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宗接代

李家村村长李建国刚吃过早饭,何老太拄根棍子一瘸一拐的进来。老太太今年六十二,老伴去年年底走了以后,便隔三差五的往村长家跑。

李建国立刻上前扶她坐下,关心道:“婶子你这是咋了?”

何老太瘪瘪嘴,“昨晚起夜,不小心摔了,躺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李建国倒杯茶水递过去,点根烟深吸一口再缓缓呼出来,“婶子,你一个人住要注意点,这摔一下……”

何老太伸手打断:“建国啊!你叫我一声婶子,婶子也是看着你长大。你叔在的时候常夸你有出息,现在他走了留下我一个受累。我这低保你到底啥时候给我办下来?”

李建国浓眉紧锁,回回好言相劝不顶用。不耐烦地说:“婶子,村里困难户随便数数二三十户,你住两层小洋楼,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当大老板。这低保就没你什么事,回去吧!”

何老太坐在那不肯离开,嘴里时不时的哼哼唧唧。

李建国很无耐地看着何老太,老婶子常年劳作身体还算硬朗。颧骨很高,嘴唇超薄,上排的黄牙整整齐齐露在外面。暗黄的脸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这时李大宝怀里抱着一只黄母鸡,嘴里哼着刘德华的《忘情水》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见到李建国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村长,太谢谢你了,我老爹一定要把这老母鸡给你抱来。”

李建国摆摆手道:“你抱回去,告诉你父亲这是他应得的。”李大宝有些为难,“村长,你别嫌弃,家里就两只老母鸡,一只留着下蛋……”

真是越说越离谱,李建国正色道:“我不收礼,拿好你的鸡,走、走走。”边说边把李大宝往门外推。

刚到门口发现院子外面站了好些人,手里都没空着,捉母鸡的;提鸭子的;拎大块猪肉的;抱一篮鸡蛋……全部都伸长着脖子往院里头张望。

李建国不淡定了,立刻板着脸道:“既然家家都这么富贵,那低保户口怕是入不了大伙的眼。”话音刚落,院外一众人等全都散去。

“哈哈哈哈……还是村长有法子。”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李建国一笑:“那比得过年轻帅气的张会计足智多谋。”会计张磊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走吧,进去再说。”同来的妇女主任黄彩霞率先往屋里走去。

等李建国和张磊进来便看到黄彩霞正在安慰老太太,何老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两个儿子一分钱都不给她用,对她不闻不问,连陌生人都不如。

张磊一听很是气愤,正想上前被李建国一把拉住。转头看村长给自己使眼色,便退到一旁坐下。

一个小时后,何老太情绪稍稍稳定。黄彩霞递了杯白开水给何老太,手掌轻轻抚着老太太的背说道:“阿姨,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这办低保户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去找您的儿子谈谈,不赡养老人是违法的。您放一百个心,回家等好消息。他们肯定会给你养老的。”

何老太这才露出笑容,连声说谢谢,临走了拉着黄彩霞的手说:“你这闺女好,要是我的儿媳妇就好了!”

何老太刚走,村长的贤内助小叶便端着洗净的红苹果出来,“哼!那个敢做她的儿媳妇。来、来吃苹果,又脆又甜。”

张磊正一头雾水,八卦道:“小叶嫂子,你快给我说说咋回事。”

小叶心中欢喜,这小子会哄人。自己四十多岁了,每次都叫小叶嫂子,听得人感觉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事全村的人都没有我清楚。”

何老太十六岁嫁给李体清,年轻时被婆婆磨的死去活来,五十六岁好不容易熬成婆,老伴体清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半瘫痪坐轮椅上,何老太想到以前的苦对他是爱理不理。

何老太就俩儿子,大儿子李富贵初中毕业就回来务农,十八岁娶了隔壁石门村的翠翠,人长的水灵,又老实能干,从小没有娘跟她爹相依为命。翠翠肚子倒是争气,为李家添了两个男丁。

小儿子李长贵头脑聪慧,从小学习就厉害,后来考上大学,找的媳妇白云还是大学同学。小两口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外人看来这一家和和美美、幸福甜蜜。实际上却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无论做什么何老太都要指手画脚,每天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念,扫地没扫干净;衣服没洗干净;喂猪多放了点糠;煮饭水放多了……翠翠老实,丈夫富贵听老娘的,娘家又没什么人,被说了就躲房间里哭。

