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中介:鬼入魂

04年我13岁,上初一,妈妈给我转校到了隔壁镇上的中学,在新的班级里我的成绩暂时排名第一,然后顺利的当上了班长。副班长是我选的,也是从其他学校转校来的,成绩只比我当时低一丢丢,叫钟锦康。

到现在我仍然记得他进班级那天,早上,门被推开的瞬间,阳光洒下一片来,穿着黄背心的他顺着光就这么进来了,背后的光晃得眼都睁不开。

后面的日子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不咸不淡的,他称呼我为老班长,偶尔会跟其他人一样打趣叫我“琳”,不是“啊琳”,或者“老班长”我们每个星期都有一个抄好词好句的要求,每每都是他给我抄,要不我就趴在他桌上眨巴眨巴着眼,拖长了音“锦康,锦康,你就帮我抄了嘛,抄了哈,我就当你答应咯”,“本子在这点的”要不就是拉着他的胳膊摇一摇,“嗯嗯,我晓得你会给我抄的,谢咯”然后把本子放在他桌子上,一准他会给我抄好放在桌上。

“锦康,今天纪律算你的”,“锦康,班任那,你去拿卷子来发”,“锦康,自修课你负责哈”“锦康…”在这期间班里又转来一位男同学,篮球打的好,个子还挺高,长得还挺帅,还老是和班级长得漂亮的女生玩作一起,作为班长我跟他的关系也还行。

初一那年暑假,我忙着补习英语,忙着转学,进入新环境,结交新的朋友,可还时不时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时候的西南小镇手机还没普及,靠的仍然是书信,所以我开始给他们,我在那个班级里玩得好的同学写信。

那时正好英语正在讲you,yours,you friend可以写作yours,然后在信的落尾我都是写的yours 琳,现在我就是回忆不来当时我是给他留的your friend,还是yours,反正第二次给我回信的时候他说他谈恋爱了,和班上的英语课代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感觉心一下被掏空,却没法言说。

初二下学期,我逃课了,逃课去了以前的学校,那个星期天下午,我们在小镇后面的果林里玩得那叫一个开心,他和他女朋友也在,我说我喜欢狗尾巴草,左手拿了下把,右手空着,我看着他去路边摘了一把递给我,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送给我喜欢的你,我还在愣神间他却转了身走开了。

从临校回来,我像突然开了窍,心心恋恋都是他,给他写信,每个星期都写,但就是没有回信,辗转间听说他去了职校,又听说他转校了,留了一级,再见到他是我高二的时候,他高一。

08年,虽然手机开始普及,可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仍然以公用电话为主。

高二会考结束,一众初中同学约在一起,那时候学非主流,穿着超级多鞋带的鞋子,白绿相间,鞋带也是白色一副,绿色一副,他就在那踩我的鞋带,“锦康,你踩掉了我的鞋带,”我把脚抬起来“快给我系上”“好,没问题”我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蹲下身,仔细的系了个蝴蝶结“这只一起了嘛,”我抬起右脚。

若说他对我没意思,那他做这些是为什么呢,若说有意思可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五点半第二篮球场我有比赛,来吗?”“好,一定到”篮球场上的他是帅气的,投篮,抢球…

“喂,钟锦康,你家阿琳饿了,她想吃一食堂的煮粉”,闺蜜莲莲总是会打着我要吃的旗号打电话给他,每次他都能最快去买来送到宿舍楼下,可总让我困惑的是他到底对我有意思吗?

