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他手中的老烟枪

人越长大,越觉得有必要对自己或者对别人活过的事情做一个总结。特别是对我重要的人离开了我,多多少少想留存些记忆,我害怕遗忘,如果有一天,对以前的一切不知从何说起,那是何等的凄凉。

老舍写过《我这一辈子》,胡适写过《四十自述》,季羡林写过《牛棚杂忆》,这些我大抵都看过,我也想写写有年代感的故事,虽没有经历过几十年的生活,但有人经历过,那就是我的爷爷。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兴许是个爱折腾的熊孩子,但是在家人面前,是非常孝敬母亲的,爷爷亲口告诉我,他那时候替八路军埋过枪,也放过哨,是一个初期思想不成熟的地下革命分子。

而正当革命的火种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时,大爷爷,也就是爷爷的哥哥,长得五大三粗,游手好闲,整天在家中到处搜刮财物,动不动还动手打他的母亲,于是当八路军队伍决心要带他闹革命时,爷爷的母亲这才死死抱住爷爷,不让爷爷走,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哭着说:“你要是走了,你哥就把妈打死了……”

爷爷不忍心,一咬牙断了革命的念头,老老实实当了农民。

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当不了兵,就去学做饭吧,去了县城一家机关单位当伙夫,然后当帮手,最后当大厨,所以爷爷烧的是一手好菜,但是他对吃东西从不讲究过多,可能是家底不好吧!

在当伙夫的那段时间里,由于家贫或者是由于单位都是男丁,他很难找到媳妇,不知是谁的介绍,找到了隔壁乡的奶奶,小爷爷八岁。

奶奶个子不高,但是能看出来,年轻时长得绝对很美,也许是看上了他的人,或者是看上他在机关食堂当差,我不得而知,就这样,爷爷娶了奶奶。

前面说了,爷爷年轻时喜欢搞怪,有一次同事(那个时代应该叫同志,以下称同志)睡着了之后,他觉得没人陪他聊天,便想起了恶搞这个打鼾的同事。

北方的丧葬,人死后头上蒙一层白纸,脚底下点两根蜡烛,爷爷就用这样的方法对同志故技重施,蜡烛慢慢燃烧着,靠近脚心,等待着灼热把他从梦中烧醒。

不知是同志睡得太死,还是脚心死皮太多,竟然搓了搓脚,四仰八叉地重新调整好身体继续打鼾,这下爷爷高兴得拍着手,这家伙和人死去时简直一模一样,他便趴在那个人的床前,慢慢地流泪、呜咽、以至于放声大哭。把院子里的同志们都惊动了,他们趴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这幕短剧。

终于同志一个呼噜,从梦中惊醒,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时,爷爷早都捂着肚子破门而出了,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估计是写了检讨,罚了工资,和同志半个月不来往,人们的记忆慢慢淡去,这事才过去了。

爷爷自引以为傲的是这辈子,是替伯父和父亲都娶了儿媳妇,虽说这是父母一定意义上的责任,但是能够凭着自己的嘴皮子把事情说成,这事真不是别人说来就来的。

他有三个嗜好,打牌、抽烟和看秦腔,后两者几乎是每周必须参与的活动,和许多关中平原的汉子一样,在这块土地上洒下了他的热血和汗水,面朝黄土背朝天,星转斗移,随着岁月的流逝,黄土高原的地貌渐渐地刻在了他的脸上,抽一口旱烟,烟雾缭绕在脸上,有如黄昏来临时,这块土地上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生活的气息延绵不绝。

爷爷是刚毅的,像极了《白鹿原》中的白嘉轩,一辈子腰杆挺得直直地,是村里人敬重的“十二爷”,把许多事情都要做的体面、有尊严。可是,自从奶奶去世后,他的世界的支柱片片坍塌,这个小八岁的女人,他骂了一辈子,也疼了一辈子,我的奶奶每顿早餐基本都有鸡蛋羹,鸡蛋是每周他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镇上买的,这在其余农民家大抵是很难办到的。

奶奶去世后,他的生活大多是将就,冷馒头、一个菜,加上连续三年的唉声叹气。

三年之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孤独,去世了。

我不喜欢把爷爷奶奶之间的感情称为爱,想想更多的只是依赖而已。

人越年老,对许多事便越要考虑周全,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便要时时提防别人,我所知道的一个秘密,是爷爷睡觉的时候,门后面总有一个红色的长矛,和哪吒的红缨枪一样,这是他暮年对不轨之人的防备,大概是内心再也没有热血和莽撞,一回头,便觉得有许多坏人总在身旁。

