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神捕(中)

3

翌日,展昭和薛飞龙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二人便坐在板凳上等候银屏公主的消息。

薛飞龙道:“展大人,你猜银屏公主今天会到哪里玩?”

展昭道:“南城的法云寺香火鼎盛,远近闻名,她如果不去那里走走,那可真是天大的怪事。”

薛飞龙道:“你觉得她会去法云寺?西夏人可不像我们中原人这么喜欢拜菩萨啊。”

展昭笑道:“银屏公主究竟去不去法云寺,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我听到玲珑的脚步声了,她正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呢。”

薛飞龙面露诧异之色,正要动问,门外就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展大人,公主想到法云寺进香许愿,展大人和薛捕头可愿随行?”

展昭大声道:“知道了。请公主稍等一下,我们很快就到。”转身看了惊呆了的薛飞龙一眼,道:“公主真的要去法云寺了,我没骗你吧。我听到公主的脚步声了,她正要开门出去哩。我们快点出去吧,可不要让她们久等了。”

由于昨日受到连番惊吓,银屏公主的面色稍显苍白,她今天披了一件粉红色的斗蓬,足蹬大红牛皮小蛮靴,一双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上,套着一副雪白的薄若蝉翼的蚕丝手套。她的这一副打扮,既有异域特色,又有中土风情,直把薛飞龙和几个早起的住客看了个目瞪口呆。

展昭和银屏公主寒暄几句,便一齐到酒楼的大厅用早膳。在用膳的间隙,展昭吩咐刘掌柜尽快为他准备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刘掌柜为人机灵,加之酒楼的马厩本就备有各式马车和众多骏马,所以没多久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便停在酒楼门口,等候着贵宾的到来。

胡乱吃了些早点,一干人便走下酒楼,跨马乘车,径往法云寺进发。

银屏公主主仆三人乘坐马车走在前面,展昭和薛飞龙则骑着高头大马紧跟在后面。一路风光旑旎,游人如织。在这些游人当中,哪个才是神秘莫测的灵鹫杀手?他今天会不会出现?他会以何种方式出现?他会不会又在某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蜈蚣刺和鲜血写成的警告信……这些都是展昭和薛飞龙不得不时刻考虑的问题。

法云寺不大,却香火鼎盛,虽然时辰尚早,但前来进香礼佛的善男信女已然不少。金壁辉煌的大雄宝殿香烟缭绕,梵音阵阵,不时有满脸虔诚的香客进出,络绎不绝。

银屏公主在大雄宝殿门口站住,转身对展昭和薛飞龙道:“两位捕头身上的杀伐之气过重,不宜进入这佛门清净地。你们不如就在这门口守候好了。”

薛飞龙道:“这……”

银屏公主笑道:“有天下间最负盛名的两位神捕守护在此,那灵鹫杀手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撒野的。”

薛飞龙道:“这倒难说得很,灵鹫杀手胆大妄为,丧心病狂,我们早已领教过他的厉害了。”

银屏公主道:“薛捕头你过虑了,我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只惧暗箭,不惧明枪,如果那灵鹫杀手胆敢明着来,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薛飞龙还想再说,展昭截口道:“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在门口等候公主好了,公主留心点儿。”

银屏公主呵呵一笑,道:“还是展护卫爽快。”整敛衣裳,率玲珑和明月走进了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

待银屏公主她们走远,展昭对薛飞龙道:“薛捕头难道看不出她们都是会家子?若她们三人联手,我都没把握打败她们哩。”

薛飞龙道:“我如何不知她们都身怀绝技?只是那灵鹫杀手的行踪太过诡异了,我还是担心她们应付不来。”

展昭哈哈一笑,道:“薛捕头在西域一带声威赫赫,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怎么一到京城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薛飞龙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展大人你莫要取笑我才好。”

展昭道:“在西域威若神龙,一到京城就变成了病虫,这就叫南橘北枳。”

薛飞龙挠头道:“展大人是说我现在已变成又酸又涩的枳子了?”