临近高考,每天试卷如雪花般,忙得我无暇再去思及锦康。

时间跳到11年4月,闺蜜发给我一条短信:如果世界末日了,全世界就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你会对我说什么?虽然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智商的问题,恰好那时候到处充斥着2012年冬至是世界末日,“我问,锦康,如果世界末了,你会对我说什么”,“你至少还有我”那是晚上八点,我在C区103教室自习,狂喜的我背着书包在玻璃门前摔了个四脚朝天,但这仍抵不住我那份喜悦的心,我说“锦康,你快要高考了,志愿填我这里,我在这边等你”,“我一定来找你”。

5号,距离高考还有两天,晚上六点,“锦康,这两天放松一下,高考其实没那么难,”“老班长,我不能比你低,至少也要和你平起平坐…”眼泪掉下,努力平息声音,我怕我颤抖的声音吓着他,“好,你去准备考试,我挂了”。

他去了家乡的一所师范院校,我们有半年没有联系,不死心的我放寒假去了他的学校,好巧不巧,吃饭时我生病了,全身汗来,就像中暑一样,他背着我,我能感受到他的焦急,可我不知道他的心。

来年在隔壁学校认识了一个老乡,有他的影子,每周约我去看电影,给我提包,即便上公交车也会照顾我,我打电话说“锦康,有人在追我,你觉得怎么样”?“祝你幸福”。从此我断了联系。

14年我毕业,回到家乡,开始新生活,爱,爱过还是撩拨,无从得知,但那十年我爱过。

我第一次见到韩凡是在什么时候呢?啊……忘记了。不过,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一直很后悔,没有主动去跟他说话,我记得,那天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内心就很冲动的想要去跟他说话,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周围坐着几个男生和女生。

中午第四节课下课,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谁会在第四节课的时候,还有心力去听课,我只能奉这位大哥大姐为大神。好了,先不说,我们班的那些大神了。

说说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吧,我和林君手挽着手准备去吃中午饭,我们的教室在二楼,我们下楼的时候,听见上一层的楼梯上有几个人在说话,我抬头一望,看见了一个男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外面套着校服外套,脸上和周围的那几个人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大家都在笑,他为什么不笑?

真是个白痴的想法,人家笑不笑管你什么事?他好像发现了我在看着他,突然看向了我,我很心虚的偏过头去,赶紧下楼,心扑通扑通的跳,下楼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我很不地道的抓住了旁边的林君,林君赶紧扶住我,自己也差点摔倒。我赶紧说:对不起啊,我……

正想着道歉,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下来,男男女女,韩凡走在了后面。看见一群人走了下来,我下意识的拉着林君往旁边靠了靠,男男女女走了下去,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韩凡走在后面,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漫不经心的走了,应该是漫不经心的吧,我总不能想着:他在看我,他在看我……那我也太自恋了吧。好吧,自恋就自恋,就当他在看我好了。

“走吧。”我对林君说。

“你今天很奇怪啊?”林君一边下楼一边说着。

我马上就警惕起来了,看出来了?我脸上这么明显?

“哪里奇怪?”我小心翼翼的问。

“就你,平时一下课,跑的比谁都快,就像是你去晚了,食堂里的饭都不够你吃。”林君打趣道。

看吧,这就叫作:做贼心虚。

林君接着说:“今天下课,你不但心不在焉,还能扭到脚?看来,今天食堂的饭肯定是不够你吃了。”

林君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管什么坏事好事都一起做的那种好朋友。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水水。

本姑娘今天高兴,就不跟这小妮子计较了。

我决定,减肥,少吃点……

就那一次见过韩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从没有相遇过,我很奇怪,学校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着了?其实,也就只有一面之缘,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记得那个时候,偶尔还是会想起,可是也没有太在意。

有一天放学,我和林君,推着单车一起出校门,准备回家,然后看到校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很多的人,开始也没有太在意,说真的,如果,我不多望那一眼就好了。我看到了韩凡就在里面,我清楚的看到他就靠在巷子里的墙上,具体看不清他旁边一群人围着在干什么,我问林君:“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林君看了一眼巷子里。