爷爷去世时,彻夜地挣扎,最后在寒冬的凌晨缓缓掩住鼻息,沉沉睡去。

他没有表现出爱过我,小时候我惧怕他的五官上的表情扭在一起,见了他总是远远躲开。

慢慢长大,他才问起我的学习,提醒我去了南方,千万别去水多的地方,将来娶媳妇别找远的,就找门当户对的,结个婚一凑合可不就是一辈子么。

这是他的世界观和经验之谈,我知道他说得不一定全对,但是,我竟然不能反驳,人总是在错误中成长,错了才会珍惜坚持正确的机会。

正如他当时娶了小他八岁的奶奶。

世人皆知忠国公府国公爷顾胥之,与夫人柳豫星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婚后数十年,府内后院一片清净,二人育有一子,取名顾尘遇,冥冥之中,尘世相遇,从此终生确定,恩爱不疑。

顾尘遇身为国公府世子爷,受到的期望自是很高,而他也的确没让顾胥之失望。不说俊朗出色的外形,垂髫之年早已学贯古今,自小又跟随当朝神武大将军习武,如今小小年纪看起来就已有一股英气。

阳光明媚,安城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今日,顾尘遇随爹娘一同前往定候府。说起定候府,人人竖起大拇指,侯府那位戎马一生的侯爷樊烨瑾昨日大喜,得了一个千金。

这位樊侯爷二十五岁才娶妻,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女儿,自是喜不自胜。听闻小千金生的粉雕玉琢,极是讨喜,一般婴孩生下来啼哭不停,这千金生下来,侯爷一抱,竟咯咯笑得不停。

爱笑的小娃娃的母亲正是安城内早先极负盛名的贵女柳莘月,英武大将军与安城贵女的爱情自然名动天下,在此就先不提了。

顾胥之在被小厮引至前厅,而柳豫星早已被妹妹的贴身嬷嬷带到了后室。“阿遇,你和娘一同去见见你的小表妹。”顾尘遇未多想便点了点头。

蕊心小筑里,柳莘月正半躺在床上静养。见姐姐来了,喜不自禁。原本瘦瘦的身材在生产过后变得圆润丰满,脸色泛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姐姐,你来啦。”柳莘月半撑起身子,想要起来。

“你可好好躺着别动,现在可是你好好休整的时候!”柳豫星赶紧上前阻止了妹妹的动作。

“姐姐,你来啦。”柳莘月半撑起身子,想要起来。

“你可好好躺着别动,现在可是你好好休整的时候!”柳豫星赶紧上前阻止了妹妹的动作,“看你脸色这么好,我也放心了,想必侯爷待你真是极好的。”

“他敢待我不好,我容易吗我?”提起丈夫,柳莘月语气娇憨,一脸幸福,“阿遇也来了?”

顾尘遇上前,叫道:”姨母。“柳莘月笑眯眯的点点头,见奶娘将女儿抱来,连忙接过,一脸宠溺:”姐姐,你要不要抱抱她?阿遇你也来,看看小表妹呀。“

柳豫星见这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心都化成了一片,小丫头在自己的怀里睁着大眼睛,眨了眨,似是明白自己是谁了,一个笑脸绽放,真真是可爱极了,”这丫头可真是俊!取名了没有?“柳豫星转头问。

提起女儿的名字,柳莘月笑得腼腆,”生下来那日就取了,蔚凡,柳蔚凡。小名翩翩。“柳豫月一脸惊讶,”姓柳?“

见妹妹咬牙点头,转念一想便也笑开了,“这侯爷可真是爱惨了你啊。”

柳豫月摇摇头,“我起先是万万不肯的,转念一想,这孩子也不可能是唯一一个,下面的我定是不会再依他了!”

顾尘遇可没有心思听两个大人的话,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一下见个小女娃娃,饶是少年多显老成,此时也禁不住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奶娃娃。

柳莘月瞥见侄儿稍带急切的神色,好笑的将孩子递了过去。顾尘遇紧张极了,活了这么大,从未抱过这样的生物,这小东西粉粉嫩嫩,真怕自己劲使大了碰坏了她。

小丫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小哥哥,大眼睛转了转,吃着小指头,一偏头又笑了出来,这笑容绽放在顾尘遇眼前,好似是去年除夕母亲带自己去看的烟花,美丽极了。

2.最是两小无猜时

”顾尘遇,今日可去看你小表妹?“当朝三皇子楚痕摸着被顾尘遇打肿的嘴角呲牙咧嘴,躺在玉痕殿里气喘嘘嘘,见对方不应,他转头看着同样躺在旁边的好友。此时的顾尘遇双眼直盯高耸的房顶,想起前几日见到小表妹时的情景,一咕噜跃起来,往宫外跑去,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又长大点了,今日我一定要去瞧瞧!

