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馆:无头女尸
浮生馆,主浮生。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
京城的北街尾角有间茶馆,名曰“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个品茶听书闲情逸致的好去处,又因有位未卜先知能说善道的说书先生,宾客络绎不绝,人们简单称其浮生馆。
这里是京城众所周知的聚集地,有的人来品茶听书,有的人来等着说书先生醒木一收之后能卜上一卦,有的人专门只为瞧冷酷俊朗的馆主一眼。总之,这里的热闹不是待上三两日就能体会的。
就在刚才,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拍案叫绝,只听得馆中说书人醒木一声“啪”,故事里的人物还深深映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却听说书人道了句:“一切从头,更精彩的故事明日再续。”
委婉叹息之音不绝于耳,一些妇孺轻轻低眉拭去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泪,微微沾湿了衣袖。
1
初春,微寒。
一天的热闹结束,言惜软卧在雅间窗边的摇椅上捧着一杯热茶轻啄了一口,微眯着眼儿假寐。
小柒冲茶馆雅间里卧着的言惜扔了一果核,气的粉嘟嘟的小脸像极了热腾腾的肉包子,一边奔着两条小短腿帮着伙计们打烊,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也不知馆主先生瞧上你哪一点儿?都懒出翔了。”
言惜冲天翻了个白眼,瞧上我哪一点儿?明明她从头到脚他都瞧着不顺眼!
正欲将门落锁,“咣啷”一声却被人撞开,小柒因是个孩童被大力冲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雅间内假寐的言惜都打了个激灵。
言惜慌忙出了雅间,便看见京城四大名捕之一的追魂大人立在馆中一脸严肃,追魂大人一边拎起地上坐着的小柒一边目光搜索,四处搜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便直直奔了过来。
“言惜姑娘,在下有急事相求。”
瞧见是名捕追魂大人,言惜恢复了淡然的神色,调侃道:“我说追魂大人,有您这么求人的嘛?”
小柒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脸愤愤然:“师姐说的是,有门不敲直接撞,一点儿没有礼貌。”
追魂一直都是个急性子,拉着言惜就欲离开:“事急从权,言惜姑娘刚才得罪了,我们大人刚刚冤枉下狱,这不,急着找你去帮忙破案。”
诸葛大人被冤下狱?言惜赖着步子顿了顿,她自己几斤几两她心理清楚的紧,馆主卫锦疆不在,她可不敢造次,忙道:“追魂大人说笑呢,诸葛大人被冤,小的能有什么办法啊?”
“姑娘能掐会算通阴阳,这次的案子蹊跷,竟牵扯到诸葛大人身上,圣上震怒,命刑部一月内查明案情。姑娘,你也不想我们大人被冤枉吧?”
言惜挠挠头,诸葛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只是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卫锦疆千叮咛万嘱咐,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她不得随意离开浮生馆,更不得随意通阴引魂勾魄,以免自身能力不足出了岔子,将自己的命再搭进去,让疼她的明莱师傅白白牺牲。
想那半年前因小柒一时贪玩,引了不该惹的麻烦,为救小柒脱困,言惜咬破尾指念了禁咒,却不曾想自己唤来帮忙的厉鬼她驾驭不住,将她魂魄冲撞离体欲霸占了她的肉身,亏的明莱师傅及时赶到,以自身修为相拼救了言惜一命。
而后疼爱她的明莱师傅终因修为散尽而入了轮回,她当时昏死过去,都未曾去奈何桥那去送师傅一程,一直心存愧疚,所以,这追魂大人的差事自然是万万不能接的。
她这条命从前不打紧,而今算是替明莱师傅了却他未完的心愿而重生,现在可宝贝着呢。言惜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这追魂大人说什么做什么,但凡与通阴引魂勾魄相关的,她通通摇头不应。
追魂不顾言惜的反对,硬是凭着自己的力道将言惜拉进了诸葛大人的府邸。一脸蒙圈的言惜折腾了好半晌才弄明白事情的原由。
因山泉甘甜而出名的溪泉镇民风淳朴,五日前却发生了惊天惨案,清晨河边浣纱的妇人在芦苇丛中发现一具无头女尸。镇里一时间人心惶惶,官府事杂繁琐,在查验了女尸和排查了镇里一千多户人之后依然毫无头绪,只得暂时搁置。
谁料,前日户部侍郎张仟大人突然来诸葛候府认罪,声称那溪泉镇的命案是他所为,诸葛大人本也不信,但张仟所述的尸身特征竟一一吻合,大人无耐只得先将他收押下狱。
本是庄普通的命案,却不料牵扯了当朝官员,圣上闻言震怒,昨日当朝审问户部侍郎张仟,经过一日的关押,张大人神情哀伤一心赴死,口口声声承认是自己杀了人。哪儿料想,圣上一拍龙案大怒:“你杀人当晚正与朕在御花园搏棋艺,你哪儿来的时间杀人?”