“就是那个靠在墙上的人。”我说。

林君又看了一眼,然后推着单车往前走,我跟着她。

“知道啊,韩凡……三班的。”林君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林君。

“吴洋认识他。”林君说。

“吴洋认识他?”我一脸的迷茫。

“嗯。”林君平淡的问答着。

林君喜欢吴洋,喜欢很久了,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向他表白过,因为她觉得吴洋不喜欢她,他们以前是同桌,吴洋对林君特别的照顾,什么事都帮着林君。

开始的时候,林君也觉得没什么,他是自己的同桌,帮着自己也很正常,而且她也经常帮吴洋写写作业什么的,后来分班了,两人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哎,你们知道的,心境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经常嘲笑林君胆小不敢表白。

“你都喜欢那么久了,去吧,有什么呀?不就是表白吗?被拒绝就算了呗,反正又不会怎么样。”我说着。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和林君家住的很近,我们几乎每天都骑单车一起上学放学,放学回家是一条小路,两旁有很高的树,夏天能挡住太阳,风偶尔吹一吹,还挺凉快的。

南方的冬天,叶子基本上都是绿的,小路几乎一年四季没有什么改变,可能是走的时间久了,没有什么感觉,也习惯了,但是今天不同,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我在想,我不要骑单车,我要走路。我要和韩凡一起走,肩并肩的走,慢慢的走,感受这里的风,感受这里的树叶,感受小道的安静。

“干什么呢?”林君在我旁边说着。

“我们走路吧。”我停下了单车,对林君说道。

林君也停下单车,从单车上下来。

“怎么了?”林君问。

“走走路,骑单车很累。”我漫不经心的说着。

“走路不是更累吗?”林君笑着。

我没理她的话,问她:“吴洋跟韩凡熟吗?”

林君说:“不太清楚,听他说,两人以前一起出去打过架。”

那刚才那是在打架吗?我想着。

我在一班,韩凡在三班,怎么看,我们都不可能有联系,我是属于成绩不好,但是还算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林君成绩比我好,也比我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一家普通的私立学校读书,这里的老师,大多数都不会管的太严,只要不惹事,好好上课,基本老师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很早之前,就听说,学校要分班。有些学生实在不好管教,可是又耽误另一些学生,据说,二班和三班的一些学生要分到一班来,我们一班,有些学生也要分走。

我对林君打趣道:“要分班了呀,吴洋在二班,你说他会不会来我们班,我可以让开我的宝座,成全你的姻缘啊。”

林君在座位上白了我一眼:“滚,要不,我现在就让开我的宝座让何浩杰过来呗。”

我反应特别大:“你有毛病啊,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君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林君不明白的看着我:“你怎么了?平时大家不都这样开玩笑吗?”

额……何浩杰是谁?

嗯,我来跟你们说说他是谁吧,不过,你们千万不要骂我,在没有遇到韩凡之前,我真的没有在意这些玩笑,也没有当回事。

当时分班,我和林君分到了一个班,很愉快的成为了同桌,唯一不足的是,吴洋去了二班,而我从来没有和韩凡在一个班过。反而和这位何浩杰同学又在一个班了。

我和何浩杰在一个班的时候,关系不错,他对我特别好,没事就买一瓶水放在我桌子上,“水水给你水。”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我也不在意,拿起来就喝。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喜欢叫上我,我就会叫上林君。

我们学校在一个有点闹市区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小吃街,何浩杰没少带我和林君出校门去吃东西,有时候中午下课他和他的一群朋友出校门,午休回来的时候,总能给我带点什么。时间久了,班上的同学就开始传“我们俩在一起了。”

“我们俩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概念啊?我当时想。

我们俩怎么就在一起了?我情窦还没开呢,直接就来一男朋友了?

跟你们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甚至好几天都没有理何浩杰,我还故意躲着他。他有时候来找我,我是能跑就跑。可是后来想想,人家做错什么了?人家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就躲着人家呢?

终于有一天,他拉开我前桌的椅子,对着我坐下,说:“我得罪你了?你躲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小声说:“没……没躲啊?你也没得罪我。”

他又说:“那你见到我跑什么?”

