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黄
我称呼她嘎嘎,意为外婆。有一瞬间想不起来她的样貌。
她常年病弱。妈妈曾告诉我,在她还小的时候,外婆已经病重。她曾经独自跋涉一二十公里,去医院看望外婆。那时她还在上中学。外婆有两儿两女,妈妈是小女儿,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外公和外婆都属于比较传统的人,相对重男轻女。在世俗眼中,妈妈算不上十分出色,不如两位舅舅被看重;也不像她姐姐那般伶俐,只会下苦功夫,常被忽略。
我与外公外婆之间,并无太多时间来培养感情,只逢年过节看望问候。因而与两位老人说不上十分亲厚。交谈不算多,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外公与我的话题多半是关于读书,他力劝我多钻研学问,不必在乎身外之物。我只能微笑表示赞同。与外婆更少交流,所说大多停留在病情这一话题。大部分时间,是外婆诉说,妈妈垂泪,我旁听。或者是我问,外婆诉说,我静听。
外婆家的厨房连着烤火房,光线不算好。似乎总是灰蒙蒙。从前我对那个烤火桶抱有极大的兴趣。制作材料应该是铁之类,略带锈色,烧柴,连着烟囱,可热水,或者炖菜,常年点着。无话说时,可以翻个柴,加个火,通通风。一间屋子,一扇窗,一个灶,一个橱柜,一个水缸,一个烤火桶,几把椅子,外公和外婆。仿佛相伴相生。
关于外婆的病情,妈妈有太多忧心。但是她常年工作在外,无法贴身照顾。对此,也许舅舅和外公外婆多少有所怨怼。但是旁人不知,她的身不由己,染而复生的白发,以及未尽的泪痕。我却明白。
爸爸和妈妈是自由恋爱,还是所有人都反对的自由恋爱。包括外公和外婆。他们俩结婚时,一无所有。妈妈只拎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爸爸给她做的几件新衣服。再无其他。结婚后,生活艰难,过了好几年,境况方才慢慢转好。但苦难磨砺人心。贫困时的冷淡与纠缠,也许伤人至深。繁华时的问候与热络,却又显得多余。来自至亲的不理解与无视,难免让人心灰意冷。
妈妈是心软心善的人。在外时,心心念念着外婆的身体,常常问候,但有所需,无所不应,从不诉说为难之处。因她的为难,在别人眼中是不够奉献,不堪为人女。我常常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关于外婆的消息,多半是妈妈告知我。外婆生病了,外婆住院了,外婆吐血了,外婆好转了,外婆又住院了。也许如此几十年,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故而那次有消息传来,说是外婆病重。妈妈走不开,并未马上回老家。而外婆去世。妈妈未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独自一个人回老家。路途遥远,疲惫不堪,重度晕车。未曾休息,便开始操心丧事。我担心她,第二天自京返家。见到她时,她形容憔悴,眼睛红肿。我知道她哭了好几天。看见我,隐约更想哭,但又有意料之内的高兴。那时丧事已收尾,外婆已经送上山。我买了鞭炮,送她一程。
歇息两天,我们一起返程。到了机场,她南,我北。
那间屋,那盏灯,已昏沉。
文风中客
一,98年的魏晓冉和00年的蒋孟潍跨了一个世纪,她们的相处模式就像――枪虾和虾虎鱼
魏晓冉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蒋孟潍有交集。直到有一天,老师会让她搬去和蒋孟潍同座。两人从隔了一个世纪的鸿沟,到只隔了两张桌子的一条缝。
――魏晓冉
“你叫蒋孟潍过来一下。”听到这话的时候,魏晓冉愣了一下,蒋孟潍?谁?
