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下)
9
我最近什么也不干,净给吴舟找医生了。中医西医,老医生小年轻,国内的国外的,只要有人给上名字,人准能被送到我面前来。
看了没有百个也有几十,钱花了多少我也没概念,但人一点好转都没有,我就有点上火,逮着最后来的这位倒霉先生就有些凶形恶色。
“您看这是有救没救?没救您直接给句话,明天我就准备一副好棺材。”
我靠在办公室的椅子里,双脚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看着底下那人白着脸簌簌发抖。
“您知道我,朋友们给面子都叫我一声‘冬哥’,我也得给朋友们一点面子。吴舟您也看到了,本来是棵好苗子,现在变成这样,公司无疑损失惨重,您要是做不来我也不怪您,但这孩子留着也是让人伤心,不如您亲自给他一刀,大家都轻松。”
“不不不,”三十好几的留学博士双脚支撑不住,吧唧跪到地上,一边抹汗,一边却还嘴硬,“冬哥您听我说……”
我点点头:“我这不一直等着呢嘛。”
“如果我的诊断没错,吴先生……”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搞得我烟圈吐一半,也生生煞住,漫不经心望过去,他却赶忙低下头。
“‘如果’这两个字我可不爱听。”
“是是冬哥,我的意思是,吴先生的智力并没有问题,身体机能也一切正常……”
“放你娘的狗屁!”我将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正常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那是,那是因为,”男人低伏着身体,才三十几岁,头顶已经荒成了沙漠,“那是因为他在装!”
我脑袋“嗡”了一下,胃里也狠狠一抽,我僵硬地收回脚坐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
“你再说一遍。”
“冬哥。”
“说!”
他胆子倒大起来,抬头直直看着我:“吴先生应该是装的,这大概跟他过去的经历有关。”
“什么经历?”我问。
“那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冬哥。”
我又抽了一支烟点上,点着指头招呼他坐下来。
这人长得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猥琐,没想到却是这么多人里,唯一敢胡言乱语的。
“你知道你这话说了,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知道。”他目光丝毫不见躲闪,“我没有别的家人,您到时候发现我说的不对,再把我招回来就是。我叫比利,您的下属知道我住哪儿。”
我管他叫比利还是利比,眯着眼看了他足足半分钟,终于还是抬抬下巴。
“你跟着我吧,以后只会比你现在挣得多。但我有条件。”
比利先是一愣,接着就接受了我的提议。这其实也不是提议,我并不需要他的回复。
“您说。”他毕恭毕敬地挺直身板。
“随叫随到。”我把烟摁灭了,“住的地方我给你安排。”
“谢谢。”他说。
我突然对他笑:“知道你的职责吗?”
比利很聪明,这当然早已经反映在他堪称稀世珍宝的发量上。
“随您差遣。”
吴舟还住在我们以前住过的房子里。那里一切都维持着他走前的样子。我那时候倒也不是想着留给他,单纯是没时间管这些。
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住了也有个把来月,我都已经签了几个新项目的投资,见了形形色色几百号人,他却连我是谁都还没搞清楚。
“冬哥。”我卡着他的下巴,让他学我的唇形,“冬哥,知道吗?就这么叫,冬哥,来,叫一次。”
他木然地看着我,嘴巴痛也没有半点表示,更别说叫冬哥。
“你叫不叫?”我下了狠劲,卡得自己手指都痛了,“要你叫一声冬哥就这么难?”
自然还是没有反应,我倒真怀疑比利那么说,纯粹是走险着。
反正大家都治不好,也都说不出所以然,还不如干脆说没病。
我看着吴舟苍白皮肤上的乌青,突然泄了气,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里,扒了裤子就干,真正是半点前戏都没做。
结果自然惨烈,出了不少血。他的、我的,不同只在于出血位置。
我把他丢给医生去处理,自己开车去了另一个住处。
10
我们又有十几天没见面,不过家里里里外外装有摄像头,身边又有人随时伺候,吴舟的一点一滴我还是了如指掌。
但不知道也许还有幻想的空间,甚至有惊喜也不一定。可一旦将他里里外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反而一天比一天失望。
比利说他装病纯粹是放屁,一个大老爷们连水都喝不到嘴里还能是装吗?唯一还不至于让我绝望的,是他终于知羞耻了,上厕所洗澡决不假人之手。
我自己安慰自己,这已经是两个月来,上帝对我最大的仁慈。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某天一狠心,真把他的药混饭里给他吃下去。
我回家了,那几个看护像见了亲爹一样高兴,待我坐下来就齐刷刷跪我面前。
晦气!