小儿子长贵和媳妇在外地做事,何老太不嫌远,坐火车赶过去指点江山。小儿媳妇白云可不吃这套,上班累的要命,回来那里想动。

何老太山人自有妙计。儿子在后下班,她就算准时间,眼瞅着儿子快要到家,拿起拖把到门口去拖。儿子一进门何老太立刻瘪着嘴摆着快哭了的表情,长贵赶紧扶她坐下,何老太打着哭腔委屈地说腰酸背痛。

长贵心疼到不行,狠狠瞪了媳妇几眼。白云开始莫名其妙,娘俩说家乡话,她根本听不懂,直到两口子发生矛盾,大吵一架才知道是老太太在作妖。

何老太早已心满意足的回老家,准备好好折磨老大家的。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三四年,村里愣是没人知道。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翠翠从来不和别人说家里的事,白云过年才回来一趟,和村里人都不熟更不会去说。直到发生那件事,小叶才从白云嘴里了解的一清二楚。

何老太见大孙子都十岁,小的也八岁了。白云四年肚子都没点动静,常常撺掇长贵离婚,长贵总安慰她,两人现在在打拼,等条件好点再生。

何老太压根不信,女人不能生孩子娶来干嘛?常常和人唠叨:“文凭高又怎么样?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长贵不肯离婚,何老太便想出一条秒策。找到大儿媳翠翠,让她为长贵生个男孩。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过继给长贵,翠翠一听当然不肯,哭着跑去跟富贵告状。

富贵一听怒骂:“反了你这是,嚼舌根嚼到娘身上。”举起拳头雨点般落在翠翠身上,可怜的翠翠怕人笑话,抱着头咬着牙默默地受着。出门行动不便还说是自己摔得,眼眶的乌青谁都看得出是被打的。

何老太六十大寿到了,长贵带媳妇回来给她做寿。生日那天热闹非凡,宴请百家客一共摆了六十桌。富贵没出多少钱,自然要多出力,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

长贵被何老太拉着,一桌接着一桌去敬酒,喝的是酩酊大醉。何老太亲自把他送到自己的房间,里头被锁了一上午的翠翠拼命往外面挤。何老太沉着脸说:“你要是敢跑,我就让富贵和你离婚。”

等客人们都离席,何老太拉着白云,“你嫂子不懂礼数,不知道跑那偷懒去了,这么多碗筷,你得帮忙收拾一下。”白云想想这么多碗筷,不帮忙说不过去。

等白云洗完最后一个碗,刚站起来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头转向。晕乎乎的回到房间却没见长贵,心里有阵烦躁,便到处去找,最后找到婆婆房间,门虚掩着便推门看看,见长贵赤裸裸的躺床上,床单凌乱的被他压在身下,房中弥漫着欢好过后淫靡味。

白云怒火攻心,爬上床照着长贵的脸就一顿乱抓。边抓边骂:“好你个长贵,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忙前忙后,你却在这风流快活。”

长贵突然梦中痛醒一脚把白云踹地上。白云躺地上痛的直叫:“哎呦、哎呦……”何老太听到声音立刻赶来,看儿子满脸是血,上去跨坐在白云肚子上,左右开弓啪、啪、啪的往白云脸上招呼。边扇边骂:“小贱人,敢打丈夫,看老娘不扇死你。”

长贵彻底醒了,赶紧上前拉起老娘,再看媳妇脸颊又红又肿,全是手指印。身下被血染的殷红一片,惊的大叫:“救人!快救人啊!”何老太一看傻眼了,急忙出去找人帮忙。

许久没见人来,却听到外面像是吵架声。长贵上前想抱白云出去,被白云一把推开,一口血水喷到他脸上。白云狠狠地瞪着长贵,“滚!我嫌你脏。”说完便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口。

白云忍着巨痛挨到了门边,看到富贵正在和翠翠打架,平常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翠翠拿着切菜刀往富贵身上胡乱砍去。富贵边躲边骂:“你个淫娃荡妇,老子一定揍死你。”

何老太想上前帮忙,两个孙子拿着棍子齐齐指着她。何老太气的破口大骂:“小兔崽子、白眼狼,没看到那贱货拿刀砍你爸?”两个孙子听了更加怒目而视,寸步不让。

“哎呦!哇、哇……你个疯婆子真砍啊?”富贵后背被刀划出一条口子,“你个偷人婆还敢砍人?”