“你同桌。”
喔,他呀。魏晓冉点点头,转身往教室里走,一边走乱七八糟的信息一边过脑子。
她换同桌多久了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印象中,她的同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唯一记得的是他会在她睡觉被老师发现之前叫醒她。
他们的关系就像枪虾和虾虎鱼,他需要安静的环境,她需要危险时的提醒,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到桌前的时候,她的同桌正在奋笔疾书,厚厚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已经被他做来只剩两页,白色的炽光灯下,少年坐的很端正,侧颜一丝不苟注视课本,英俊清秀的轮廓越发好看,厚厚的镜片朦胧了眼眸,看不清神色,他垂眸,敛住狭长的眼睑,魏晓冉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
兴许是他的努力刺激了进取心不强的魏晓冉,烦躁道,“喂,老师叫你。”
那人并不动弹,像是没听到,魏晓冉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总算有了些反应,男孩子抬起头,紧抿的薄唇动了动,“蒋孟潍。”
“呃……”隔着镜片,魏晓冉看到蒋孟潍眸色中说不出的认真。
“我的名字,蒋孟潍。”少年一字一顿,说完起身离去。
魏晓冉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坐回位置上,继续睡觉。
本以为两人会继续默契的以这种方式合作下去,可是,少年打破了这一规则。
魏晓冉睡得正酣,忽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头发,不是很疼,但足以让她清醒。
她虽然睡得迷糊,但智商没问题,侧头眼眸却没睁开。
“干嘛?”她说得含含糊糊。
“马上要一模考了。”少年的嗓音很好听,过了变声期,却不同于成熟的蛊惑,带着青涩的干净。
嗯,一模嘛,她知道,都经历五个一模了,谁能比她更清楚呢?
“我还记得你刚和我同桌的时候,你说,一模的时候会好好考。”
说过吗……好像没说过?
“我录了音。”清淡的嗓音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魏晓冉这才睁眼正视这个清瘦的少年,语气不善,“你想干嘛?”
“你得履行你的承诺。”灯光下,少年认真的像是在执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好同桌,你就当我烧糊涂了说的假话行不行?”魏晓冉笑着偏头倒在桌上就要眯眼。
“不行!”少年斩荆截铁,毫无回旋。
“不行?!你信不信我要动手打你?”魏晓冉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只要打不死,你就得履行你的承诺。”少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呵呵!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魏晓冉败下阵来,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轻易许什么承诺了,因为,她的同桌不懂变通到死板。
二,魏晓冉开始笑,眼睛轻眯,唇角上翘
魏晓冉觉得蒋孟潍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弄得她哭笑不得。
――魏晓冉
在蒋孟潍的监督下,魏晓冉睡觉的时间大大被减少了,也开始装模作样的学习,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因为太闲啊,就会发散思绪去到消极的地方,她喜欢无聊时买了零嘴放抽屉中,时不时的来一点,不让自己闲下来。
偏生,蒋孟潍是极看不惯这一点的,每次他都会痛心疾首的对她道,“你怎么可以在教室里吃东西呢?”
QAQ她一脸呆滞的望着他,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在教室中吃东西不对。
“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你把吃的带进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魏晓冉发现蒋孟潍脸上带着薄薄的晕红,像是气急,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少年挺可爱的,就想逗一逗他,“我为什么不能在教室吃东西呢?民以食为天,吃乃人生一大事!”
“歪理,真是歪理,反正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魏晓冉打开泡椒鸡爪,又撕开酸奶,还不忘诱惑,“嗯,你要鸡爪吗?”
少年避如毒蝎,指着她鼻子道,“快拿开。”
然后逃离了座位。
等她吃完后,蒋孟潍才回到座位开始学习。
正是午休时间,教室里人要么在高谈阔论,要么打开白板电脑放电影,只有蒋孟潍,在安静的写作业。
兴许是少年刚才的举动取悦了她,魏晓冉神差鬼使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喂,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少年停下笔,“说什么?”
像是没想到蒋孟潍会放下手中的题海回应她,魏晓冉一时语塞,“呃,随便什么都可以。”
蒋孟潍垂下眸子,推了推眼睛,有些腼腆,末了羞報的开口,“你以后能不能别在教室里面喝酸奶。”
魏晓冉为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来,蒋孟潍道,“我不喜欢酸奶的味道,所以你可不可以……”
许是少年的目光太过澄澈干净,在那真挚的眼神中魏晓冉变得羞涩,最后恼羞成怒的道,“不可以!”
她大概生气的是她竟然被一个小她三岁的男孩子看脸红了,背着少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太丢人了。
蒋孟潍没想到魏晓冉会突然变了脸色,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惹了她恼怒,思索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看着魏晓冉背对他黑黝黝的脑袋,拿起笔,又进入和题海的奋战中。
不知是不是这个小插曲的缘故,下午魏晓冉睡觉的时候,蒋孟潍竟然破天荒的没烦她。
魏晓冉想,大概没有人会喜欢她这奇怪的性子吧,然后又摇摇头,怪哉,她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乎他喜不喜欢?
