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戀

他最開始關注到她是因爲名字的關係，總感覺自己和她的名字之間有某種説不清的聯係。那時候他還在讀高三，面臨高考的壓力，無處發泄，他衹能將對考試的疲憊，對排名的擔憂，對寄予自己厚望的父母施加的無形壓力一股腦傾訴到小説中，附加到某個可憐的人物身上，讓他感受到與自己相同的煩惱，從而稀釋自己的焦慮感。這看起來是很自私的方式，但基於沒傷到任何人，也就無所謂了吧，他總是這樣想。然而，就像故事既有發生，便有結局，若是沒有便像冗長的肥皂劇一般。不過後來他回過頭來想，寧願接受這個結局，也不願留下一些不精彩的劇情。

周五放學，他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懶散的癱在沙發上，放鬆一個星期在校學習的疲憊，等著爸媽喊他吃飯。早就吃膩了學校食堂飯菜的他正想著今晚會有什麽菜的時候，媽媽走了過來，“這周怎麽樣，是不是要模考了，馬上快高考了，你要加把勁努努力，看能不能進到一百名，我記得你大一的時候都是五十名以内的，怎麽到了高三下去了，我跟你班主任聊過了，她說你還是挺聰明的，就是太懶，平時改你的作業，就寫些簡單的步驟給個答案，也不願意多寫些推算過程，這樣很容易失分的，因爲到高考的時候，一緊張運算過程很有可能出錯，你不能百分百保證自己的答案是正確的，這時候如果衹給個答案，沒有詳細的過程，就很吃虧。我知道你數學還不錯，但也不能粗心大意，知道不。還有你那個生物，一直上不上來，怎麽回事，是沒有聽懂還是怎麽回事，上次開家長會，我也有跟你生物老師聊過，生物該怎麽學，他說該記還是要死背，不要覺的麻煩就不願意記，你就是丟很多分在基礎題上，媽媽知道這些應該不難，但你要重視起來。其他像物理，化學，英語這些我知道你沒問題的，要保持下去，不要掉以輕心。語文還是靠積纍，現在衝刺階段雖説不能提高太多，但也不能放棄，我知道你作文寫得好，每次也有被當作範例發給同學們看，可是前面選擇題總是失太多分你不覺得很可惜嗎。很多人都是寫不好作文，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因爲他們前面出錯低。這樣，我給你報個生物補習班，你先把生物提上去再説。好了，不説了，你也餓了先去吃飯吧。”

之後便偶爾會瀏覽她的FB，在靜謐的夜晚點開一張張光鮮亮麗的照片、讀一段段文字、追隨她走過的一個個地方。因為不認識所以不了解所以沒必要特別關注。照片裏，他看到她格外燦爛的笑容，心曠神怡的景色，自然又融洽的與人相處的舉手投足，讓他真的覺得這世界竟然有這麼美好的存在，那種感覺他至今可以比擬為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內心活動，又如同王熙鳳嘴裏說的，天下竟有如此為標誌的人物，如今可是見著了。他漸漸覺得，她所經歷的就是他想體驗的人生，有驚有喜有期盼有起伏的花樣年華。

直到兩年後的一天，這個少年遇到了她，眼神交匯還來不及解讀之際，她用迷人的微笑回之以他，短短一樓到七樓的時間，電梯內的對話沒講完一句他便絞盡腦汁爭分奪秒地想著接下來的話題，笨拙的措辭讓他不免尷尬自己平時用在隨筆上的那洶湧波濤的靈感都到哪兒去了，怎麼此刻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他其實害怕的不是突然沉默的空氣也不是自認為讓她尷尬的心理感受，他操心著，讓每一秒的氣氛都有它獨特的意義，這意義會讓他在今後每一個流連思念的瞬間，都會有一股新鮮的氣體，兜兜轉轉最終充盈他每一個通體透明的細胞。他在銘記，這般執著，如此刻骨。