这时,我理直气壮:“我没跑,我只是走得快。”

他突然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行了,以后别躲了,多大点事儿啊。”

走了。他就这么走了!!!留下一脸懵的我。

什么叫多大点事啊?什么叫多大点事?我和你不是男女朋友,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得告诉别人啊。

事情不了了之,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我喜欢你,也没有向我表白过,每天做的事情照常,大家还是喜欢拿我们开玩笑,以为我们就在一起了,甚至全班公开的这么认为。而我呢?后来也不当回事,因为如果大声说:我跟他没有关系?

我们之间的友谊怎么办?会不会受到伤害,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所以,最后,我自己也不当回事了。

我觉得我对林君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就走了出去,我应该去洗洗脸清醒清醒,出了门往右转,准备去洗手间,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往回走,三班在左边。我来到三班的前门,慢慢的踱步,人呢?教室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到人呢?人呢?

“水水。”有人叫我。

我一转头,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吴洋吗?

“干嘛?”我没好气的回道。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管你什么事?”我没好气的说完转身准备回教室。

吴洋对于我的态度也不在意,准备进自己的教室,我突然转头喊住了他。

“哎,问你一个问题?”

吴洋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

“少废话,我问你,你们男生下课一般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吴洋想了想,然后列出了三个地方:“第一,篮球场,第二,操场,第三,小卖部。”

“小卖部?”我不可思议的问。“你们男生也爱吃零食?”

“什么玩意儿,我们跟小卖部老板很熟,下课,逃课没地方去,就喜欢一群人坐在小卖部里玩,聊天,人也好找。”吴洋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们一群坏学生全坐在人家小卖部的门口,老板一定赔了不少钱吧?”我说。

“赔钱?”他不明白的问我。

“对呀,你们一群人坐在那里,谁还敢去买东西啊,都吓跑了,真是的,祸害人家老板。”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刚转身,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去对吴洋说:“林君今天心情不好,可能是来大姨妈了。”

这次转身,我是真的走了,心里窃喜啊,心想着:“林君小美眉,感谢你亲爱的叶水水吧。”

篮球场?操场?小卖部?最终,我的决定还是先从小卖部开始。

下了课,我对林君说:“我们去小卖部吧。”

林君很奇怪的问我:“你去小卖部干什么?”

“买棒棒糖。”我睁眼说瞎话。

“买棒棒糖?”林君突然就笑了,“你不是最讨厌吃甜食吗?你还吃棒棒糖?”

“你管我,走吧,我也请你吃棒棒糖。”我拉着林君走出教室。

“不,我要吃辣条。”林君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天哪,我是一位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好吗?在韩凡面前拿着一包辣条,多丢人啊。”我心里想着。这话我能对林君说吗?当然不能,一定被嘲笑死。不外乎就是:“你还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平时就是一母老虎,好吗?”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对林君说:母老虎一般都是形容已婚女士,而我真的就是……额……小女生吧,可爱斯文确实算不上。

见我不说话,林君打量着我:“你这几天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我问。

“你从来都不去小卖部,可是今天你却要去买糖?”

“以前没去过?”

“没有。”

“为什么我不去?”

“有何浩杰在,哪还需要你跑腿啊。”

我赶紧捂住林君的嘴,看了看周围,快到小卖部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吗?我的姑奶奶。

1

念念:

见信如唔。

今天才算是正式到青藏高原,但现在我仍旧在火车狭隘的卧铺上给你写信。

怎么说呢?看景不如听景,这里的天的确好看,湛蓝湛蓝的,大块大块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仿佛触手可及。

原谅我身为工科女言语的匮乏,这些景色初见的确惊艳,但在火车上颠簸的很多天,一抬头就是这样的天和云,现在却觉得十分单调乏味,而且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了高原反应。

