五色的丝线穿来引去,展翅的凤凰,盛开的牡丹,呼之欲出,叫人称绝。

这老头虽不讨喜,但制鞋的功夫确实了得,难怪这带的人穿鞋只认梁师傅。按他们的话说:只有这梁师傅的鞋才舒服、喜庆,让人穿了觉着幸福。

而我学的就是制那白底黑面鞋。看似小小的一双鞋,做起来并不简单,要经历数道工序才可制成。最主要的便是剪样纳底、裁缝鞋帮、绱鞋楦鞋、修整抹边八道。那鞋底最是讲究,有32层厚,制袼切底、包边粘合、圈底纳底,最后还要槌底定型。

除了学做鞋,还要照顾梁师傅的起居。这带建筑的格局都是前边店铺、后边住家。梁师傅的房子是传统的四合院式构造,他住正北的主屋,我和其他学徒住西厢房,东厢房常年上锁,梁师傅偶尔打开门,在里边神神叨叨说些话,我们向来敬而远之,不敢打搅。

说来奇怪,仅一周时间,我就把制鞋的工序学个大概,梁师傅虽未表态夸赞,却已经让我上手跟他做些简单的活。渐渐的,我便对这一底一面,一针一线产生兴趣,空闲时研究怎么提升技艺,尤其是鞋帮的纳法。

绳子拉紧,才会结实;撑鞋时,要用锤子一点点地敲,力道切记要适中,太大撑破布面,太小形状走样。梁师傅看我认真,偶尔指点一二,别的学徒看了眼红,阴阳怪气说师父偏心我。但我们师徒除了做鞋的事,没有过半个字交流,他大抵不想,我也不愿。万一哪句话没说好,被他一通骂,着实不值。

白驹过隙,三年弹指一挥间。普通的布鞋我已然能独立完成,只是那绣花婚鞋师父不授,说我还未到火候。

1985年,国家决定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厦漳泉三角地区开辟沿海经济开放区。国营企业在全国各地投资设厂,一家手工布鞋厂就设在我们这座小城里。靠着梁师傅教的手艺,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我成功进厂,成了国企员工。

临行前,我给梁师傅磕了个响头,算是答谢他的授业之恩。梁师傅依然像以前一样严肃寡言,只是那嘴角微微抽动,似有不舍,似是无奈,良久长叹一声,拂手而去。

厂里的工作我很快上手,因为手艺好,主要负责纳鞋帮,工资颇丰,生活有了很大好转。高考的事虽未如愿,可当初的目标已然实现大半,就差讨个俏媳妇了。

我在的车间,年轻汉子为主,水灵的姑娘们大都被派去做绣花鞋,只有零星几个分布在我们车间,其中一个负责绱鞋,唤作桂花。她刚好在我制鞋工序的下一步,每天都要从我手中接过几十双鞋的半成品。

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起来,桂花细看竟有些面熟,询问才知她陪出嫁的姐姐去梁师傅店里做过婚鞋。

我对她们姐妹颇有些印象,素净脸略施粉黛,水葱手肤如凝脂,无北方女子之豪爽,倒有江南女子之秀气。当时我便对桂花心生爱慕,只是这露水情缘,不便表达情意。没想到几经辗转,故人再见,实在是缘分使然。

桂花得知我是梁师傅的徒弟,不禁敬佩万分。她的手艺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同样了得。只是梁师傅声名远播,已然成了布鞋届的权威,难怪她亲姐姐的婚鞋都要找梁师傅来做。

我同桂花郎情妾意,亲事很快便定下。我们在这城里的亲友不多,除了双方爹娘,桂花只叫了她姐姐,我也只叫了姑姑和梁师傅。我同梁师傅虽不亲近,可毕竟师徒一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也算我在这城里的亲人了。

梁师傅见我请他喝喜酒,表现出平素里少有的喜悦。

成亲的前几日,梁师傅差人送来份礼物。拆开一看,是双婚鞋。绒缎的面,千层的底,金丝线的双囍,五彩的凤。技法精妙,远超我平生所见,不明师父为何送此厚礼,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倒是桂花见了欢喜得很,她颊上的绯红告诉我,穿上它的那一刻,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成亲当日的酒席间,梁师傅同我姑姑爹娘说起不少陈年往事。酒愈酣,话愈多,众人皆醉,都摇摇晃晃回房休息,只有梁师傅一人还在不停絮絮叨叨,一晚上说了近乎一辈子的话。我搀他回去,却不小心见他眼角落下一滴眼泪。瞬间心脏猛烈抽搐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要讲些什么。