她是被蒋孟潍推醒的,她醒的时候,已经放学了,蒋孟潍没和她讲话,收拾了书包自己离开,魏晓冉也没好意思主动去搭话,总感觉少了什么,走的时候悻悻的,又觉得自己长他三岁,不应该和他置气……一时间乱极了。
三,她笑起来,像极了偷腥的猫
魏晓冉不知道的是,在蒋孟潍心中,魏晓冉眯眼笑得时候像极了他家为了取悦他的猫。
――蒋孟潍
有时候不交流就会自由发挥的乱想,本来一件小事,生生变成冷战。直到两人真正和好已经是一个周后。
那日魏晓冉吃完饭回来,看到班上另一个男同学正伸手勾着蒋孟潍的肩,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蒋孟潍的神色极不情愿。
魏晓冉走了上前,扯开那个男同学,当然凭她的力气是扯不动的,可是,魏晓冉是谁呀,班主任的侄女,学校的校长是她舅舅。
“松开,别勾着我同桌。”
那男同学多少忌讳着她的身份,松开手。
魏晓冉抬了抬下巴,神情倨傲,“我同桌只能由我欺负。”
话出口时,魏晓冉才发现这话说得多暧昧,还好教室里人不多,在男同学不继续纠缠之后,魏晓冉回到座位继续睡觉。
上课的时候,蒋孟潍主动戳了戳她的手臂,在她耳边道,“上课了,老师来了。”
少年的声音极轻,带着淡淡的酥麻,听在魏晓冉耳朵里犹如天籁,魏晓冉有心求好,蒋孟潍给了台阶,自然顺理成章。
她眯着眼,唇角上翘,“好。”
上课的时候,她拿出糖果,放入嘴里,忽然感觉到一阵灼人的目光,侧头看去,蒋孟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手里。
魏晓冉还以为蒋孟潍想要,直直的伸出手,“来一颗吗?”
说完之后才想起,蒋孟潍不喜她在教室中吃东西,现在她还给他,岂不是自寻死路?这刚刚才和好……正懊恼中,手心一动,蒋孟潍拿了一颗糖果,在魏晓冉呆滞的目光中放入口中。
魏晓冉:“好吃吧。”
蒋孟潍眸色清浅,“很甜。”
魏晓冉继续塞了一颗糖果,闭着唇,享受糖果炸裂在味蕾的美妙,眉眼弯弯,“喜欢就多来几颗。”
两人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连魏晓冉都以为她和蒋孟潍已经算得上朋友,她可以在他面前小小猖狂。
以至于乐极生悲。
下午第三节课是数学课,她实在熬不住,眯了一会,蒋孟潍也不提醒她,直到第四节课结束放学,她才被嘈杂声吵醒,收拾了包包准备回家,给蒋孟潍打了招呼后,魏晓冉就准备走。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少年独特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魏晓冉眯了眯惺忪的睡眼,顺着话问,“什么呀?”
“你走吧。”
纳闷着,不过想来也无关紧要,往楼下走,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没了校园卡,魏晓冉好说歹说,保安叔叔刚正不阿,不管她是谁的侄女,非要让她拿校园卡才能离开。
再次跑回教室,魏晓冉还没想明白蒋孟潍什么意思的话,那么她就是智障了。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只有蒋孟潍一人,有些生气,“我的校园卡呢?”
“嗯,我这里。”
“今天你睡了两节课,补完两节课再走吧。”蒋孟潍头也不抬。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了转寰的余地,魏晓冉也不愿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而变回冰点,耐着性子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想一出来一出,我今天都没准备,明天吧好不好……”
魏晓冉企图把语句重点归结在他身上,以求蒙混过关。
“那我和班主任说了,今天留下来给你补习,你太早回家的话……”少年垂下眸子,确实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了,可是明明是陈述一件事情,却让人感觉他很委屈,“老师会觉得我不负责任,答应的事情不做到。”
天渐渐暗了下来,魏晓冉坐在教室里面做三角函数,一边写公式一边想,本来怒气冲冲上来拿校园卡,最后怎么就变成了心甘情愿留下来了呢?
四,橘色灯光下的少年
蒋孟潍跟着魏晓冉身后,看着魏晓冉的影子,突然想到一句话,无论你遇到谁,她都是你生命中该遇到的人。
若无相欠,怎能相见。
――蒋孟潍
等两人出来,已经很晚了,魏晓冉印象中两人不同路,以至于出门她想和他分道扬镳说再见的时候,却发现少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唉,你不是走右面?”
