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世界中删除了你

1

跑步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半,我看了一下左手腕的电子表,数字从29跳到30,只是一下。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你总是想要抓住它,但它永远都不属于你。

走到电梯间,看见一个女的站着等电梯,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是海风混着甜甜的香味。

这应该是我——连续第三晚看见她了。每次都是在凌晨三点半。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名字同样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你拼命想要记住它,有时你又恨不得一秒就忘记它。

我知道她应该是我的邻居,住在十八楼,而我住在二十楼。

电梯门开了,她迟疑了一下,我先走进去,从口袋里掏出门卡在电梯显示屏上扫描了一下,“滴”的一声,我按了二十楼。

就在此时突然地走进了一位男士,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我看不见他的脸,他转过身,用手按了一下十八楼。

电梯没有反应,因为这栋大厦的电梯对每户业主都配备了独立的门卡,刷门卡才能按动电梯。

我猜,这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应该没有门卡。

太多人会突然地闯进你的世界,猛地扎进一秒,然后离开。

不过这名男子显得很镇定,他将双手插在裤袋里,直直地立在电梯间,他的衣领处有两个字,写着“青山”,应该是一个公司的名字。

随后女子走入电梯,她从包里掏出门卡,伸手越过男子的身前,在电梯的显示屏上“滴”地刷了下,按下十八楼。

而后她放下手,背对着我,与男子并肩站立。

电梯缓缓上行,我将身体仰靠在电梯的一侧,透过电梯的铝合金门,看着那一男一女。

虽然他们保持有一定距离,并且没有任何交流,不过我猜他们俩一定认识,而且关系很特别。凌晨三点半,一前一后,同时去十八楼。

或者是有着不可告人关系的情侣,或者是客户与应召女郎。

想象是一件很炫的事情,它不会知道答案,这样也好,答案总是令人沮丧。

电梯轻轻震了一下,到了十八楼。门开了,戴鸭舌帽的男子先走了出去,而后女的也出去,我听见钥匙在空气中摩擦的声响,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而后电梯门关了。

我看见铝合金的镜子中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我自己。

对了,我是一个画家。

我需要通过跑步获得灵感,于是我会在每晚两点半出门,绕着城市跑上一圈,凌晨三点半到家,开始画画。

灵感总是来得特别晚,而今天我准备画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

我把笔浸在水桶里,压到底部让毛刷扩散开,一收,抹过颜料,在一块巨大的画板上,我开始画这个戴鸭舌帽的男子。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曾猛地扎了我的心一下,于是我用画的方式来记录他,他的轮廓,那件印有“青山”标志的衣服。

画不同于摄影,它更直观地反应我心中所想所答。

2

总是以为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其实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有人在我的门外敲门三下。

“打扰一下,有事问你。”

他将警官证放下,“我叫刘峰,是刑侦队的。”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瘦,因为身上那件警服和头上的警官帽好像大了一号。照理来说警察查案,不需要穿制服,他完全可以穿一身休闲的便衣,这样不会太引人注意。不过刘峰穿着那身大一号的警服,好像是在刻意强调——我,是一名警察。

刘峰给我的第二印象是很强势,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房门推开,而后也不脱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脱了帽子,一头90年代的中分头,他的下巴像个“V”,留着胡子。

他的双眼在我的房间浏览了一遍,我发现他在观察一些东西,例如,我的每一张画。

总之,他真的不像是一名警察。

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此刻我俩的关系,他占上风,我得听他的。

我想去冰箱里给他拿一瓶饮料,可打开冰箱,发现只有啤酒。

“来一听冻喜力。”他说。

酒的第一口最冷,但,越喝会越暖。

刘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在我面前晃了晃,“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里的女子,正是昨夜和我同搭电梯的女孩,“见过几次。她好像住在我的楼下。”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美琪。”刘峰的眼睛正盯着我。在他说下“她叫美琪”的时候,他像是在观察我,观察我细微的反应。接着,刘峰说,“美琪死了。”

“死了?我……我昨天还见到她的。”

“就是昨天,哦,不对。”他强调,“今天凌晨的四点到五点之间。”

“她……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不太方便透露吧。不过既然你们今天见过,和我说说这件事。”

他掏出手机,点下按键,开始录音。

“大约是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我从外面跑步回来,在电梯口看到她,然后我们一起上了电梯。哦,对了,还有男的,应该是和她在一起的。”

“男的?”刘峰的语调转为疑惑。

“对,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他们俩是一同去的十八楼。”

刘峰略略皱眉,“可是根据我们的了解,电梯里好像只有你和美琪。”

“不可能啊,真的还有个男的。他个子一米八,黑黑壮壮的……”我伸手比划,“而且那男的没有门卡,是美琪刷的十八楼。虽然他们俩在电梯里一直没有说话,可凌晨三点半,有个陌生人和你同去一层楼多少是会防备的吧。

“可美琪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想这两人一定是会认识的啊,你可以调出监控视频看看……”我一直解释着。

刘峰按了下手机,调出了两段视频递给我,是小区的监控录像。

第一段视频是美琪站在电梯间等候,而后我出现在了画面里。

第二段视频,是在电梯里拍摄的,美琪站着,而我靠在电梯后方,看着美琪。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在视频画面里真的只有我和美琪。

“这不可能!”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男子的身影,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如此清晰真实,可怎么到了刚刚播放的视频里就消失不见了?