展昭得理不饶人,道:“确实如此,薛捕头你这叫关己则乱……你对银屏公主的安危总是过于担心。”

薛飞龙老脸一红,心中直呼饶命。他觉得自己在展昭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自己心底的一切秘密在展昭的如炬目光下全都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就在薛飞龙大感吃不消时,只听脚步声响,玲珑和明月从大雄宝殿中走了出来。玲珑娇声道:“公主上完香后,又到西厢禅房找一德禅师谈论佛法去了。我们这等俗人不便相随打扰,就在这里等候好了。”

薛飞龙大惊道:“谈论佛法?公主对佛法很感兴趣么?”

玲珑道:“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每次吃饭前都要念一遍《大悲咒》,每天睡觉前都要念一遍《金刚经》而已。”

展昭道:“西夏人崇尚武力,性情勇猛,像公主这样诚心向佛的人可不多见。”

明月道:“佛度有缘人,何分地域种族?公主深具慧根,从小就与佛结缘。公主久闻一德禅师通晓各种佛家经典,佛法高深,故早已有一睹尊容、亲聆法旨之心。”

展昭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明月姑娘开口说话哩。我和薛捕头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明月粉脸一红,道:“展大人真会说笑。展大人莫要取笑奴家才好。”

展昭道:“我对西夏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明月姑娘可否向我述说一下西夏之风物?”

明月羞涩一笑,道:“当然可以。”

二人谈着笑着,很自然地并肩往外走去,渐渐远离了大雄宝殿大门。展昭在一棵高大的石榴树下停住脚步,道:“银屏公主很少吩咐你做事哩,她通常都是叫玲珑做事。”

明月笑道:“确实如此。因为我一向比较懒散,而玲珑做事则比较勤快。展大人又取笑我了……”

展昭道:“你们侍候公主多长时间了?”

明月略一沉吟,道:“还不到一个月。公主身边的下人都轮换得比较快。”

展昭讶然道:“还不到一个月?”

明月道:“其实是在公主作出到汴梁远游的决定后,我们才被狼主派去侍候公主的。狼主对我和玲珑一向比较信任。”

展昭“哦”了一声,看着明月大拇指上硕大的翡翠指环,道:“姑娘戴的莫非是黑山翡翠指环?这种翡翠据说只产于贵国大黑山一带,珍贵异常,只有贵国的皇族嫡裔才有资格佩戴这种翡翠做成的指环。”

明月脸颊飞红,她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指环,小声道:“其实这个指环是公主的。一入宋境,公主便将这个指环赠予我佩戴,说她觉得戴着碍事,做事不利索。”

展昭又“哦”了一声,道:“公主将这么珍贵的指环赠予你佩戴,还不使唤你做事,这对玲珑来说,真是太不公平了。”

明月的脸颊又飞起两朵红云,道:“我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时我也觉得对不起玲珑……”

展昭道:“你刚才说过佛度有缘人,也许这是你前生修来的福缘吧。好了,我们回殿门前去吧,也省得玲珑和薛捕头多心。”

二人回到大雄宝殿门前,发现玲珑和薛飞龙站在门口窃窃私语,举止亲密。玲珑不但不怵这个满脸胡须的威猛汉子,而且还居然敢伸出纤纤玉手去轻捋他的胡子,这种举动在明月眼中也许意味着西夏女子的热情和豪放,但在展昭眼里却似乎意味着番邦女子对中原汉子的蛊惑和挑逗。

看见展昭和明月回来,玲珑松开了薛飞龙的胡子,冲展昭嫣然一笑,道:“你们回来了?”没有丝毫的羞涩和窘迫,反而有一种反客为主的直率和豪爽,一笑一颦间显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动人风韵。不要说情窦初开的薛飞龙,就连坐怀不乱的展昭,也被玲珑的这种动人风韵惹得心神一荡,差点心猿意马起来。

“妖怪!”展昭心中叹道,“这女人真是个妖怪。当然在薛捕头的眼中她也许是瑶池仙子。”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脚步声响,环佩琅然,银屏公主从大雄宝殿中走了出来。此刻的银屏公主,脸上苍白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红光。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佛法的圣洁的光辉中。

玲珑和明月忙迎了上去,玲珑关切的道:“公主,你可出来了。”银屏公主充满歉意的对大家点点头,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展昭道:“一德禅师佛法高深,公主定是得到禅师的点化了。”

银屏公主轻叹一声,道:“一德禅师真是天上的神龙一般的人物,银屏今日得瞻尊容,此生可无憾矣。”

展昭道:“可惜展某杀孽深重,与佛无缘,否则也如公主般谒见禅师,亲聆佛音法旨,岂不妙哉。”

银屏公主道:“佛祖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展护卫从今以后若能不动杀念,诚心向佛,还是有机会修成正果,证得菩提的。”

展昭道:“不动杀念,诚心向佛?这难得很。如果那灵鹫杀手此刻出现,我立即便会动了杀念了。”

银屏公主道:“过往种种,尽皆虚幻;富贵生死,无非浮云。灵鹫杀手也好,灵鹫宫也好,皆是镜花水月、虚无幻像,展护卫又何须理会他?”

