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者

1

田红英这趟回响水镇距离上次回来处理她爸田福生的葬礼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时间不长,也长。对整日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日出作,日落息,忙得整日脚不沾地,不长。可于她,却长。田福生的离去,像个分水岭,把她田红英的生活标记成了以前和现在,有爹的日子和没爹的日子。

以前田红英是怕回家的,从她进到东山城去打工,标志她可以自力更生的那天起,她便再也不情愿回家了。即便回,也不是热切的,而是消极跟生硬的。

田福生出殡那天来帮忙的左邻右舍站了满满一天井,白茫茫的一片。

田红英进进出出,让旁人看不出有没有悲伤,其实那天她是来不及反应出任何一种情绪的。弟弟还小,她已然被当作家里的顶梁柱,不停被叫去干这个干那个,甚至还有一些需要她拍板决定才能去做的事。

她像个大当家的,边上那些婶子大娘,叔叔大爷们不停地给她出主意,告诉她前两天谁家做白事的时候也是这么处理的,告诉她这种事只有这么做才不失体统。他们说话时一脸严肃,每个人仿佛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在这些事情上,他们就是权威。

对于田福生的去世,田红英伤心难过是有的,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有的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是想不通她妈赵小娥在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伤心欲绝。

田福生活着的时候,抽烟喝酒赌钱,哪样都占。他输了钱喝酒赢了钱也喝酒,喝完酒就打赵小娥。

这么多年,家里就像个随时能燃起来的战场,少有的几日安宁,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也让还是孩子的田红英和弟弟紧张到整日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即便在田福生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病到只能张嘴拔口气的地步,田红英只要进到屋里,她还是会没来由地恐惧,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因为从小到大见了太多鸡飞狗跳,非打即骂的场面,也见过赵小娥太多的眼泪跟伤痛,所以在同为女人的田红英看来,其中的任何一次,都会比田福生的去世更值得流泪和难过。

赵小娥有没有想过抗争?田红英不知道,可她自己是有想过的。

那晚看着醉到不省人事的田福生,田红英拉着刚刚又被打得浑身是伤的赵小娥说:“妈,带上弟弟,我们三个逃走吧。”

赵小娥擦了把眼泪:“红英啊,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到哪里算哪里,总比在这里被打死强啊!”田红英摇了摇赵小娥的胳膊,她是迫切并有信心的。

“其实你爸是喝了酒才这样,不喝酒还是好的。”赵小娥用手轻轻拍了拍田红英的手,又像是在劝田红英。

“可是——”

“红英,你小,不懂。你爸对我是有感情的,至少他没在外边有女人。”

赵小娥没等田红英说完,就抢过话来,这足以说明她是从没想过逃离或者抗争的。

那年田红英十二岁,赵小娥的话,她懂也不懂。

2

赵小娥知道田福生在外边有相好的后,啥话也没说,从里屋床上站起来,低头用手拍了拍裤脚上不知道啥时候蹭上的几块灰,便去天井里用大簸箕簸小麦子粒去了。

她能说什么呢?说她这些年的委屈与容忍?说她这些年的痴傻与可怜?可是她能跟谁说呢?

她原本是最该冲着田福生哭闹一番的,哪怕骂几句也是解气的,可田福生这个遭人恨的啊!他简直把赵小娥这个女人算计死了。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说对不起,说他对不起赵小娥自己在外边找了女人,可还没等赵小娥的眼泪滚出来,田福生又咬着牙说自己活该得了肺癌是报应。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赵小娥纵有千般恨万般怨却直卡在了喉咙吐不出来。

大病在身的田福生算是彻底改了性,再没有了从前的霸道跟暴戾。他说自己死到临头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么不是人。他一遍遍地道歉,一次次地服软,他愿意用仅存的日子来赎罪来改正。一直到咽气那一刻,田福生再没跟赵小娥起过一个高腔,甩过一次脸子。

出殡那天,看着几度哭晕过去的赵小娥,田红英知道,作为妻子的赵小娥已经跟这个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男人和解了。

田红英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城里上班了,她去镇上转了一天,打算在新希望幼儿园边上开个童装店。

那天她跟房东签好合同一出门,碰到了老同学吴美玉。

田红英和吴美玉是邻村的,响水镇本就不大,周围五六个村子的孩子都是在镇上的同一所小学和初中念书,所以她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念完初中,田红英辍学去城里打工,吴美玉则去学幼教,现在在新希望幼儿园做老师。