“你是个画家吧?”刘峰打量着屋子。

“对。”

屋子里满是我画的画,大大小小应该有几百张了,可惜,一张都卖不出去。

“你会不会是搞错了,你看,这个男的也戴着鸭舌帽。”刘峰指了指画架上的一张画像,上面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

“这张画是我刚刚画的。”我说解释说,“这个男的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我一回到家就把他画了下来。”

“我和你说了,电梯里只有你和美琪二人。”

“真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他啊!”我激动地指着这张画像。

“像你们这样搞艺术的,常常不知道是活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刘峰起身,“好了,我看我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有需要我会再来找你。”

他将剩下的喜力啤酒一饮而尽,“咚”一声放在茶几上,瓶子上冒着很多水滴,水滴落下,刘峰告辞离去。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头顶的吊灯在风中左右摇摆,危险得就好像一刻就可以倾泻下来。

3

这件事太奇怪了,在我分辨不清真伪的时候,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画画。

我觉得刘峰、美琪、戴鸭舌帽的男子有什么地方不妥,虽然我暂时说不上来,但画可以帮我解答,将脑袋里零碎的片段在还未消失前记录下来,定格,就好像是抓住了时间。

两天两夜,我一共画了三十张速写画。我把它们都挂在墙上,认真地看着。

一共有三个令我疑惑的地方。

第一个,我画的是刘峰,他穿着制服,不过这件制服很奇怪,对,原来刘峰穿的警察制服上,只有编号,没有警徽。难道,刘峰不是一个真正的警察?

第二个,我画的是刘峰出示给我播放的那个电梯间视频,在视频里只有我和美琪二人。这个视频是最让我困惑的,明明应该有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可却没有。

在看了很久后我发现,在视频里“我”站在电梯靠角落的“右侧”打量着美琪。但是那天“我”应该是站在电梯的“左侧”而不是“右侧”。

也就是说,这条视频不是在美琪遇害当晚拍的,在美琪遇害之前连续三晚,我都曾在电梯里看见她,有可能这其实是前两天的监控视频,而那个时候电梯里确实只有我和美琪。

难道之前几晚在电梯遇到美琪,都是被刻意安排的?

第三个,是戴鸭舌帽男子衣领上的标志——“青山”二字,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了,那份报纸!

我抓起床头放着的一份报纸,翻过“一市民中奖五千万”“韩朝关系紧张”“悬而未决的雨夜屠夫”……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爆炸发生,用一个事件来记住一个时间,只因人生平平无奇,岁月期许万世留名。

“青山”这两个字出现在报纸下方的一条广告上,是一家投资公司。而现在所有的谜团从一个个细微的小点汇成了一条线,就是青山投资公司。

我决定去这家公司看看,或许所有的事情就会有答案。

4

青山投资公司位于市郊,前面有一条湖水挡住去路。载我的司机放下我,说:“你朝前走上一段就到了。”

我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行,此时天空下起湿湿黏黏的小雨,是那种令人讨厌的雨季。

左边是森林,林中有几只蜂鸟飞过,速度很快,浮光掠影。右边的湖面上有一条船,船上好像坐着个人,穿着蓑衣在垂钓,不过这污浊的湖水里到底有没有鱼?

行至湖水尽头,看见一片占地约二十亩的庄园,由三栋联排的红瓦顶屋子组成了个“凸”字,屋面刷成淡黄色,此时雨小了,风卷起落叶,摇动大门的铁栏杆吱吱作响。那个“青山投资公司”的宋体字招牌摇摇欲坠。

只见有三四辆空着的巴士从里面驶过,天色近黄昏,车头亮着刺眼的白炽灯,车沿着一条小路蜿蜒离开。

再往前走,就越发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正随着最后几滴的雨缠住我,如影随形。

保安亭的窗户开着,里头坐着一个抽水烟的保安,他无聊地仰着头,将烟吐成了一个又一个圈。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戴鸭舌帽男子”的画像问他。

他看了一眼,“你找我们BOSS干吗?”

“BOSS?”