展昭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一个时辰不到,公主就变成得道高僧了。哈哈,那一德禅师真厉害。”

银屏公主道:“禅师妙言诤语,犹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银屏纵愚鲁,亦心有所感焉。禅师学究天人,佛法高深,他日灵山说法,上天必会雨花赞美。”

众人听了银屏公主的话,皆感心有戚戚焉,一德禅师的形象在心目中愈发高大起来,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一干人走出法云寺,跨马乘车,循着来路往回走。此时小雪初霁,睛空如洗,乍暖还寒的春风迎面吹来,令人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近峦裹素,远山如黛,几只黑白相间的小鸟自远山飞来,掠过冰封的湖面,停在刚刚抽芽绽苞的柳枝上,欢快蹦跳,呢喃轻语……都说汴梁的景色美如图画,可世上又有哪个丹青妙手画得出这样的图画?

此时只听马车一侧的雕花小窗“吱呀”一声打开,跟着翠帘半卷,一只雪白无瑕的玉臂从窗内伸出,轻轻搭在窗沿上。原来车厢里的美人也受不了这美景的诱惑,来了个“推窗望景”。美人的手臂丰腴白晰,嫩若秋藕;五指晶莹如玉,美如春葱,也不知是哪位美人的手臂。

展昭骑着青骢马在前面带路,薛飞龙则打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在这一刻,薛飞龙很满意自己的跟尾狗的角色,因为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除了可以欣赏沿途的大好风光外,还可以欣赏美人的皓腕藕臂。

美中不足的是,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欣赏美人乍泄的春光,而只敢以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的窥瞄一下。因为他担心他这一大胆无礼的举动会被展昭察觉,对于心细如发而又目光如炬的展昭,他心中实在是忌惮得很。

就在薛飞龙胡思乱想心猿意马的时候,那个美人儿忽然将头伸出窗来,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在这一瞬间,薛飞龙终于看清了那个美人的模样,他心神一荡,差点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那个回眸一笑的美人儿,竟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银屏公主。

还没回到酒楼,展昭和薛飞龙便觉得大街上的气氛有些异样,只见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神情紧张。不少人站在街边朝天香楼的方向翘首张望,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二人大感诧异,心中早已暗自戒备。

一干人走近天香楼,赫然发现天香楼门口站了一队御林军,这队御林军个个身材高大,铠甲鲜明,显然是御林军中的精锐。御林军的统领姓王,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展昭和他曾有过数面之缘。

看见展昭,王统领迎上前去,拱手道:“展大人回来得正好,刘公公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展昭奇道:“哦?刘公公来了?他找我干什么?”

王统领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刘公公现在的火气大得很,展大人可要当心。”

话音未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太监从大门内闪身出来,满脸怒容的看着展昭。展昭见了老太监,忙上前施礼道:“刘公公安好?”

刘公公哼了一声,大声道:“展昭,你可知罪?”

展昭道:“未知展昭所犯何罪?”

刘公公道:“西夏公主远道来访,你隐瞒不报,乃是欺君之罪。”

展昭道:“银屏公主乃是以私人身份来访,非因公务,我等公职人员岂可随便相扰?再说皇上勤于政务,日理万机,在未证实银屏公主真实身份之前,岂可贸然禀报?”

刘公公又道:“银屏公主乃千金之躯,身娇肉贵,你身为朝廷四品带刀护卫,却未能担起护卫之责,实在有损我大宋天威。”

展昭道:“刘公公似乎意有所指,未知刘公公所指何事?”

