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上)

正文:(1)

十三中的下课铃像鼓点一样震着耳膜,老师把书本放在胳肢窝一夹,拎着加大水杯踱着步子悠闲的回办公室。五班大多数人两手一叠,头一低开始睡觉。

甘麓这周位置轮换在窗边,她喜欢这儿,从三楼朝下看不远处是操场,操场上无论什么时候去看,人总是不断的,甘麓喜欢看别人做运动大汗淋漓痛快的模样,但她自己不喜欢做运动……有时看久了,总有种自己也运动了的错觉。左侧是个绿莹莹的大湖,弯柳垂湖面,迎风荡涟漪,又是不同的感觉,这两处于甘麓而言有个共通之处,就是舒服。她觉得怎么看怎么舒服。

今天操场上太阳很大,光直棱棱地穿过玻璃将甘麓上半身完全包裹住,有些刺眼,她偏头到左侧看了眼湖,有个女生站在那很久了,好像上节课就在哪儿了,一动不动画面像定格了一般,别说,还真有些校园水彩的意味。

甘麓忽然两眼一眯,手指紧张性的弯曲,不好!那女生正在翻围湖栏,她四下瞧了瞧死寂沉沉的班里,想也没想就跑出去了。

上课铃正巧打响,楼道很静,她跑的很急,拐角下楼时撞到一个人,她只看到掉在地面上绿色封皮的教案书,头也顾不上抬往前冲,留下一串急促字符:“小花园湖边好像有人要跳湖!”

湖看着近,跑着过去也需要五分钟,甘麓双手攥拳,后背起了汗潮,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当头,眼前是两行高耸的香樟,还有那个扑通入水的蓝色身影。

她心头空了一拍,跑的太快一时没刹住撞到护栏上,她粗喘了几口,三两下脱了校服外套,扒着栏杆就往下跳。耳边隐约响起人声,乱冗成一团。

小花园这里被樟树挡着不说,平时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如果她没看见,这人又一心寻死,后续简直不敢想。

湖里的水被日头晒的温热,光锥打在水中细而密,甘麓一头猛扎下去,看见那姑娘挂着两条胳膊沉在深处,闭着眼睛神情平淡,没有挣扎连水泡也没有,要不是看见她刚跳下去,还以为是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这时,甘麓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扑棱,水脉荡成波浪往她身上推,她心里生疑在水里打了个转,心里骂了句卧槽,需要救的在她身后,那他妈下面的……还真是具死尸?!

紧接着又一人入水。

甘麓很快游过去,揽住身后女生的腰往湖面游,头刚出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个女生呛出两口水,就断断续续的嚎起来了。

湖边围了一群人,有人拿着长竹竿递给她们。甘麓抓住递给正在哭的女生,水里还有个刚跳下去没出来的,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个救世主,大口呼吸憋气,又一头扎进水里。

跳水的是个男人,正在捞那具女尸。她刚入水时之所以认错人是因为她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身量也差不多。男人正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抓着死者的胳膊往上游,甘麓在水下蹙眉,几滴水珠凝结在她眉心,还是凑过去跟他一起把尸体带上了岸。男人跟她在水里打了个照面,他有意不让她碰尸体,可能看她是个姑娘,怕吓着她,甘麓没理会,抓着死者另一条胳膊开始划水。

看样子死的时间不长,一般死后24小时就浮上水面了,夏季炎热时间会缩短至八九个时辰,水下的这位没人报失,一定不超过从早上上课到现在的四小时。

上了岸,甘麓平躺在草坪上,阳光和她之间没有屏障,进行热烈的接触。耳边掠过一片惊恐声,有人正在报警,她扭头看了眼躺在身侧的男人,看穿着应该是个老师。

新来的吧……他嘴巴张着大口喘息,阳光把人浸了水的皮肤照的白皙,细腻,侧面起伏的轮廓也有些朦胧淡化,看不真切,湿漉的衬衫紧贴在他胸腹上,肌肉纹理一览无余。

很年轻啊。

甘麓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双手猛地抬起有些酸软,严实的捂上胸部。

她有些发窘的看了眼周围,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这时旁边的男人也起来了,不知在哪儿拎了件外套给她搭上……

“杨之,这边是什么状况。”

