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陡之鬼话校园
1
和许多满人亲贵家一样,关家人也爱票戏,但是关家又和其他人家不完全一样,区别在于,人家票的是京戏,关家票的却是文明戏。
关老爷是宣统元年的庚款留学生,在美国待了几年,虽则身份上是个遗老遗少,但因喝过几年洋墨水,倒也文明开化。关六爷在美国时迷上了舞台剧,回国后就把自己家当成了舞台,手痒时写一个剧本,吆喝着自家的少爷小姐们就操演起来。
文明戏虽没有京胡小鼓七零哐啷的伴奏,但热闹也是一样的热闹。关家的文明戏演得认真,一样地要穿戏服化妆,“后台”年少的少爷小姐丫鬟们叽叽咕咕笑闹成一团,一会儿这个踩了那个的裙摆,一会儿那个偷抹了这个一张大红脸蛋儿……突然间,二少爷捂着肚子蹲下来,“哎哟,不成,我肚子疼!”
二少爷突然拉肚子,登台是肯定不行了,偏他的角色又是男主角,一干人愁眉难展时,大小姐珊珊急中生智拉过站在一旁的叶生荣,“让小荣子顶上!平时排练的时候都是他帮老二对词,小荣子,老二的台词你背得出来吗?”
叶生荣点点头,关珊珊把他往凳子上一按,一边化妆一边给他讲今天的剧情。
今天这出戏,关六爷改的是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双城记》,一共有四个主要人物,关老爷演的是马内特医生,三小姐演的是马内特医生的女儿、漂亮的露西小姐,叶生荣演男主角,爱慕露西小姐的卡特先生,而珊珊演的是露西小姐的奶妈,甘愿为露西小姐付出一切、模样粗蠢的波西小姐。
关珊珊的化妆技术挺高超,她给自己涂棕了脸,又画上皱纹,穿上戏服,戏服里还塞了棉花,看着她这副模样,叶生荣突然有点伤心,他问关珊珊:“大小姐,你为什么不演露西小姐?”
关珊珊这一年十四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而三小姐才九岁,还是个孩子呢!
关珊珊不以为然,“我喜欢波西小姐呀,波西小姐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故意板起脸来质问叶生荣:“小荣子,你这个人好肤浅,人都会变老变丑发胖的呀,我不好看了你就不认我做你大小姐了是不是?”
叶生荣被她吓了一跳,忙解释:“不是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大小姐。”
关珊珊满意地笑了。
叶生荣看着她,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大小姐。”
关珊珊安抚地摸一把他的脑瓜顶,“我知道,你还算我的救命恩人呐。”
叶生荣摇摇头,“不,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2
关珊珊和叶生荣的话都没有错。
叶生荣是在十二岁那年来到的关家,不是为别的,却是为报丧而来——报他父亲的丧。
叶生荣的父亲在关家做了一世门房,因一场大病告病还乡,却死在了家乡,再也没能回北京来,但死讯总要向老主顾传达,于是十二岁的叶生荣第一次来到北京,踏进关家的大门。
他穿着一身麻布孝服跟在管家身后去见老爷,管家要先去通报,便让他在院子里等着。
管家走后,叶生荣独个儿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里四下打量,关家院子里种了一棵石榴树,正是石榴结果的季节,一个个鲜红咧嘴的石榴点缀在枝叶间好看极了。叶生荣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数起石榴来,“一个,两个,三个……”
树冠突然哗啦一响,石榴掩映中露出一张粉嫩的面孔来,“喂,你是谁啊?”
叶生荣呆住了。
那小小的女孩子扔了石榴下来,“接住了!”
然后她便哧溜哧溜地开始往下顺,她的姿势不太熟稔,看得叶生荣心里捏着一把汗。
果然,下到一半时她脚下一滑,叶生荣眼疾手快,赶忙把手里的石榴一扔,合身扑了过去,把这从树上跌下来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他抱着小姑娘就地一滚,只听见小臂骨咔嚓一声,冷汗立时出了满头满脸。
也是因祸得福,因为这“救命之恩”,关家留下了叶生荣,使得叶生荣就此避开了两年后家乡的饥荒和瘟疫,得以余生。
从那之后关珊珊也学乖了,再不敢乱爬石榴树,直到十五岁那年。
关珊珊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国民政府要打倒军阀,一场北伐轰轰烈烈地从广东开始向北方推进过来。全国各地有识之士纷纷响应,尤以学生最为活跃,正在读中学的关珊珊自然也不例外,天天跟着闹游行喊口号,把关老爷气得个仰倒。
有一回实在气急了,关老爷干脆对关珊珊下了禁足令,严禁她出关家大门一步。
自从进了关家,叶生荣就同关珊珊关系最好,见她每天长吁短叹,他的心里也跟着难过,但他没什么发言权,只得每天搜罗些新奇玩意儿给她解闷。
关珊珊却并不领情,她一心只想着要出去参加游行。
有一天,听到外面有人喊卖汤圆,关珊珊便指使叶生荣出去买汤圆,叶生荣捧着汤圆回来的时候,却见着惊心动魄的一幕——关珊珊正要从石榴树上摔下来!
