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残疾

人吃五谷杂粮,感冒流鼻涕是不足为奇的,但是,一辆汽车着了凉,从此每逢阴雨便气喘咳嗽就稀奇了。

太原修西北环前,公司顶账回来一部丑陋的”四不像”,大概是由上百家劣质配件拼凑在一起的组装车,差一点在车管所找不见车型备注。方向盘框量极大,转动不超过15度是没变向感觉的。夏天空调不制冷,氟利昂走失的速度比车速都快;冬天风扇前需要加一块厚厚的纸板保温,否则,会冻僵车里的。驾驶员也必须是专业的,因为工地通常在荒郊野岭,旅途中,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失去部分档位。有时侯忽然毫无先兆的没了1,3,5档,歇缓歇缓,第二天就恢复了,但又会失去2,4档和倒挡。有一次,估计”四不像”跑得累坏了,直接丢了离合器。在人迹罕至的山区小镇,整整一个星期,抢档时机的拿捏,启动时”突突”的推背感,绝不是现如今的司机能干得了的,更何况第二天又失去了靠背,踩刹车的反作用力还得靠拉紧方向盘来冲抵。

在交警队,它叫”田野”,编号晋A66535。这辆破车,外形酷似封闭的皮卡,后避震是钢板,却归类为小轿车,是源自河南中信汽车的早期残疾品,绝对的顶级破烂货!

中国有句俗话::宝剑赠英雄,好马配良将。作为公司最底层的业务主办,胯下赤兔马太奢侈,但骑上三条腿的倔驴,常年在荒芜泥泞的工地奔波,怨气总会有一些。无奈,身家性命攥在人手里,不摸清脾气秉性不敢带出门。相处久了,发现它自知卑劣,常常通情达理,极有可爱的一面。患风湿哮喘的故事正是它的人性化的写照。

那一年跑工地,天降大雨,施工便道上到处是积水,严重的像湖泊,上百米宽。我们走到半道,被眼前一片大水震住了。要办事只能闯过去,因为印象中洼地不深,而且是硬地,于是思索再三,让田野挂上低档位就开进去了。

水越趟越深,当感觉到车底发飘时,波浪已经拍上了挡风玻璃,轿子里也进水了。每个人都开始心慌了,熄火抛锚意味着彻底玩完,田野自然更是心虚,前所未有的卖力。终于,车轮没有了着地的感觉,好像全凭轮胎空转在划水挣扎,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渐渐力竭。后海已经来不及了,我和同伴一气儿不吭,头皮发麻,静等坐骑的最后一声嘶鸣。

正在绝望的时候,猛然感觉到车头往上一挑,前轮扒着实地,开始爬坡了……田野能量跟进的音色变得越来越虚弱,”呼突呼突”地吓人。车轮还在水里,陆地就在两三丈开外,这时候,它似乎正在油尽灯枯,开始猛烈的咳嗽,呼吸不畅,跟垂死的老人相仿。

此前,没有人相信机器还会有回光返照,”倔驴”田野却在最后一击中实现了自救。当我们爬出水面的瞬间,全车停电,连电瓶指示灯都是黑漆漆的,一丝生命的体征都没有。

我和同伴赶紧推门放水,打开机盖,分离蓄电池的桩头,用还算干燥上衣擦洗清理各种线路,足足休息了一个小时,田野才又活过来了。前面是水,后面还是水,眼瞅着天色渐暗,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喘地继续往前爬行。之所以把田野叫“倔驴”,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啥时候抽风,轴得很,要紧时候闪你一下是稀松平常的事。三伏天路过挖土方的便道,工程车一辆接一辆,浮土飞扬。好,较劲关头,空调风扇突然集体失灵,活生生蒸了十几分钟的桑拿,险些没憋死人。说也奇了怪,这次一路的险情,甭管有多玄,田野愣是没掉链子。

不过,从那时起,”倔驴”就得了恐水症,但逢阴天就哮喘,见雨就咳嗽打喷嚏,甚至阳光普照,跟在洒水车后面,都能瞬间趴了窝,呆在原地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我们百思不解也就罢了,送到修理厂,维修师傅一顿拆卸,全身做检查,治了两三次,也是不知所以,去不得病根。

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田野鞍前马后,立下了不少战功。治好哮喘后,又跟了我们几年,不到中年就快散架了。出于安全考虑,五千块转给个急于顶债的主,听说再易主时的转会费还虚增了好几万。