校领导陆续来了,他看了眼甘麓,似是想叮嘱些什么,又没说,转身往校领导那走。

她将衣服往身上一遮,连脸也带上了,接着往下躺。顺带屏蔽了周围叽叽喳喳想要接近她的学生。

她实在太累了,很久没这么大的运动量了。耳边迷迷糊糊传来警鸣声,她才抹着眼睛起身往班里走,正好身上衣服也差不多晒干了。

路上碰见半路折回来的……杨之?好像听人那么叫来着。

“同学——”

甘麓抬手够到后颈,指头一捏,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他。

杨之似乎忘了外套的事,神情一怔,接过外套话也断了。

“老师?”甘麓向他确定。

他点头,湿发在额前轻颤。

“今天多亏你见义勇为,但警方后续可能会找你调查关于死者的事情。”

甘麓扭头看向围了好几圈人的湖边,说了句:“行。”

“那,老师再见。”甘麓微微低头,身子错开他往教学楼走。

……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身后的声音敲过脊背,滑过脖颈溜到耳边。

“高二(5)班,甘麓!”

他摆了摆手,甘麓抬了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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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高一的学生,来到重点高中成绩不再是名列前茅,也不是老师的宠儿,接踵而来的低分和训斥就这样击垮一个正值青春的姑娘。

何必呢,甘麓想。

人就一辈子,尽管做些自己想做的,不开心的都是不值当。

另一个寻死的姑娘说来也是可笑,俩人约着一起寻死,后者退缩了,又觉得扔下朋友一个愧疚难当,在湖边琢磨了一节课,决定下去陪朋友……

警察略伤感的说:“我怎么就想不通现在年轻人的思路,这自杀怎么还结起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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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录结束后,天色像滴融墨化开的水,慢慢旋坠成均匀的夜色。杨之说要送甘麓回家,甘麓回绝了,他依然坚持,她也就没说什么。

21路车在站台停下,甘麓上了车,杨之的胳膊先抬向收银箱,投了车费,甘麓说了声谢谢后,两人在后排的双人空座坐下。

甘麓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倚在黄色扶栏上,发呆的看着一闪而过的街道店铺,她在想下午在警察局看到死者父母伤心的模样。

从不相信到歇斯底里,再到绝望,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心里憋屈。

“你系统的学过游泳吧。”

“怎么说?”甘麓坐直,看向公交车中间窄道上拥挤的人群。

“我也学过,所以看着你不像是感兴趣那样随便学学的。”

“嗯。”

甘麓显然不想再将话题进行下去。

……

不一会杨之又说:“我刚来十三中不久,还是实习老师,班级还没分配呢。”

甘麓哦了一声。

杨之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本想跟她说说话,调动下情绪,现下有种没事闲的非要找憋的感觉。

“别来二五班。”甘麓忽然说。

杨之好奇:“为什么?”

“不好,像你这种实习老师过来就是他们的下盘菜。”

杨之笑了,“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的,不过教师讲座上毒鸡汤喝多了,有种欠抽的想法。”

甘麓侧头看他,他嘴角噙着笑,眼尾向上挑了个小勾。

“什么想法?”

“特想体验一下前辈嘴里感化改变学生的成就感。”

甘麓挑了下眉扭头看窗外,一家蛋糕坊闪着彩灯正划过视线,“是挺欠抽的。”

“我下车了。”甘麓抓着扶手错开他的双膝往外出。

公车刚好停下,折叠门大敞。

甘麓下了车锤了锤发酸的后腰,忽然一道声音盖在她头顶,带着微喘。

“你怎么不提前说啊,再说我起码也得把你送到家门口吧。”

甘麓皱了皱眉,指着蛋糕坊,“我去买个蛋糕就回家,您先回吧,我家挺近的。”

甘麓边说便过马路,一扭头他还在身后跟着。

“老师,您好像挺闲的。”甘麓推开挂着彩灯的玻璃门。

杨之抓住把手上方给她推开,“今天是没什么事。”

杨之走到一块乳白色的蛋糕前,上面撒着白色碎巧克力还是一个粉色的底盘,一圈蕾丝缀边,价钱也比其他的高。

“我给你买这个吃吧。”他手指点在玻璃上,修长,细腻。或许也是亮光打在手上的原因吧,他的皮肤显得细白,温柔……

甘麓也说不准,反正她跟人相处起来总觉得人人身上都带刺,长的短的,细疏或密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但在他身上没有发现……

