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生育为目的的性爱都属于性变异……

过去那些擅长描写性生活的作家，都一厢情愿地认为性生活只有一个格局，凡是不合这格局的便是不属于常态的。而所谓那惟一的格局，他们始终不曾有过详细的解释或确切的定义，好像每个人都是生而知之一样。不过对性生活的事实加以深入探讨以后，我们发现这不是一个真理而是一个假定,且这假定是错误的。

其实性生活的格局也远不止一个，甚至于可以说每一个人有一个格局。自从研究性心理学之日起,在我的作品里，就经常强调一点，即性生活的变异范围，和自然界其他方面的变异范围一样，很大，因其范围大，所以正常一词所适用的境界也就相当广泛。单一格局的说法无论如何站不住。今天，那些富有经验的观察家也渐渐承认了这一点。

什么叫做正常的变异范围呢？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我们不妨提出一个标准来。性的目的原本在于生殖,凡是涉及生殖目的的性生活，尽有变异，这并不是说凡不以生殖为目的的性生活都不合理。但是，有的性活动，不但不以生殖为目的,而且根本使生殖成为不可能，采取这种方式时，总有几分故意，那就是不合理，不正常了。这一类的性行为叫做歧变。

性的变异以前在西方就叫做“邪孽”。那时人们普遍认为性的变态行为是一种亵渎神明的孽，或是一种违反道德的罪过，至少也是一种足以戕贼个人身心的恶癖，“邪孽”的名词便是在这种见解之下产生的。在今天，凡受传统观念束缚无由解脱的人还时常用到这个词。

性冲动对于不寻常的对象产生过度的胶着状态而欲罢不能，西方的性心理学者称其为“性欲出位”。这个词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带什么道德评判。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把性冲动看做一个静态的东西，实际上它却富有动态与活力，因此，出位的名词不及歧变的名词好,歧变的名词足以表示性冲动是富有性与活力的。

从前我对大部分性的歧变的方式也用过另一个词，“性爱的象征现象”，就狭义言之，这种现象可叫做“物恋”。这种现象指的是什么呢？性生活原是一个心理过程，这过程通常是完整的，有正常途径的，如果这一过程短缩或走向歧途，以至过程的某一阶段,或过程中所遭遇的某种事物、经历的某种动作，通常在过程的边缘，甚至在边缘以外，便会变做人们注意的焦点，变做全神贯注的对象。这就是所谓象征的现象，这种现象，往往发生在一个人的青年时期。对于一个正常的恋爱状态中的人，环境中某一件不夫相干或无关紧要的东西，遇到有这种现象的人，会变得十分重要，这种重要的东西事实成为性生活的全部过程的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做性爱的象征现象。

从广义来讲,一切性的歧变都是性爱象征的例子。在这种例子里,对于常人没有多大性爱价值的事物，或全无价值的事物，都变成有价值的事物，换句话说,成为日常的恋爱象征。深入一点看，在正常细腻的恋爱生活里，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些象征现象的成分，因为讲求恋爱的人总喜欢把一部分精神灌注在对方某种身心特点以至于身心以外的特点之上，这种特点本身无关紧要，到了这种场合，就取得了象征的意义。

这里所讲到的象征现象，是比较古老的用法，包括以前笼统认为“邪孽”的性的歧变，也比较广，比精神分析派所用的要深广得多。精神分析家用这个,名词的时候，只顾及到某种心理活动的机构。

分析家琼斯说：“一切象征现象的方式有一个主要的功能，就是消除人们心理上的抑制，使人们想表现无法表现的感念得以自由表现。”这无疑是象征现象的功能之一，并且是很有趣的一个。举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对于一个爱国的人，国旗是很重要的象征，他对这个象征异常崇拜，但这种崇拜，绝不能说是战胜了心理上的抑制的一个表示。军航上的一个水兵彳在海战时，爬上桅杆，把国旗高高地钉在桅杆的顶上，这显然是爱国心的一个自由表现，根本谈不上什么抑制，什么恐惧，更谈不上这种抑制或恐惧心理有制胜和消除的必要，从这个辦子可以领会到象征的一个基本用途，就是使抽象的感念取得具体的表现方式，即使感念有所依附。一个恋爱中的人，对爱人身上或身外的事物，比如爱人的头发、手或鞋子之类,往往特别用心，当其用心的时候，并不想制胜什么心理上的抑制，而是想把爱人的全部人格在他身上所唤起的情绪，由散漫归于凝聚，由抽象化为具体，凝聚必有着落，具体必为事物，接受这着落的事物便是一个象征了。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在补充精神分析派的见解。应该承？

认，各类象征之中，确实有一类比较特别，这类象征的功用是在令一个间接的表现替代一个直接而隐秘的动力，表现与动力之间，性质上原有几分相像，惟其相像，人才可以取得心理上的满足。

性冲动的变异，在种类与程度上也很广。有个极端，一个正恋爱的人，对爱人的一副手套或一双拖鞋，表示一番特别爱不忍释的情景，这也是歧变，只是歧变中最轻微的、无伤大雅的、旖旎可取的，许多精神健全、感情细腻的人也有过这种感觉。另一个极端发现“剖腹者杰克”一类的残忍奸杀行为。不过从这一极端到一极端，中间所经历的种种过程，是没有确定的界限可寻的。在轻微的那一端，部分的歧变状态和正常的状态根本分不清楚，甚至可以被认为属于正常的变异范围内。

象征现象或歧变的极端的各种方式大部分在男性中才找得到。女性方面很极少，冒尔说，在西方，士兵的制服对女性有一种很普遍的诱力，这诱力便是象征现象活动的结果，制服所象征的是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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