诸葛大人一直不信张仟杀人,现在又有了圣上的证词,当即了然。这京城与溪泉镇快马加鞭跑一趟也要两日,一来一回便是四日,这张大人从未缺席过早朝奏请,确实没有作案的时间,着实让人猜不透这案子的原委。还没替自己收押张大人而辩解,却被圣上以草菅人命下了冤狱。
而这张仟大人依然口口念着是自己杀了人,抱着诸葛大人不松手,圣上无耐赌气似的将二位大人关在了一起。命大理寺一月为期彻查此案,奈何连诸葛候府上下也没闲着,却无半点头绪,完全没有方向。
追魂忽的想起浮生馆的言惜能通阴阳,想请她看看能不能通阴引魂让那女尸自己告知凶手,便急急忙忙撞了浮生馆的大门,求言惜帮忙。
言惜皱皱眉头思索着扒指算了算,卫锦疆还有两月才能回来,这案子却不能等。这无头女尸保不准又是个冤死的鬼,万一戾气及重她又驾驭不了,这可怎么好?于是深表同情的拍拍追魂大人的肩膀后双手一摊,表明立场,她不参与。
追魂有些急躁,从他见到这丫头到现在,完全就没与他好好配合过,“言惜姑娘,这样吧,咱们先去趟溪泉镇瞧瞧那无头女尸,这路上你在考虑考虑。”
“我不……哎……”
还未等言惜的话说完,追魂直接将她推进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言惜更本不知道,追魂从溪泉镇赶回京城寻她,原本就是奉命行事,神捕无相、绝情、如风都在那里等着她,说白了这趟溪泉镇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言惜斜靠在马车里养神,追魂依旧口若悬河的讲着案情。对于言惜推诿的态度追魂一点也不在意,他的任务只是务必将她带去溪泉镇,至于她愿不愿帮忙,那得靠无相那张能说会道的谈判嘴,他之所以不停说着案情,是为了能引起言惜的兴趣,好歹也要让人家姑娘觉得是自愿前往,不是被他强逼的。
2
马车才刚停稳,下了车的言惜还未来得急活动下筋骨便被追魂又拉上了船。又行了半日,走下船刚想寻点吃食的言惜还没填饱肚子,又被无相拉去了冰窖。一阵阴冷寒意袭来,言惜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无相大人体贴的给她披了件狐皮大氅。一路上听追魂大人讲述的大概与眼前的无头冰尸一结合,言惜撇撇嘴,强压下心中那快爆棚的好奇心。
言惜让无相拿着仵作验尸的记录一一对应查看,初步判断这俱尸体乃是位妇人,身体无明显行凶痕迹,衣着除了领口部位沾染了些血迹以外干净整洁,十指千细却有些细微老茧,脖颈处刀锋利落干脆,皮肉切割整齐,由此可以排除所有手腕无力的人群。
“目前为止我们连死者的身份都不能确定,全镇有嫌疑的人都排查过了,完全没有头绪。办了这么多案子从未遇过这种无从下手的。”无相自嘲的摇摇头。
无相将仵作的验尸录交于言惜,轻叹:“两位大人因此下了冤狱,溪泉镇的百姓又觉尸体来的蹊跷恐怖,皆谣传是妖鬼显世,专食女人头颅,原本好好的一座民风淳朴的小镇,现在街市动荡人心惶惶。大理寺和我们神捕候府都找不到切入点,着实让人着急。”
言惜接过验尸录仔细翻了翻,又对着冰冻无头女尸体念了通咒,望了望四周,转身走了出去。刚出冰窖,言惜一边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一边晒着暖阳,缓缓道:“四位神捕大人,并非是言惜不近人情,而是此事我确实无能为力,我道法浅薄,拘不来这女尸的魂魄,方才我已经验证过了,这里仅仅只是弃尸地,却并非凶案现场。”
“言惜姑娘,原先我们曾也对此有所怀疑,可这溪泉镇三面环河,仅有一处外通的窄道,连马车都进不来,凶手如何弃尸于此?”