翠翠许是体力不支,停了下来。不知从那摸出一个棕瓶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农药味瞬间装满整栋房子。

白云才发现翠翠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露出来的上半身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肉。隐约显现的吻痕更是刺痛了白云的双眼。原来如此……

满脸泪痕的翠翠对着何老太撕心揭底吼叫:“以后再也不怕离婚做孤魂野鬼,我是被你们家逼死的!”说完举起手里农药就往嘴里倒。

没一会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双手一直往地上抓,地面硬生生被抠出几个小洞。

“妈,妈……”两个小孩扔下棍子,哭着跑过去抱翠翠,奈何力量实在太小。便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等周围邻居赶过来,翠翠双目圆瞪,嘴唇乌黑,已经没有进的气了。众人合力拆下两块门板,一块抬翠翠,一块抬白云,拉上四轮车往镇医院赶。

小叶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下来看了下张磊。后者果然怒容满面,“龌龊,太荒唐了,把好好的人往绝路上逼。”

李建国知道自己媳妇习性,于是接过来道:“真的是惨,那翠翠在路上就断了气。白云怀孕三个多月,孩子没保住,住院也没个人照顾,多亏你小云嫂子心好,接到家里悉心照顾了半个月。”

黄彩霞知道些内情,第一次听的这么详细,唏嘘不已:“嫂子,你真的是好,那何老太能有今天也是该。”

张磊听到人在医院没人照顾,怒骂:“畜生不如,还读了大学的人,把人打的流产还放任不管,他们一家简直欺人太甚。”

李建国侧着身子往张磊身边凑,放低音量,事情是这样子的:翠翠死后,俩个儿子跑到外公家哭丧。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是死去活来。领着两个外孙在村里一户接着一户地去磕头,请大家出面打人命官司。

石门村向来齐心,见爷仨哭的撕心裂肺,听完原由整个村子怒气冲天。一百来户凑了二百多人浩浩荡荡进了我们村。把何老太家团团围住,几十个青壮冲进去,里里外外打砸了个遍仍不解气。抓着富贵和长贵一顿拳打脚踢。何老太上去拉人,混乱中也挨了好些拳脚,村里面没有一个人上前劝。

李建国顿了顿:“我怕闹出人命,报了警。听到警笛声,二百多人瞬间散去往山中跑去。警察去了石门村,都说没去过李家村,咱村也没人作证,这案子不了了之。”

张磊一听真解气,摇头晃脑道:“打的好!”把大家都逗乐了,李建国拉长音调:“年轻人莫要冲动。现在的问题是要解决何老太养老。”张磊头一偏当没听到。

黄彩霞点点头:“前天联系过他们兄弟,现在在外面办了个加工厂,两个都单身不想再成家,提都不愿意提老太太。我说不赡养老人是违法犯罪行为。他们才同意一个月每人五百打到我账上,我再送去给老太太用。”

李建国点了支烟,“那麻烦你了,她有了钱,我就不用每天被人堵在家里了。”

“哈哈,那可不一定哦!”张磊笑着指了指刚进门的一老两少。

两少年快步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拉着李建国,异口同声地说:“建国叔,你帮我们打个证明,我们兄弟想把户口迁到石门村……”

1

时值八月,艳阳高照。

这是一个叫做景观村的村子,位于江南,规模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为了管理景观村及附近几个村子的治安,村里设有一座派出所。

之前担任所长的老杨因为家中有些事情,离职一段时间。上边就让我来暂时替补他的位置。

刚到的时候,村长带着我四处转了转。

村子里简简单单,低矮的房屋,凹凸不平的土路,路上的村民也是一副懒散的样子。

放眼望去,一方湛蓝的天空下是金黄色的玉米田。

这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一个如清水挂面一样简单的差事了。

唯一让我有点吃惊的就是,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扎着许多体型庞大、装备齐全的稻草人。

第一次看的时候,远远望去我还以为那些都是村民们,在炽热的太阳下挥洒着汗水辛勤劳作。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稻草人,它们套着和常人一样的粗布大衣,张开粗壮的双手,顶着一个个麻布缝制的布脑袋,似乎在热情地迎接我这个外乡人的到来。

