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纯白真丝手绢儿
“洞房”那夜,刚把最后几个意犹未尽的宾客送走,阿玮就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是送给我的秘密礼物。打开盒子,是一条很大的纯白真丝手绢儿。四角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我最爱的百合花,右下角淡淡的金色丝线勾勒出花体的字母——WQ。玮和恰,正是他和我名字的缩写。
看到这东西,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手绢儿的用途,阿玮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过我了。但是,直到他把这东西拿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借口洗澡,我飞快地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我怕再迟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镜子里照出一张妆容浓厚的脸,那个无声地哭花了妆的人陌生极了。这完美的一天,要是在看到那条手绢之前就落幕,该有多好。
之前的一切真的都很完美。婚纱很华丽,妆容很明媚,婚礼很盛大。司仪是本市最有名的主持人,半个城的名流都来恭贺我们这对新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阿玮的父亲所赐,所以依照他们家的规矩跪下来敬酒时也是真心实意的。阿玮也跪了我的父母,那一刻,我觉得这辈子真的是定下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让我接下来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
亲戚朋友们都觉得我中了头彩,他们的理由我当然清楚,白富美这三个字,我勉勉强强只占了第一个。我的父母是最普通的国企退休工人,我是个化了妆勉强算清秀,不化妆就泯然众人的女孩子。毕业后我在一个清水衙门里,做着一个混日子的公务员。我承认自己胸无大志,也承认命运的眷顾让我受宠若惊。
很多人说,我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其实我跟阿玮的交往,还是毕业五年后才开始的。大学时,虽然我确实是他那个实验小组唯一的女生,但整整四年,我们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这十句里面,还有九句用来是帮各种疯狂追求他的女生传话的。只有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小组作业,进度赶到很晚,锁实验室大门的时候,他问我说:怎么从来没看见你男朋友来接你?我说:我从来没有男朋友!说完我顿时面红耳赤,这种语气竟像辩白一样,我又有什么需要向他辩白的呢?
不过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早已忙着跟等在门口的、他的不知道第几任女朋友开始腻歪了。我加速几步,绕过他们,然后飞快地拔腿跑掉了。
那是我整个大学期间,最后一次见他。后来领毕业证、照相,他都没来。
再见他已经是五年以后。我有个高中同学在一个挺有名的杂志当编辑,春季特辑那一期她策划了一个访谈,想找几个普通人来谈谈情感问题。同学来找我帮忙,还说有五百元的酬劳,我就贡献了自己的照片和一段同学写好的言论。后来杂志印出来,我的照片下面写着:阿恰,27岁,从未谈过恋爱的公务员。她说:一直在等待一段完美的、一生一世的爱情,即使它姗姗来迟。
后面还有一大段莫名其妙的抒情。
其实我哪里有这么矫情?我一直没有谈恋爱,不过是因为上学的时候,性格沉闷,颜值刚过平均线,却还有点小傲娇,看得上我的我都看不上;上班了,工作环境又闭塞,天天两点一线,更认识不了几个人。
我老脸通红,问同学,五百块不要了,能不能把我撤下来?同学一阵坏笑。她说:给你免费做了个征友启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几天老有人往编辑部打电话,要你的联系方式呢!
阿玮在外面轻轻地喊我,问我洗完了没有。我连忙站到花洒下面去,却忘了自己还穿着婚纱。那裙子沾了水,重重地裹在我身上,简直透不过气来了。
阿玮追我的时候,有段时间也让我很透不过气来。不过,是幸福得呼吸困难,而不是现在这种窒息感。那期杂志发行没几天,有天我下了班,看到一辆扎眼的白色路特斯停在我们单位的院子里。我瞅了一眼就继续往外走。那车门却开了,一个人钻出来,两步跑到我面前,喊我:李恰!