人份三六九等,车子也一样。田野出身寒门,其诞生本身就是个悲剧。作为轿车家庭的底层一族,它天生残疾,专为顶账而生,一辈子风吹雨淋的,干尽了脏活累活。没办法,谁让它没被打造生成”赤兔马”呢。

我是一名大二学生,为了生活费,选择兼职的图书馆里员,负责晚上值班,并在闭馆后把图书整理到原来的位置。

刚开始值夜不太习惯,等到读书的人都走光了,你会觉得图书馆的那中空旷无声是多么瘆人。就在我把桌子上的书都放在移动书架上,准备开始整理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嘤嘤~嘤嘤嘤嘤……”

我身子一颤,刚想摆在书架上的书掉在了地上。我蹲下去捡书,但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细细听哭声的来源。发现声音是从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的,我远远望去,看到一个女同学还在那里看书,哭声就是从她那里发出的。紧张的心顿时就放松了许多,继续整理完图书后,就向那个女同学走去。

“同学,这里闭馆了,书没看完,明天再来看吧;或者借走也可以的。”我站在她对面礼貌地提醒着她。她并没有理我,还是一边抽噎一边看书。

我走到她旁边,轻轻地推了一下她:“同学,闭馆了,你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

她突然止住眼泪,猛地抬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模样,惨白无血的脸上深深地镶嵌着两颗通红通红的眼睛。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书没看完,明天看也行,或者借走也行。”

她幽幽地说:“我没有借阅证。”

“那明天,明天再来看吧。”我两手一摊。

“没~时间了~”她说完,一阵阴风吹进来,我脊背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等我打完喷嚏,发现面前的女同学竟然没了。桌子上只是摊着一本考研英语,我将书捡起放回了书架上:真少见啊,竟然还有来图书馆借考研英语的。相比于那些来图书看杂志、小说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这同学肯定是一个学霸。但是她是怎么走的这么快啊。

我回宿舍将这件事和舍友一讲,舍友们也都不禁咂舌叫怪。我的上铺张玄突然来了一句:“恐怕你今晚遇到的不是人。”张玄平日里寡言少语,但行事十分低调沉稳,又据说他们家世代都有捉妖降祟的本事,所以今天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们还都是比较相信的。

“不是人那是什么?”我下意识地裹紧被子。

“鬼。”他淡淡地只说了一个字。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我竟随口说了这句话。

他摆了摆手:“是与不是,明晚我与你一试便知。”说完他一转身,睡了。

第二天晚上,我依旧值夜班。张玄则随便从书架上选了一本书读了起来,等着闭馆。晚上这段时间还是很耐过的,尤其是当你等待某些事的时候。十点半,图书馆闭馆,人们都陆续走出图书馆,偌大的图书馆里只剩我和张玄。我开始像昨天一样开始了复位整理。可就是刚刚开始整理,昨天的哭声又回荡起来。我看了一眼张玄,张玄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他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就像是葡萄糖酸锌口服液那种的小瓶子。

“这里面是牛的眼泪,快涂在眼皮上,你就知道答案了。”他说着把瓶子递过来。

我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心想这都是从哪弄来的,涂这个就能看见那个东西吗?我半信半疑地将瓶子里的液体涂在眼皮上。顺着图书馆的角落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昨天那个女同学,现在哪里还是女同学,分明就是一个头颅血肉模糊的女鬼。

“妈呀!”我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玄让我在原地不要动,他一个人想那女鬼走去。女鬼像是看到了令她害怕的东西一样,看到张玄向她走去竟连连后退。张玄撸下戴在手上的佛珠:“为什么捉弄我舍友?”

女鬼看到佛珠更加害怕起来:“我并没有捉弄你的舍友,只是我太想读书了。”说着女鬼在此哭了起来,只是哭声更令人毛骨悚然。张玄手捻佛珠默念佛号,女鬼渐渐稳定下来:“不要哭了,说说吧。”

女鬼止住了哭声:“我本来是这个学校大四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但天遂人愿,就在实习的一天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流氓,不光轮奸了我不说,还为了避免法律的制裁把我的头都砸碎了,抛尸野外。我那可怜的父母去告状,无奈那帮人势力颇大,竟草草了事。我考研的心不死,所以才每晚来看考研书籍。”

张玄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我来超度你吧。”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后,女鬼去投胎了。张玄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回到宿舍,发现六人间宿舍只剩我们俩,其他人全都通宵上网去了。张玄叹了口气:“人难道都是死了才知道生命可贵吗?”