但是很快,我发现我错了,那些稻草人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招人喜欢。

走近一看,我才发现它们涂着纯白色画的眼球,用煤块胡乱地在脸上画了条线,当作嘴巴了,风吹雨打之下,粗布大衣也变得破旧不堪。看上去表情狰狞,面目全非。

一张空荡荡的大嘴巴夸张地撑着,让人看着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从田里往回走的时候,明明是热的要命的天气,我却总觉得身体有点发抖,好像背后有人在盯着我,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几次想回头,我都控制自己保持前行。我可是警察啊,刑事现场都去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这种东西。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我就去报道了。说是报道,其实就我一个人,拿了村长给我的钥匙,就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很简陋,也是一间矮矮的平房,分成两个房间,里面卧室,外面办公。

到了晚上的时候,村长很热情地来所里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没有推辞,跟着去了村长家,任他媳妇炒了几个家常菜,我们就着一瓶劣质白酒,聊了起来。

村长比我年长几岁,但我感觉他说话大大咧咧,很是淳朴的性格。

几杯酒下肚,我也慢慢放开了,和村长还有他媳妇唠起了家常。

我们聊着村子的人和事,还有村子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繁华。

“对了。”我醉意醺醺,说话越发轻松,“你们村子里的那些稻草人是个什么情况?旅游特色?”

“哪是啊!”村长咧嘴一笑,知道我在开玩笑,也不在意。

“不过,那些稻草人可能耐着呢。”

“稻草人能干嘛?无非就是吓吓飞禽走兽罢了。”

“偷偷告诉你,”村长看上去喝的有点高了,脸色泛起一丝红晕,“那些个稻草人,都是用来驱鬼的。”

看着我诧异的表情,村长又继续补充道:“稻草人是用来辟邪的。那些无处投胎的孤魂野鬼,需要一个合适的肉体来安放,倘若是进了稻草人,自然就不会上人的身了,懂了吗,小子?”

“哦!”我恍然大悟,“鬼魂进了稻草人,就不会找人的麻烦了,还真是迷信啊。”

最后一句我说得很轻,没有让村长听到。

“对对对,就是这样。”村长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对我说,“每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不敢靠近那些稻草人,因为活着的人如果碰到被附身的稻草人,就有可能被里面的鬼抢占身体,人也就被鬼上身了。”

我走南闯北,自然知道不计较这些东西的道理,也就一惊一乍之间,跨过了这个话题。

我们又聊了许久,到了离开他家的时候,村长突然叫住我。

“告诉你一件事,晚上千万不要去玉米田里,特别是有稻草人在的玉米田,否则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你。这条很灵的,你别不信。”

我想,大半夜的我跑到田里干什么?

时间已晚,村里沉入了一片蝉鸣声下的寂静。

我信步回了所里,心里想着这么偏僻的地方,看来有的是无聊的日子喽。

我躺在床上无心睡眠,想起稻草人的诡异传说,不禁笑了笑。小乡村总有它自己的封建迷信,我又何必去刻意揭穿它呢?

2

第二天,一大清早,人群的嚷嚷声就把我吵醒了。

我揉着眼走出去,看见村民们围在田埂上议论纷纷。

村长看见了我,急匆匆地跑过来:“不好了,李警官,有人死了。”

“不会吧!”我一惊,心里暗自骂道,他妈的,刚来这地方,就出了命案,怕不是中了邪?

金色的玉米田边上,玉米秆显然被人踩倒了一大片。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一个硕大的稻草人,套着红色的粗布麻衣,戴着结实的草帽。

仔细一看,稻草人的身下躺着一个年轻的女性,不到三十岁,打扮时髦,衣服上有拖动的痕迹,没有出血,死因不明。

“以前就说过,晚上千万不能来田里,这下出人命了吧!”

“那女的之前得罪过鬼魂,鬼魂来取她的性命了。”

“你们快看!天呐,稻草人杀人了!”