但這一天還是到來了，沒有防備，也沒有顧慮，卻步伐輕盈，稍縱即逝。

他和她之前是溝通過的，那種談話親切自然，如涓涓細流一股腦的溫暖他，沒有保留，沒有做作。他感受被愛，每一次都期待下一次的相見恨晚，他喜歡不期而遇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讓他有自信，有底氣，有恰當的理由去給自己營造一種命運使然的感覺。學姐的魅力吧，他想。

然而，沒有一波三折的故事不會太精彩，事情也總會悄無聲息的來，讓你沒有察覺，但當他意識到決心寫下這篇文字時，他想他會懂她，也更懂自己。

他發現她與人交談永遠都是五彩斑斕的內心世界，淡如白水的現實人生。總有一些人，他們似乎在大的事情大的抉擇上從來不會’犯錯’，完成他們年齡段的所有事情，參加各種活動。他後來也有想過，她或許是內心孤獨吧，展現自我讓自己被大家需要在心理學上確實能增加自我存在價值感，而這種感受能給自己帶來自信和滿足。然而這不是因為他們有機器一般鮮有失誤的大腦。他們永遠都會光彩奪目出現在大家面前，你跟他談話，感受到的永遠是建立在雞湯教條上的主官善意，你是否也曾感受過，當你失意時，有些人的安慰能使你醍醐灌頂感動流淚，而有些人的排解可有可無千篇一律，甚至可能讓你思慮更多心裏又多了幾種滋味。人與人之間都是相互的，你也會用這種溫柔善意不起衝突的方式對待他們，漸漸的你變的和他們一樣。這是一種平靜的折磨，對善意的消費，’阿諛奉承’的黃金屋溫柔鄉。久而久之，你或許會沉醉其中，這夢幻唯美的人際關係紐帶綁住的不是一顆顆自然而然相互吸引而走近的真實內心而是一個個思慮成熟的想法驅動下的毫無漏洞的行為執行力，它很強大，唯一的’好處’就是：不需要聽從內心。他終於歎氣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發現，原來自己不是在愛她，欣賞她。他只是在羡慕她，他羡慕她的美貌，嫉妒她的生活，甚至於嫉妒她的音容笑貌。但結局的他意識到，這所謂的’音容笑貌’無非不過像是一劑可有可無的中藥，灌的那胃沒了胃口，靠著輸液續命，結果沒了生氣，人們連拿它做病理研究價值的功能都早忘了。

贾琪看上去很平静，有条不紊地收拾二十平房屋里的东西，整理好，再换个位置重摆一遍，来来回回几次。站在狭小的空间里，抖抖肩，放下钥匙，在床头的小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就锁上门走了。

赵鑫回来，没发现异常：一样的整洁，被子很整齐，饭桌上是热过的菜，早上拿出去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床头小小的桌上。他想要是有个沙发能窝下来该有多好！他只叹口气便在硬邦邦的小凳子上坐下，开始吃饭。

晚上十点，贾琪没有回来。赵鑫有点纳闷，随即欣喜，慌忙拿起手机打电话：“丽婷，贾琪加班呢！宝贝儿，我找你去吧？”电话那边是嗲声嗲气的答应，赵鑫兴奋得几乎硬了，他冲出去带上门，屋里又剩下孤单的钥匙和纸条。

天已转冷，贾琪坐上火车，呆呆看着窗外：“天黑了，他今晚回家吗？回家还会再走吗？那个人对他好吗？”想着想着，她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什么出息！他眼中何时有你半分！”她似乎恼了自己，伸手进袖子里抓自己胳膊，好像疼了，她低头咧嘴，无声地抽泣。

丽婷很漂亮也很年轻时尚，大波浪的卷发如同金色的瀑布挂在身后，眼不大但很媚，她又懂妆容，一旦扮上，她轻瞟一眼，赵鑫就酥了。再加上小嘴红且齿白，声音甜而不糯，脸上那小小的雀斑都那么可爱！赵鑫在她面前，恨不得化了去，第一次在单位见，就如猫沾了腥，再不肯挪开。