刘公公又哼了一声,道:“银屏公主一入宋境,便饱受惊吓,展护卫似乎对那灵鹫杀手一点办法都没有。”

展昭故作惊讶道:“灵鹫杀手?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刘公公也信?刘公公的消息很灵通,却不够准确。”

刘公公怒道:“展昭,你还想狡辩?灵鹫杀手的蜈蚣刺都出现在银屏公主的床上了,你还想瞒我?告诉你,西夏人已在边境陈兵四十多万,银屏公主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西夏大军马上便会杀入宋境。”

展昭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们一问当事人便知。刘公公若然不信展昭的话,可亲自向银屏公主询问一下。”说完一指身后的马车车厢。

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对着马车车厢一拱手,尖声道:“老奴刘公公,向公主请安。”

车厢中的银屏公主格格一笑,道:“原来你就是大宋天子跟前的大红人刘公公,失敬失敬。”

刘公公道:“公主客气了。公主远道来访,敝国却照顾不周,护卫不力,让公主受惊了,还请公主海涵。”

银屏公主道:“贵国民风淳朴,盗贼皆灭;展护卫和薛捕头尽忠职守,寸步不离银屏左右,公公何出此言?”

刘公公显然吃了一惊,道:“公主难道没有遭受灵鹫杀手的骚扰?”

银屏公主皱眉道:“什么灵鹫杀手?未曾听说过。有天下最负盛名的两位捕头在此,有哪个杀手敢打我的主意?未知公公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刘公公的胖脸涨得通红,嗫嚅道:“这……这……公主没事自然最好,否则老奴在皇上面前还不知怎么交代呢。公主请保重,老奴告退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手一挥,率领御林军匆匆离去。

车厢里的三个美人儿这时才从马车上下来。银屏公主笑道:“展护卫,这个刘公公对你似乎不太友善哩。”

展昭道:“我们的交情本来还算不错的,可自从我把他的干儿子送进开封府大牢后,我们就变成仇人了。”

银屏公主道:“原来如此。呵,连皇宫里的公公都变成你的仇人了,展护卫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展昭苦笑道:“职责所在,只能如此。”

银屏公主看着展昭,又发出一阵银玲般的笑声。

一干人方踏进酒楼大门,刘掌柜和店小二便殷勤的迎上前来,引领众人拾级上楼。展昭瞥了刘掌柜一眼,道:“刚才刘掌柜一直站在刘公公身后,可见刘掌柜和刘公公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刘掌柜陪着笑脸道:“刘公公是敝店的常客,所以我们还算熟络。”

展昭道:“关于灵鹫杀手的事,应该是你告诉刘公公的吧。”

刘掌柜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嗫嚅道:“这……这……”

展昭道:“我看刘掌柜和刘公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哩。据我所知,刘公公是这天香楼的东家之一。”

刘掌柜的脸色更显苍白,颤声道:“展大人明察秋毫,洞烛一切,小人佩服。不瞒展大人说,刘公公才是天香楼最大的东家。我身为一店掌柜,本着对东家负责的态度,有责任将酒楼发生的一切重要事情向东家汇报,得罪之处还请展大人见谅。”

展昭道:“我不怪你,因为你并没有做错,你只是尽了一个雇员对老板应尽的职责而已。”

一干人从面色苍白的刘掌柜身边走过,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在天字第二号房内,烟雾弥漫,热气逼人。

展昭和薛飞龙各踞一个大木桶,又舒舒服服地洗起风吕浴来。

薛飞龙“哗啦”一声从水中露出半个脑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展大人,对于那个神秘莫测的灵鹫杀手,你可查出点什么头绪来没有?”

展昭摇头道:“还没有。毫无疑问,我们面对的是前所未见的、生平最为难缠的对手。”

薛飞龙道:“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昨晚我们去御街看花灯时,那灵鹫杀手是如何将蜈蚣刺放到公主床上的?当时房屋门窗完好,地上也无外人足迹,灵鹫杀手是如何进去又是如何出来的?”

展昭道:“我也想不透这一点。我们出发前,我特意吩咐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大高手埋伏在天香楼四周,暗中留意天字第一号房的动静。”

薛飞龙变色道:“哦?开封府四大侍卫也出动了?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展昭摇头道:“没有。他们说天字第一号房在那段时间一直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薛飞龙道:“这就怪了,灵鹫杀手难道还会隐身术不成?”

展昭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隐身术,不过却有极善于隐身的人。”

薛飞龙道:“灵鹫杀手就是这样的人?”