梁师傅用力按着我的肩膀陪他坐下,在碗里倒满酒自顾自地说:“你小子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气盛不服输,爱捣鼓,有股聪明劲,老是让我想起十七八岁的自己。那时候我还在给师父当学徒,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民国二十二年,我看上来店里做鞋的官家小姐书瑶。书瑶有自己的脾性,家里给说的亲事统统推掉,愣是要公开招亲,不比武不比文,只要送上样信物即可。她爹宠她,由着她的性子来。

“我自知出身卑微,没有机会,可得知这样的消息,还是欣喜万分。不眠不休纳了双鞋送到她府上,想着就算娶不到她,好歹也能送她个物件。”

师父喝了碗酒继续说道:“书瑶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不爱财也不喜字画。她说钱财是身外物,字画都惺惺作态,只有我的绣花鞋有温度和感情。我与书瑶情定,她爹嫌弃我的出身,禁止我们见面。

“一天夜里,书瑶偷跑出来和我私奔,我们一直走了好远好远,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城里,我们在那里拜堂成亲。没能给书瑶做一双像样的婚鞋,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她老是安慰我说,以后补上就好了,我在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看着酒里映着的月光,抹了抹眼角的泪接着说:“没过多久,书瑶爹就找到了我们,强行把她拉走,回去后才发现书瑶已经有了身孕。他爹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成全了我们。可谁知好景不长,我的儿子才一岁就来了日本人。书瑶和我那襁褓中的婴孩,全都死于战火。”

想不到一向铁面的梁师傅,竟也有如此心酸的往事。难怪他要送桂花一双绝美的婚鞋,也许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亏欠。他原先在东厢房里的絮絮叨叨,该是在悼念那亡去的妻儿吧。早前我对师父的敬畏和一丝丝的厌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个六旬老人的心疼。

那夜的月光如水,我和师父对饮,直到天明。

1992年南方谈话,提出把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思想进一步解放,中国的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极大提高,皮鞋成了时髦青年男女的穿着,就连布鞋也被机器批量生产出来。

巨大的竞争冲击,加上国家逐步对国有企业进行改革的影响,我们城里的布鞋厂最终倒闭了。

我和桂花双双下岗,失去全部的经济来源。怀里的孩子嗷嗷待哺,万般无奈下,我想到或许还可以去求助梁师傅。

谁知梁师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机器做出来的布鞋结实耐穿又便宜,导致梁师傅的顾客已然失去大半。曾经面对国恨家仇也未曾低头的硬汉,此刻却被冰冷的机器打败,让人不免有些伤感。

没有新客再来买鞋,街坊们也只是偶尔来照顾一下生意。多张嘴就得多碗饭,我和桂花旋即决定离开,可梁师傅坚决挽留,我们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师徒齐心共渡难关。

新鞋卖不出去,我们就选择做些缝缝补补的活,不仅补鞋,也补衣服,又把大量的鞋降价处理,虽然还是比机器产的贵出一些,但是好在赚的钱还能勉强糊口。

有一天,店里关门后,师父十分神秘地叫我过去,竟是要将绣花鞋的技法传授给我,他说时候到了。一丝一线,一针一孔,小小的鞋面像一个舞台,没有观众和掌声,没有乐音和配角,师父一个人音起音落,唱了这个年代最后一曲戏。

自此之后,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只能卧床休息的地步。我每日给他喂饭擦洗身体时,都要强忍泪水。这个做了一辈子鞋的工匠,惦念了一辈子妻儿的丈夫,授我技艺又看我成家立业的父亲,就快要走到他生命的尽头。师父也只是说:“没事的,人总要走到那一天。”

那一天很快就来了。师父握着我给他喂饭的手,迟迟不肯松手,缓缓才说:“我做了一辈子鞋,这一针一线的功夫,太多人都可学得,但乡亲们却只认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很多人误以为区分一个手艺人水平的高低,是看他掌握了多少专业的技巧,其实不是。

“感情,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当做出的鞋有了感情,才能打动人,这才是评判的最高标准。所以乡亲们只认我,因为只有我肯在每双鞋里投入感情。现在的人们呐,太急于求成,只看价格不问诚意,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都被冰冷的机器取代,被人们毫不留情地丢了……”

师父浑浊的老眼流下一滴热泪,我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制。师父扭头看向我说:“你是最像我的徒弟,也是我手艺最好的徒弟,你可愿意把这份诚意一直传承下去?”