无相大人接过手下递来的小暖壶,试了试温度后放入言惜手中,又补充道:“倘若是船运弃尸,这溪泉镇的河道连着运河的分支,周围河道多且杂,道口都有官府士兵巡查,藏具尸体的可能性太小。不过,我们还是去查访了道口,没有发现可疑船只的进入。”
言惜紧紧拥抱着小暖壶,刚才查验尸身时,因表面凝了一层薄霜,她的手指都冻红了,她吸吸鼻子继续:“这镇民风淳朴,正气凛然,没有什么浑浊的炁运,倘若命案在此镇发生,以这具尸体死亡的残忍程度,这周遭的炁运会被怨念或是戾气冲撞松散。但现在这里什么问题也没有,一切正常。”
“你的意思是找不到案发地点儿,你就没有办法拘魂?”追魂望着无相一脸的挫败,“这可咋整?”
言惜想了想:“那,那条窄道呢?”
“别说马车不能通过,就连单人骑马都有些困难,若遇上几场大雨,泥泞的小路更难行了,更别说还藏具尸体。我们真人都做了验证,将尸体背在身上倒是可以通过,但是背个大活人都无法避免被两旁的植物对衣服造成的刮擦,更何况背具尸体,刚才你也瞧见了,这尸身衣服整洁,所以此路的抛尸猜想也不成立。”
在大伙都在顺理案情的时候,言惜忽然说道:“我饿了!”
四位神捕大人才惊觉自己的待客之道颇为不妥,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他们大老远将人请来帮忙,不奉茶倒水不宴请款待,就知道把她拉冰窖里验尸体问问题。
吃饱喝足后,言惜慢悠悠的在镇里四处乱晃,该说的她都和四位神捕大人说完了,案情这事还是应该交给他们捕快去处理为妥,她这趟溪泉镇不能白来,怎么也要去上山尝尝那甘甜的山泉。
言惜顺着山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没瞧见山泉水,眼看着山道越走越深,便歇在巨石上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正巧山上下来一个背柴的老妇,步子缓慢,言惜起身迎了上去。
“阿婆,您这年岁还上山背柴,家里的男人呢?”言惜抓着背篓要阿婆卸下,“来,我帮你。”
“唉,几日前的暴雨,爷俩上山伤了腿,这不,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孙儿想吃米粥,柴火不足,我自己来背点。”阿婆卸下背篓连声谢谢,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问:“姑娘怎么会来这山头?这山头邪乎,有吃人头颅的妖鬼,我没力砍柴,只能捡些碎枝,若不是体弱怕远,才不会来这山头捡柴呢?”
“妖鬼?”言惜略一思索,“阿婆说的可是无头女尸?是这山头发现的?”