“谁告诉你的?”少年依旧往前走。
魏晓冉挠了挠头,也没多想,蹦着跟上,一起就太好了,她正担心走到车站这段路程一个人挺可怕的。
晓生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觉得车内有点闷人,便摇下了车窗。顿时外面的空气形成了一股冷风,从车窗里面钻了进来。冷风吹得晓生有点措手不及,晓生又连忙摇上了车窗,只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来透气。这时,一旁的谷少泽说道:“怎么大冷天,还要出来做采访?兄弟,看你这一行,也不好做啊!”
晓生连忙摆出一副苦笑的样子,回应道:“是啊!我们当记者天天在外奔波忙碌,的确是不容易啊!不像你,吃的是官家的饭,在民政局干活就是好啊!”
“当初劝你跟我一起考公务员,你不听,非要去写小说。如今,小说没写成,却成了记者。要不是这次,你拜托我,我还不知道你干起了记者这一行。你这次,居然还要去采访捞尸人!”谷少泽对着晓生惊讶地说道。
“我也不想,老板交代的任务,不干不行啊!幸亏有你这个朋友在民政局,不然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帮忙。”晓生对着谷少泽说道。
随着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晓生和谷少泽下了出租车。
“陈伯的家就在附近,陈伯现在可是江边上为数不多的捞尸人了。要不是我带你来,你都不知道到哪儿找捞尸人,到时候起码得请我吃一顿饭吧!”谷少泽对着晓生说道。
两人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不久,一间低矮的平房的就出现在了晓生和谷少泽的眼前。那间平房四周都是荒芜的杂草,平房的另一侧还有倒塌的土墙。
谷少泽和晓生走了上去,咚咚的敲响了房门。不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谁啊?”
“陈伯,是我,我是谷少泽。”谷少泽对着屋内说道。
不一会儿,房门就缓缓地打开,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谷少泽和晓生的面前。
“陈伯,你托我在民政局问的事,上面还在审批,可能下个月才会有结果。不过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市里报社来了位记者,说要采访你,我就把他给带了过来。”谷少泽对着陈伯说道。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采访的?”陈伯连忙回应道。
这时,一旁的晓生连忙走了上来,说道:“可不要这么说,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外界多多了解你们。”晓生连忙将手中提着几瓶白酒,递了上去。陈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原来,在来之前,谷少泽就对晓生说过,陈伯喜欢喝酒,去的时候手里提着几瓶酒,这事就好办多了。
一旁的谷少泽说道:“几瓶白酒,花不了多少钱。你就收下吧,就当一点心意吧!”
陈伯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收下了。”随后,陈伯两手在衣服上了搓了几下,就接过了白酒了。
随后,陈伯就把两人迎进了屋子。屋子不是很大,顶多只有四五十平米。不过对于陈伯来说,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屋内一角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了一台老式电视机。而屋内的另一角,摆的就是煤气灶和煤气炉,一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煤炉。
就这样,一场小型的采访会就在这个屋子里面进行了。
“陈伯,社会对捞尸这一行有许多误解。尤其,是前几年社会上发生:捞尸人挟尸要价,向死者家属索要高价捞尸费的事情,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引起了人们对捞尸人的强烈谴责,这事你是怎么看的?”晓生对着陈伯问道。
“其实,他们的做法我也挺理解的。但是,这也是一小部分人。社会上总有人喜欢一棒子打死所有人,造成了社会上的人们对我们的误解。毕竟捞尸这活,没有多少人敢干。尤其是社会上,都认为我们都是赚死人钱。其实,我们的一些同行,也是这样认为,毕竟是赚死人钱的,传出去也不光彩。
“而且捞尸这活,也不是常有的。我们一般都是受雇的,一般是等通知我们,有人溺死了,我们才去捞尸的。而且,现在管理也是越来越严格,出事故也是越来越少了。因此,我们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巡视,防止人们偷偷前往江河危险地段游泳。尤其是夏天,有人缺乏安全知识,私自到一些危险地段游泳,结果溺死。
“这时候,我们就会干起捞尸的活,把死者打捞起来,送还给死者家属。”陈伯对着说道。
一旁的谷少泽也说道:“市里正在准备扩充救援队,不知道陈伯到时候有没有兴趣参加的。”
“只要我身子骨还游得动,就一定会去参加。”陈伯说道。
“陈伯,你捞尸这么多年,有没有经历一些特别的事?”晓生对着陈伯说道。
“捞尸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有什么特别的事呢?”陈伯说道。
“仔细想想,总会有一些吧!”晓生说道。
这时,陈伯陷入了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要说特别的事,还真有。”
就这样,陈伯就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中。
今天是陈伯来捞尸队的第七天。