我仔细一看,竟是好多年没见的阿玮。他说看到了杂志,感觉我说得好有道理,想请我这个老同学吃个饭。那天很不巧是我的生日,妈妈早已做好了一大桌菜等着我回家。在同事们的围观下,我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他。
没想到他并不泄气,第二天接着等,我只好跟他去吃了顿饭。天哪,那饭吃得我浑身难受极了。两个人分别坐在一个超级长的桌子两侧,还有五个人在旁边奏乐。菜一道道上来,每道的香料都奇奇怪怪,但又不是一个路数。我俩说话得喊,不然就会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吃完了那顿饭,我到回家又泡了一碗面才吃饱。
后来他就改变了策略,让我挑地方吃饭。吃了几顿火锅、看了几场电影后,我对他说:你要是寻找新鲜感,那还是赶紧离我远点儿。
他说:我是真心想追求你。
我说:然后呢?你这个真心能持续多久呢?
他说:一辈子。如果你愿意,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我被他吓到的同时,也很有些窃喜和感动。
那些天,同事们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客气多了,笑脸也出现得频繁了。要知道我那个破单位,论资排辈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我进单位后,还没有来过新人。所以五年了,我依然是单位里辈分最小的新人。我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给每个人打好开水,然后扫地、擦桌子、浇花,这些,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
可是,阿玮的路特斯也就等了我一个礼拜吧,有天我迟到了,发现自己的开水瓶竟然被打满了,对桌的刘大姐还丢过来一个媚眼。那以后,我的开水瓶每天都是满的。我要擦桌子,就有人抢去抹布;我要扫地,就有人夺过扫帚。
吃遍了全城的火锅店,看完了那个夏天所有的大片后,阿玮跟着我见了爸爸妈妈。他表现得那么得体、那么大方。当然,他的车和他带来的那一大堆礼物也给他增色不少。
见他的父母,也没有发生什么我料想中不愉快的事。他的父母并没有为难我,也根本没有反对我们的事。坐在他们家那个超级大的客厅里,我突然对自己生出了信心。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有着稳定工作。性格用阿玮的话说叫“沉静温婉”,长相虽说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化化妆,中等偏上还是有的。这样一想,我就有了一种势均力敌的底气。
阿玮从来没有动手动脚那些小动作,这也是我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强烈的原因之一。我们当然也拉手,但都是大大方方,没有什么情欲的暗示在里面。他的嘴唇只在我的脸颊和额头上停留过。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因为被小心翼翼对待而生出的矜持。
谈恋爱时,阿玮旁敲侧击问过我好几次,反复确认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男朋友。我想到了阿庆,但是没有告诉他。阿庆也是我大学一个小组的同学,这个人堪称中庸的代表——相貌平平、家境平平、成绩平平。
阿庆曾追求我四年之久。不过,他的“追求”让我很是心生反感。他进行得太秘密了,实验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马上凑过来说话。只要有第三个人在,他永远目不斜视,就算我跟他说话,他也很冷淡。我当时很是费解,把这个情况跟几个舍友一说,恋爱经验最丰富的阿美说:赶紧让他滚得远远的,他就是觉得追你很没面子。人渣!
一针见血。从那时起,我赌气似的再没理过阿庆。不过,也就是从那时起,深深的自卑偷偷刻进了我的心里。原来我在阿庆那样的男生心里,都是不堪大大方方追求的。不理阿庆之后,他倒殷勤了许多,开始写信。大学四年,他给我写了一百多封信。
这就是我唯一的一段跟爱情沾边的经历吧,我总结了一下,这段让我整个大学时光阴霾不散的往事,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在更客观地认识自己的同时,也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欲擒故纵。
所以对付阿玮,我只有这一招。可是,随着我们交往的深入,慢慢地我就忘记了套路。阿玮太完美了,我的每个小心思他都能猜得又快又准。我当然知道这是经验的结果,可我不但没有反感,还很有一种偷摘了别人果园里最甜那颗果子的小庆幸。经过那么多女孩子的调教,他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完全是最佳男友的标准教程。
阿玮只有一点让我心生反感——他似乎有点处女情结。我觉得很可笑,大学四年,他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无数次我看到他搂着不同的女孩子在学校那个宾馆里进进出出。我的想法当然很幼稚,可我还是觉得他这样一个人,是没有资格提这种要求的。我们一起看古装老电影,里面有个桥段,就是新婚之夜,男主把一块雪白的手绢铺在床上,第二天,拿着个太阳旗去给父母过目。当时阿玮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也这么来一下吧,多美好啊!我以为这又是他众多真真假假的玩笑之一,那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到结婚,我压抑着自己的心跳,顺着他的话,也开玩笑说:好啊!到时候,手绢儿上一定把咱俩的名字绣上去啊!