阿婆一边走一边指了指言惜刚刚路过的一处河边,那里有一排排的芦苇丛,“就在那边,原本这山的泉水就少,又在河边发现女尸,现在都没人敢来这座山装泉水了。”
一路聊着天,一个时辰的路途也不算很久,言惜将背篓底子托起从背上卸下,她的肩似乎都要被磨破皮了,皱眉揉了揉。
“姑娘,谢谢你。真是难为你了,我们这粗布衣衫耐磨,伤不到皮,你瞧你这精致的绸缎衣裳,不适宜背这种篓子。是阿婆疏忽了,谢谢你。”
言惜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丢下一句“谢谢阿婆”拔腿就跑。
3
刚进衙门言惜就直奔冰窖。正巧被无相遇上,他也紧跟了进去。
言惜细致的摸了摸女尸的素衣,质地柔软细腻,虽不算上品,但与她身上衣服的品次相差不大。
当即撕扯下一块裙摆递给无相大人,“若我没记错,去年江南织造府产过一批中上等的布料,但因贵妃嫌弃衣料过于素静,停止进贡生产,所以这匹布料都被低价处理给了布匹商贩,商贩自然是以高价出售的。按这素衣的料子来看,约莫是这个档次,尸体的手纤细却有些老茧,想必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主子,穿这么高价的衣料有些奇怪。去查这块衣料的来源。”
无相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毛头丫头会知道这些,但倒是没提出任何疑问,一转身就将命令下达了,如风受命一转身就飞了出去,真是人如其名。
“无相大人,张大人那里可去询问过?”
无相大人无奈的点点头,“除了承认是他害死人之外,说了几个尸体特征,例如身份信息等其他什么有参考价值的都没有,完全一副寻死状态。他是平安镇考出来的,我们也调查过镇里的人口,并未发现疑点。”
言惜捏捏眉心,这案子她怕是要掺合到底了,刚刚她说的有所隐瞒,卫锦疆就是那批素衣的购买商贩之一。
而命案发生的这段时间,他正好外出不在浮生馆,尸体脖颈处的切痕细腻,她一时想象不出怎样一种凶器能有这样的效果,她在第一次看仵作验尸录的时候,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卫锦疆那把随身配戴的偃魂刀,以血祭刀魂,杀妖驱鬼除魔削铁如泥。
言惜心里是相信卫锦疆的,但目前她猜的情况又与卫锦疆脱不了关系。倘若真和卫锦疆有关,那张仟大人又是什么情况呢?查,她一定要查清楚,还卫锦疆一个清白。只要能确认衣料的取向,她就算一处一处的跑去试试,也要将这尸体的魂魄勾来问个清楚。
然而,在言惜准备深入细致再分析一下案情的时候,如风大人带来的消息让她的脸上青白黑灰变了几遍。如风大人说,无头女尸的衣料与织造府出的那批一样,并且所有布料都卖与浮生馆馆主卫锦疆了,因出手是成本价,卫馆主全收了。至于卫馆主转手与谁,实在是寻不到人,暂无法确认。
“言惜姑娘,虽然我也想相信卫馆主是好人,但是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卫馆主案发时间至现在处于消失阶段,我们不得不怀疑他杀人潜逃。”
“不会,卫锦疆不会杀人!”
“我们也相信卫馆主不会杀人,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偏偏目前收集的线索又都指向他。”无相大人仔细盯着言惜的表情,停了停又道:“若言惜姑娘也想还卫馆主清白,不如合作到底吧?卫馆主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离开一两个月,我们从不知去向。今年也是如此,这很正常。无相大人,从让你去查衣料那一刻开始,我已决定将此案查明。”言惜顿了顿,“卫锦疆,我相信他。”
无相、如风和追魂对望了一眼,意味深长。很简单,这事既然牵扯上了浮生馆,那言惜也在他们调查之内。追魂明白无相的意思,他从此刻起会寸步不离言惜,名为保护实为监控。
“追魂大人,拿上案件手录簿,带我去发现无头女尸的芦苇丛看看行吗?”