展昭道:“不错。他不但极善于隐身,而且极喜欢装神弄鬼。不过他越是这样,越容易弄巧成拙。”

薛飞龙道:“哦?听展大人的口气,似乎已有所发现。”

展昭道:“的确是有所发现,不过离找出真凶还有一段距离。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我想我应该到法云寺去走一趟。”

薛飞龙讶然道:“法云寺?法云寺和此案有什么关系?展大人你可把我弄糊涂了。”

展昭道:“法云寺与此案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但无论如何,我现在都要到法云寺去走一趟。”展昭说完,从大木桶中跳出来,胡乱地穿起衣服来。

薛飞龙急道:“展大人,你去法云寺探险,那我干什么?我总不能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发呆吧。”

展昭道:“薛捕头如果闲得慌的话,就到这酒楼四周转转吧,看有没有灵鹫杀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比如说看看天字第一号房的屋顶和地板有没有梁上君子留下的盗洞……”

薛飞龙道:“盗洞?”

展昭道:“梁上君子要进入房屋,不一定非要经过门窗不可。比如说他们可以像狸猫一样揭开瓦片入内,也可以像老鼠一样钻地洞入内……”

薛飞龙恍然道:“展大人言之有理,之前我们的现场勘查工作确实做得不够细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展昭道:“这里的每间贵宾房都铺有厚厚的红地毯,就算地板上真的穿了一个洞,也并不容易看得出来。”

薛飞龙“哎哟”一声,从木桶里一跃而出,道:“展大人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必须马上去重勘一下现场才行。”也不拭擦身子,就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来,让展昭再次见识了他不同凡响的穿衣绝技。

在落日的余晖里,有眼尖的街坊看见满头大汗的薛飞龙飞身跃上天香楼的屋顶,在某一处地方仔细察看。未几,又看见他一个筋斗翻下地来,旋风般冲进了天香楼的大门。

那个机灵过人的店小二,在上一刻还看见薛飞龙闯进一楼的一间空置的杂物房,抬头对着屋顶的木板细细打量,下一刻就看见他低头走出天香楼大门,匆匆登上对面的一间小客栈,坐在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上自斟自饮。

机灵的店小二发现,薛飞龙勘察过的那间杂物房正好位于天字第一号房的正下方,而他喝酒所坐的位置,正好与天香楼的天字第一号房隔街相望。

当然,此时的薛飞龙并不知道,在天字第一号房内,也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那双锐利的眼睛收于眼底。

几乎与此同时,有人看见展昭在法云寺一带闲逛。在那人看来,展昭似乎有进法云寺烧香礼佛的意思,却又心存顾虑,不愿从正门而入。果然没过多久,那人就看见展昭一闪身跃上高高的围墙,转瞬消失在法云寺的飞檐斗拱间。

夜幕降临的时候,展昭和薛飞龙几乎同时回到酒楼。展昭见薛飞龙脸色凝重,问道:“薛捕头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薛飞龙摇头道:“没有。我仔细勘察了天字第一号房的屋顶和地板,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展昭道:“也就是说,灵鹫杀手是在门窗完好,房屋四周没有遭到任何破坏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房屋中留下蜈蚣刺和警告书,然后再安然离去?”

薛飞龙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说那厮可能会隐身术。”

展昭道:“我记得我也说过,这世上并没有隐身术,只有善于隐身的人。这些人极喜欢装神弄鬼,但他们越是装神弄鬼,就越容易弄巧成拙。”

薛飞龙皱眉道:“展大人似乎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属下愚昧,还请大人明示。”

展昭凝视着薛飞龙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也许灵鹫杀手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灵鹫杀手根本就是她们当中的某个人。”

薛飞龙一下子站起身来,道:“你说什么……展大人,你这推论实在是太大胆了些……对方贵为西夏公主,展大人你这话有可能会引起外交风波的……”

展昭笑道:“其实薛捕头何尚不是这样猜测的?你只是不愿首先挑破,在等我先说出来而已。”

薛飞龙颓然坐下,苦笑道:“展大人果然目光如炬,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法眼。不错,我确实也这样怀疑过,不过我找不到她们这样做的理由。”

展昭道:“也许她们只是想作弄一下我们而已,看我们的破案能力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薛飞龙道:“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一想到西夏人已在两国边境陈兵数十万,我又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展昭道:“莫非她们故意以一个并不存在的灵鹫杀手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另行他事?难道她们还有什么其它图谋不成?”