于是,顾胥之以为这小子在干正事,没成想这几天刚下朝,那神武大将军一脸暧昧的找到自己,”你们家那小子最近怎么回事儿啊,见天的不见人啊!“回家后顾胥之正准备好好质问他,哪知道,又是没有影子。气得顾胥之直喘气。小厮战战兢兢,”国公爷,世子爷最近,最近都是去侯府了……说是看看新生的表小姐……“顾胥之转过味来,一顿哭笑不得。

至此以往,顾小爷的闲时日常就是逗逗小奶包了。

一晃时光飞逝。

今日柳蔚凡知晓自己已是起晚了,只让小丫鬟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一身粉色散花襦裙,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当真是娇憨可掬,明媚照人。一切收拾完后,主仆二人便往善存居去了。

早晨的天气带着些微的冷意,阳光倾洒,微风拂绿。柳蔚凡此时漫步走来,看得人几乎挪不开眼,活脱脱像是从画里走来一般,可不是一翩翩佳人,活泼的紧嘛!

顾尘遇早已坐在黄梨木桌前等着了,见柳蔚凡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定侯府侯爷协妻外出游历,苦于女儿太小,怕行路颠簸,于是将小女儿托付给了柳豫星。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要陪在自己身边,柳豫星每天的心情愉快极了。国公府内因为多了一个小丫头的存在,变得格外富有生气。

想起这些年来小丫头的成长,顾尘遇颇有一种欣慰的感觉,明明感觉昨天还是襁褓里那个粉粉嫩嫩的瓷娃娃,这一眨眼间便已亭亭玉立。

“哥哥,姨父姨母呢?”小姑娘见表哥已经在桌前做好了,赶忙上前拉着他衣袖,嘟着粉红小嘴娇滴滴地问道。

刚准备回答,见小姑娘突然松了手,露出了笑脸,朝一边跑去,嘴里甜甜叫着“姨父,姨母!”柳氏累了一夜,此时已是腰酸背痛,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娃不管不顾的冲到自己怀里,虽说疼爱的不行,到底也是被冲撞的差点向后退了几步,顾胥之赶忙伸手将柳蔚凡一把抱到怀里,“翩翩乖,姨母有点不舒服,小心点。”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娃,饶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忠国公也是宠爱非常。“姨母怎么了?”小姑娘一脸天真的问。

柳氏嗔怪的瞪了一眼国公爷,若不是这不知羞的昨晚不知餍足,自己哪能这么累,还害的自己差点在翩翩面前丢丑。“姨母没事,翩翩快过来来用膳。”

顾尘遇向爹娘请过安以后,便坐在位上吃自己的了。自家儿子和国公爷一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一家人在饭桌上也不讲究多少规矩,柳氏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儿子碟上,“遇儿,近来白日里怎么总不见你?”17岁的儿子已经很少向自己交待自己的行踪了。“翩翩知道,哥哥一个人总偷偷出去,还不带我。”11岁的丫头气的撅起嘴,准备好好告上一状。见顾尘遇一个眼尾扫来,赶忙老老实实低头吃和自己的肉粥去了。

看着自家娘亲殷切的眼神,顾尘遇头皮微微发紧,索性给自家老爹一个眼神。那意思分明是,你家女人你搞定。顾胥之耸了耸眉头,你娘问你话你就说!

顾尘遇扯了扯嘴角,你确定你让我做的事,我娘想知道?