贾琪是知道的。女人都这么敏感。可能话偏激了，最少得是爱你的、在乎你的女人，都能知晓你对她态度的变化，哪怕你一个动作、一句话，她就洞悉一切。那晚，赵鑫回去，两人温存，他毫无反应，她想是他过于劳累，他却开口：“琪琪，我们是不是太熟了？”说完转身睡了。贾琪知道，他是又犯了毛病。

只是她不说，她想他自己明白，要是还不明白，所有欠下的情，都该清了。

贾琪遇见赵鑫的时候，正失恋，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甚至想要轻生。赵鑫初入社会，人还单纯，非常体贴。一次，贾琪喝到吐，赵鑫把她送到医院。所谓醉酒失忆贾琪不大相信，她记得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等她从医院醒来，他拿着小小的银戒指说：“傻姐，试试我吧？”她死去的心被眼泪浇出生机。

开始，总是美好的。贾琪素淡，他说那是最美的样子；他可以背她跑上200米；吵架时候，他会霸气拥她在怀。她就这样，突然想结婚了，问：“小鑫鑫，你娶我可好啊？”赵鑫愣住，他刚毕业，才进的小广告公司，刚被欣赏的文案……贾琪虽是补习机构的小老师，但也不糊涂，随即就笑：“吓住你了吧？哈哈。”赵鑫放心：“琪琪，我们还小。”贾琪不语：“怕是没看够这世界吧？”

赵鑫惊慌失措找到贾琪的时候，她正在给六年级孩子补课。他一脸茫然：“琪琪，对不起。”这对不起里只有害怕和恐惧，没有一丝诚意，贾琪心知不妙：“怎么了？”赵鑫战战兢兢把她拉到一旁：“你单位的小玉。”贾琪狐疑看他一眼，他低头道：“她怀孕了。”贾琪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却只无力挥挥手，又放下：“要分手是吗？”赵鑫惊恐看着她：“琪琪，你陪她堕胎吧？”

医院里，贾琪浑身发抖，她看着无所谓的小玉：“不过是我多来了一年，多收了学生而已，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小玉拿着医生刚开的单子：“琪琪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当赵鑫什么好人？我帮你看清了他，你不谢我？”她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让贾琪失去理智：“那，谢谢了。”小玉恨恨咬牙：“我就知道，这就是你的软肋！你带得了学生去韩国，有本事你走了别回来啊！我才是懂韩语的那个，凭什么你去！”

赵鑫哭着不分手，说：“琪琪，我们结婚吧。”

贾琪抚着手上小小的戒指，她收到的第一枚戒指，含泪点了点头。

回到老家，简单的订婚宴上，贾琪笑成了花。她娇羞的样子让赵鑫心里特别痒痒，说：“琪琪，我最爱你。”这一句，她再次泪流满面。

那一句，让她对他所有的聊骚都视而不见。甚至她安慰自己：“这都是他的客户吧！”然而，她心里还是酸的，就是有时间陪客户，都没时间陪我。”她拧了下鼻子，抚了抚戒指。

直到那晚，他说：“琪琪，我们太熟了吧？”

很快，琪琪就知道了丽婷的存在，她没有打探，就简单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娇滴滴的声音说：“赵鑫说，你不过是性子好，他留下来做备胎。我对他还算满意，不想他有备胎了。你看着办吧！”她愣愣听完，旁边突然有人手机响了，“何以，我变了你的十六号爱人？碰上哪个她都比我更有趣吸引……”贾琪没有哭，就问身边人：“这是什么歌啊？”“十六号爱人。”“嗯，好听。”

她插上耳机，单曲循环，句句都如刀子一般死死捅入心脏。她想了想：“嗯，我矮小又笨，他一米八又阳光还健身，我大他五岁……嗯，真是适合做十六号爱人。”想到这里，她很失态，在地铁上嚎啕大哭：“我是多想嫁给你啊！”

待清醒过来，她明白，爱情里的卑微，怎么都留不住别人；尘埃里开出的花朵自己再悉心，别人都会嫌弃她的出身吧？我再用心，又能怎样呢？若能毫无底线的妥协，我就不会失恋到喝酒再到遇见他。