1

距离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越来越不安,看着骆冰在橱窗前面像个小孩子一样快乐地挑选婚纱,浓郁的忧愁不断涌上心头。

暗下决心,我要逃了,离开这座城市,权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第一次遇到的是骆冰该有多好,一起过着充满烟火气的日子,像两只小猪一样没心没肺地在尘世间笨拙奔跑。如果喜欢的话,还可以生一窝猪仔,从床头一直排到床尾。那个画面只要想想就能笑醒,可是我不能,这对我来说是种折磨,对骆冰来说更不公平!

骆冰就是个大“傻白甜”,无忧无虑,善良美丽。她爸爸有个小公司,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从小吃喝不愁,家境优渥。配我更是绰绰有余,我只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除了一身本事和努力奋斗之外,别无长处!

我跑了,逃婚,奔向最边远的城镇,这是最不负责任的方式,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2

电话打过来,是骆冰,不接;再打过来,还是不接;再打,再不接……最后,拉黑。

骆冰,原谅我吧!我真的做不到,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一直在骗你,我这种渣男根本配不上你,忘了我吧,就当我死掉了。

微信一闪一闪,是骆冰,不理,删除。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骆冰应该会好一些吧。她那么优秀,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打开微信,看着唯一的知心朋友丁子发过来消息,“小鱼,赶紧回来吧,骆冰割脉了,幸亏被及时发现,才没有搞出人命。我害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赶紧回来吧!”

闭上眼,真傻啊!

3

电话打来了,是丁子,只有丁子知道我的下落。

“小鱼,赶紧回来吧,全乱套了,骆冰因为你和家里决裂了!她割脉了。”

“她没事儿吧?”内心痛极了,但拼命忍住,装作若无其事。

“应该没事儿!”

“那就好!”

“你不回来么?”

“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默默挂断,一夜无语,只有窗前凌乱的啤酒瓶子混杂着一地烟头。

4

电话又响了,陌生号码,不接。电话一个又一个地响,是一连串的陌生号码,肯定又是骆冰。对不起,你是个好女孩,我辜负了你,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我只是利用你来报复。

凌晨两点,电话响了,手机屏发着微弱的光线,吃力地抬起手,睁开惺忪的睡眼,刚想挂断,却是丁子。

“小鱼,是我,骆冰找到我了,又要自杀,在你们经常约会的那个天台,她说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不来,后天一过晚上十点,就见尸体吧!”

“丁子,你怎么知道的,别开玩笑!”

“都这个点儿了,谁跟你开玩笑,出了事儿我负不起责任,骆冰那么好的女孩儿,你为什么不珍惜,比你前女友连静好多了!”

“别说了!”我已经忘掉了连静,她带给我的只有无穷的毁灭和痛苦。

“你看着办吧!”他匆匆挂了电话。

5

第一天,骗自己,骆冰或许只是开个玩笑;第二天,隐约有些担心,惴惴不安;第三天,如果骆冰就这么没了,我会不会更加痛苦和自责,难道她的这一辈子就毁在我手里……

睡不着,或者说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还要清醒,之前和骆冰的一桩桩、一件件恍如昨日。她穿着婚纱,抱着捧花,向我走来。临近眼前,却突然回头,冲我诡魅的一笑,瞬间跌落下去,雪白的裙子慢慢地染成让人眩晕的红色。

想拉住她,却总是差那么一步。

一个激灵醒来,不行,我得去见她,最后一次!

时间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买票,坐车,返城,回到东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了。打车,这个点的城市总是那么堵,从高铁到市中心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

我看到了那栋楼,那个天台,还有一段距离,车堵地更厉害。下了车,用尽全力地往那里奔跑,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那雪白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往前冲,斜挎的背包总是那么碍事儿,摇摇晃晃地拍打着我的大腿,使劲扯下,扔掉!

上电梯,直奔天台,九点五十的时候,终于到了。

电梯缓缓打开,望向天台。四处搜寻,骆冰不在。

6

骆冰呢?疯狂地爬到栏杆那里,使劲儿往下看,除了停靠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什么都没有,心稍微放下了。

点支烟,天台真冷啊!吸了半支,突然觉得有些呛嗓子,把烟头摁在手掌上,不痛,心已死,还要肉体干什么。转身,往回走,这只不过是是个玩笑,骆冰一直是这样的女孩,总是爱笑,总是爱搞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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