这臭小子!顾胥之看向自家美人娇妻,咳了咳。“豫娘,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咱们别插手这么多……”听了这话,柳氏哪能依,新仇加上旧恨,狠狠瞪了一眼国公爷,孩子们走了再和你算账!不得不说,柳豫星在孩子们面前还是给足了他们老爹的面子的,“你年纪大了,娘也不管你什么,况且你也是个省心的,做事什么都要有分寸。”柳氏对着儿子慈爱地说道,又摸了摸正在埋头苦吃的柳蔚凡,似是想到了什么,“翩翩拘在府里也久了,过两天上元节,你领着她出去转转。”话音刚落,便见小丫头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跟什么似的,粥也不喝了,搂着柳氏高兴的直呵呵。

顾尘遇摸了摸鼻子,“孩儿知道了。”一顿早饭下来,气氛融融自是不提

最是两小无猜时(2)

上元节这日,柳蔚凡早早就等着自家表哥了,用过午膳后见顾尘遇一袭天青色锦袍,更衬的他高大挺拔,俊朗非常。柳蔚凡见自家表哥如此养眼,小跑着来到顾尘遇身边,“表哥你可真俊!”

顾尘遇点点这小色女的鼻尖,又摸摸她的头,笑得宠溺。

小姑娘的身高已经长了很多,眼看她都快长到了自己胸口了。小时候许是自己太宠她,平日里任自己如何严肃,也怎么都不害怕自己。

“走吧。”顾尘遇牵过柳蔚凡的小手,只觉掌心一片软腻,情不自禁的放松了力道。柳蔚凡摸摸自己的脸,阿遇哥哥今日可是温柔得紧啊!受不住受不住!

街道上人来人往,许久不出门,柳蔚凡兴奋极了,“翩翩,小心点,别挤走了。”

“不会,我可是会……!”武的……柳蔚凡吐了吐舌头,差点就露馅。自己5岁父亲就总背着母亲偷偷教自己练一些基本功,出去游历后就将自己托付给了同为顾尘遇师父的神武大将军卫凡。只是没人知晓罢了,近几年自己总会找时间练习,却总是在人后,被姨母娘亲知道可不得了。顾尘遇向来喜欢自己乖乖听话,若是发现自己舞刀弄枪,不剥了我一层皮!

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顾尘遇一心注意柳蔚凡的安全,自是没有注意到柳蔚凡的话尾之意。

看着前方越来越多的人,柳蔚凡还是听话抓紧了表哥的手。“阿遇哥哥,我想吃糖葫芦!”柳蔚凡狡黠的笑。

“卫景,去给表小姐买。”顾尘遇转头吩咐小厮。

哼,总算将人支走了!

柳蔚凡一把拉起顾尘遇,“阿遇哥哥,前方有好多河灯,咱们快去!”顾尘遇好笑的看着妹妹,真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却也下意识的护住身前的人儿,往前挤过去。

上元节的安城热闹极了,安河内河水湛蓝,一艘艘画舫凌乱的散在河面上,却又是五颜六色,十分和谐。岸边杨柳依依,人们三五成群,充满了生活气息。

“可真热闹。”柳蔚凡叹道。

许是许久未曾出门,小姑娘一双眸子水光四射,亮的要命。一手拿着刚刚买回来的糖葫芦,一手紧紧牵着顾尘遇。

到了晚上,河面上飘满了河灯,似是繁星点点,浩渺无垠。听说河那边有放灯许愿的,说什么柳蔚凡也要去许个愿。夜空中烟花绽放,和着这河面点点灯光,将整个安河周围照的恍如白昼。

顾尘遇无意瞥见柳蔚凡的愿望,内心一阵柔软,终究还是小孩子,离了爹娘哪能不想念的。

河灯慢慢飘远,尾部渐渐显露愿望的一隅——愿只愿,阿遇哥哥一生顺遂,君可知我倾心?

见表妹强颜欢笑,明显是思念极深了,顾尘遇摸摸姑娘的头,紧了紧手中的纤细。似是感受到表哥的宽慰,柳蔚凡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眼底眸光闪闪发亮。女孩眉眼弯弯,顾尘遇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3.习惯是一种病

柳蔚凡的爹娘似是游历上瘾,时不时到了一个地方送两封信回来,再外带一些当地有趣的玩意儿。

柳蔚凡在姨母的教养下已经出落的端庄有礼,十分懂事,比起那不栉进士自是差了些许,整个国公府都知道表小姐不爱红妆不爱女红,这两年硬是在世子爷的管教下收敛了不少脾气。在外人面前端的是翩翩少女美如画,沉静的气质颇有她娘当年的风范。

最近几日天气炎热起来,柳蔚凡听说姨父胃口不佳,一大早便在厨房倒腾山楂冰山将雪梨,准备给顾胥之开胃。这几年,自己在国公府受到的待遇和教养跟在自己家没有什么区别,姨父姨母当自己是亲身女儿都并无二异,是以柳蔚凡平日里对二人十分敬重孝顺。