追魂点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潺潺河水边,芦苇丛边经过前几日的大雨,基本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寻不到。言惜抱着手录簿低头沉思,像入定一般立于芦苇丛中,追魂默默守着,一声不吭。
良久,言惜左脚在芦苇丛的地上来回搓,泥土被鞋底搓的沙沙作响。在追魂的眼里,她现在的举动非常像破坏现场,但他没有阻止,必竟几场大雨已将一切冲刷干净,言惜此举实属多余。他见言惜拔了根芦苇在土里继续划拉,一时好奇“这是做什么?”
“这芦苇丛的泥土与别处的沙土不一样,而且这种土质比较松粘,像是沾染了怨气,我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能量,而且比较邪性。追魂大人,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却不知道是什么?”
“占卜一下呢?”
言惜摇了摇头,“占卜这事还是应该交给馆内的说书先生小白白,我可做不来。”
“……小白白。”追魂大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附和,“白面书生,确实白。”
“那照你的推论或是经验来看,会发生什么我们一时无法预测的事呢?”
“这个很难说,但是按经验来看,可能会有诈尸、尸变、灵异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但目前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追魂点头默认,确实都没有发生过,经言惜一解析之后,他居然发现这尸体确实过于安静了。二人正欲在这泥土上再寻寻突破口的时候,一个小捕快跌跌撞撞的跑来,喊着:“追魂大人,不好啦,无相大人让你快回去,无头女尸丢了。”
追魂和言惜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尸变?”
三人急急忙忙赶到冰窖的时候,无头女尸确实丢了,那冰棺里除了一把粘土什么也没有。
言惜两指搓着粘土渣:“这土是哪里来的?我来验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冰棺里有土啊?”
小捕快抹着额颤巍巍道:“按我们这里的风俗,死者七日不入土必会还魂,小的可怜这尸体这么多天都不能入土为安,今天刚好又逢七,所以今日在弃尸点取了些土送给她,也算是让她安息。晚上别来闹腾我们守夜人,谁晓得怕是这土送迟了些,我撒土的时候也没见异常,现在剧然尸体不见了。”
“我们两人一直在外面守着,一步都没离开,刚无相大人进来时,我们一起发现尸体不见了。”
言惜看着追魂悠悠道:“看来这尸体一直如此安静等待的,就是这把怨土。”
4
尸变的当天夜晚,除了在京城配合大理寺查案的绝情大人以外,无相、如风、追魂都聚在言惜的客房内,言惜冲天翻着白眼,都说了入夜时才可行动,他们晚饭点就聚这里是闹哪样?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她,怕她给卫锦疆通风报信。
子夜,言惜手结金印祭出招幡引魂旗,幽幽绿光似鬼魂的眼睛,让人慎得慌。阵内出现一口古井,井口字迹模糊,隐约可辨出“末、乙”等字。
如风大人道:“这井在镇西荒野,是口枯井,有些年代了。”
“走,去看看。”
有如风大人带路,众人很快找到了枯井,身在荒郊,又因招幡引魂旗的缘故,言惜似听见孤魂野鬼的哀鸣,古井很深,井口露着阴森森的鬼气,言惜皱皱眉,捡了地上一块素布,道:“这是无头女尸身上素衣的一片衣角,女尸一定在下面。只是,看这井口的鬼气,似乎……一时我也说不上来,只能先下去再看情况了。”
“我来。我先下去,言惜姑娘下来时我托着。”追魂说完拉着无相刚系好的绳索就跳了下去。
“真是个急性子,我还没说完呢。”言惜跺跺脚,“无相大人,你和如风大人就在这里守着,以防井底有变化。我总觉得这井里还有什么。”
“好,言惜姑娘小心,有事就把追魂挡身前。”无相大人笑着拍拍言惜的胳膊,好心提醒道:“他皮糙肉厚结实,应该能挡一阵子吧。”
言惜顿了顿,如风噗嗤一下笑出声,附和着:“无相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井底有了微小的亮光,追魂大人点燃了小火把,言惜在无相的帮助下拉着绳索慢慢往下,追魂大人在井底吵吵着慢些别摔了,眼瞅着快到井底的时候,一阵阴风刮来,小火把灭了,一片漆黑。
“追魂大人?”