叶生荣魂飞魄散,把碗一扔,飞身扑了过去。
十岁的关珊珊尚且能砸断叶生荣的小臂骨,何况十五岁来?过后,看着叶生荣打满石膏的手臂,关珊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傻啊!没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她想着如果把腿摔骨折了,阿玛就非送她去医院不可,到时候她就能找个机会偷偷跑掉……只没想到,叶生荣竟然这么不顾死活!
叶生荣是为她断臂,关珊珊从此不再提闹游行,只在家里一心一意地照顾叶生荣来赎罪。为了叶生荣,她还特地向厨娘去学煮汤,叶生荣爱吃甜食,概因他从小在乡下长大,来北京前几乎不知道糖为何物,关珊珊就煮甜汤,大把大把地往汤里撒糖。
叶生荣两只手臂打满绷带不能弯曲,关珊珊就亲自喂汤给他喝,一边喂一边问:“甜不甜?”
叶生荣连连点头,满脸甜蜜,看得关珊珊都几乎以为自己是个神厨,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尝了一勺,“呸呸呸!又咸又苦!肯定是把盐当糖了,小荣子你怎么净是骗我?!”
然而叶生荣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是真的觉得挺甜的。”
关珊珊低下头,嘟囔了两句,再抬起头来时脸颊有点泛红,口气也变得恶狠狠的,“好,既然说甜,那你就要全部吃完!”
这一年是民国十五年,清朝的终结看上去并没有给关家带来太大变化,除了把“瓜尔佳氏”的老姓改成了汉姓“关”。关家依旧富足,少爷小姐们锦衣玉食,养着一大堆的厨子门房马夫,她是大小姐,他是看门人的儿子,谁都自然而然地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延续下去,天长地久。
3
变故发生于民国二十一年。
那是三月的一个清晨,春寒料峭,柳树刚抽出枝条,关珊珊折了一枝嫩柳,百无聊赖地站在父亲书房外,把柳枝一段段地折着玩,折到每一寸柳枝都熟透了,满手都沾上了青汁子,书房的门终于被推开。叶生荣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看见关珊珊,勉强一笑。
关珊珊迎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带不带你们?”
叶生荣摇摇头。
昨天,关六爷突然宣布要卖掉北京的宅子全家搬去长春,至于家里这些仆从的去留,则要容他考虑一晚上。
现在他考虑清楚了,除了小姐们的奶妈,其他仆从一概优酬遣散。
关珊珊眉目黯然,“挺大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她抬头看叶生荣,“以后要是再演《双城记》,老二再拉肚子,你不在,我可找谁顶缸呢?”
六年过去,她已经二十岁了,比十四岁时更美,叶生荣想伸出手来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但他只是个行将被遣散的下人……他只好笑一笑,“大小姐都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只想着玩了,去到长春要好好读书,没有我在身边,您可别再干那些爬树摇石榴摘风筝的事儿,一路上要多保重,去长春那么老远的路……”
是啊,去长春那么老远的路。
关家离开北京的那天,被遣散的仆从们去火车站送他们,月台上,关珊珊问叶生荣:“你以后会来长春吗?”
叶生荣眉目间有些犹豫。
直到他们的火车开动,她从车窗探出身来望追着火车跑的他,在嘈杂的人声与蒸汽火车的鸣响声中,关珊珊看见他的口型:“等我……”
再相逢果然是在长春。
再见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哦不,因为是在长春,所以是所谓的“康德元年”。
叶生荣在这一年的秋天来到长春。
他就是在大同旅馆前遇到的关珊珊。
两辆黄包车相对着跑,对面的黄包车上,那女客人穿格纹旗袍罩呢子大衣,一张容长秀美的鹅蛋脸,一双朝阳映秋水般的丹凤眼,那是夜夜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的容颜。
叶生荣开口喊她:“大小姐!”