估计你又要嘲笑我自作自受了,但我一定要来西藏,因为这是我与陈铮的约定。

不过,此刻我的身旁没有陈铮。

在大二之前,我从未想过今日会孤零零一个人来这里,我曾固执地以为我和陈铮会永远在一起,从出生到白发苍苍,最后一起走向坟墓,理所当然。

我们的父母是同事,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从幼儿园到大学,我们一直是一个学校,甚至,我们的生日都是同一年同一天。

妈妈说那一天下着大雪,我先出生,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婴,哭得像猫叫一样。两个小时后,他出生,哇哇的哭声把整个产房的人都震得猛一激灵。

在上小学之前,这件事一直是他的谈资,动不动就是:“当年我出生的哭得可响了。”然后指着我一脸鄙弃:“你,我听说当时你哭得像蚊子嗡嗡。”

当然,这时候他就会很不幸的被我打一顿,没错,是我打他。那时都是身量差不多的小孩子,他挑食,长得还比我瘦小了些,回家后我总会跟我妈炫耀我又打赢了陈铮,我妈便笑着说:“人家让着你呢。”

后来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大人们都上班早,没有时间送我们,我和陈铮便结伴,按照大人的嘱托,手拉着手一起去学校,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们上小学二年级。

七八岁的孩子刚刚有性别意识,经常会拿我和陈铮开玩笑,我那时脸皮薄,听不得他们这样说,总是能被气哭,渐渐地,就不肯和陈铮拉着手一起走了。

后来一个夏日午后,马路上的车尤其多,我站在路旁半天也不敢过马路,陈铮已经走了过去,见我迟迟不动,又折了回来。

他将手伸了出来,我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他笑着安慰我:“林致别怕,我们一起走过去。”

那一年,他的父母在城西买了一套新房子,要举家搬过去,妈妈说那时我连闹了好几天脾气,在他们搬家那一天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住。

或许也就是那时,我开始明白,很多东西,靠眼泪是留不住的。

——林致

2

念念:

见信如唔。

这几天高原反应特别厉害,我一直低烧不止,现在哪也不想去,只能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宾馆里。

记得昨天在微信上和你聊天,我告诉你我给你写了信,等回到上海亲手交给你,你表现得十分感动,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为啥想起来写信,我说想倾诉一下自己的感情,写出来比说出来更痛快一些,你回了我两个字——中二。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把写信和中二联系起来的,但不得不说,我这一次独身来西藏的确是一个十分中二的决定。

其实吧,这本来就是在初中二年级做出的决定。

那时刚好学习大气压和液体沸点的关系,物理老师告诉我们在青藏高原人们都得用高压锅煮东西,要不然是煮不熟的,作为一个严谨求实的学生,老师的话对我显然没有说服力,下课后我扭头对后面的陈铮道:“将来我一定要去西藏看看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附和我道:“我也挺想去西藏的。”

但他的理由和我截然不同。十三岁的陈铮QQ签名还是“落叶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之类矫情句子,西藏对他这样的文艺小少年来说无疑是圣地一样的存在。

但随着初三临近,学业压力越来越大,我们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仔细想想,那时我们俩完全不同的理由正是后来我们之间各种分歧的征兆,果然,所有的事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

中考过后,陈铮的父母想让他去省城读高中,他告诉我这件事时正值学校放榜,我刚找到自己惨烈的分数,他的话不偏不倚地落入耳中。

我没有回答他,茫然麻木地看着其他人的分数,却又听到他的惊呼:“喂,林致,你怎么哭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双颊上的凉意,用手背胡乱地往脸上抹了抹,定定放在自己眼前时看到一手背眼泪,残阳映在上面,这让我莫名联想到兵败如山,血流成河。

陈铮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愣了半天终于想到安慰:“别……别哭了,我请你喝奶茶。”

他的话像是触动了我心中某根弦,眼泪决堤般止也止不住,最后我抽抽涕涕地吸了吸鼻子:“考砸了还不让人家哭啊。”