井底仅有言惜的声音,没有应答声。言惜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摸出怀里的火折吹亮,身边四周无人,追魂大人不见了。
此刻的言惜头皮发麻,这井口不大,井底确别有洞天,各种弯道极易迷路,开了阴眼的言惜透过火折子微弱的光,瞧见了不少孤灵在游荡,她特别的希望卫锦疆在身边,能有他那把偃魂刀傍身心里也会踏实不少。
可眼前的言惜手无寸铁,连唯一的帮手追魂也不知所踪,幸好这些孤灵并非恶灵,溪泉镇民风淳朴的名头不假,言惜绕开他们尽量避免与孤灵正面近距离的撞上,必竟孤灵待井底的年代无法估计,万一吸了人气变恶,她也没有把握完胜。
“呜呜呜……”
刚稳定情绪的言惜听见一阵女人凄惨哭声,还夹杂着哭腔的话音,言惜头皮一阵发麻,明知有鬼依然寻声走了过去,凭直觉,言惜确定追魂大人的失踪一定与她有关。
一块突出的地上坐着一个纤柔的女子,身着黄色纱裙,低头掩面而泣。言惜摸出一道符纸来,轻声道:“姑娘为何在此哭泣?遇上何事?”
言惜做了很强的心里准备来招架即将抬头看她的女鬼,不料,这女鬼生的极好,妆容精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这位小姑娘,你快瞧瞧我这模样,我可是长的丑?”
言惜摇摇头,“很美。”
“真的吗?”露出欣喜表情的女鬼忽然又悲伤起来,“不,你一定是在安慰我,若我真的很美,为什么他不愿意娶我?”
“他?是谁?”
“他我的心上人啊!我等了他好久好久好久,我终于将他等来了,可是,他不但不肯娶我,还不认识我了。他一定是嫌弃我老了,变的丑了。”
“那,是否方便让我见见他呢?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不肯娶你的原因。”
“你真的能帮我吗?”
言惜诚恳的点点头,女鬼纤手一挥,对面的井壁上慢慢显出了被附在墙壁里的追魂,他似被什么牵制着不停的在挣扎。看到言惜之后,正欲大喊言惜救他,被言惜一个眼神和动作制止。言惜只是简单的指了指身边的女鬼。
“这位大人,您为何不愿意娶这位姑娘为妻呢?”言惜又冲着追魂一顿挤眉弄眼,只可惜追魂不是卫锦疆,完全不懂言惜的意思,张口就来:“人鬼殊途,我不能和鬼拜堂成亲。”
言惜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他掐昏,明明可以智取脱身,他非要硬搏。
“鬼?谁是鬼?”女鬼摇着言惜不停的问,“姑娘,他说谁是鬼?他是在说我吗?”
言惜手拿符纸,打算先灭了这个女鬼救出追魂再说,却被女鬼接着说出的话改变了主意。她说,她不是鬼,但她今日真的见到一个女鬼,脖子上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满眼血泪,那女鬼的头颅正是不久前被丢下来的,前几日孤灵还拿来当球踢了几脚,那才是鬼,恐怖的紧。
“能告诉我那女鬼在哪儿吗?她死的冤屈,我是来替她申冤的。”
女鬼纤指一伸,“那里。”
“谢谢!”话音刚落,言惜一道符纸贴在女鬼的额间,像这种眷恋着尘世带着期盼执念的鬼魂,言惜手到擒来,毕竟也是个苦等的主儿,言惜怜惜的放她一马,只使了个定身咒。
言惜驱动咒符将追魂解救出井壁,拉着他向女鬼手指的方向走去,按这女鬼的描述,言惜猜测此次尸变难不成是为了寻头?