也就是说,这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是青山投资公司的BOSS,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你想进去吗?”保安嘴角一扬。

随后,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登记表,“他就在里屋,三楼,如果你想去找他,就在本子上签个名。”

这个登记表上歪歪扭扭地签着很多个名字。每个笔画笔顺都不同,这代表着每个人的性格。人越成长,越写不出规范的楷体字。

“这么多人找他?”我很吃惊。

“应该说这么多人都是在找自己。”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递上笔,“签吧,签完你就可以进去了。”

5

“不要签!”是个女子的声音,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拉住我朝另一个方向跑。

“快跑!”她说。

我们一路不停息,脚下飞快,踩过又带起落叶满地,路过湖泊、山坡。天色渐暗,森林的翠鸟在暗,而飞舞的萤火虫亮光是明。时光就像是飞了起来,我们登上高山,有一个尖尖的山洞,她拉我钻了进去,而后松开我的手,坐在石头上喘息。

山洞顶端的钟乳石正将涓涓意念汇聚成滴,落在地面上,弹起封尘的土灰。

“你是谁啊?”

火光一亮,她点燃一支香烟,露出了似幻似真的脸。

“美琪?!”我尖叫道。

这个女子正是美琪。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

美琪站起身,她重重地吸了口烟,借助星火之光,美琪回答:“其实这一切都是一场戏。”

她续而说:“你看到的每个人,刘峰、戴鸭舌帽男子,还有我,都是青山投资公司的员工。而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你。

“首先,制造我的假死,以及出现一个神秘人(戴鸭舌帽的男子),让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怀疑,陷入谜团;

“再者,他们还安排了把你捉住,刘峰会对你开枪,不过是假枪,你会在纠缠中误杀刘峰,当然,刘峰是假死;

“他们设定了你会亡命天涯,在逃亡中渐渐意志崩溃,而后慢慢辨不清真伪,不知道自己是谁。”美琪顿了顿,“而到最后,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你疯,或者死。”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们大费周章的目的竟然是因为我?一个对他们完全陌生的人。

“因为你会变得很有名。”美琪说,“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之前创作的画,得到了几个大师和投资家的青睐,现在你的作品已经炒到十万块一张了。十万,是你活着的价格。

“而如果你疯了,一张画就值三十万,要是你死了,那可就是一百万了。”

“一百万?哈哈。”我大笑起来。

“你都快死了还笑得出来?”

我说:“你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得到某种认可,让我觉得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对我双手挥动。”

漫漫长夜里,山洞内迷雾四散,我们看不清彼此,却又正在靠近。

“对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在救你,我想要钱。”美琪说。

“钱?我没有钱啊。”

“可是你会画画。”她贼贼一笑,“我要你帮我画几张画,做为这次的报酬。”

“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可以帮你收集他们(刘峰和鸭舌帽男)的犯罪证据,到时候你把这些交给警方,这样你就会没事了。不过报酬就是这一个月,你都要在这山洞里帮我画画。”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我是逃出了一个坑,又跳进了另一个坑。”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美琪掐了手里的烟,火光熄灭。

6

山洞里慢慢添置上床和被子,画板画架,以及持续不断亮着的十几盏煤油灯。我在山洞里,而美琪每晚会来看我,带点吃的给我。

“明天可以不要吃月饼吗?!”我抱怨。

“月饼多好,还是蛋黄咸肉的,有的吃你还嫌这嫌那的。”

“我已经吃了十天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圆球。”

美琪随手抓起了个月饼放进嘴里,“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吃月饼,因为只有在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吃到,而只有中秋节这一天我才能看见我爸。”

我颤了一下,“你爸不会是住在月亮上吧?”

美琪“噗嗤”一笑,“他是一个船员,每到中秋节就会回来,一桌好菜,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顿饭。

“我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说他的冒险故事,比如去了太平洋、印度洋、黄海、渤海、爱琴海。他会给我带不同地方的船票,说等我长大一点儿,会带我去看世界的每一片海。”

“男儿志在四方,一生注定漂泊啊。”我叹了一句。

“可是,”美琪又咬了口月饼,“在我十二岁以后,无论我吃多少个月饼,他都没有再回来了。”

“哎……”

“呸!”她将嘴边的渣吐了出来,“别说世界的任何一片海,他连中南海都没去过!”

美琪说他爸在外头还有一个家,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中秋节才会回“我们家”。我问美琪说:“那你会不会很恨你爸?”美琪一会儿说“会”,一会又说“不会”。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也没回来,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忘了的时候我就吃一个月饼,把他想起来。渐渐地,我分不清是因为想继续去恨,还是因为不想去忘。”

我在画画,美琪将月饼咬成残月的形状,在我的画板上拼出一叶孤舟。

画中是一片灰茫茫的大海,远方有一个射出强光的灯塔。

“你为什么闭着眼睛画画?”美琪好奇地打量着我。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我觉得如果刻意去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就像这画笔,你知道该涂什么颜色,它会顺着某条线流向哪里,反而不好。

“因为你看见的东西,有时候它会出乎你的意料,例如你觉得颜色比你想得浅了,例如你画的灯塔比你想得小的。所以倒不如不看,等到最后再睁开眼,它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高深。”美琪赞叹了一句,“你这样画画多久了?”