我握紧他的手,郑重地点头。师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一批又一批人投身下海的热潮中时,我和桂花选择坚守。日子过得很惨淡,我们经常食不果腹,却自得其乐。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为了让师父的遗志更好地完成,我和桂花决定在原先的工艺上进行改造,把目标顾客定位成孩子和老人,为他们专门设计促进生长和足底保健的布鞋,销量出奇的好。

生活渐渐有了好转,我们的小店有了些名气。一日,一个戏子拿着一双手工绣花鞋来找我做,我突然萌生做戏曲绣花鞋的想法。

传承手艺人的这份诚意,是师父的愿望。但若能借着国家大力发展京剧这股东风,把手工布鞋这传承了三千多年的民族技艺发扬光大,该是一个手艺人毕生之幸事。

如我所料,重新定义目标市场之后,收到的订单与日俱增,我和桂花也教起徒弟。与此同时,国家逐步加大对民间艺术的保护,这份来自手艺人的诚意和流传上千年的古老艺术,终于得以传承。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师父的信任。

清明时节,杏花微雨,我带着二两薄酒去看望师父,把一双新工艺制作的布鞋放在他老人家的坟前。

师父,我明白,当一个鞋匠做的鞋有了灵魂,他便不再只是一个鞋匠。

可我也只是一个鞋匠,传承文化和诚意的这条路,还有太久太久要走。

1

“什么,你说盗圣步九霄是个采花贼,采了你家的花?”

武林盟的邸馆内,传出一声高呼。印局的主事捏着狼毫笔,紧张的望着眼前这位危险的人物——毒母花扶影。

花扶影沉痛的点了点头,一把扯过身侧的随从,指着她分外惋惜、分外痛心的道,

“盗圣采就是她!”

“她?”

主事大人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女子生的奇丑,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扛着把大刀,很是威武雄壮。在毒母面前,主事大人依旧不怕死的乐了:“嚯,这盗圣口味挺独特啊。”

乐完以后,主事大人将笔头一搁,甚是正气凛然的道,“在下断不会为你冤枉侠义之士。”

“啪——”

花扶影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泛着银光的物什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主事连忙抬手抱头,一脸惊恐的往后缩,“别杀我!别杀我!我写!我写!盗圣是采花贼,是采花贼!我马上通报武林!”

花扶影将手缓缓从物件上移开,那是一锭比拳头还大上些许的银子。

2

半月之后,江湖邸报发往各门各派,邸报上将毒母花扶影如何控诉盗圣是个采花贼,又如何抱着随从痛心疾首的过程写的清清楚楚。另有画师专门作丑女抱花图一张,以示盗圣所采之花为谁。

盗圣采花以及盗圣口味清奇之事在江湖中不断流传,且不说大家信不信,步九霄是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他的两个损友更是险些笑掉大牙。

“哈哈哈,老三,原来你喜欢这个样子的,难怪那么多姑娘围着你转还要去当什么采花贼。”一个大胡子抱着肚子笑道。

“三弟莫不是得了雀蒙眼?二哥帮你瞧瞧如何?眼疾可不能拖。”一个白衣男子一脸严肃的附和。

“秦独岸!白渊!我们和你们两个割袍断义!”

步九霄转身走出老远,还能听到秦独岸豪迈且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声:

“哈哈哈——白渊我笑的肚子疼,你帮我瞧瞧帮我瞧瞧,我快不行了,哈哈哈——”

“啊——”

步九霄烦躁的抬头嚎了一嗓子,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怒色,而后眼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风流肆意的笑来。

“采花贼是吧,我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采花贼!”

入了夜,步九霄神不知鬼不觉潜进了百毒教,熟门熟路的摸去了毒母的院子。

花扶影还没有睡,正点着灯摆弄着她那盆“紫毒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该死的盗圣,臭贼!采花贼!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年的毒花,才刚冒出个花骨朵就被他给揪了!真是可恶至极!这种人就该滚出侠义榜,受到整个江湖的谴责,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正骂的兴起,窗外突然飘进一个声音,“那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谁!谁在那里?”

