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无关女人的爱情故事

01

在妇科诊室里,架着一副金丝边框老花镜的徐医生看了看病历表上的年纪,25岁。

“什么毛病?”徐医生越过眼镜看着双腿并拢正坐在凳子上,身体略微向前倾的大眼睛女人。

“肚子疼。”女人的声音有点沙哑,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好像有口痰堵着。

“怎么个疼法?痛经还是腹胀?”

“不是痛经,也不是腹胀,就是突然肚子疼,已经疼两次了”女人手撑在大腿上,身体挺得笔直。

“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不记得了,我的时间都不准的,也不会去记。”

“结婚了吗?”

“结了。”

“几个小孩?”

“一个,上小学一年级了。”

徐医生捋了捋耳侧的卷发:“那你18岁就生小孩了呀。”

女人干笑了两声:“嗯,差不多。”

“平时有做安全措施,吃避孕药吗?上没上环?”徐医生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吹了吹,喝了口水,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病历上去。

“没有。”女人回答得又快又平静。

“所以有要二胎的打算喽?”徐医生又抬眼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没有立刻否认,沉默了一会才说:“没有那个打算。”

“做过人流吗?”徐医生抬起的眉毛让前额的皱纹更加明显。

女人往后调整了下坐姿,坐得更正了,眼神不自觉躲避着徐医生的目光看向左边的墙角:“做过三次吧。”

“这样,先做个B超看看,白带怎么样?做过宫颈检查吗?”徐医生很快地开了几个检查单,后又想起什么,问,“胸疼吗?”

“有胸涨的感觉。”

“那就再做个乳腺检查。”

女人拿着一摞检查单走了,再坐在那个凳子上的时候,手撑在凳子上,微勾着背,看着医生手上的检查结果。

徐医生扶着眼镜,边看边说:“有些炎症,你这乳腺也有增生,平时脾气不太好吧?”

“对,脾气不好。”女人的回答机械又冷漠,就像在回答“你是男是女”的问题。

“眼睛是一直这么粗,还是甲亢?”徐医生端详着女人。

“甲亢,治疗过了,现在好很多。”

“这个要多注意,要不然之后用药什么的会很麻烦。”

……

02

全程都被我这个局外人看在眼里,手里拿着上次手术做的所有检查。

她们没有感情地一问一答,我也一脸事不关己地听着,心里却忍不住去勾画那个女人另一半的形象。

早上,女人在丈夫的鼾声中醒来,天还没亮,早晨的凉意像针一样刺进骨头里。她拉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开始为还在睡梦中的丈夫、孩子做早餐。

7:30,男人准时起床洗漱完,坐在饭桌上边刷手机边吃早饭。女人转身看向丈夫,想要他叫孩子起床。男人一副国家领导人关注今日实事的表情盯着手机屏幕,女人擦了擦手走向孩子的房间。

8:00,督促孩子吃完饭,门口已经传来丈夫关门的声音,今天女人又要送孩子上学了。看着孩子慢吞吞收拾书包的样子,女人没好气地催促着。

晚上10:00,从孩子手上抢过偷玩的手机,女人对孩子又是一通数落,把房门重重地一关,与昨天、前天一样的今天算是结束了。只是枕边空荡荡的。

女人突然被一股刺鼻的酒气从睡梦中叫醒,男人粗鲁地扒着女人的内裤,女人想要脱掉上衣,却被压住了双手。男人自顾自地做了起来,女人看了眼床头的闹钟,1:05.

没过多久,男人推开女人瘫倒在一边,精液流得到处都是。明天又要洗床单了,女人卷起被子,任由男人睡在外面。

1:10,女人把黏糊糊的被子摊开,也给男人盖了一角。

不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想对眼前这个女人抒发更多同情或是感想,我对旁人的关心也就止于这自己脑补细节的八卦。

03

我只关心这次复查的结果,医生没办法通过B超做出非常确切的诊断,对比第一次复查,可以肯定的是,当初医生花了七小时剥除的东西又长回来了,并有长大的趋势。

畸胎瘤并不是个罕见病,但是它在我的身体里长了24年,直到它大到我没办法再视而不见的时候才去了医院。做完手术,160的我从98斤减到了88斤,本来就瘦,术后更是弱不禁风,没有林黛玉的才气却学会了她的顾影自怜。

住院期间,父母一直陪着我,想要痛我所痛,感我所感,但我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于男友。

或许这是长大的代价,你没办法对父母的衰老视而不见,你也没办法再撒着娇让他们给你一切。

我很感谢男友当时对我的忙前顾后,让我脆弱又不得不逞强的灵魂有了副可以靠着哭泣的肩膀。

所以,在我康复后他提出分手,我也选择了理解。

畸胎瘤剥离手术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我很可能因此失去生育能力,再加上自幼体弱多病,孤僻倔强的性格,怎么看我都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在相处了一年半之后选择和平分手是他对我最后的温柔。

04

我用无尽的虚度让自己从手术中恢复过来,却无法从情伤中走出来,所以我选择了工作。

结束了数周麻木的工作和加班,我坐在妈妈的小电驴后座,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这条从高铁到我家的路线我和前男友走过好多遍,曾经强迫自己不去回忆的点滴,全都化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直到我看见路边有只怯生生躲避着路人的流浪狗,眼泪才断了线,一颗颗掉下来。而另一边,一只毛色鲜亮的萨摩正坐在一辆轿车的副驾,探着头向路边的流浪狗张望。

当下,脑海中浮现出两句话: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曾经,我是条狗却不自知,怡然自得,逍遥洒脱。后来我尝到了坐在副驾的甜蜜,看着路边徘徊的野狗,心生庆幸。现在,得而复失的我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的“狗样”,低头匆忙地走着,小心地回避着来往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却不敢停下来,不敢引起任何怀着好意或坏意的人的注意。

并不想因为一次失恋就看轻自己,或看轻生活,但这种像只流浪狗般的孤独,绝不是个例。只是曾经的我享受这种独来独往的自由,现在的我却害怕柔软的时候还要穿着冰冷的外壳撑起个棱角分明的形状,害怕欲言又止的时候没人发现,假装乐观的时候没人戳穿。

05

从医院回来,我表现得很淡然,回复父母的话也只是:“不太好,又长了。”然后就一头扎进闹哄哄的综艺节目,该笑的时候笑,不笑的时候面无表情。

荒废了一个周末,在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着脸,不知不觉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自来水还是泪水。往脸上拍护肤品的时候还要顺带着将眼泪也抹匀。把淋浴开到最大,手机里放着楼道都能听清的音乐,却还是不敢放声大哭。

没有恋爱前,我刀枪不入,百毒不清,就算孤独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能自娱自乐,微信摇一摇逮着个好好说话的人也能一吐为快。现在易碎得连个与前任有关的关键词都能让我精神崩溃。渴望能够有个倾诉对象,却又觉得想说的话太矫情,我的痛苦算什么,他一定能说个更痛苦的故事来打败我。

人生百态,如果你想听悲惨故事,医院是个不错的地方。不知道我那已经死去的爱情与开头那个脑补的形存实亡的婚姻相比,哪个更让人痛苦。但如果有人试图用自己的悲惨去安慰另一个人的悲惨,是最徒劳自大的“善意”。但医院让两个从来没有过交集的女人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关联。

为了做B超,我在B超室外一杯一杯地灌着白开水,那个女人也在。我们相视一笑,就像两条流浪狗迎面走来,无言对视后,擦身而过,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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