越走寒气越重,背脊发凉,追魂手里的长剑早已出鞘,在阴森的井底寸着火折的微光寒意逼人。
“你们是来寻我的吗?”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素衣的背影,正缓缓转身。
言惜迅速往追魂手里塞了三张符纸,便躲他身后,哪怕无相的话是真的,言惜也不敢拿追魂大人的性命开玩笑,按这三张定身符的时间以他的身手脱身应该不难。
“职责所在,我们要查明死因,严惩凶手。”
素衣女鬼眼球微凸双眼圆瞪,面色青紫,喉下有勒痕,后脑似有一个大坑。见此情景,两人当下明白她是被钝器伤了之后又被勒死的。
“哼。这么简单的案子,只是因为被哚了头抛了尸,你们查不出一丝线索,还好意思称作神捕。简直可笑!不过,这更可笑的,”素衣女鬼指了指追魂背后的言惜又道:“你们还寻了这么一个技术极差的神婆帮助,对着我念往生咒,我有冤未申,如何往生?她连我的头颅都找不到,还得我亲自来寻。”
言惜尴尬的挠挠头,她确实技术不佳,没有卫锦疆在身边,她确实底气不足。一想到卫锦疆被冤,言惜脱口而出:“是谁杀了你?”
5
“我夫君。赵家村的赵屠户。”
“既然是你夫君,那为何他要杀你抛尸?”追魂想了想又补充道:“户部侍郎张仟张大人你可认识?为何他非说是他杀了你?他还因此下了天牢。”
素衣女鬼惊讶的瞪圆了眼珠,本就面目吓人的模样显的越发恐怖,“张仟说是他杀了我?他居然会承认是他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那肆意的狂笑被抽泣的呜咽声取代,素衣女鬼哭了好一阵微微抬起头,缓缓道:“算他还有良心。”
“我叫梁素卿,与张仟自小相识,海誓山盟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他参加科举临行前承诺,一定光耀门楣,等他功成名就回来娶我。他果真考的不错,被宰相大人赏识欲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为了官途通达竟利欲熏心的答应了。我期盼着他回来娶我,谁料等来的却是他一封劝我另嫁他人的书信,可我带着身孕还能嫁给谁呢?”
“不得已之下,我被许给了镇里又老又丑的酒鬼老王,天天受尽欺凌,孩子也没保住,他不但酗酒,还嗜赌,没多久家产都败光了,为了偿还赌债,他将我卖给赌坊的老板抵债,我做了他的妾室,赌坊的老板还算瞧的上我,对我还算不错,可安生日子没过多久,我被夫人陷害与人私通,要将我卖入青楼。”
“我偷偷跑了出来,东躲西藏走投无路之下我遇上了一个屠户,就这样过了些安稳日子,未料到那日他输钱喝多了酒,回去被我唠叨了几句,竟出手打我,他力气太大,几拳便送了我的命。起先他也是害怕的,后来他查看了我的尸身,只有头部受伤,竟然狠心将我头颅用刀剁下抛尸。”
真相大白,张大人的冤枉的,他依然爱着她,得知她的遭遇后,又心存愧疚甘愿放弃一切共赴黄泉。
言惜取了张符纸,“你死的虽冤枉,但光凭一个鬼魂的供述我们无法定赵屠户的罪状,毕竟官府办案凭的证据。张大人一心赴死,其情见深,但是他这么做却让真凶逍遥法外。现如今谁也劝说不动他,你可愿再见见他?”
梁素卿一时不置可否,沉默半晌。
“若你愿意,就收了这符纸,我引你入天牢。这符纸不会伤你,待事情结束,自会送你上奈何桥,转入轮回。”
梁素卿又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符纸。
“你且耐心等候我的召唤。切记,莫杀生。”
梁素卿点点头,隐去身形。言惜拉着追魂大人往回走,路过被定住的女鬼身边时,女鬼的眼珠盯着追魂大人不停的转动,言惜上前又追加了两道定身符纸。二人顺着绳索爬上井口,无相和如风将言惜拉上来,问道:“找到了?”