上学的时候俩人就无话不谈,如今又凑在一起,自然是欣喜不已。

吴美玉隔三岔五下班就去田红英的店里,镇上年轻人本就少,能说得来的就更少了,两个人时常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3

郑毅那晚本是要去新希望的,他沿着路边的商铺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带着一脑子事的他一不注意跟从店铺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出来的人端着水杯,俩人一撞,都被洒了一身。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出来倒水的田红英边后退,边用手去拍郑毅身上的水。

“没事没事。”郑毅也往后撤了撤身子,用手往下掸水。

“你——你是郑毅吧?”田红英用手推了推身后的门,屋里的光钻出来照在眼前男人的脸上。

郑毅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擦着水,一边抬头,钻出来的光照得他眯着眼睛。

“田红英!”

“哈哈哈——”

“哈哈哈——”

相互认出来的俩人同时哈哈地笑起来。

“你这个家伙怎么在这儿?!神出鬼没的!”田红英捶了一下郑毅的肩膀头。

“你才神出鬼没,神出鬼没也是跟你学的。”郑毅犟嘴道,眼睛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哈哈哈——吃饭了没?”

“没呢!”

“废什么话,里边火锅啊——”田红英咧嘴笑着,一手推开门,一手冲郑毅做出一个上的手势。

“恭敬不如从命了!”郑毅一个大跨步就迈进了屋里。

田红英跟郑毅都是初中校排球队的,田红英性格外向,好动,对体育运动很有天赋,属于一学就会,身体条件也很好。那时候在排球队,郑毅是她正儿八经的小跟班,小徒弟。打球的动作、技巧,好多都是田红英悟出来然后教给郑毅的。

上课念书的时候,郑毅坐在田红英的后桌,考试碰上不会的,郑毅就用脚踢田红英的凳子两下,田红英接到暗号,会装作不经意地把试卷从胳膊底下露出来给他看。等他抄好了,便再动一下田红英的凳子,试卷就会收回去。

所以那些年一起经历过训练比赛还有考试的历练跟磨合,他俩之间的感情自是有种天然的义气。

屋里的吴美玉听到门口有动静,一边洗着菜一边探着身子往外瞧。

“郑毅!”吴美玉停了洗菜的手,笑着喊道。

倒是刚跨进门的郑毅吓了一跳,“吆——还有人呢!”

“瞧瞧她是谁!”随后进来的田红英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又去给郑毅拿杯子倒水。

吴美玉放下菜,抽了张纸擦擦手,走到屋子中间,直直地立定站住,冲郑毅笑着。

郑毅背着手,绕吴美玉转了一圈,“吴大嘴!”

“你真讨厌。”吴美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去你的。绰号就是你叫起来的。”田红英替吴美玉打抱不平。

4

吴美玉上学的时候总爱扬着头,动不动噘起公主嘴,见到班上男生偷吃个零食,抄个作业,上课看个小说之类的,她一准儿会去告诉老师。小学的时候如此,上了初中,这个爱打小报告的毛病一点儿也没改,所以吴大嘴的绰号由此而来。

学生时代的那些日子是简单又轻松的,通常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让纠缠在琐碎日子里的你笑出眼泪。

三个人就着过往,吃吃笑笑,笑笑喝喝。

田红英问郑毅回来干吗。

郑毅说来找他爸郑洪军,郑洪军是新希望的园长。

吴美玉赶忙放下拿起的筷子,瞪着着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郑洪军是你爸?”

郑毅跟田红英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吴美玉红彤彤的脸,笑得止不住。

“吴大嘴喝多了。还什么时候的事?!我从生下来郑洪军他就是我爸。哈哈——”郑毅边笑边说。

田红英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我说美玉,你还真不会喝酒啊?”

吴美玉见他俩笑成那样,没力气争辩什么,便跟着一块笑起来。

“不怕你们笑话,我是来捉我爸的奸的。”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郑毅突然止住笑,用很小的声音说。

“你小子也喝多了,喝多了还跟当年一样虎!”田红英脸上汹涌的笑一下子也变得细小起来。

“是真的。跟我妈在家闹了一个多月了,要不是因为这事,我还要晚俩礼拜才回来。”郑毅摇晃着桌子上酒杯,杯子里的酒起起伏伏。

“你们说什么呢?”吴美玉发现只有她自己还在笑的时候,使劲睁了睁眼,看看郑毅,又看看田红英,说完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田红英起身拿了件衣服给吴美玉披上,又坐下来,给郑毅和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来一口干了。