“你口中的臭贼,采花贼。”

花扶影抬头,瞧见窗外的鸭脚树上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那人身着月白色的衣袍,正懒懒的靠在树杈上,手里握着的把玉骨折扇,扇面展开,白色的卷云中落着一个“霄”字。

见她望来,那人身形微微一晃,树枝微颤,金色的叶片簌簌落下。月色下,男人好看的有些晃眼,让花扶影不由的一愣,不都说贼眉鼠眼么,这贼长的也太不像贼了。

花扶影愣了半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心下无比懊恼,殊不知对方在她抬头时险些惊的从树上栽下去。

步九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心底涌上一股狂喜——这不是两个月前,从天而降的那个小姑娘么?

那日,步九霄和秦独岸两人结伴去找白渊喝酒,一路上步九霄为秦独岸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

秦独岸是他们三个中年龄最大的,早就过了婚配年龄,身边也没个姑娘的影子。步九霄觉得罪魁祸首便是他满脸的大胡子,便苦口婆心的劝了一路。

“大哥,你把胡子刮了吧,不然没有姑娘会嫁给你的。”

“要姑娘作甚,柔柔弱弱的,看着烦人,我还要闯荡江湖呢,等我想成婚的时候再说吧。”

步九霄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当姑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你想要成婚的时候便会有了?”

步九霄话音刚落,天上便掉下来一个紫衣姑娘,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砸的他向后踉跄了数步,手里的扇子早就丢了,手忙脚乱的抱着姑娘,怔愣片刻后,不由惊呼,“我去,天上还真的会掉姑娘啊!”

3

“你竟还敢来!”

姑娘清脆的声音让步九霄找回了心神,一双桃花眼里笑意满满。

天上掉下来人的美人姑娘昏迷了小半个月,未在清醒时见过他,现下更是没有认出他来。她将最宝贝的“紫毒仙”护在身后,望着步九霄咬了咬牙齿,努力的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我的‘紫毒仙’若死了,我就让你陪葬。”

花扶影本就长的灵动可爱,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步九霄眼里就像急的想咬人的兔子,不但没有威慑力反而觉得萌态可掬。

他不由的笑了出来,“若没死呢?”

“没死,就留你一条小命,打一顿赔些钱便算了。”

“能不打脸么?我这脸好多小姑娘喜欢呢。”

步九霄那好看的桃花眼已弯成了月牙,颊边若有似无的酒窝似是能将人溺死在里头,花扶影及时从里头爬了出来,腹诽道:原来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好,不打脸。”

才怪!非把你揍的连爹妈都不认识才好!

花扶影放下“紫毒仙”,冲门外大喝一声,“来……”

“人”字尚未喊出,空气中突然起了一股强劲的气流,一个物件砸在了她身上,下一瞬她便失了言,她被一颗鸭脚树的果子打中了哑穴。

花扶影脸上起怒,指尖寒光一闪,便多了三枚粹毒的银针。

正要打出之时另一颗果子已至,她瞬间动弹不得,只好举着三枚银针望着他干瞪眼。

步九霄足尖一点踏上窗檐,悄无声息的翻进了窗户,修长的身形落在她的跟前,带进一阵夜风。

“是不是很好奇我想做什么?”

步九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继而坏笑道,“既是采花贼,当然是来采花啊。”

话音方落,那双美目里瞬间流露出惶恐之色,连忙瞥向那盆毒花。

步九霄见她这般紧张那盆花不由的低笑出声,“本想拿你逗趣儿,却原来你是真不晓得采花贼为何意。”

他收了扇子,向花扶影伸出手去,指尖才一碰上她的肩头,房门便被撞开了。

“放开我家小姐!”