他乡遇故知,恰巧大同旅馆旁边就有一家咖啡厅,两个人于是坐下来喝一杯咖啡吃一客蛋糕,青梅竹马,多年不见也未觉得生疏。他们热切地谈了一下午,追忆在北京一起度过的少年时代,春天的柳芽,夏天的荷花……临别,关珊珊俏皮地一笑,“你来得可真巧,明天是我阿玛的六十整寿,他见到你肯定很高兴,你可一定要来。”
叶生荣欣然允诺。
与关珊珊分别后,他才回到大同旅馆去问伙计:“有一位上海来的邹先生现住在哪间房?”
邹先生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许久,见到他来,互相交换了暗语确定了身份,邹先生便开门见山地递过来一张照片,“这就是这次的任务对象,定在明天动手,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这人是伪满朝廷的大臣,日本人的走狗,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明天是他的六十整寿,家宴没有邀请任何人,只有关家一家,上头交代要斩草除根……”
叶生荣盯着照片出了神,烟蒂烧尽了烫到手指也不觉得痛,他的耳边响起关珊珊的话:“你可一定要来。”
是啊,他一定会去的,但不是去为她父亲庆生……而是为送她全家去死。
入夜,叶生荣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往枪里填子弹,真凉啊,这蓝蓝的月光和硬硬的子弹壳,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一颗子弹是一条性命,关六爷、二少爷、三小姐……还有她……
叶生荣猛地把手枪往墙上一掷。
不!他不能杀她。
她是他的梦想、他的光明、他的余生,全是为着她,他才想要出人头地,才会跑到他乡去,才会加入复兴社……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她,然而多可笑,他执行的第一个任务,竟然就是暗杀她的阿玛!
叶生荣拉开抽屉摸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大小姐,荣临时有事,将于明夜紧急离开,故而不能为老爷祝寿,望请宽恕。又,离开长春前有极要紧的话想同大小姐说,你若想听,请于明天下午四点来大同旅馆找我。
明天下午……暗杀关家斩草除根,动手的日子就定在明天晚上。
4
托人送信让关珊珊四点来大同旅馆见自己,在她回去的路上,雇人“绑架”她,等任务结束再把她“救出来”。为她离开复兴社,带她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独自怀揣着不可对她言说的往事,和她一起过下半辈子……
他想得很好,但人算总不如天算。
关珊珊是在关六爷中枪倒地后回来的。
关老爷和二少爷都已经解决,老邹蹙眉对叶生荣说:“还少两个漏网之鱼。”
然后叶生荣听到了有人跑上楼来的噔噔脚步声,门被推开,然后便是一声短促尖利的惊叫。关珊珊一手扶门站在门口,父兄的血漫过地板一直漫延到门口,没过她白色高跟鞋的鞋跟。
楼上突然传来一句凄厉的“姐姐快跑”,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老邹扑过来,老邹轻轻一闪就躲开了她的攻击,小女孩趔趄着扑在关珊珊身上,老邹抬起手,轻巧地按响了扳机。
子弹很轻易地穿透了小女孩柔软的小脑瓜,滚烫的鲜血迸溅在关珊珊的脸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老邹把枪口对准了最后的漏网之鱼关珊珊。
他的扳机没能按下去,叶生荣先于他出手,趁他不备一击即中,用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
叶生荣找了一户人家,把关珊珊寄养在那里。
那里离大同旅馆很近,他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关珊珊,他知道她定不想见他。
照顾关珊珊的张妈每天来向他汇报关珊珊的情况:
“她发了高烧,她今天只吃了半碗小米粥拌鸡蛋黄。”
“不,她没问起您,她什么也没问,她一句话也没说过。”……
张妈告诉叶生荣:“小姐走了,不告而别的,我出去买了趟菜,回来发现床铺已经空了。”
叶生荣第一次踏进这个与大同旅馆只有一街之隔的小院。
如张妈所说,关珊珊睡过的床铺已经空了。
她是世家小姐出身,无论何时都记得礼数,走之前她叠好了被子铺平了床单,但到底是不常做家务事的大小姐,床单没有彻底铺平,还余着一些深长的褶皱,叶生荣手抚上去,细细地、一条条抚平这些褶皱。
他在床前跪坐下来,垂下头,用脸颊去贴床单上关珊珊留下的微薄余温。
夕阳透窗而入,照在他的侧脸上。
真凉啊,这寂寂的、黄金般的阳光。
5
叶生荣再次遇到关珊珊,是在开战前的上海。
那年为救关珊珊他开枪射杀了老邹,事后他向组织汇报说老邹是在和关家人的混战中不幸中枪殉职的,事发当场只有他和老邹两个人,老邹一死死无对证,倒真叫他给混了过去。关六爷、二少爷、三小姐和老邹的鲜血为他染红了顶戴,从那之后,他倒是仕途通达,在复兴社中越发如鱼得水。
重遇关珊珊,就是在上峰家,太太客厅的麻将桌上。
他替上峰回家取东西,一推开门就听见了哗啦啦洗牌的声音和女人们的笑声,上峰太太声音高亢尖利,“关小姐,侬刚才那一把牌胡得真叫漂亮……”
关小姐?叶生荣一怔。
民国二十三年后,叶生荣再听不得“关”这个姓。
过玄关进客厅,麻将桌上围着一圈莺莺燕燕,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叶生荣坐在麻将桌前,真熟悉,他却不敢认。那翠绿色鲜亮的真丝旗袍和浮夸的狐狸毛披肩,会是属于关珊珊的吗?