顿时,各种猜测从村民们的口中涌出,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死者身后的那一个稻草人。

我踏过参差不齐的玉米秆,来到了稻草人的面前。身后有人在大声叫我不要过去,还说我会遭报应之类的。

这个稻草人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一样,依旧以一种诡异的表情,瞪着没有眼珠的双眼看着我。

“噗!”我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我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那些迷信的说法。眼下能做的,就是把凶手给揪出来,给这些迂腐的村民好好上一课。

这个时候救护车和警车才姗姗来迟,工作人员来看了看,确定被害人已死亡,就让两名救护者把尸体装上救护车送去检验,警卫人员组织围观群众散了。

我一个人在现场毫无头绪,望着稻草人,内心里感到焦灼无比。

“李警官,我们在案发现场抓到了可疑人物。”我听到有警员在喊。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架着一名中年男子来到我的面前。

男子畏头畏尾,眼神躲闪,极为可疑。

“怎么,有心情来案发现场瞎转悠?”我问他,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威严,我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个调。

“我…不是…凶手,但我可能看到凶手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我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地说道:“我昨天晚上在亲戚家喝酒,喝到很晚,一个人回家。可能是喝多了,我莫名其妙就走到了这条路上。我想从这片玉米田边抄捷径到那边的大路上。然后我就看到了……”

我注意到他在这时小心翼翼地望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

“看到了什么?你怕什么,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装作不耐烦了。

“看到了…看到了,那边的那个,就那个稻草人,居然自己动了。”他指着那个女尸旁边的那个高大的稻草人。

我还是一脸木然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稻草人走路了?”

问过无数次口供了,我知道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记忆其实是不可靠的,尤其是在他喝了酒的情况下。况且我压根就不信什么稻草人有鬼的说法。

“不是,我就看到,那个稻草人,在原地来回地绕圈,好像是在画什么符咒……我太害怕了,就从另一条大路回家了。”

看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应该不会说谎。

“你确定你看到了?当时你不是喝醉了吗?”我追问道。

“看到那个稻草人,我酒就醒了一半,不会有错的。”

“你大概是什么时候经过这里的?”

“嗯……半夜两点的时候吧。”

看他那个状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我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我又仔细地把案发现场看了一遍,连同几件工作人员提取的证物。

问题似乎比我想的要复杂,看来这件案子,和稻草人也不是没有关系。

3

下午,法医把结果发了过来,女子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凌晨一点半左右,死因是窒息。

蹲在稻草人的面前,我静静地抽着烟,努力想要再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稻草人会是杀人凶手吗?

我回忆着那个目击者说过的话。稻草人会动,按理说是绝不可能的事,但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没有看错。

那一刻,我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眼神对上了尸体旁边的那个稻草人。

稻草人那一双空洞的眼睛,让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压抑感。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相信稻草人的传说,甚至有些害怕这个空虚的躯壳。

下一刻,我使劲地摇摇头。又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去看稻草人的眼睛,脏兮兮的布映衬着纯白色眼珠,我发现这个稻草人的头部是向下歪的,顺着稻草人“眼睛”的“视线”……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突然惊讶地发现,周围的泥土上有一处凹陷,颜色微微不同。

若不是我眼尖,这么微小的区别,可没人会注意到。

我趴在地上,凹陷的小坑附近的泥土松弛的有些奇怪,像是有人处理过的样子。

我敏锐地去看这个稻草人扎根的木头棍子,试着轻轻地摇了摇,有一些松动。又走几步到其他的稻草人上试一试,果然,经过对比,这个稻草人是被人移动过的。

难道,它真的能够自己走动吗?

我蓦然想起村长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们都会离这些稻草人远远的,防止被厄运缠身。

会不会真的有人不信邪,跑过来移动稻草人呢?

一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叫了几个工作人员来采集信息。

“采集什么啊?”两个年轻人站在我面前茫然无措。

“废话,当然是采集稻草人身上的指纹啊。”我骂道。

如果有人会拿着稻草人走动,肯定会留下指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果然,一番折腾后,在稻草人的棍子上,找到了一组陌生的指纹。

“立刻拿回警局分析,捉拿凶手。”

4

经过一个下午的搜寻,在邻村找到了指纹的主人。

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卫把他押进了景观村的临时审问室里。

我看到这个年轻男性戴着手铐,在我面前谨慎地坐了下来。

凛冬,布姬山上一道身影正举步艰难的挪动,一个青年男子正顶着风雪向前移动。

林杨是“极顶”登山俱乐部的成员,在一场暴风雪中和队伍走散了,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幕中,比起独自一人,更叫他恐惧的是他身后的背包里装的都是登山设备,帐篷和食物都专门放在另一位队友身上。