那年暑假爸爸妈妈带我去广州散心,开学前一天才回来。第二天我顶着被赤道烈日晒得黝黑的皮肤去学校报道,刚刚找到自己的班级便听见后面有人迟疑地喊了声:“林……林致。”

我转身,看到站在走廊里的陈铮,他正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你怎么晒这么黑啊?我都差点不敢认你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终冲他笑了一下,他放下手,也笑了,穿堂清风在那一刻吹过,拂去初秋余热,而他整个人站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向我解释他留下的原因,想来之后我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他的解释了,有句话说得好,就把那些秘密,全都交付给时光吧。

——林致

3

念念:

见信如唔。

我成功地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其实前几天高原反应已经有所缓解了,我还找了个当地的旅游团去看藏羚羊。

导游驱车带着六七个人一路从市区开到郊外,下车后视线猛然开阔,一望无际的是茫茫绿色,视线尽头雪山连绵成一条银色长线,白云悠悠飘来,一时间竟分不清天上人间。

忽然,细细一条黄色跳进视野,仿佛移动的长墙。“藏羚羊来了!”同行的人兴奋欢呼。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不远处正在疾奔的藏羚羊群,已经有人拿着相机朝着它们的方向追去,我被这种野性和热情所感染,竟也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导游冲着我们的方向大声喊:“有高原反应的,不要做剧烈运动。”

等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时,呼吸果然变得十分困难,这让我不由怀疑导游的嘴是否开过光。

然后我就被送进了医院,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导游怕我出事,急吼吼地让人开车把我送了过来。同病房的大叔听了我的光荣事迹,哈哈大笑道:“有着高原反应还乱跑,姑娘你可真勇敢。”

我也嘻嘻哈哈地笑,开玩笑似的问他:“大叔,你有没有勇敢的时候?”

“当然有了,”大叔和善地同我聊了起来,“我上高中的时候,为了一个姑娘……”

“高考放弃了一道物理大题?”我兴致勃勃地用《匆匆那年》的台词接了上去。大叔摆摆手,微眯着眼,似乎在回忆自己的青葱岁月:“这倒没有,就是为了她,和校外的小混混打了起来,最后差点儿被学校开除,现在想想,年轻时候真好啊!”

当时我说:“那我的高中可乏味多了,就逃了一次课,还被教导主任捉了个正着,写了份三千字的检讨。”

这件事我之前好像并未同你讲过,那是高三二模过后,我的成绩创下史上最低,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事,但那时候还是蛮难受的。

在文科班的陈铮听说了这件事,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后来我们班找我,他看到我颓靡的样子,轻轻皱了皱眉,但最终却是笑嘻嘻道:“要不我勉为其难逃个课陪你散散心。”

我答应了,他便领着我到教学楼后一处低矮围墙前:“我们从这里翻出去。”

他垂下眼睑低头看我,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我噗嗤一笑:“看来你逃课很有经验啊。”

“你别误会啊,我听别人说的,我可是个听话的好学生。”然后他在我头顶比划了一下,“林致,你这个身高……翻出去貌似有点困难,要不你踩着我上去吧。”

他说着就俯身蹲了下去,我愣了愣,犹犹豫豫道:“那你小心啊,我可是有点胖的。”

他笑着说没关系,我就这样踩着他的后背翻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也翻了过来,我借着月光帮他拍衣服上我留下的鞋印,却听见他小声嘟哝:“还真是有点胖啊。”

我们在学校附近吃了一顿麻辣烫,其实我并不喜欢吃辣,那日却在陈铮的撺掇下放了两大勺辣油,吃过之后觉得五窍生烟,心情却舒畅了不少。

吃过后他看了看表:“晚自习还没放学,我们现在干啥?”