5

关于郑洪军在外边偷人的事,郑毅他妈赵素梅从半年前就开始跟郑毅絮叨,可郑毅从没真正往心里去。在郑毅看来,打自己记事起,郑洪军跟赵素梅就从没红过脸吵过架,男主外女主内,一直很有默契,可以算得上是模范夫妻了,再说他俩已经年过半百,郑洪军再有一两年也退休了,何苦自找麻烦去糟践日子。郑毅一直琢磨着,是赵素梅更年期到了。

可两天前,赵素梅被郑洪军打得住了院,郑毅放下手头的事,便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

头上还包着纱布的赵素梅一见郑毅,像是终于等到了给自己做主的人,哇哇地哭了起来。

之前甭管赵素梅怎么说怎么诈,郑洪军就是死咬着不承认外边有人。可到底儿还是在枕头边上躺了半辈子的人,赵素梅跟了郑洪军将近一个月,终于在一天中午将偷情的俩人堵在城里的宾馆里。

周末郑洪军说要去市里开一天的会,中午不用等他吃饭。赵素梅嘴上答应着,可她看着郑洪军抹得锃明的头发心里就觉着他不是去开会。等郑洪军前脚一走,她便锁了门跟着去了城里。

她清清楚楚地看着郑洪军这个老不正经的跟一个女人进了宾馆,她一下像个打火点着的炮筒子,进了宾馆去砸他们的门,郑洪军从门缝里挤出来的时候,手还在系扣子呢,真是丢死个人。

赵素梅又骂又闹,郑洪军就是拦着她不让进门,里边的女人也不吱声,不大一会,走廊里就站满了看热闹的。郑洪军拖着赵素梅往外走,宾馆老板也来赶,他们闹得已经影响人家的生意了。

赵素梅正是火冒三丈的时候,哪听得进去这些。直到郑洪军扯着嗓子喊,离婚,回家拿手续离婚去。刚才还在郑洪军怀里扑扑楞楞,又跳又骂的赵素梅,一下子没了动静,接着哇的一声哭起来。

她原本以为郑洪军说说就算了,没想到那天郑洪军把她哄回家,撂下一句,下周抽空把离婚手续办了,扭头就要走。她太委屈了,犯错的又不是自己,凭什么反倒给判了死刑。

她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上去就撕扯郑洪军,“你上哪去?还要去找那个狐狸精么?你休想——”

郑洪军这一天也被闹得有点烦了,甩手就一把推开了赵素梅。哭叫了一天的赵素梅身上其实没多少力气了,更重要的是她没想到郑洪军会动手推自己,所以一下子就摔了出去,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茶几上,当时就见了血。

郑毅听到这里,要不是因为郑洪军是他爹,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反手一拳揍上去的,可那个人偏偏就是他爹。

6

话又说回来,她赵红梅自始至终都没看见跟郑洪军偷情的那个女人的脸。你说这事办得冤不冤呢?

可赵素梅也说了,那天看见的虽是个背影,又有意包裹得严实,但那个人走路的姿势,整个身形,她都觉得很熟悉,所以她断定这个人应该跟自己也是认识的。

郑毅安慰了几句赵素梅,说:“妈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吧。”

郑毅想不明白,自己从小就引以为豪的美满家庭,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这般破烂样子了?他是想找郑洪军聊聊的,可自那天回来,照了一面后,郑洪军就不见了踪影,再也没回家。

没办法,他只得来幼儿园找郑洪军,他想最好能把那个女人一并找到,自己也有几句话问问她,问问她有没有家,有没有孩子,世上男人千千万,怎么就盯上我们家的老头了呢?

“你说这人是不是都这么贱,自己碗里的饭不吃,偏要盯着别人锅里的?男人不出轨,女人不当小三,这日子就没法进行了?”郑毅像是问田红英,又像是问自己。

“生活不易,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哲学。”田红英把酒一饮而尽,她有点心疼眼前的这个小子了。

“我要把全世界的小三全都抓起来判刑,抓起来!判刑!”郑毅喝多了,开始说一些张狂又不用负责任的酒话了。

“抓起来!判刑”一旁的吴美玉呓语一样附和着。

田红英没想到庄大海会找到响水镇,会找到自己的店里。她更没想到的是,庄大海推门进来连寒暄都省了,开门见山地说让自己跟他走。

“跟你?去哪儿?”田红英没停下手里的活,边挂衣服边说。

“去城里,或者去其他地方,只要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庄大海笑着说,他想得到一个热切的响应。

“别开玩笑了,庄总。你看我现在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钱赚。”田红英嘴角一翘,停顿了手里的活,看着门外继续道,“再说我实在是不想整天偷偷摸摸地出门。没劲,也累。”

“英子!以前委屈了,今后我都补给你。”

“庄总!年轻的姑娘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您有财有貌的换个去补吧。”

“英子!我离婚了——”

“哎!您打住。我人小话微,实在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英子!今天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离婚了,我不会放弃你。还会再来的!”