随着一声高呼,一阵疾风略过,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冲着他兜头砍了下来。

“哟,这不是那抱花的丑姑娘么。”

步九霄当即点足后掠一步,玉骨扇落于掌间,再一侧身便将扇子敲在了那丑姑娘的穴位上。

于是房间内的两姑娘都被点上了,原本安静的院子也热闹了起来,步九霄瞧见院里亮起了灯,知道惊了人,连忙将花扶影扛上肩头翻出了窗去。

4

月色下,男人肩头扛着一位少女,步伐轻盈的越过一座小桥,突然身形一晃,哐当一声带着姑娘栽倒在了道旁半人高的草丛里。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不是杀人抛尸,便是那种……恩,那种……非礼勿视之情景。

果然,片刻后,伴着少女轻快的笑声,草堆里扔出一件月白色的外袍。

“什么狗屁侠盗,什么少女的梦中情人,喜欢你尊崇你的,不过是因为没有偷到自己头上罢了!”

花扶影拍了拍步九霄的脸,见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不由的笑得更欢快了,“会点穴?真不巧,我虽不会武功偏偏会解穴。”

月过西山,眼瞅着天就要亮了,花扶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末了还情不自禁的掐了一把他白嫩的脸蛋。

“谢谢你带我出来,虽然你偷我一次,我劫你一次,但是这花的事情咱还没算完。”

从小她便被阿姐拘着炼毒,鲜少出门,打从上次状告盗圣的事情后,阿姐便将她看管的更严了。若换做以前倒也无妨,偏偏她还需要找她的恩公。所以当她发现步九霄要带她出来,便没有急着动手,被扛着颠了一路,她也全当是找了个两只脚的坐骑。

于是一代盗圣步九霄,就这么躺在地上被一个姑娘上下其手的摸了一通,被劫走了外衣、钱袋。

待人跑远了,步九霄方才红着一张脸坐起身来,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白渊给的避毒丸仿佛失了效,他此刻依旧觉得手脚无力,脑袋晕晕乎乎的。不过他无法否认一个事实——他被一朵小毒花给采了。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十分享受。

那朵小毒花离开后,穿上了步九霄那身宽大的男服,拿着一张画像站在闹市口寻人。

“姐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很白,笑起来很温柔。”

“没有。”

她一连问了近百人,都是这个答案,心情不甚明媚。

“这画像上的人不是我表哥么。”

“你表哥?”

花扶影心中一喜,连忙抬头,说话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小哥。

“认识,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近日正好来我家走亲戚呢。”

原来是恩人的亲戚,花扶影心里便更加欢喜了,两人闲扯了几句后,花扶影便屁颠颠的跟着去寻人了。

那小哥说家里前门要做生意迎客,便带着她走了后门,一进去便闻到各种脂粉香和浓烈的酒味。她被领着去了一间客房,不一会儿便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端了茶水进来,那女人只一眼便识破了花扶影的女儿身。

“哟,这小姑娘可真漂亮,这男装也盖不住那的水灵样子,阿满啊,这就是你刚认识的朋友?”

那女人搁下茶水和阿满低语了几句后,塞给阿满一锭银子,笑盈盈的坐在花扶影身侧。

“找阿满的表哥是吧,我让人去喊他,你先喝杯茶。”说着亲自给她沏了杯茶殷勤的递到跟前。

“谢谢红姨。”花扶影甜甜的道了声谢,茶杯刚举到唇边,花扶影手一顿,皱了皱鼻子。

见花扶影不喝,红姨连忙笑呵呵的凑过脸去,“怎么了……”

“啊——”

花扶影手腕一倾,一杯热茶便对着红姨的脸泼了过去,烫的她惊叫连连。

“这么劣质的迷药也好意思端上来,知道我是谁么?”

茶里被下了药,花扶影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阿满的表哥是不是?为什么要骗我?”

唉,花扶影辨毒是厉害,炼的毒也让人闻风丧胆,就是这江湖阅历少的可怜,如此危险的境地不想着跑,倒先正质问上了。这不,让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直直的栽了下去。

那敲人的估摸着也个新手,下手不够狠,花扶影将晕未晕,掏出一个荷包来,看到荷包的那瞬她傻了眼,本该装满药粉的紫色荷包竟然变成了一只绣着卷云纹的钱袋。

花扶影心里苦啊,早知道就不该把步九霄的钱袋顺走的,迷迷糊糊中她竟掏错荷包了,再换已来不及,眼看另一棍子就要补下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房间的窗户整个被踹烂了,木屑四散。

阳光至窗口洒了进来,步九霄就这么披着“金光”跃进了屋子,一脚踹翻了那个拿棍子的伙计。

“娘的,老子看上的花你们也敢动?”