“行吗?这个。”他又点了两下。

甘麓将视线从黑巧克力蛋糕上移过来,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他付完钱把粉色的包装盒递给她,甘麓接过说谢谢,忽然发现这一天快把一辈子的谢谢说完了。

……

“您怎么还不回家?”甘麓走到马路对面他还跟着。

“把你扔在回家的半路上,不是老师干的事。”杨之摸了摸后脑勺,看得出她眼里不耐烦,但经过今天的溺死事件,他实在不放心让学生一个人回家。

甘麓无语,“这不是半路,我家很近,喏,”她随手指了个小区,“就那儿!没两步就到了。”

杨之走在她前面,“那走吧,我把你送到门口。”

甘麓低声骂了句脏话。杨之听见了,面色发窘有些尴尬。

刚想说:算了,我在这看着你,你走吧。

甘麓忽然说:“成。”又是21路恰巧在他们身侧停下。

甘麓上去了,她不是说家就在前面吗?杨之忙跟上。

这次一路无话,到终点站甘麓才下车。

终点站有些荒凉,一座大桥下翻涌着滚滚波涛声,路灯昏黄不清,一个行人也没有。

杨之朝四周看,没看到什么房子小区啊……

心里正在犯嘀咕,一辆出租从远处驶来,在二人身前停下。是甘麓拿着手机叫的车,她确认了车牌才上车。

“禄合别院。”

杨之依靠在软背上,竟然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师傅还在开车。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钟了,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了……

虽然依旧是公路,两列高树杵着枝杈呼啸而过像排排招手的人影,他扭头看甘麓,甘麓也在睡觉,他觉得这个出租车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说不准是个黑车……

“师傅,还有多久啊。”他尽量平静的问。

“快了,不到半个小时。”从后视镜里看,出租车师傅勉强算的上面善。

但他还是不放心……

“麓麓经常坐我的车,你不用担心。”出租车司机忽然开口。

这样啊,杨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尴尬的笑了两声,说了两句,“是,是。”

嗡嗡——

甘麓的手机响了。

她有些迷糊的接电话,“喂?”

“什么?”

“好。”

甘麓放下手机,身体前驱扒着前座椅说:“张师傅,改去凌盛区,不去禄合别院了。”

张师傅说了声好,也没多问。

杨之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聚起,很有派势,想着那应该就是凌盛区了。

果不其然,车子拐了个弯,直奔簇簇灯光处。

……

杨之下车后看了眼别墅,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甘麓……心情复杂,觉得自己没上几天班,先是见了自杀姐妹组,又是高冷富二代,真是长见识了。同时对甘麓又有些刮目相看,也不是说对富二代有啥偏见,就是觉得她这样的家庭,在当代惜命的社会,能做到在那种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救人,父母一定育子有方,真的很难得。

杨之准备走了,甘麓忽然叫住他:“老师,进来坐吧,这个点没车了。”

甘麓说完推开铁门,踩着台阶哒哒跑上去。

杨之身后的出租车这时扬尘而去,留下一道疾风掀起他身上短T。

……

杨之以为,推开门,客厅里应该坐着一对极有涵养的夫妇,准备好丰盛的菜肴看着电视,等女儿放学回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作为老师的说辞。

可他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空旷的,甚至称得上荒凉的客厅。没有电视,没有沙发,甚至饭桌都是可折叠的小木桌,他觉得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抬头看了眼吊灯,是个连灯罩都没有的灯泡……

“呀!麓麓,怎么来客人了呀,是你的朋友呀?”

一个中年女人擦着围裙从一旁的房间走出来,穿着朴素,头发也不够黑亮,有些毛躁在后脑勺扎成一个髻。

“您好,我是甘麓的老师。”杨之礼貌的伸手。

“呀!麓麓是不是在学校惹祸了,可了得啊。”她有些尴尬,两手又在腰侧的围裙上蹭了蹭才去握。

杨之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

甘麓忽然走出来,“杜阿姨,外婆又睡了。”

杜阿姨?杨之看了看她俩,发现好像是有点不大像。

……

得知杜阿姨是甘麓家的保姆,杨之在心里又生了套想法……甘麓刚刚说外婆睡了,而且之前在出租车上,她本来是要去禄合别院的,后来接了电话才中途改了路线,是不是她和父母住在禄合别院,保姆杜阿姨照顾外婆住在这里。

但这里种种摆设,和这个外表看起来绝对富豪才能住的起的别墅又极其不搭,他想象外婆被甘麓家里人随便扔在一处找个保姆照顾,不过,若是扔在一个旧楼,还能说得通,但这……难道是因为有钱人随便一处房产都这般阔气?