7

庄大海撂下话就推门往外走,这一推门,到把站在门外的吴美玉吓了一跳。庄大海冲吴美玉点了点头,开车走了。

吴美玉有点尴尬,她是无意的,可又的确是偷听了他们说话。

庄大海是田红英之前在城里打工的工厂老板,工厂的工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按理说田红英这样一个来自农村,长相学历各方面条件都不是很突出的姑娘,是很难引起老板注意的,可遇事沉着果敢的田红英曾救过庄大海。

庄大海经营的厂里有很多大型的机器,他没事的时候或者是脑子乱想要静静心的时候,通常会到车间里溜达溜达,一来放松放松,再来也可以关心一下员工。

那天他脑子乱哄哄的,他去车间溜达到负责填物料的小张那里,聊了没两句,小张闹肚子去厕所,他便接过手套和工具说干一会。

干了没两把,有点走神的庄大海一个不留神,手套连带着手和胳膊都被机器卷了进去。

回过神的庄大海连喊带叫,边上大多都是女工,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腿也僵了。

不远处的田红英一瞧,马上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电闸下,拉下电闸,机器像个意犹未尽的大兽不情愿地吱呦了两声,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断了电,庄大海有可能整个人都会被卷到机器里。所以,田红英完全算得上是庄大海的救命恩人。

正是因为这件事,庄大海开始注意到田红英,一来二去的接触中,两个人逐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在里面。

全厂上下都知道庄大海是已经有家有老婆的,但庄大海很明确地告诉田红英,他跟他老婆有名无实,是要准备离婚的。

照理说,只要庄大海没离婚,田红英跟他谈恋爱就等于是第三者插足,田红英这个道理不是不明白。可老话也说了,不要跟恋爱中的女人谈智商,田红英是个恋爱中的女人。

要不是庄大海他老婆来找田红英,田红英还在做着傻梦呢。

庄大海的老婆一没哭二没闹,一点儿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她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轻描淡写地告诉田红英,庄大海骗了她也骗了自己,庄大海在家扮演模范丈夫,出门表演苦情戏,他庄大海是想做皇上呢,要正室还要妃子。

庄大海的老婆拿出一摞钱给田红英:“你先别急着说不要,这钱是庄大海赚的,作为欺骗你的代价,我觉着你应该拿着。你跟他分不分手,跟这钱都没有关系。”

田红英没接钱。

“你可能觉着我回头会把你拿钱这事再告诉庄大海来恶心你对吧?妹妹,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骗你的只有到手的真金白银。至于我会不会那么干,都是女人,以后你就会懂了。”庄大海的老婆把钱放到了田红英眼前的桌子上,叹了口气,起身就走了。

8

吴美玉听完整件事情,用手使劲握了握田红英的手,然后又突然举起两个手指说:“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

田红英笑了笑,拉下吴美玉举起的手:“都是过去的事了。”

时间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总会把眼下让我们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全都变成云淡风轻的过去。这个厉害的角色从不休息,也从不偷懒,所以一切都会过去的。

赵素梅在床上躺了一周,伤躺好了,生的气也躺没了,她就像从没受过伤一样,从没在宾馆堵到过郑洪军跟别的女人开房一样。她又过起了从前的日子。

郑洪军按时上班按时回家,头发不再亮得吓人。

一切好像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这些安稳的日子里,吴美玉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她发现自己恋爱了。确切地说应该是暗恋,当十多年前自己就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是欣喜的,是无措的,又是确定的。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第二个问题,她不声不响藏在心尖上的那个人也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他喜欢的却是田红英。

郑毅每次见到田红英眼睛都亮闪闪的,露着白白的牙,笑得暖洋洋。

田红英爱开郑毅的玩笑,却不喜欢别人说郑毅一点不好。

作为当事人的郑毅和田红英或许还没意识到,但身旁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吴美玉。郑毅待满了她的整个青春,她怎么可能遗漏一丁点有关爱的信息,即使那些爱看起来自始至终都不属于自己。

吴美玉不甘,她觉着自己比田红英更衬得上郑毅,单凭对郑毅的感情,她觉得的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胜过自己,何况她田红英还有一个并不怎么清白的从前。