最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着你,你也喜欢着我。即使这中途有些波折,但最后我们还是一起看的山河。

在夏依衣高一这一年,她遇见了她一辈子的劫。这个劫算是逃不掉了。夏依衣这三年的心动都源自那个劫。

初见就已经芳心暗许,坚持不懈的对男神的穷追猛打仍然不起什么作用,可是夏依衣仍旧不灰心,在得知顾什填了A大的时候夏依衣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A大。

在高三的毕业晚会上上,夏依衣打扮的很让人惊艳,夏依衣穿了黑色的落地长裙,衬的夏依衣越发的白,同样是黑色的细高跟鱼嘴,越发的让人觉得夏依衣的高挑。优雅的身姿与夏依衣此时的表情很不符合,夏依衣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充满光彩的望着远处正在与他人交谈的顾什。原本白嫩嫩的脸颊染上了柿子般的颜色,一不做二不休,夏依衣咬了咬牙漫步向顾什的方向走去,“顾,”夏依衣还没说完的话跟着前面哪位挽着顾什手臂的女生而停止。夏依衣看着顾什宠溺的看着那个女生夏依衣突然失去了勇气。

顾依衣突然觉得这世界上就剩自己好傻,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自己他妈的还春心萌动,真恶心。想着想着顾依衣突然就笑了出来,只是眼里的悲伤太盛,满满的已经溢出来了。望着眼前的香槟,夏依衣伸出手,一次,两次,三次。呵,算了。

“哎,依依,今天咱们法律系与外语学院篮球比赛,你去不去?听说外语学院的大神也去,今天的好多女生就是冲着他去的。”跟夏依衣一个宿舍的苏小一脸花痴的对夏依衣说。夏依衣听苏可这么说便就一脸好奇的问苏可“谁呀,那个大神叫啥?竟然叫你这么花痴?”苏可本来心花怒放的心情被夏依衣的这番话给熄灭了。有些无语的说“大哥,不会吧,大神你都不知道,顾什啊顾什,学霸加帅哥啊,A大的校草啊!”夏依衣听见苏可说道顾什两个字的时候脸色突然就不好了。顾什顾什那个把握着自己高中三年心情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会忘那。呵,夏依衣你竟然还没有忘记他。“算了,可可我不去了我有些不舒服。”“不行,夏依衣你除了吃饭上课,其余的时间你都在宿舍里度过的,今天的篮球赛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去。”苏可一脸嫌弃的说,紧接着就把夏依衣从床上拖了出去。

“哎,依依你帮我把这些水给李文,我刚收到信息,我表姐来这里工作想看看我。所以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是,我告诉你夏依衣别以为我不在这你就能跑,我时时刻刻在盯着你。”临走前,苏可还不忘警告夏依衣不离开体育室。

无奈之下,夏依衣只能自己把水搬过去,给体育委员李文。李文看着是夏依衣把水送过来不由得很是惊奇“依依,你送的水?”夏依衣听见李文说这话

翻了个白眼“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还问,算了我去观众席上给你们加油。”“嗯,你去吧。”李文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做准备动作去了。

对面的外语学院的李天一正对着顾什说话突然看见了李文摸夏依衣的头,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用手碰了碰旁边正在做准备动作的顾什说“哎,你有没有觉得法律系的李文和夏依衣很配,很对人都说他俩在一起了,要是他俩真在一起了,那也还真养眼,一个女学霸,一个男才子还是会打篮球的才子。”顾什抬起头向夏依衣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夏依衣和李文说再见,很是亲密的样子。顾什的脸色就黑了,看向李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般冷漠。

夏依衣坐在观众席上,突然听见旁边的两个女生在议论顾什“哎,你听说了吗昨天外文系的系花向顾什表白了,可是顾什只是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就走了。”“啧啧啧,果然这大神就是冷啊。”

夏依衣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顾什就是一个劫,一个过不去的劫。

球场上,法律系和外语系打的火热,顾什看着对面的李文,眼神冰冷一片,路过李文并且成功抢球的时候,顾什对着李文说“自不量力”

李文听见顾什的话,有些恼火更多的是疑惑。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打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观众席上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声,尤其是夏依衣,顾什看见夏依衣叫的那么热情,心情逐渐冷漠。冷笑一声,便开始进攻。