端着刚做好的甜点,主仆二人刚行至书房门口,便听书房里传来顾胥之和顾尘遇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柳蔚凡一时愣在门口。

书房里,

“今年你已有19,是时候考虑齐家之事了!”顾胥之望着眼前这两年气势愈发逼人的儿子,缓缓开口道。

“儿子还没有这个想法,那边交代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言下之意就是你儿子我现在忙着功成名就哪来闲工夫谈恋爱。

顾胥之眯了眯眼,跟你老子耍心眼,嫩着呢。“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修身为父相信你肯定可以,齐家可以上日程了!可有心上人?”

屋外柳蔚凡听了这个问题,竟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

“未曾有!”顾尘遇想都没想就否定。

“哦?你没有,我和你娘倒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哼,看你如何再辩!顾尘遇皱了皱眉,想想还是应道:“不知爹娘有何合适人选?”

顾胥之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翩、翩!你看如何?”早先想把侄女当女儿养,如今两年下来,顾胥之夫妻二人将两个小辈的互动都看在眼里,翩翩的情意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就是自家儿子看似精明,对待情事竟是一概不知。

乍闻父亲提及翩翩,顾尘遇竟是一片慌乱,娶表妹?皱了皱眉头,“爹,我待翩翩如亲妹妹,怎么能娶她?”

“哦?从那丫头出生你便喜欢的紧,你可是确定你的心意?”顾胥之忍不住骂了一句自己的蠢儿子。

“是,我……只当她是妹妹!”话音刚落,一股酸涩在心底弥漫开来。

门外柳蔚凡一阵失神,听完此话竟似万剑穿心,疼得透不过气来。看着自家小姐煞白的小脸,月黎担心的一把扶住,“小姐,你没事吧?”

“嘘,别说话,别说话,我们回去,回去。”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门口,抄手游廊刚刚过来的卫景见表小姐一幅受了天大打击的模样,疑惑的挠了挠头,世子爷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这厢作了幺蛾子的世子爷,出了书房门,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娶翩翩?父亲一席话在顾尘遇的心里起了层层涟漪,从小看着她长大,习惯了为她处理事情,习惯了看她一脸笑靥,可是,夫妻之间是这样吗?

顾尘遇不知道,更不确定。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愿意,该不该屈从于现实的温暖,不去考虑那以后的事情。爹娘互相尊敬,翩翩的爹娘爱情名动天下,可自己与翩翩之间难道更多的不是亲情吗?

“世子爷,方才表小姐……”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卫景刚准备将刚刚看见表小姐的事情告诉世子爷,就被世子爷生生打断,差点咬了舌头。看着自家世子爷远去的背影,卫景暗暗皱眉,这大的小的都是怎么了?

柳蔚凡回到春然居,木着脸坐在绸凳上,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起阿遇哥哥的话,“我怎么可能娶她、娶她、娶她……”果然,阿遇哥哥怎么可能喜欢我?

柳蔚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苦涩的笑了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在喜欢啊……亲妹妹,呵,亲妹妹,谁要做你的亲妹妹啊……我不会放弃的,那个木头脑袋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哼!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终究忘不了白日顾尘遇的一番言语。

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了个梳篦,双手轻轻的摩挲,感受篦上清晰的肌理。古人云,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梳篦上鸾凤飞翔,精致细密。这还是柳蔚凡撒娇让顾尘遇亲手买的。这么多年用过那么多发饰首饰,唯此一件柳蔚凡从不轻易拿出来。

夜凉如水,整个国公府都静了。柳蔚凡握着那枚鸾凤梳篦沉沉的睡去。

4.时间是流水

天色还早,没有阳光的天气显得压抑而又阴沉。已近年关,今年的冬天如约而至,柳蔚凡呼出一口热气,下一秒就凝成了白雾,融进寒冷刺骨的空气里。月黎将早已备好的手炉塞在了她的手里。

她摆摆手,将手炉放在了一旁。又低头练起了字来。自从数月前在顾胥之门外听了顾尘遇一席话,她失望过,伤心过,却又重新振奋,当做没有发生过此事。只是从那以后,性子好似沉静了许多。

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屋子里练字,做女红。以往从不肯静下心来做的事情,如今竟主动开始勤练起来。

“姑娘,今日卫景送来了几个小玩意儿,说是世子爷年前去西边儿办案时带回来的。”月黎小心翼翼的开口。

柳蔚凡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阿遇哥哥回来了?”