在这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的深山里,找到食物和避难处似乎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抱希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山洞。

林杨摸了摸藏在胸口前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不由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口粮。

“唉,这次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林杨喃喃道。

正当叹气间,突然,他的脚似乎踢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物体,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灰色皮毛的动物,看体型像是一只貂。

这只貂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直直的躺在雪地上,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林杨思索了一会把貂捡起来挂在了肩上,他想要是实在不行就把这貂生吃了,还能多撑一会儿,看看能不能遇到登山队。

貂的身体并没有被冻僵,摸起来软绵绵的,只是没有温度,可能刚倒下不久。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林杨毫无防备的感觉肩膀上的貂似乎抽动了一下身子。他撇头瞧了瞧,发现这只貂正耷拉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貂的眼神中并没有透露出对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害怕,它就这么盯着林杨。

林杨还算见过大场面,没有被自己原本的晚餐吓到,他轻轻俯下身让貂跳了下来。

这只貂将双爪放于胸口,站立在他面前,忽然转身对林杨摇了摇尾巴,好像是指示林杨跟随他的方向。

林杨不知所以,只觉得这事怪神奇的,但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只貂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这个人类没有跟上来时,又反身回到他面前,咬了咬林杨的裤脚。

林杨心想反正都是一死,于是干脆把心一横,跟着貂的方向行进了。

这只貂似乎对山路很熟悉,前进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到分叉路口时也是抖动着鼻子嗅了嗅便继续走了。

两小时后,林杨感觉自己腹中无物,需要补充点体力,于是把怀里最后的压缩饼干掏出来准备吃一点。

就在这时,一直行进的貂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般,突然转过身做了一个让林杨大跌眼镜的动作——他把自己的前爪伸到林杨面前,似乎是在向他索要食物。

“不行,你一只貂哪有吃饼干的道理!”说罢林杨才惊讶的发觉自己居然在主动和一只貂讲话!

但是那只貂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保持着这个动作,两人相持不下,终于在一分钟后林杨受不住这怪异的气氛悻悻地掰了一小块饼干递给了貂,貂接过饼干后很安静的吃完,舔了舔自己的手掌,又继续前行了。

林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跟着一只貂走到了将近傍晚,前面的积雪似乎没那么厚了,但是林杨感觉自己的体力因为没有得到食物补给,再加上一直受到寒风的袭击,已经到了极限,终于在艰难的踏出几步后,他眼前一黑,“啪”得一声倒在地上,闭眼之际,似乎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拍他的脑袋。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眼前还是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那只貂正在亲昵的蹭林杨的脸颊,只不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而温暖,他起身环顾,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一张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身旁一个悬挂的烧壶下正燃烧着火焰。

一个面目慈祥的白发老人坐在火堆旁往火里添柴,见林杨醒来赶忙从悬壶中盛了一碗热汤给他。

“来,年轻人,这是山上的人参和乌鸡炖的汤,来一碗暖暖身子吧。”

林杨只闻着碗里传来的鲜香,没多想便一碗热汤下肚,全身仿佛被阳光宠幸过一般,暖暖的。

“年轻人来登山的吧?”大爷问道。

“别担心,我是这座山上的守山人,偶尔也会遇到你们这些登山者来我这歇歇脚的,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和队伍走散了。”

林杨简短的陈述了自己的遭遇,顺带问起了那只貂的事。

“你说阿斌啊,这家伙跟了我好久了,当初也是我从山上捡回来的,今天偷跑出门就一直没回来。我以为它认得路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被你救了啊。阿斌,还不谢谢人家。”

老人对着那只貂喊道,没想到那只貂真的站起身,拱着手摆了摆爪子,表示感谢。

老人说着饮了口热汤继续道:“刚才你晕倒的时候阿斌跑回来敲门,抓着我的裤脚死命要把我拖出门外,我就知道有事情了。”老人说完哈哈一笑。

“幸好你倒下的地方不太远,不然我这糟老头子可背不动你呦。”

谈话间那只灰色的貂一直有意无意的靠在林杨身边,似乎在撒娇。

“看来我们都彼此当了一回对方的救命恩人啊。”林杨笑着对貂说道,而貂似乎也听懂了般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后来在老人的帮助下,林杨成功的返回队里,队友们都好奇他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林杨只哈哈一笑,神秘地说了一句:

“因为一只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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