太太早看见了他,高声同他打招呼:“小叶你来了,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喏,这位关小姐……”
关小姐转扭过身来,是一张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的面孔,她冲他点点头,“叶先生。”
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叶生荣才终于开口:“小姐。”
他喊的是小姐,不是关小姐。
叶生荣一来牌局就散了,牌搭子们纷纷告辞,叶生荣替太太收拾骨牌,太太突然冷哼一声,开始同他说牌搭子们的坏话:“那个关小姐,小叶,我告诉你噢,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陈先生的情妇,陈先生你知道的吧……”
叶生荣手里一张“东风”滑脱出来,沉闷地砸进一堆“白板”“红中”“青发”里。
叶生荣去找关珊珊的那天是个雨天。
他在关珊珊家门口淋着细雨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她回来,她举着伞经过叶生荣的身边,叶生荣开口喊她:“小姐。”
她的脚步没有停。
叶生荣只得喊:“关小姐。”
她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脸孔对着他,一脸的疏离冷淡,“叶先生啊,找我有什么事?”
她的口气里没有爱恨,只有客气,仿佛他就是她先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叶生荣的心隐隐作痛,他叹一口气,低低地说:“你既然活下来了,就不应该这样作践自己,你应该替死去的人好好活着。”
这些天他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知道她如今在上海交际场上是朵名花,和挺多人打得火热,她是异性眼中的温柔乡,同性眼里的狐狸精。
可她明明是他的大小姐啊。
雨停了,关珊珊收起伞,右手摩挲着左臂,吊着一双眼睛笑意戏谑地看他,“哦?死去的人那么多,我该替哪个活?替我阿玛做汉奸,还是替老二游戏人间?”
谁都有权力指摘她的人生,唯独他叶生荣没有。
雨水顺着伞滑落下来,滴在他的皮鞋上,滴答滴答,像那年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三天后,叶生荣再路过这幢房子时,只看见大门上悬挂着“招租”的木牌子。关珊珊再次不告而别——不,什么叫不告而别?她凭什么告诉他?
他没有资格听她诉离别。
6
叶生荣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关珊珊了。
所以,当在乐山保育院再次见到关珊珊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自从上次别后,整个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巨变,大半个中国沦于敌手,国民政府西迁重庆,半个中国的人向着西南去流亡求生。复兴社也早已解散,如今他是三青团的叶主任。
这大半年里,每当无事可做时他就想起她,一个念头总是萦绕在心里折磨着他,他想她或许已经死了,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而她是那么孤苦无依的一个姑娘,就像汪洋中的一叶浮萍……然而没想到竟还有再见的一天!
这次他来保育院是为调查一起学潮事件,保育院里一个叫蒋三的男孩子带头闹学,赶走了新上任的院长,院长便向上头举报,说怀疑保育院有赤化嫌疑,叶生荣因此受命前来调查。
关珊珊正是这所保育院的老师。
叶生荣坐在院长办公室里,挨个问询老师和学生们,他迫不及待地把关珊珊放在了问询名单的第一个。
关珊珊进来后,他问的却全是一些不相干的话,问她是如何辗转来到西南,问她在保育院待得可还习惯……最后,他说:“没想到你会来做老师。”
看到她做了一名老师,他的心里不是不欢喜的,他想,兴许她来做老师是因为听了他的话,他的话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关珊珊却像是猜透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声冷笑。
三天后,当叶生荣见到保育院的另一位景明琛老师时,才彻底明白自己是怎样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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