她一个人因他喜为他忧了太久了,她需要努力一次,为这份爱拼上一把。

田红英在城里被有钱人包养过,这几天悄悄地成了村里人们茶余饭后新的谈资,没过几日,就成了整个镇上人们饭后砸牙的点心。

人们喜欢把一些看起来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再添加一些自己独特的信息,变成一条独家新闻。

比如最后人们听到的是田红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勾引有夫之妇,被原配骂上门后,让男人甩了。

“你说她怎么还有脸回来,整天没事一样?换我可实在是干不出来。”传完消息的人在最后总忘不了评论一番,再对比一番。

9

“我觉着英子肯定是有原因的,插足别人婚姻这么缺德的事儿,英子不能干!”吴美玉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有时间一起去找英子聊聊?”

郑毅撇了撇嘴,没说话。

吴美玉知道郑毅最讨厌第三者,郑毅推门进来他们三个一起吃饭的那天她就知道。她的确不胜酒力,但其实还不至于醉到睡死过去。她听到了郑毅的愤怒跟难过,可郑毅嘴里出轨的郑洪军是谁?是她工作单位的最大领导啊,她不想知道领导的私事,并且还是不怎么光彩的私事。

吴美玉这几天很烦,因为她发现郑毅确实这一连好多天没去田红英店里了,但他也没来找过自己。

“妈,晚上吃什么?”不去找田红英玩,吴美玉一般下班就回家里了,日子无聊得吓人。

“等一会儿,今天都是你愿意吃的。”吴美玉她妈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一边笑吟吟地说道,“这几天你没跟那个英子瞎掺和吧?以后别整天跟她凑一块了,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姑娘!”

“知道了。”吴美玉不耐烦。

“对了,那个男人又去找她了没有?”

“你不是不让我跟她来往了!我哪知道!”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别来往别来往!不过,那丫头藏得可真够深,要不是你给我说,我还真瞧不出看着蔫了吧唧的还去抢人家男人!”

“妈!”吴美玉生气了。

“不说了,不说了。就咱娘俩在自家屋里说话呢,出去我可不敢把你掺进这些事里!”

“妈,我去年买的那条蓝条纹的裙子放哪里了,你见过没?”吴美玉在里屋的橱子里翻腾。

“你不是嫌肥给我穿么?在我们屋的橱子里。”

“裙子口袋里好像有个口红我记着。”

进屋说话的工夫儿吴美玉拿着一条丝巾和一个钱包走了出来。

“妈,你啥时候买了条这么贵的丝巾。”吴美玉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一条红艳艳的丝巾,并扯了扯上边的商标和价签。

“前几天去城里,看着挺好看就买了。不贵啊,十几块钱!”吴美玉的妈妈把手里的活停了停。

“你蒙我!这个牌子的东西我可知道。还有这个钱包你怎么有?!”吴美玉又举起了手里的钱包,“这是学校郑校长过生日我们老师送的,东西是我去挑我去买的,包装盒上的灰都是我不小心蹭上的!”

“谁说只能他有,不能别人有的!”吴美玉手里的东西都被一把夺走了。

吴美玉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一沉,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心下一酸,眼角吧嗒吧嗒地掉了泪。

10

田红英刚到店里,屁股还没沾上椅子呢,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

“老板今天不营业!”郑毅暖洋洋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排球。

门外九点的阳光打在他高高大大的身上,耀得他一身金黄,屋里的地上铺着他的影子,影子一直铺到田红英的脚尖上。

田红英站着没动,看着好多天没见的郑毅。

郑毅冲田红英挤了一下眼睛,“敢不敢来一场?”扬了扬手里的排球。

田红英一下子笑了,“敢跟师傅叫板了?!”

又叫又喊,接球,跳起扣球。两个人拼死力气打了一场,直到累得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郑毅擦了一把汗,看着躺在远处的排球说。

“哦。”田红英有些吃惊,但因为最近自己的事,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说郑洪军又跟那个女人联系,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哦。郑毅,我——”

“英子,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去,并且我们个人都有一个洁白无瑕的未来对么?”郑毅转过头,看着田红英,“我相信的是我看到的你,跟别人口中的没有关系。”

“谢谢。”田红英此刻想不到别的话能衬得上眼前的这个男人。

“愿意跟我一起把‘眼下’还有‘未来’一起过成‘过去’么?”郑毅向田红英伸出了手。

“愿意!”田红英使劲握上了郑毅的掌心。

阳光很好,像金子,铺满了这两个年轻人以后洁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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