观众席上的女生看着顾什完美的投球,都站起来大声的喊“顾大神,我爱你。我要嫁给你!啊……”夏依衣看着旁边的女生都这麽疯狂,又看了看刚刚输了球还有点的呆李文,和赢了球淡定的顾什,突然感觉上天好不公平。

比赛刚刚结束,许多人都去送水,夏依衣想起刚刚拉过来的一箱水,马上跑过去给李文他们送水并且安慰。“体育委员,你咋样,还行不行?”夏依衣试探的对李文说。“别提,球场的事了,算了,今天班长请客大家都去聚德福啊。”李文招着手对大家说。莫名被点到名的班长一脸懵,不过看着李文那一脸如果你不请,今天就睡沙发的表情,班长还是忍住没有上前把李文给捶死的冲动。

“哎哎哎,大家听我说,今天咱们大获全胜,所以我决定今天咱们好好去聚福德吃一次。”这边的李天一同样是招呼大家。“好”所有人都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废话,有饭局不去蹭吗?顾什看着对面夏依衣又给李文送水脸黑的更要命了,听见李天一说饭局,刚想说不去就被李天一拽着去了。

聚福德505包间,夏依衣和苏可两个醉鬼拿着话筒在唱《纤夫的爱》李文实在忍受不了,就打算把她俩大白送回宿舍,在回去的电梯前正好遇见了同样回校的顾什。顾什看着那个趴在李文肩膀上小脸泛红时不时还啪叽嘴的夏依衣,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

对着李文说了一句“夏依衣我拿走了”就一把把夏依衣公主抱走了。

顾什毫不犹豫的把夏依衣抱回了家。一把把夏依衣扔到床上,看了一眼正在床上酣睡的客人,就进了浴室。等顾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夏依衣睡在地上。穿的一字肩稍下露,能够清楚看清那一片柔软,顾什看见这样的夏依衣,眼里逐渐有了一丝火光。可是夏依衣好像还是觉得不够,一把把被子从自己的身上推向一边因为夏依衣不老实的睡相,原本的小裙子想上撩,露出蓝色的小内内。顾什眼里的欲望更重一分,不由分说,把夏依衣扔到床上,关上台灯,拉上窗帘。欺身上去。

窗外的月亮害羞的钻进了云层,屋内的气氛很是微妙。

第二天夏依衣起来就看见陌生的房间,正在排测她正在那?就发现自己竟然是全裸躺在床上,在看地下自己的衣服正躺着在那。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第一次,她还想她的第一次留给她的花烛夜啊,好了,她现在不完整了,她再也没办法面对顾什了。她已经不配了不是吗。想到这,夏依衣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正在夏依衣哭的最厉害的时候,顾什进了进来,看到夏依衣在床上哭的厉害,心里一紧,不住的后悔昨天的行动。忍不住就上前用手碰了碰夏依衣。

夏依衣感觉有人碰她,知道一定是哪个让她失去清白的人,边抬头边骂起来,还没等骂完一句,就看见碰了碰她的是顾什。夏依衣顿时连哭都不哭了。“夏依衣,你……你怎么样,昨晚,昨晚是我不好,没经过你同意,就要了你。”顾什小心的说完了这些话。夏依衣听见后,惊讶的问“顾什,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碰我,我真是看错你了。”女朋友?对面的顾什听见不由得笑了一声,“夏依衣你从哪听说我有女朋友的?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被嘲笑的夏依衣涨红了脸“那个,高中

毕业晚会的时候,我……我正要去跟你,跟你说话,对说话,然后就看见你挽着一个女生啊!”。毕业晚会?顾什努力的想什么毕业晚会,让后突然先回到了些什么,朝夏依衣吼道“夏依衣你长不长脑子,那是我姐姐啊!”姐姐?啊,对啊顾什有个姐姐啊,而且就在学校里教书啊,啊,我怎么这么笨啊!就在夏依衣嘀咕自己无敌笨的时候又想起来,自己的第一次被夺了,就问顾什“顾什,你的意思是,昨天是你拿走了我的第一次?”“…嗯,我知道我不该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老娘当初因为你我…,哎呀,反正你欠老娘的多着那,现在就想还一点吧”说罢,夏依衣就一手拉住顾什,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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