薛飞龙道:“我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其它的图谋。她们自己假扮灵鹫杀手恫吓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

展昭道:“我也想不出。既然想不出我们就不要再去想了,静观其变就行。”

薛飞龙苦笑道:“展大人,说来不怕你见笑,我至今仍对自己的推论感到怀疑。我一想到银屏公主将蜈蚣刺偷偷放入自己的阳春面中,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大呼小叫的样子,我就感到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展昭道:“薛捕头你可不要感情用事。我早就说过,你这是关己则乱……”

薛飞龙老脸一红,气恼的道:“什么关己则乱?我和她们可没什么关系……”

展昭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不知薛捕头注意到没有,今天银屏公主特地戴了一双蚕丝手套,而明月和玲珑却没有戴。”

薛飞龙道:“哦?这有何不妥?”

展昭道:“这说明那张便笺上的血字很有可能是银屏公主写的。她之所以要戴上手套,是因为她不想让我们看到她手指上的伤口。”

薛飞龙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展大人的分析虽有一定的道理,却稍显牵强,不能令人信服。”

展昭不再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包袱,顺手一抖,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六支形式怪异的蜈蚣刺顿时便散落在桌面上,闪耀着一种神秘而骇人的光芒。

“蜈蚣刺!”薛飞龙惊呼道:“这不是灵鹫杀手的蜈蚣刺吗?”

展昭道:“这个包袱是我刚才在一德禅师的禅房内搜到的。按道理,这个包袱本应在天字第一号房中才对。”

薛飞龙道:“我认得这个包袱,这个包袱的确就是银屏公主用来装蜈蚣刺的那个包袱……展大人,你的意思是,银屏公主利用去法云寺上香的机会将这个包袱带给了一德禅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展昭道:“也许她想销毁罪证。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公孙先生可根据便笺上的血迹推测出疑凶是男还是女,是老人还是年青人。”

薛飞龙道:“你是在胡诌而已,难道她们竟然信以为真了?”

展昭道:“西夏人生性率直,没我们中原人这么多花花肠子,所以她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在故弄玄虚。”

薛飞龙轻叹一声,道:“这么说银屏公主去见一德禅师,并不是为了谈论佛法,而是为了转移罪证。”

展昭道:“除了转移罪证,还可以叙叙旧情。凭直觉,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薛飞龙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自然,道:“难道声名远播的一德禅师也是个沽名钓誉、作奸犯科之徒?”

展昭道:“一德禅师是不是作奸犯科之徒,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就会自我暴露呢。”

薛飞龙顿觉眼前一亮,道:“一德禅师一旦发现装着蜈蚣刺的包袱不见了,一定会急得要命。也就是说,他这两天肯定会有所行动。”

展昭道:“所以我才说他有可能会自我暴露。狗急犹跳墙,一德禅师虽佛法高深,但也免不了要像狗一样翻梁跳墙的。只要他一翻梁,一跳墙,他就难免犯错,而只要他一犯错,他的狐狸尾巴就一定会露出来。”

掌灯时分,展昭出了一趟门,说是去马府拜访马大人。对于马大人,薛飞龙并不熟悉,只知道他作为驻外使节曾在西夏任职多年,是个不折不扣的西夏通,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展昭一走,偌大的房子里便只剩下薛飞龙一人。

薛飞龙百无聊赖,喝了一通茶水后便盘腿坐在床上行起吐纳之功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薛飞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几声奇怪的鸟叫声,跟着又听见隔壁的门被轻轻打开,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出门来。

这几天由于得到展昭的指点,薛飞龙听力大增,变得耳目聪敏起来。他毫不费力的就听出那是玲珑的脚步声,而且从脚步声远去的方向,他有十分的把握确定玲珑去的地方正是酒楼大厅。

“也许是她们的肚子饿了,所以叫玲珑去打宵夜。”薛飞龙一念至此,顿觉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他披衣下床,也去酒楼大厅饱餐了一顿。

子夜时分,展昭才迤迤然地从马府回来。这个时候酒足饭饱的薛飞龙早已沉沉睡去,发出雷鸣般的鼻鼾声。

4

翌日,展昭和薛飞龙又是一大早便起了床,坐在板凳上等候银屏公主的消息。

薛飞龙道:“展大人,你说今天银屏公主还会不会去法云寺上香?”