“十年。”我和美琪说,我足足画了十年的画,没人买没人看。画到怀疑人生,那些在班里混得比我差很多的同学都买了房,开着跑车,而我每个月会去三次最好的饭店,却是帮婚礼新人画八百元一幅的人物肖像。

就这样一直过去很多天,也不知道是多久,美琪每晚都会来,在凌晨的三点半。

有时候她会在床上躺一会儿,睡上一个小时,美琪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治好我的失眠。”

醒来后她会在山洞里唱歌,或者找几个空心南瓜弹奏乐曲。

而我在画不下去的时候,会把衣服脱了,在山洞里扮演大猩猩,又或者将头巾裹住头,想象我是一名海盗。

——

“睡美人,请赐我真心一吻。”

“小矮人对白雪公主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和王子远去。”

“罗密欧问朱丽叶,凡事是不是终会有限期,那又能不能够改变一切的事情。”

我们扮演着戏剧梦境非现实的经典爱情,只为找寻一颗童话心灵。

长夜里两人渐渐打来了话题,无所不谈,耿耿于怀曾经抛弃过我们的恋人,好像只有在对方的面前才可以大声笑得出来。

忽然是黎明,美琪看了看天色,惆怅地说:“我要走了。”

“这么快!明天你还会来吗?”

“你知道爱情里最好和最惨的结果是什么吗?”她突然问我。

我看着美琪说:“最好的就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最惨的应该是你一直在我心里吧。”

美琪转身离去没有说“再见”,而她的每次“消失”我都期待她的再次出现。

以手触及石台的枯叶,感受温暖和寒冷的一念之间,想象美琪再次走入山洞内的景象,手里的硬币在空中抛出了三个正面,又在落地时得到了三个反面。

“如果这次是正面,那我明天就要请她吃火锅!”我对自己说完,抛出了下一次的硬币。

可是,我却没能再见到美琪。

7

一连许多天,她再也没有回来,山洞外一直下着雨。有时明明是光芒万丈却带着雨和彩虹。

于是每个凌晨三点半变成最想念的时刻,我在等待美琪,期待山洞外走来一人,但直至鸟雀唱鸣,天色亮起,她都没有出现。愿望成空,回忆成谜。

她是不是刻意避开我?不对,她不可能会避开我。她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忽然间我想到了“青山投资公司”,我想那里会有我要的答案。

下了山,左边是森林,萤火虫围成团,翠鸟如箭般穿过,消失无踪影。右边是湖泊,船上的那人一跃跳起,手中的鱼竿钓上了一条金色的大鱼,可船身不稳,他落入湖中,扑腾几下抱着船檐,手里的鱼竿还是不肯放下。

到达青山投资公司的时候,那个保安亭亮着灯,一人正在一张纸上写着某某某的名字,然后把秘密装进空空的漂流瓶。

“那些不愿提起的事情终究是会过去的。”

他留着90年代的中分头,脸就像是个“V”,双眼一抬,亦正亦邪地看着我。

“刘峰?”我叫了下,退后了几步。

保安亭内的男子竟是刘峰。

他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瓶冻喜力,地上是一堆的漂流瓶,“每想起一个人,我就喝一瓶酒,喝完把这个人的名字装在瓶子里。然后我就可以忘记。”他说。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而你其实也应该在这里。”他将一只漂流瓶点燃,屋内散着浓浓的烟。

“美琪呢?我找美琪。”

刘峰看着我,吐出四个字,“美琪死了。”

“不可能!我前几天才看见她的。”这个答案令我难以置信。

刘峰掏出一张报纸,递给我,上面是半年前的一则新闻,“悬而未决的雨夜屠夫谋杀案”。

“美琪在半年前就死了。”他指了指报纸。

“不可能!你在骗我,我早就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不是什么警察,你们是串通好的……”

“我本来就不是警察,我是你的医生。”

墙上的钟指向凌晨三点半,在那秒针跨越数字12的瞬间,窗外的广告牌亮了,“青山精神病院。”

恍恍惚惚中,很多画面和碎片在我的脑袋里流转着,美琪被杀,一把滴着血的水果刀,一个黑色旅行袋,无数个我睡不着的凌晨三点半,我在路上跑步,搜索变态杀手的罪证,一个人上了二十楼的电梯可又多按了一下十八楼。

但是?我为什么又在山洞里看见美琪,或者不是山洞,只是我们合租的小公寓,我和美琪扮演睡美人和罗密欧,房间内所有的画像都是美琪,我想念她的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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