“案子结了,凶手是女尸的丈夫,既然凶手已经锁定,现在就差张大人的供词了。我们即刻带着言惜姑娘去天牢见张大人。”一行人连夜乘船赶往京城。
阴暗的天牢里,两位大人相对而坐,许是有诸葛大人的宽解,张大人比之前的状态好了不少。但依然念叨着:“都是我,我都没脸下去见她。”
“大人,”无相恭敬的上前给诸葛大人行了一礼,“这是浮生馆的言惜姑娘,给张大人请来了一位故人。”
“张大人,”言惜祭出招魂幡,幡阵里走出一纤弱身影,五观完好,没有憎恶之相,想来梁素卿已放下了怨念:“你看。”
望着走出的身影,张仟一时激动冲上去抓住梁素卿的手,“卿儿,真的是你吗?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始乱终弃,是我害死了你。”
“张郎,见到了你,我不再责怪你了,也不恨了。你求的不过是每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仕途。”
“不,我不能原谅我自己,让我和你一起去黄泉做对鬼夫妻吧。那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张郎,若你真的爱我,就好好活着,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造福一方百姓,我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欣慰。”
“卿儿,我……”
“张大人,如今正式用人之际,切不可辜负她的一番好意。”诸葛大人开口归劝。
言惜解释道:“张大人,若你信的过我,她是用我的符纸入的轮回,即便她忘却了前世,我也能寻到投胎转世的她。倘若有缘,这一世,或许还能遇上。”
张大人痛哭流涕,“卿儿说的对,我要活着,活着赎罪,用我的命去好好造福百姓。”
一人一鬼深情相拥,卿儿在微笑中踏入言惜祭出的引魂幡,上了奈何桥。
张大人道出事实原尾,追魂和绝情将赵屠户抓捕,无相旁敲侧击都没花什么功夫,就令心慌意乱的赵屠户认了罪。
只因一时赌场失意花钱买醉,回家见梁素卿唠叨心烦,不小心错手杀了她,当时一下子就慌了神,等他稳定心神之后为了脱罪,本想伪造她自缢的假相,谁知绳子勒上她脖子的时候,她竟然没死透拼命挣扎,赵屠户又担心她事后告发自己,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拿锤子将她砸死。
深夜用马车抛尸溪泉镇,因头上外伤明显,赵屠户将头割下丢入镇西一口枯井内,并将尸体被血渲染的的脏衣脱去,换上特地带来的一件,压箱底时她最宝贝的一件素衣。
凶手已经抓捕归案秋后问斩,两位大人无罪释放,皆大欢喜。言惜又窝在雅间里晒太阳,她蹙着眉,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案件顺理成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小柒望着雅间假寐的言惜瞪着眼数落:“师姐,馆主不在,你怎么又偷懒!”
言惜充耳不闻,眯着眼砌了杯茶正欲张口品尝,忽的站起身冲出大门,小柒幽幽飘了一句:“这才几日,怎么把追魂大人的风格给学会了!”
在赵屠户家的言惜一通翻找,最后在柴房里寻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偃魂刀。案件的关键点解开了,即便是屠户,也没有一把可以锋利到出血都很少的利器,必竟平民百姓买不起,而卫锦疆的偃魂刀就是屠户切下头颅的凶器,这偃魂刀可是个宝贝,卫锦疆从不离身,那么卫锦疆人呢?
言惜拿着偃魂刀去找了无相大人,她急着要见死囚屠户。
“这把刀剁下头颅的刀是哪儿来的?”
“捡的。”
“哪儿捡的?”
“村口,这刀快,杀猪不见血,割了头我怕引起麻烦,丢柴房了。”
“这杀妖驱鬼除魔削铁如泥的偃魂刀,你用来杀猪。”言惜嘴角抽了抽,眼看着也问不出什么,出了死牢的言惜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心沉到了谷底,卫锦疆怕是出事了。
6
子夜,镇西荒野的那口隐约可辨出“末、乙”等字的古井里传出一阵阵笑声,隐约可听得有女的轻柔的说话声。
“郎君,琪儿等你太久了。琪儿去寻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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