我没理他们。这几个跟我谈工资时可没这么含蓄,这会儿想撂挑子,倒不记得那时候拍的胸脯子。
晚上我叫了酒店的饭菜,亲自给吴舟一勺一勺喂下去。他还是抗拒,不过估计是记得我卡他下巴的滋味,所以我只稍稍那么一提醒,马上就乖乖地张口。
喂完他,我已经出了一身汗,自己先上楼洗个澡,下来吴舟还坐在桌子边。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捧着碗也没什么胃口,索性都推开让人收走,然后仰靠在椅子上看他。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看他垂着眼面无表情,我觉得索然,自己跟自己说着话:“算了,你以前就是太乖,才会什么人都抓一下挠一把。吴舟,哥带你玩好玩的怎么样,玩过了你就知道做坏人也很好。”
到我带人上楼睡觉,那几个人还直挺挺跪在沙发边,我从楼梯上跟他们挥挥手,爱滚滚吧。
吴舟这小子估计是前世做了大好事,这辈子才碰到我这样的痴心人。
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公司里那些整天光动嘴皮子不做事的人乱嚼舌根。
我懒得管,照样带着吴舟到处现。我开会他就坐旁边,明知道他根本不懂,还是给他准备了纸笔,万一他想画点什么呢。
以前我一直不给他安排大制作,上的节目也都是些不痛不痒凑人数的,我那时不想让他红,现在是憋了吃奶的劲儿捧他。
捧一个傻子做顶级明星是有点难度,不过有钱有资源谁也管不着。他不是不说话吗,我就专门打造一个比谁可以更长时间不开口的节目,再斥巨资邀请最当红明星参加。
这节目要是几个人面对面坐着就真的没意思,搞不好还没开播就得叫停。但如果把这几个人弄到孤岛上荒野里,什么通讯设备啊之类的都不给,就光一人待着,每个人还得为自己的三餐动脑筋。就这么着,也算满足观众们对于明星落魄后的窥探欲,收视居然不差。
挣不挣钱我倒是不在乎,我只看吴舟如果没有我,到底会不会活活把自己饿死。
事实证明还的确会,第一期节目就录了一天一夜,我坐在配置监控的房车里全程看着,眼睁睁看他两眼一闭倒下去。
医生说是脱水。
这下好了,这么傻不愣登的画面播出去,他居然还引起不少人讨论,不过大家都在猜东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破产。
有人卖美卖聪明火透大江南北,吴舟卖木卖懒也火了小半个城市,跟我出去买个东西,居然还有人围观要签名。
吴舟要能给人签名我也就死而瞑目了,可惜他连鸭蛋都不给人画一个。
11
节目组换了人继续活得好好的,我捧吴舟却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认识我的人,表面上冬哥冬哥叫得亲,背地里个个骂我大傻逼。
可我这人固执起来对我自己都能狠。
小时候跟我姐闹别扭,犯倔愣是三四天不吃东西。我姐一开始还想治我的臭脾气,后来一看人都要饿死了,还不是祖宗祖宗地求着我,从此再不敢跟我大呛。
这么一说,吴舟跟我还有那么点像,要不是年纪在这儿放着,我但凡大他个十七八岁,我自己都得怀疑他是我哪天留在别人肚子里的种。
如果真是倒也好,那样就算把他当祖宗供着,我他妈也只当是还风流债。
我就是欠吴舟吧。
前辈子的事不记得,这辈子前半段也没对他好,只能靠余下的日子双倍补偿。
这以后吴舟越发成了我的影子,我到哪儿他到哪儿,他在哪儿我也在哪儿。
偶尔我们也会分开个几天十几天不定,他不会找我,只有我一个人对着监控发愣。
不过我倒信了比利那一拍脑袋得出来的结论,吴舟没病,他是装的。
至于证据,我还真没有,单纯就是感觉。
到过年他已经在我身边待足四个月,依然还不肯叫冬哥。我也不在乎,照样把他搂怀里睡觉,晚上失眠睡不着,就黑着两眼自顾自念着“小船儿”。
我们已经很久没做那事了,上次还是我发狠扒了他,结果两败俱伤。
比利那天给我扎针,犹犹豫豫半天才说:“冬哥,你就是杀我我也要说,你这个做法,迟早死他身上。”
他就是看我没力气发火,才敢这样顶撞,等我睡了一晚,隔天就把他一脚踹趴下。
我用枪拨弄他头顶上那几根倔强的头发,问他这会儿还说不说。
他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凛然表情:“冬哥,你要不一枪崩了我,要不就听我一句劝。吴舟那里死不了人,你先放放,人都得顾着点自己,您这病可不能再出一点血。”
这话我姐爱听,她就是觉得我这人生下来就不该吃半点苦。按她那想法,恐怕我掉根头发丝,她都要心疼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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