歌词里也这么说的不是？我以前是冠军，怎会惯做后备爱人？为何不可以 由我决定谁在我心中拥有位置？贾琪想完，就决定走了。于是，走了，连工作都是电话里辞的。

第二天夜晚，赵鑫依然和丽婷一起。直到第三天，他才发现床头的纸条，只那一句：不再做你的十六号爱人。他失落又欣喜，跑去找丽婷时，她正和自己的私教打情骂俏。

他惊住，播号给贾琪，只听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

我们一路西行，其中路途愈发险恶。

站在三岔路口前，我翻了翻地图，最后颇为无奈地看了白灵一眼，“没别的路了。”赶在白灵开口前，我又诚恳地道，“也真没吃的了。”

没办法，一迷路白灵心情就不好，白灵心情一不好就爱吃东西。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个矛盾：既然迷路了，那食物不节省一点，又怎么够吃？

白灵被我堵住了话，张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她嘟着嘴想了一会儿，开了窍般耍赖道，“不管，我就要吃就要吃。”随即从我包裹里取出几块糕点，大口吃了起来，还哼了一声，以得胜般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啧，女人。我扶额。

我觉得照这么下去，没两天干粮又要见底，只得收起地图，对白灵说，“其实有近路的。”

“近路？”白灵嘴塞得满满的，鼓起来，像一个球，含糊不清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指了指前方那座横亘在官路正中间的连绵山脉道，“近路要翻山。”

“好耶！”白灵顿时跳了起来，“我最喜欢爬山了！”

我有些无语。

白灵所谓的喜欢爬山，只是喜欢在我爬山的时候坐在我肩膀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哼歌罢了。

“爬山有什么好的。”我向着连绵群山走去，祈祷山路不要太过艰险。

“有啊有啊，”白灵说到兴起，连东西也不吃了，眉飞色舞地道，“阿姜爬山时候的样子可傻了呢！”

气氛诡异地凝固了片刻，白灵连忙道，“嗯……山上，山上风景很美啊！”

我看了看群山中的蒙蒙白雾，假装没听到白灵的话，

山中浓雾弥漫，所行甚为艰难，有那么几次我险些掉了下去，吓的白灵连连尖叫，并劝我换条路走，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少吃一点，留够干粮。

我安抚性的将她放入怀里，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铁索长桥，在山谷强风的吹动下摇摇摆摆，只需要稍一低头，就能见着深不见底的寒渊，空谷无音，我踢了块石子下去，它朝下急速飞驰，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数百米的高度令人有种强烈的窒息感，踏错一步，就再也没法回头。

我深吸口气，准备踏上铁桥，前方蓦地出现一个长发少女，坐在摇摇晃晃地铁索上，没好气地瞪着我，说此路不通，敬请绕路。

“你是？”我故作意外地问，“神仙？”

“少来。装什么装，早知道刚刚你故意走不稳，我就不帮你了。”少女气鼓鼓地说，“你们人类，一个比一个坏。”

我心中一动，听出这话里有话，便追问道，“此话何解？你还遇到过什么人？”

少女摇了摇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叹了口气，眉间挂上愁容，道，“我的故事啊，长着呢。”没等我再次发问，忽然一阵强风吹来，我不得不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已在对岸，而那活泼灵巧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了。

空荡荡的深山之中，只有少女那秋雨般忧愁的声音回荡，“我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

有妖焉，曰山鬼。独立于西山之上，云雨不避，思君不忘。

——《奇妖录》

二、

好不容易把山鬼引出来，却没能记下她的故事，我终究还是有些失望的。但知道了这附近有妖怪后，我便留意起了这件事，只可惜这附近竟没什么人烟，走了好久，才见到一座破败小庙。

小庙虽残破不堪，像是随时都可能倒塌，却隐有一股摄人正气，令人不敢小觑。一走进门，我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那绵长平静的木鱼声，那声音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使我略有起伏的心情归于平静。

穿过堆满了落叶的庭院，眼前的佛殿正门大开，一个黄袍僧人的背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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