他心里还生着疑问,甘麓叫了声老师,才拉回他的思绪。

“我给您收拾个房间住下吧,外头这个点不会有车过来了,您要是不住这,只能露宿街头或者走回家了。”

杨之开始打量甘麓,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刺头,小小年纪也不爱笑,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皱着眉,不开心摆了一脸。

“老师?”

“嗯好,你去收拾吧。”杨之两手握了又松,不太自然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2)

第二天上课班里传开了甘麓跳水救人的事。

“哈哈哈哈她还救人,不害人就好了哟!”

“克这个克那个,你们说,她是不是应该去跳河啊,怎么自杀的不是她呢?”

“啧,这种人就是命硬!”

……

甘麓从门口走到座位上,她们明明看见了她,声音不减反而愈盛。她冷笑一声,真想把书包砸在那几个每天只会叭叭不停的八婆脸上。

砰——砰——

“都安静点!今天有外校老师来听课,挂了班主任的面子,可有咱们受的。”班长沈端在讲台上拍着黑板擦嬉笑着警告。

甘麓放下书包,朝讲台瞥了眼。

伴着颓靡的早读声,迎来了一批来听课的老师向后面的空位走去,甘麓完全没注意,甚至忘记了有老师要来听课这回事。

她趴在桌子上,听到耳边的读书声,听到粉笔划在黑板上沙沙的声音,甚至想象被碾成细粉的粉笔头会不会皱着脸骂天……意识越来越模糊,昏昏沉沉,四面好像涌来水波,蒸着热气包裹住身体,她长舒一口气,伸展开身子在温水里翻滚。

又是一个艳阳天,下课铃敲响,她打了个激灵慢慢清醒起来,额头和脖子上挂满了细汗,好在没有同桌也没人关注她的狼狈样,她在抽屉里摸到纸巾开始擦拭。

有个人陌生面孔从她桌边走过,她正在纳闷什么时候换了新老师,伸头往后瞅了眼,看到了杨之。

一批老师正在往外走……她忽然想起沈端说起听课的事。

甘麓知道杨之也看见自己了,她装作没看见扭头看窗外,杨之也没说什么,萍水相逢,路人而已,故意装热络也没必要。

……

杨之回到办公室,想到甘麓睡了满脸褶子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笑容忽然僵在脸上,他低头看了眼教案,密密麻麻的字拆了分,分了合,又平铺规整的回归线格原位。他找到刚刚自己笑的原因了,或着说是找到为什么会忽然想到甘麓的原因……

是因为好奇。

他拿起钢笔,重新埋头整理笔记,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

教室里竟出奇的不安静,又是那个小帮派,不知道今天兴奋个什么劲儿嗡嗡嗡的说个没完。

甘麓不是故意去听的,就是忽然听到杨之的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话就入了耳。

“学校新来的那个老师,好像教语文的,长得好帅啊!”

“我之前去办公室看见他桌贴上的名字了。”

“快说说叫什么?”

“杨之。”

“哎呀,好希望能来咱们班啊,学校好不容易来了个养眼的,好想看他讲课的样子啊。”

“感觉好苏啊!笑起来肯定也好看。”

“……”

甘麓撇了撇嘴角,嗤笑一声,接着趴桌子了。

……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甘麓拖着未苏醒的身躯,懒懒的赘在大部队后面跑着,龟速前移。

做完拉伸运动后,各散各的去占领为数不多的阴凉地。甘麓看到阴凉地已经挤满了人,其实要是搁着别人也就凑过去了,但她过去纯属自讨没趣,她抬手挡着太阳去了没人的健身器材那。

还没坐下,一个球砸过来,她顺势坐下,伸手一拍,猛地一抬脚,将球压在脚下。

“甘麓!来打球啊。”沈端在不远处的篮球场朝她喊。

甘麓挑了挑眉毛,弯腰拾起篮球,站起来砸过去,一道干净利索的圆弧抛在篮球场上。

“成啊!”