陈伯穿好衣服,和捞尸队队友老李正准备去看看昨天放下的渔网,说不定会捞到些鱼虾,来改善捞尸队的生活。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抓到了几条大鱼,这下回去可以熬鱼头汤喝了。还有最后一个渔网,说不定还能抓到个乌龟来玩玩。”老李对着陈伯说道。
老李已经看到了那个渔网,叫陈伯把小船停靠在渔网的另一侧。然后,老李把手伸进了水中,抓住了渔网。老李试了试手感,感觉渔网还是有些分量的。果然不出所料,看来是抓到了大家伙了,老李心里暗想到。只见老李用力,把渔网从水中拽了出来。
然而,渔网上面缠的不是乌龟鱼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具婴儿尸体。老李将婴儿尸体从渔网上面取了下来,用一块布包好。
陈伯似乎被眼前的一切给吓住。虽然,陈伯在加入捞尸队后,心里也明白,这一行免不了要跟尸体打交道。但是,陈伯以为自己会遇到大人尸体,如今出现在眼前却是婴儿尸体,还有就是婴儿怎么可能会溺水而亡呢?陈伯心里,也是充满着疑问。
就这样,陈伯和老李在捞起了所有的渔网后,就准备回去。
两人坐在船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时,陈伯望着船上面的婴儿尸体说道:“要不我们报警吧!”
老李叹了口气说道:“报警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还是好好的找个地方把这个婴儿埋了,祈祷这个婴儿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吧。”
之后,小船靠了岸,陈伯和老李下了船。
老李拿起了用布包好的婴儿尸体,走向了一个小山坡。随即,陈伯也跟了上去,上了山坡。
“这块土地就是从江上面捞起来,却没有人来认领的尸体的归宿之处。有溺死的流浪汉尸体,还有外地打工跳江自杀的异地人尸体。你看到没,那边还有十几个小型坟墓,里面埋的全都是跟这婴儿一样的尸体。那些婴儿尸体,即使是打捞上来,也没有人来认领。因此,我们就把她们埋在这里,每年清明就烧一些娃娃给这些死去的婴儿,希望她们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老李说道。
“这些婴儿很明显都人为溺死,难道你们都没报警吗?”陈伯说道。
“我们当然报警了,可是也没有什么有效办法。”老李说道。
“你知道这些婴儿为什么会被溺死吗?”老李突然向陈伯问道。
“不知道。”陈伯茫然地答道。
“只因为这些婴儿是女婴,所以才会被溺死。”老李平静地说道。
“难道是重男轻女吗?也就是说溺死这些女婴的凶手,就是她们的父母。”陈伯说道。
“嗯。”老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些年溺死女婴的情况已经比较少出现了。在十多年前,捞尸队几乎每个月都能捞起一具女婴的尸体。之后也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捞尸队就把捞起来的女婴尸体,埋在了这里。”
随后,老李和陈伯就在地上挖了土坑,将女婴的尸体埋了起来。之后,两人就离开了那个土坡。
到了晚上,老李突然叫起了陈伯,说道:“现在,我们又有事忙了。还有江边晚上的天气会比较凉,多穿点衣服。”
就这样,老李和陈伯手里拿着手电,就出了屋子。
江边的风可真大,吹得陈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幸亏有老李提醒,不然让江边的夜风吹上三四个小时,第二天绝对会得感冒的。
“老陈,这么晚了还出来干什么吗?”陈伯对着老李问道。
“抓凶手。”老陈冷冷地说道。
“可是这大半夜的,去哪儿抓凶手呢?”陈伯问道。
“就凭良心!”老李冷冷地说道。
就这样,陈伯和老李找了一处小土坡躺了下来,距离埋葬女婴尸体的那个土坡,不到100米距离。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陈伯对着老李问道。
“就看天意和公道吧!”老李说道。
这时,陈伯望着黑夜中的江面,感觉江水就像巨大的蟒蛇一样匍匐在地上。不知道这江里面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这晚上的江水看起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跟白天看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陈伯望着江面说道。
就这样,陈伯和老李在山坡上呆了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在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只是由于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个黑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那个黑影手里握着一个微弱的手电筒,在缓慢前行。四周的黑暗,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只要轻而易举,就可以把那束微弱的灯光吞噬掉。
那个黑影慢慢地前行到了婴儿墓地。黑影放下手电筒,双腿跪在了地上,用手扒开了面前的土堆。
而不远处的陈伯和老李正望着这一切。
这时,老李对着陈伯说道:“可以行动了。”就这样,老李和陈伯跳出了土坡,向那个黑影冲去。那个黑影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始料不及,想要逃跑。只是,老李和陈伯已经冲到跟前。随着,老李跳了起来,扑向了那个黑影。不过,那个黑影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挣扎。此时,陈伯也已经冲了上来,用手中的手电筒朝着黑影照去,却发现那个黑影却是一名妇女,只是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煞白的。
老李也看清了黑影模样,原来是一位妇女,随即就放开了妇女,说道:“我们是捞尸队的,想必你就是这位死去女婴的母亲吧!”