“恩,听卫景说昨夜回来的。这不,一大早便把小礼物给您送来了。”

年前,顾尘遇和国公爷谈话过后,自己还未想透,便受到圣上旨意,指派自己辅助三皇子楚痕前往西部暗中审查范氏一族的贪污案。他哪有心思孩子想着儿女长情,就这样逃也似的和楚痕快马加鞭离了安城。

抄手游廊上,柳蔚凡披着–织锦镶毛斗篷,慢悠悠的走着。不知从哪个方向的冷风,没有间歇的拂面而来,凉意好似钻进了骨子里,冷得她浑身一颤。

似是要下雪了。

从小习武,她不怕其他,就是畏寒。

顾尘遇老远见游廊上的小姑娘被冻得一愣,急忙走过去,“翩翩,天气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卫景撇了撇嘴,外面谁不说国公府世子爷一声冷气,无人敢近身。如今,再看看这紧张的场面,不咬了舌头才怪,说好的高冷范呢?

柳蔚凡看着眼前眼神犹如远山般悠远宁静的人,微微晃了一下神。

“翩翩?”顾尘遇皱眉。

回过神来,柳蔚凡假装生气,“哼,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来瞧瞧我,这么些日子,你不知道想念我,我可是想你了。”

“什么你我的,才这么些日子脸哥哥都不叫了!”顾尘遇摸摸她的头,嗔怪道。

柳蔚凡一顿,“才不叫,你又不是我亲哥哥!才不叫你哥哥!”她微吐舌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王二狗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得偿所愿。迈进公司大厅的时候,前台美女脸上的诧异更让他感到无比兴奋。成功就是这么简单,恰是因为自己的优秀,所以与众不同。从小到大,他都是周围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没有之一。

这是一幢一千层的楼,高耸入云,美轮美奂,也是一家最伟大的公司,世人皆以入此公司为荣。

“哈哈,我王二狗也有今天。”换制服、办卡、填材料……在一系列的仪式后,王二狗依然无法释怀内心的激动。

二狗激动是应该的,从混沌、脏乱的环境里爬出来,脱胎换骨成为一个体面人,算是把自己的阶级地位提高了一层,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二狗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会越来越有意义,生活的方式和习惯也将不同,最重要的,他将不会只考虑吃饱穿暖的问题。以后,二狗就可以正视那些不可一世的美丽女人了,甚至娶一个回家,再生一堆孩子,孩子们以后也可以在这公司上班。

安检、刷卡,穿过大厅,走到电梯跟前。所见之物的质感让二狗心旷神怡,等待电梯也变的有趣味。引导二狗的女人肥臀细腰,二狗对她的睫毛感兴趣,好似遮挡着一个绚烂的世界,面沉如水的脸有些若隐若现的红晕。

看到女人粉嫩光洁的脖子时,二狗突然有了些冲动,面红心跳起来,在这圣洁的殿堂里,二狗惭愧了,只好压抑住内心的龌龊。二狗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皮鞋好似又变成了草鞋。

电梯来了,那女人微笑了下,引导二狗进去,电梯里云雾缭绕,如温柔乡,透明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二狗要去的是88层,在此期间,二狗看见不少进出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有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无限风采。看着他们,二狗的心越来越不自在,刚才的激动淡了下来,甚至从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出来。

二狗的苦涩是有原因的,他的出身不好,在偏远闭塞的村寨长大,虽然家族以前有过富足,但最近的几代人因为无能被太多人欺负。

二狗的爸爸还算有见识,带着一家老小走了出来,给了生活一些盼头。但,骨子里的自卑就像金针一样扎在二狗的任督二脉,气总也顺不起来。此时那股自卑又上来了,优越感和激动都没了,沮丧的二狗心情沉重,幸好还能保持住面色不改。

今天是入职第一天,二狗的工作是销售。这是最挑战的工作,也是成长最快的工作。

“选择你,足够优秀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你有芸芸众生身上所有的缺点,而且自己知道自己的缺点。”人事总监最后给二狗说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想起来,像是一万根针扎在心上。

到六十层的时候,二狗内心的难过达到顶点,有了想逃离的想法,觉得以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很多不经意的细节像虫子一样钻进二狗的神经,痒痒的,挠得二狗想笑。