过了没几天,他就求婚了。那时我就突然有点犹豫,只是没想清楚这莫名的犹豫来自何处。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处女,我这个人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充分必要条件。
我很快嫁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父母的压力。他们对于这个完全超出期望值的女婿简直是百分之二百的满意。阿玮父母早把家里一套市中心的复式收拾出来,作为我们的婚房。阿玮给我添了无数衣服,像我家里的卧室那么大的衣帽间,已经基本装满了。
我站在花洒底下,洗了半天,才发现把沐浴露当做了洗发水。阿玮又喊了我一次。今晚我是逃不过去的,我只好飞快地冲干净泡沫,胡乱擦了一下,再胡乱裹了件浴袍就出去了。一眼就看见,那手绢已经被铺在了床上。大红的喜被上,那一方纯白显得无比刺眼。我,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真要跟他上演这一幕了吗?万一这东西被他拿去给人展览,我恐怕只有含羞自尽了!
阿玮钻进了浴室,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件湿透的婚纱。水声响起来之后,我还给阿玮找着理由。也许是阿庆?早上我们给他敬酒的时候,他说:你小子以后一定要好好对阿恰,不然我饶不了你!这话说得又暧昧又没头没脑,我就见阿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想到这里,我又咬牙切齿地恨起了阿庆。不过,我的理智还是很快纠正了自己。那手绢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如果说阿庆真的起了什么作用的话,也不过是顺手推波助澜了一把。
阿玮出来了,他奇怪地问我,怎么不吹头发。我只好拿起吹风机,胡乱地吹了一通。他就开始准备。开音乐、调灯光,擦古龙水。他还在为他完美的新婚之夜而准备着,而我却仿佛突然开启了上帝视角。
也罢。都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我这不过是十之一二而已,我也许是太贪心了。饶是这么想,躺下去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僵硬。不过好在很快,非常快,我觉得也就十几秒吧。
阿玮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安抚我。突然,我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固了。再一看,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块洁白的手绢上面。我看了一眼,再看一眼。突然间我反应过来,那手绢,居然还是洁白的。一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阿玮去了外地,出差。婚后这半个多月,我们的生活犹如炼狱。其间各种吵、闹、摔和接下来的各种沉默冷漠和相视无言,我不想再重温了。阿玮从来没有因为那块手绢儿闹过,他闹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我知道那块手绢早已如鲠在喉。
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我上网,查资料,几天时间把世间千奇百怪的各种膜都看遍了。终于我用理工女的严谨,给这件事下了诊断:年纪越大,流血的几率就越小。而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阿玮走了两个星期,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慢慢地,我感觉到身体很不舒服。我一天洗好几个澡,可还是奇痒难耐。阿美听我说了,让我赶紧去医院。我跟这个上铺的同学还是在婚宴过后重新联系上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了半天,终于我明白过来,这不是我的心理出了问题,而是我可能真的病了。我跑去医院,上了检查床。大夫是个老太太,她惊讶地说:你不是说你已经结婚了吗?
我说:是的,我结婚一个多月了。
老太太说:怪了!
她仔仔细细地盘问我和阿玮新婚之夜的每个细节,我不想说,可经不住她的循循善诱,还是说了。老太太琢磨了半天,最后说:从生理上来讲,你的处女膜组织还是完好的。这个肥厚、坚韧的情况,临床上也是经常遇到的。不过,你肯定得了性传播方面的疾病,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病灶!
我一咕噜从检查床上爬起来。我还是处女,我得了性病!
拿到诊断书,我就拍下来给阿玮发过去了,还发过去三个字:离婚吧!
阿玮是当晚凌晨三点多回来的。一进门,一身酒气,抱着我痛哭流涕。说了一千万遍他错了,跪在那儿怎么都拉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陪着我去医院做激光治疗。他坦诚这病是他的最后一任女友给他留下的“礼物”,他以为早已治好了,没想到却传染了我。他万般小心,他柔情蜜意。
我原本想着病好了就离婚,可是,突然又很贪恋他对我的好。过了几个月,我的病好了。那天,他带我去住酒店,说要重新给我一个全新的新婚之夜。
进了酒店房间,一地的玫瑰花瓣。圆形的大床,上面也铺满了玫瑰花瓣。房间的音响效果非常好,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可是,阿玮揭开床盖后,那雪白的床单让我一下子兴致全无。他还是没忘了那个“太阳旗”!