“其实,我在白天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老李对着妇女说道。
“既然,你们都已经溺死了自己的孩子——”陈伯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老李给打断了。
“老陈不要说了。你们这些为人父母,溺死了自己孩子,又觉得良心不安,想要把孩子尸体带回去。这算什么,难道是为了你们内心的忏悔吗?”老李对着妇女冷冷地说道。
这时,妇女突然哭了起来,说道:“我生她的时候,明明是活的。他们却骗我,说我生个死胎。我不相信,我要找回我的女儿。后来,我才发现是那个混蛋溺死我的女儿,还扔到了江里面去。”
“看来,你也是可怜的母亲。”陈伯对着妇女说道。
天亮后,陈伯和老李陪着那位妇女抱着女儿的尸体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的丈夫溺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警察局门口。
陈伯对着老李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那位妇女会来挖走自己孩子的尸体呢?”
“这说来,也是碰巧。在此之前,捞尸队的老队友,就曾经把捞起来的女婴尸体,埋在那个山坡。不料几天后,那些埋在女婴尸体的土坑不少都被刨开,里面的女婴尸体不翼而飞了。后来,我们才明白,是那些受不了良心谴责的父母,偷偷刨开了土坑,取走婴儿尸。这些偷走婴儿尸体的人,大部分都是婴儿的父母。
“就这样,我们捞尸队在打捞起一具婴儿尸体时,都要在那儿守上一个星期,来抓住那些偷走婴儿尸体的父母。果然,在一次行动中,我们计划成功了,抓住了一位来偷走婴儿尸体的母亲。最后,我们带着那位母亲去警察局报案了,就像这次一样,她的丈夫也被抓进了大牢。虽然,溺死女婴这类事件,大家都心知肚明,都不愿说出来。
“一旦被捅破了,被警察抓进了大牢,那个人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别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那户人家的面子也挂不住,就只好背井离乡。一旦有了这个震慑,现在这周边的人们也不敢随便溺死女婴,只希望这一类事件再也不要发生了。虽然我们捞尸队打捞的是尸体,同时也是在打捞人类最后的一点人性。”老李对着陈伯说道。
这样的话,那些慵懒的警察再也推脱不了,就让那位母亲立了案。那位妇女在警察的询问下,才道出了一切。那位妇女的夫家,一直希望妻子能生个带棒的,而且还常常说道:女的就是个赔钱货,带棒才能继承他们家的香火。
后来,那名妇女就带着警察,把自己的丈夫给抓进大牢了,还叛了好几年的刑。
陈伯讲完了这个故事。
一旁的谷少泽和晓生,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晓生一时感叹:“人类愚昧无知,还真是可怕。陈伯你打捞起的每一具尸体,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说起来,这捞尸体的话还真不好干,我还希望这江水里没有尸体可捞。”陈伯说道。
“要是这么说来,陈伯你岂不是要失业了?”一旁的谷少泽回应道。
“谷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江水里无尸体可捞,我失业我也心甘情愿。毕竟,我们捞尸队每捞起一具尸体,就意味这世上就多了一起悲剧。”陈伯说道。
继而,陈伯又苦笑道:“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实现呢?也就是我一个老头子的瞎想罢了。”
这时,一旁的晓生说道:“虽然你们捞尸队打捞的是尸体,同时也在打捞人类最后的一点人性。”
三人似乎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而晓生和谷少泽也要离开了。
就在临别之际,晓生忽然想起了脖子上挂的相机,还没有给陈伯照一张照片呢。
于是,晓生就连忙跟陈伯说了这个请求。
陈伯也欣然同意,连忙摆好姿势让晓生拍一张照片。
坐在出租车上,晓生细细回味着“虽然你们捞尸队打捞的是尸体,同时也是在打捞人类最后的人性”。
晓生心里想到,就把这句话作为这篇采访稿的标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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