“二狗先生,您笑什么”,那个女人看到二狗的异样,竟然开口说话,圆溜溜的眼神里都是疑惑,而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不过您笑起来真好看。”

二狗回过神,没想到自己的失态竟然惹得人家笑,尴尬憋在脸上,心情舒畅了些。

到80层的时候,二狗坦然了,既来之,则安之。

88层装修的富丽堂皇,墙上都是励志的标语。这些标语,二狗在其他公司见过,但都没有这里的好,让人觉得是真理,照着做一定可以成功。

进来之前二狗就知道,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公司,员工非常多,效益也非常好,基本垄断了全球的市场。主要产品有三种,都可以给客户提供非常全面的服务和体验,而客户的反馈都非常的好。入职前,HR给二狗说,进公司后,经过一定的历练,然后三个销售部门可以让二狗任选。

那个引导的女人走了,另一个人给二狗安排了一个工位。公共办公区很大,但只有寥寥几个人。二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打开电脑,里面空空如也,很多天了,没有人,没有材料,二狗只能在工位上发呆,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吃饭,别人休息他也休息,别人下班他也下班,来之前的抱负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时二狗才更明白自己的渺小,在这一千层的大楼里,属于他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工位,而在这个工位上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创造什么价值?而自己的人生方向也不知道是什么?幸好拿到手的工资还不错,芸芸众生里的人还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半年之后,二狗终于知道公司的产品是什么了。保险,没错,是卖保险的。

二狗按部就班,不太去想什么了,偶尔有人甩给他一些材料让他整理,而后还是无人问津。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到处转转,发现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也就索然无趣了,有来来走走的人,这一大片区域里,二狗竟然变成资历最老的人,二狗经常去逗翠花,那个引导他上来的女人,生活算有一丝滋味。

三年过去了,二狗差点忘记了时间。

一个文质彬彬,棕色头发,面皮白净,高大帅气的人把二狗叫走了。应该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二狗想着,脸上稍微有些不情愿。但来人身上的气质,却不一样,感觉有魔法把二狗笼罩着,很舒服,还有安全感。

来人带着二狗上到了很高的楼层,沉浸在气场里,竟然没有记住具体楼层。

“我想让你跟着我干,我是公司里面资历最老的销售总监,我们销售一部市场遍布全球,当然,业绩也是全公司最好的。我们的‘天堂险’得到了广大客户的一致认可,未来将占据全球所有市场。目前已经占领欧洲、美洲、非洲、澳洲和亚洲部分区域。这来自于我们部门同仁坚持不懈的努力。”来人面色温婉,语调轻柔。

“从你还在芸芸众生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你了,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有目标的,为了锻炼好自己,也为自己欠下的债负责。你一直在努力,在为自己负责,所以我需要你继续锻炼自己,并能带领更多的人为自己欠下的债负责。你经过三年的沉淀,现在是让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语气舒缓,但说的坚定无比,二狗被感染了。

“当然,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最厉害的销售精英、抵达公司高层,还有很多路要走,这成长的过程和要跨越的障碍就是你欠下的债,需要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地还。”话说的很重,但二狗觉得有道理。

那人伸出手,递给一个十字架式的东西,二狗不知道要干嘛,疑惑地看着那人。

“我是销售一部的负责人,一部期待你的加入。因为你进公司时满三年,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力。”一部总监表现的文质彬彬。

“啊,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入正式的销售部门了”,二狗有些激动,刚进公司时的那种激动又在内心滂湃了。

“是的,你有选择权,三个部门任选。”那人看着激动的二狗,接着说,“看来,你还想看看其他选择,无妨,当你看完之后再选择就是。”说完便走了。

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二狗的激动在身体里激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几年的沉淀还是有作用的,二狗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二部和三部他还没有了解过,要做一番事业的二狗准备慎重做出这个选择。

一二三部都太大了,东西很多,关系庞杂,信息也并不多,二狗的了解行动,收效甚微。

又一个月过去了,二部和三部的总监并没像一部一样来找他,二狗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惶恐了。想着,不行就去一部算了,又心有不甘。还是没有忍住,把事情告诉了翠花。翠花竟然是一个见识非凡的女人。

“一部的总监叫小稣,是三位总监中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一个,工作的要求也少,他期望每个员工都可以自己成长,从自身处找出缺点,然后补足,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他出身好,学识足,是典型的高富帅,他同时要求他的每个员工都要和他一样完美。”翠花说着,满脸艳羡,并做花痴状。