这次不再是十几秒了,而是十几分钟。非常疼,疼得我都流了眼泪——后来,阿美分析说,阿玮肯定是吃了蓝色小药丸——可是这次还是没有出现太阳旗。
这以后,我们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出现他想要的东西。最后我拖着阿玮去见了那个老太太大夫。她打量了我们半天,说,做手术吧,切开!
阿玮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样跳起来,冲着大夫吼:不做!然后就拉着我跑掉了。
不久阿玮又出差了,这次走了两个多月。
他回来的那天,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可是他一口不吃,脸色像死人一样难看。他对我说:阿恰,对不起,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问:为什么?
他说:你这种情况,让我完全没有办法放心。你即使有过再多的“经历”,依然是一张“白纸”,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判断”。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婚姻,不是我想象中的生活。对不起,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但是我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他说得那么隐晦,可是每一句我都心领神会。我说:你真可笑。
他说:求你了,阿恰,你放过我吧!
我说:你滚!
他就又走了一个多月。
我向阿美哭诉自己不幸的婚姻。阿美劝我说:这种男人让他去死吧,不过他既然说让你提条件,你一定得狠狠宰他一笔!反正你又不是过错方!我想要约阿美出来坐坐,她却说最近太忙没时间。可我看她的朋友圈,明明是刚辞职了!唉,看来我这个人真是相当失败,婚姻失败、友情也失败!
我跑去逛街,狠狠地刷着阿玮的卡。这还是婚后第一次,我终于体会到了怨妇们买买买的时候,那种报复的快感。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跟阿玮死耗。拎着一大堆东西,我跑到商场里那个死贵的咖啡馆,对店员说,给我来一杯最贵的咖啡!
坐在窗边,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咖啡馆对面是个母婴用品店,很多很多幸福的夫妻在进进出出。我不明白自己的日子怎么就过到了这一步!突然间,我看到了阿美,几个月没见,这家伙怎么胖了!以前她可是号称魔鬼身材!我正要打开窗户喊她,就看见她进了那母婴店。嗯?难道是怀孕了?没听她说过结婚了的事啊?准备先上车,再补票吗?
我的八卦之魂一时熊熊燃烧起来,我打开窗户,探出身子、伸长脖子看去。可接下来的一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了阿玮!他提着一大堆东西,跟在阿美后面也进了那母婴店。
手脚一下子变得冰凉,我慌忙端起桌上热腾腾的咖啡一饮而尽。好烫,我感觉舌头都掉了皮。我冲出去,正遇到他们走出店门。两个人见到我都慌了,阿美连忙护住肚子,阿玮连忙护住阿美。真默契,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咖啡店的店员追了出来,拎着我的大包小袋。店员喊我:小姐,你的东西!我头也不回,大声说:送给你了!然后大步走远。
我收拾着东西,是时候离开了——我根本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阿玮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手绢儿盒子。我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打开了盒子。下一秒,我傻了——那手绢上分明印着一颗圆圆的太阳旗!我再仔细看,就看到了,这根本不是阿玮和我用过的那条手绢,因为上面的花朵是玫瑰,下面的字母是WM。
拿着手绢儿坐在地上好久,我还是没有头绪。M,应该就是阿美了。可是,这个阿美在大学时就谈过好几个男朋友,经常彻夜不归。难道她跟每一任男友都是开房坐而论道去了?
跑到好多年没回去的大学实验室,一间间找。终于有一间,只有一个陌生的老师在做实验。我拿出那手绢儿,连同一千块钱拍在他手上,让他帮我化验一下,那暗红的固体物到底是什么成分。
过了几个小时,结果出来了,是鸡血。
我把那手绢连同检测报告,一起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最后一次环视这个我曾经想要和阿玮幸福终老的地方,跟每一个我精心布置的小细节说了永别之后,我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永永远远地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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