我咽下口中的可乐,擦了擦嘴道:“当然是回去了,不然被老师发现我可就死惨了。”

我们又一起从围墙处翻回了学校,他跳下时没有调整好重心,以亲吻大地的姿势摔了个狗啃泥,我忍不住捧腹大笑,伸手去扶他,他幽幽感叹:“你倒是好了,我开始水逆了。”

我正准备嘲笑他,却见他神色猛然认真,心下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年级主任正抱着胳膊站在路灯下神色倨傲地打量这我们,半晌后缓缓道:“逃课好玩吗?”

果然,我的嘴也是开过光的。

我们的父母很快被请进了学校,好在高考临近,老师怕影响我们的备考心情,并没有把这件事张扬,我们俩只是被罚写了检讨,后来我回学校看望班主任,开玩笑地提到这件事,问他:“您那时候怎么没怀疑我和陈铮早恋呢?”

班主任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很明白什么最重要。”

给你写信时我在想,班主任的这句话到底是在赞赏我还是在劝慰我,我一直活得明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风平浪静,可有时候我也会后悔,后悔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人、一段感情去勇敢的追求坚持。

——林致

4

念念:

见信如唔。

六月七号,高考季,刚好医院对面是个作为考场的小学,中午从窗户往外看,学生熙熙攘攘地走出校门,这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我也是在一所小学里考试,低矮的桌椅让手脚伸展不开。陈铮就幸运多了,他的考场在我们学校。

最后一场是英语,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考场大门迟迟不开,学生挤在门口和家长隔着校门遥遥相望,我后面的男生感叹了句:“真像大型探监现场。”

我兀自笑出声,然后仰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看到了淡蓝色的天,明亮温暖的日光洒在脸上,我感觉好像做了一场还未醒来的梦。

“林致——”有人忽然大声叫我,我向前看去,陈铮骑着自行车穿越人群过来,他骑得极快,鼻梁浮起一层薄汗,阳光游走在上面,聚于鼻尖一点,耀眼夺目得如同另一个太阳。

校门终于在此时开了,我跑到他面前,惊喜道:“陈铮,你怎么来了?”

他从单车上下来,挠着头说:“刚才看到朋友圈里说你们这个考点的学生被困住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骑车把我送回家,路上又吐槽我的体重:“林致,你真该减肥了,我都快带不动你了。”

我佯装生气:“关你什么事?”

他突兀地沉默了,汽车如流,一辆辆从我们身边驶过,已经西斜的日光照得路旁树叶金光闪闪,我低着头看我们的身影与树影重叠。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我听清:“林致,我喜欢你。”

我没有回答他,而他在这时上坡,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或许因为天气原因,手心起了汗。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我家楼下,下车之时,我轻轻伏在他的耳边道:“我也是。”

他猛然抬头,双眼灿若星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中我先洗了个澡,拿起手机时看到他半小时前给我发的信息:

陈铮喜欢林致,很喜欢。

据爸爸说,当时我抱着手机咯咯傻笑到直不起来腰,把他吓得以为我中邪了,直到我上气不接下地向他解释,他才明白过来。

当时爸爸也很高兴,小时候他就和陈叔叔商量着给我俩定个娃娃亲,只有妈妈摇了摇头对我说:“你和铮铮,性格不太搭调。”

事实证明,我妈比我多吃的几十年饭并不是白吃的,可那时我哪听得进去。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我还认识了你。刚上大学的我们还保持着高中时的学习习惯,连约会都是在图书馆,用你的话说,整个图书馆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息,学习的地方变成了虐狗圣地。

那年的圣诞节刚好是周末,我和他一起去了上海迪士尼,我还记得玩七个小矮人时,我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全程不敢睁眼,他一手抓住安全杆一手抱着我,或许他当时还安慰我了,但风声呼啸,尖叫声不绝,我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晚上天气转冷,我们坐在室外长椅上看烟花,我抱怨了一句天气,他便将自己的围巾取下,一层一层地替我围上,带着他残余的温度,而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盏盏路灯,仿佛星河千点。

刹那失神间,平素里被压抑着的少女情怀一下子被释放出来,我痴痴地问了他一个很傻的问题: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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