“二部的总监叫小拉,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见到什么人都不会笑,他们的产品是‘现世乐’,产品的占有率也很高,在非洲、亚洲、欧洲都有。二部其实挺让人吃不透的,只要进入二部,就不能离职,也不能调到其他部门,所以二部都是只进不出。但是我知道二部的待遇最好,他们自己的产品就是现世乐,可想而知了,但是他们一般不和其他部门的人交往,而二部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听说他们自己都经常打架……”正说着,刚好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过去,翠花吓的面色苍白。

二狗看着翠花突然惊恐的眼神,想起一些关于二部的传说,二部要求所有人都必须绝对服从,不能有任何怀疑。二狗有些害怕,二部的要求和自己的性格不搭,而自己从小放浪形骸,也怕不能容于二部。

二狗还想再打听二部的事情,翠花怎么都不愿意说了。突然几个光头从边上走过,手里拿着手串,笑容可掬的样子。

“看,那几个都是三部的人。”翠花笑起来了,跟那几个人打招呼。

“二狗哥,你要不要进他们三部,销售业绩最好完成的了,坐在家里就好,实在不行,出去走一圈,业绩就能完成,而且,他们的业绩均摊下来不高,最轻松了。你要不要去?”翠花的轻巧是打动了二狗,对三部的印象不错。

“翠花,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二狗开始并没太看重翠花,现在刮目相看了。

“我干的是迎来送往的工作,自然就得了一些小道消息,不像狗哥你,马上就是有组织的人了。”翠花抛了个媚眼。

“进这三个部,都有什么要求啊?”二狗正经起来,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也是听说,你就听听。”

“说吧,没事,我参考参考。”

“一部,要求你能认识自己的缺点,并有完成目标的激情就好;二部,要求你完全执行总监的命令,而且要毫无保留地执行;三部要求你守规矩,严格按照他们的三令五申走,错一点,便会被清理。一部总监最勤快,喜欢主动拉人,而二部和三部只要愿者上钩的人。”应该不是一个人向翠花请教过,她说的简洁干脆。

二狗燃起了的平步青云的想法没了,他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样,自走进公司以来,太多的事情超出他的想象。三年多的时间不长,自己也没做成什么事情,但脑袋却从来没有停过,很多不经意冒出来的想法,之前都没有理会,而现在又都钻出来了:

1.进这家伟大的公司,就能赚到足够的钱吗?

2.我想成为首富或者董事长那样的人,能实现吗?

3.我为什么赚钱?

4.我工作、生活的方式一定要按别人的要求做吗?

5.我是否必须努力工作,必须完美,而完美的定义是什么?

6.我自己的价值是什么,又将如何体现?

7.我要不要正视自己的缺陷,又要如何面对?

8.我是否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9.我是否可以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

……

问题太多,脑子总也停不下来,告别翠花,二狗带着很多疑问,昏昏沉沉地上了电梯,在快到88层的时候,电梯突然极速下坠,失重感让二狗知道,事故不小,可能要命。果不其然,还好,幸得一命。

两年后,二狗意识逐渐恢复,而双腿已经没有,公司对他进行了赔偿,而成为销售精英或彪炳史册的机会没有了,销售一、二、三部也再没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二狗从这间伟大的公司走的时候,翠花出来送,满眼的惋惜之情,好似也仅此而已。五年时间就这样完了,二狗甚至更不了解这家公司了。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而又是谁创立了它,它又是怎样运转的,在那三个销售总监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主宰者吧?

算了,二狗想,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能力,就回到芸芸众生里去,到村庄和山野中。二狗在垂死挣扎的两年里,脑袋从来没有停过,意识有时候还是不清。

“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个体而已,即使入职在那间伟大的公司,也只是在工作,那些小商贩、农民、渔户、乞丐和不入流的人都是在完成活着的使命。生命没有意义又如何?而没有意义可能才是本源,而自己也不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而然,不去打破它该有的状态,也许是最大的真理,独善其身,无为而治,气顺而久长”。

二狗这样安慰自己,聊胜于无。

走出大厅,阳光照射在脸上,他通体光亮,像即将化茧的蚕。王二狗本是野生状态下的生命,回归野生,便又把自己摆成了中心,又变的像以前一样自信了,所有的优越和高贵在二狗面前都又变的不值一提了。

“翠花,给我做媳妇,我们一起生一群孩子好不好?”二狗回头看翠花。

翠花笑了,透亮的样子也像一枚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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