展昭道:“肯定会去。这次她们可能会有所行动,我们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行。昨天一德禅师发现包袱不翼而飞,肯定会派人过来知会她们。薛捕头,昨晚你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薛飞龙道:“昨晚亥牌时分,我听见几声奇怪的鸟叫声,那应该是鹰鹫之类的大鸟发出的叫声。没多久,我又听见玲珑开门出去的声音。我料想她是到酒楼大厅打宵夜去了,于是我也去酒楼大厅吃了个宵夜。”

展昭道:“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薛飞龙道:“有。我发现玲珑和一个秃头的年青人坐在一起,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

展昭道:“秃头年青人莫非是法云寺的小沙弥?”

薛飞龙道:“又给你猜中了,那年青人确实是法云寺的小沙弥。事后我跟踪随行,亲眼看见他闪身进了法云寺虚掩的大门。”

展昭道:“如此说来,银屏公主已知道包袱丢失的事了,她怀疑的对象首先便是我们。为商议应对之策,她们今天更非要到法云寺走一趟不可了。”

薛飞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又忽然住口不说。他侧耳倾听了一会,道:“我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了,有人走了出来。那是玲珑的脚步声……展大人,玲珑又过来传达讯息了。”

展昭道:“薛捕头的听力提升真快,用不了多久,估计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免费教你这门绝技,你却连道谢的话都没说半句哩。”

展昭猜得不错,银屏公主果然又要去法云寺上香。草草用罢早膳,一干人坐着和昨天一样的马车,骑着和昨天一样的马,径往法云寺进发。

赶车的车把式也依旧是昨天那个脸膛黧黑的老头子,老头子赶了大半辈子的马车,走了大半辈子的京城官道,所以一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熟练的车把式加上识途的老马,用不了多久,法云寺的红墙绿瓦便已在望。

马车在寺门前停下,一干人下车落马,往大雄宝殿走去。

银屏公主在大雄宝殿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展昭道:“展护卫不是一直对一德禅师敬仰有加吗,现在机会难得,不如跟我一道前往西厢禅房听一德禅师谈论佛法,如何?”

展昭道:“一德禅师学究天人,佛法高深,展昭若能亲聆禅师之佛音法旨,实乃三生有幸。”

银屏公主道:“如此甚好。展护卫请随我来。”说完举步跨进殿内,展昭紧随而入。

银屏公主带着展昭走过几道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一个布设精雅的禅院之中。禅院内有几间精舍,当中一间精舍梵香袅袅,门户大开,门旁柱子上镌刻着一副楹联:一尘不染三千界,万法皆空十二因。

这间精舍正是一德禅师的居所——西厢禅房。展昭昨天曾到此一游,顺便还带走了装着蜈蚣刺的黑色包袱。

银屏公主和展昭还没走到禅房门口,便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道:“贵客来访,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话音未落,门口便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只见那人约五旬年纪,狮鼻阔口,浓眉长髯,一身长可及地的僧袍虽然略显陈旧,却是一尘不染,整洁异常。

银屏公主迎上前去,合十施礼道:“民女愚昧未化,疑难甚多,今日再来叨扰大师,期得大师指点教化,不便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一德禅师呵呵一笑,道:“我佛慈悲。释疑解惑,教化万民,乃我佛份内事耳,施主何须客气?”

银屏公主指了指身后的展昭,对一德禅师道:“这位是展昭展大人。展大人对大师景仰已久,也想亲聆大师教诲。”

一德禅师道:“开封府展昭?久仰久仰。老衲何德何能,竟致展大人远道来访?惭愧啊惭愧。”

展昭施礼道:“展昭身在公门,杀孽沉重,戾气日多,恳请大师施以灌顶之法,以除展昭心中暴戾之气。”

一德禅师将二人迎入禅房,笑道:“展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老衲日前偶得一宝物,正好请展大人鉴定一下。”

展昭道:“宝物?展昭学识浅薄,手笨眼拙,‘鉴定’二字可担当不起。”

一德禅师道:“三天前有弟子于古井中捞起一物,那物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乍看仿似吴钩,细看又似古矛,端是奇形怪态,不可名状。”

展昭道:“如此古怪的器物,确是闻所未闻。展昭也欲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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