甘麓把外套脱了搭在栏杆上,紧了紧马尾跑了过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的那么干脆,明明她是不想运动的……

踩到篮球场的最后一节台阶上,她忽然扭头看向身后扎堆的人群,有聊天的,有打闹的,轻笑,大笑的都有,唯独她是不一样的,她没有颜色。

“喂!你干嘛啊来了又走!”沈端抱着球站在太阳下,冲着甘麓的背影喊。

甘麓没有理会,尽量靠呼吸压制住心底涌起的异样情绪,迈着大步子往前走,抓住栏杆上的校服穿在身上,坐在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安静的待着。

……

“麓麓,饭我让哥哥给你端到餐桌上了,你先吃饭再忙活奥。”

甘麓朝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小姨点了点头,敲计算机和翻账本的手依旧没停。

“行了行了,吃完再算。”小姨走过来,把她推到后厨吃饭。

甘麓蹙起眉没说什么,她小姨的心思她还能不知道,光想着黑钱。

家里出事以后,父亲的钢材公司很快选了新的理事,她在最佳时机卖掉了股份。如果再在手里拖下去,觊觎的人一定不会让她得到多少甜头。

她把钱存了五年定期,家里保险柜有些钱足够平时生活的开销,直到前年外婆年级大了生病住院,请保姆一系列,花销出去不少。父母失踪了两年没有消息,说出去是离世了,可甘麓心里总抱着些希望。

后来保险箱里的钱只出不进,越来越少,除了照顾外婆,她上大学还需要一笔大的开销,便开始在网上查资料张罗着开店……

小姨有手艺,但摊上个(赌博)的姨夫,没存款开店,索性雇了她们,五五分账。

甘麓吃完饭看了眼时间,又接着算账。算好后,她合上账本,手指在计算机键的圆键上打圈。饭店每日都需要进新鲜食材,她知道自己拿到的账单只是其中一份,她以前装作进货的去市场打听了下,物价的价钱也大多记载了本子上,实时更新。一般商贩都会开两张单子,一张原价单,小姨肯定自己搁着了,还有一张是给老板看的,这中间差价,蔬菜肉类各算开,小姨差不多每月能贪个一千多块钱。不多,她也就没管,但该算的,心里还是要有个底。

饭店名称是她起的,‘绿灯饭店’虽然很土,但绿灯嘛,寓意好些。经历了一系列七七八八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甘麓也变得迷信了些,谨慎了些。饭店地段选的好,离学校近,小姨手艺也确实不错,生意周一到周五也算得上火爆,所以她才不在乎那一千多块钱。

“小姨,我去上课了。”

“哎,好!”

甘麓推开门,骑上着门口的自行车便走了。

……

约骑了十分钟,她在街巷里的一家新开的酒吧门口停了下来。小姨不知道,她还入股了家酒吧,收入总的加起来也算可观。

甘麓打开门,看见沈端正窝在棕皮沙发里睡觉。酒吧白日不营业,她跟沈端家离的远,中午经常会过来休息,甘麓走到斜角的小沙发上也躺着闭目休息。

由于年龄未到,饭店营业执照上的户主写的是小姨的名字,酒吧也是私下里签了合同,因为是沈端的亲戚开的,沈端自己也入股了,所以她才敢把一大笔资金投注在酒吧里。因为这个,客厅里的奢华家电都卖空了……

钱生钱嘛,不投怎么赚……多亏了甘父平日里的熏陶,要不然没几个心眼,怎么在这残酷的社会生存下来。

……

两周后。

上周考试检验成绩出来了,通知周五开家长会。周四晚上甘麓给中年女班主任打电话请假时,她居然说未来的一个月因为私事不能来学校了,让她给代班主人请假。

班主任报了串电话给它,随即说了代班主任的姓名,甘麓当时就来了句我靠……挨了老班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

杨之这个名字,已经过了两周,按理说以她的性格不会刻意去记,本应该忘了的,奈何‘杨枝甘露’这款喝过的饮品,让她记忆深刻,所以老班一说代班是‘杨之’,她第一反应没有对号入座,而是确定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随后慢慢在脑海里拼凑出轮廓和事件。

挂了电话后,甘麓趴在小木桌上抬头看了看暗黄的灯泡,说了句:“你还真是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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